1.

“喂？”

“喂？是莱昂纳德吗？和之前说的那样，我今天就要回潮流矩阵了。你现在在发电所吗？”

“对，我还有两天才能回去。”电话另一头的莱昂纳德正一边调整工作服的绑带，一边和马修通话。“不能陪你回家真是抱歉，但是我的班上个月已经排好了。”

“那就等我回来再见面啦。我会给你带伴手礼的！你要保重哦！拜拜！”

“拜拜！”

电话挂断后，看上去心事重重的马修从椅子上起身，示意一旁的时雨可以出发了。他们下到车库，由时雨开汽车前往市中心的车站。

破旧的列车轰隆隆地在尘土飞扬的大地上运行着，颠簸着向潮流矩阵奔去。时雨抓住他们的行李箱，尽量不让它脱离原有的位置。车厢内其他的乘客多为水母和螃蟹，偶尔也会见到一些鱼类夹杂其中。

“我可以靠在你身上吗？”

“怎么，你晕车了吗？”一旁的时雨有点紧张，似乎在思索有没有带治疗晕车的药物。

“不，我只是感觉有点累。”马修揉揉眼睛，无精打采地望着前方，扎成辫子的触手似乎也焉了下来。

时雨得知马修没有晕车后松了口气，轻声说道：“那就靠在我身上吧，到站了我会叫醒你的。”

虽然两人都穿着时兴的衣服，但在这个令人昏昏欲睡的炎热午后，其他的乘客都没有心思注意别人看上去有什么不同。出于某种暂时离开蛮颓镇的需要，马修决定回到潮流矩镇呆上几天，而操作公升4k的专栏作者时雨则是与他同行的同伴。虽然两人相识还没有很久，但是时雨已经被马修深深地吸引住，因此也希望在马修感到困难时陪伴对方。在这样颠簸的车上也能睡着吗？时雨时不时看看钟，又看看身旁熟睡的马修，不断祈祷这辆颠簸的列车能快点到站。随着车厢内的乘客越来越少、自己的脑袋也开始变得有点晕乎乎的，列车终于在黄昏时分到达了潮流矩镇站。

“抱歉，今晚只能让你吃便利店的便当了，因为家里还要打扫一下。”马修抱歉地向身后的时雨解释道。他手里提着一大袋刚刚买来的便利店食品，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打开了自己几个月没开过的大门。一进家门，空中的灰尘便呛得他咳嗽了几下。时雨推着巨大的行李箱，紧跟着进入了对方位于市中心的公寓之中。“那就这段时间就打扰你啦。”他愉快地松了口气，因为终于要到晚餐时间了。接下来就在这个地方住一阵子吗？时雨环视了一圈马修的家，感到既陌生又兴奋。这是一间装修简单的、对于两人来说还算宽敞的公寓：入口处左前方是有开放式厨房的餐厅，右方则是布置着浅色家具的客厅，但似乎出于客人较少的缘故，单人沙发上堆满了马修爱看的杂志，茶几上垒着一大叠没玩完的游戏卡带，不消说主机和手柄也已经落灰了。客厅和餐厅的连接处有通往浴室和卧室的通道，从门的数量来看，里面至少还有两个卧室。

“唔……姑且就先打扫一下餐厅吧。”马修扛着清洁工具从浴室出来，打开了附近的灯，和时雨一起粗略地清理了餐厅周围。兴许是在车上睡了一觉的缘故，马修看起来比白天有精神许多，打扫的动作也称得上麻利。清理完桌面，马修便迅速地将他们的晚餐从购物袋中取出，迫不及待要和时雨分享它们。一瞬间花花绿绿的便利店食品堆满了白色的桌面：便当、面包、饭团和各式各样的小吃，每一样都如同高级饭店里的珍馐般吸引着时雨，但是他发现由马修选择的食物只有少数的几件。

“有点令人担心啊……”

“啪呲——”马修拆开芝士焗饭的包装塞进微波炉里加热，又从碗柜里找出玻璃杯，冲洗后倒入他们买的廉价瓶装饮料。时雨饿得顾不及加热便吃掉了两个夹着鱼肉和蛋黄酱的饭团，还喝完了一小包复合果汁饮料。他百无聊赖地多扫了两眼饮料的包装：这是他平常就爱喝的营养型饮品，在下班时路过便利店都会捎上一包；饮料的包装上写着各种令人心动的功效，但是时雨对此半信半疑。

“嗯……这么多凉菜，从哪一种开始吃呢？有章鱼、扇贝、蛏子和虾仁。”等待加热时的马修马修在餐桌旁数了数，他们居然买了六盒即食的海鲜；但是对于以海产品作为主食的他们来说，这点份量还在能接受的范围内。

“吃芥末章鱼！或者干脆把它们都拆开吧。”时雨打开蔬菜沙拉的盒子，往里面一边放了一个叉子。虽然只是简单的便利店晚餐，但是奔波了一天之后每一样尝起来都无比美味。马修怎么样呢？在后续吃饭的途中，时雨一边偷偷观察着马修，果不其然，马修的胃口并没有完全地恢复，只是一直在吃小食和盒子里的蔬菜，和时雨聊天时也有点焉焉的。“还好今天实在是太饿了，剩下的东西我应该能吃完。或者干脆给马修留点，万一他半夜饿了呢？”他拆开一盒即食虾仁，一边吃一边如此想道。然而半个多小时后，餐桌上的食物都已经消灭得差不多，剩下的半瓶饮料便被马修塞进了冰箱里。

“要在这里住上一阵子的话，明天要不要去超市买点食材呢？我来给你做饭吧。”准备去打扫客厅的时雨瞟到马修的冰箱里实在没有什么东西，便如此提议道。一吃完饭就愿意去做家务，时雨已经称得上是勤劳的乌贼了。

“咦？可以吗？”马修把桌面上的食物包装清理到垃圾桶里，“我不怎么做饭，所以厨房没怎么用过就是了……”

“当然可以。”时雨信心满满地保证道：“就当作是我借住在这里的房费吧！”

是夜，帮马修打扫完家里的时雨来到客厅的阳台上，从高处眺望着远处有大电池鲶鱼盘踞着的广场。闷热的空气中仅有一丝丝凉风从远处吹来，时雨装来一杯冰过的饮料，以抵御闷热带来的烦闷感。“如果有麦茶就好了，明天去超市的话要记得买一包。”时雨一边喝饮料，一边思索道。今天下车时来不及仔细看的街道，现在终于有空观察一下了：虽然时雨是出身于尚兴市的乌贼，但是从上中学起就来到了潮流矩镇，不能说他对这个地方没有深厚的感情；而作为4k操作者的他一直都保持着良好的视力，所以从阳台上看到远处的细节不在话下。虽然广场上的店铺已经纷纷打烊，仍旧有许多喜欢享受夜晚的人三三两两地坐在露天的咖啡店或是小吃摊的附近，一边吃东西一边聊当下的趣事。他在学生时代也喜欢这样的地方：只是他更多地独自一人在桌子上写写画画，或是发呆一般观察着川流不息的人群。现在大概也在做着同样的事吧？往偏僻的地方看，能看到几个背着斜挎包的乌贼在墙上涂鸦，或是一些穿着情侣装的、步行回家的年轻情侣。“还是和以前一样啊。”看到夜里的潮流矩镇也富有生机，时雨感到心中有什么令他担心的东西被放下了。由于其它地区的迅速发展，包括自己也去了其它地方工作，时雨总是不由得担心潮流矩镇会失去往日的活力。“如果这趟旅行能让马修感觉好一点就好了。如果他想回来定居的话，我会和他一起来吗？”时雨喝了一口饮料，暗暗思考道。

“我洗完了——你也去洗个澡，然后去睡觉吧？”突然出现的马修从身后抱住了时雨，把思绪飘得越来越远的时雨拉回了现实。“对了，阳台的栏杆好像忘记擦了。你这样把手搭在上面的话，会把衣服弄脏的哦？”

“诶？！”时雨听罢连忙把手臂抬起一看，果不其然粘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于是只得先听从马修的意见去洗澡，其它的事放到以后再想。

半小时后，准备睡觉的时雨靠在枕头上刷着手机，把白天没能处理的消息简单地回复了一下。此时的房间内一片漆黑、只剩屏幕还亮着光，躺在一旁的马修握住了时雨的右手，于是时雨只好换左手来打字。

“不要随便离开我……”时雨的身旁传来了马修细小的声音。时雨放下手机，转过头去安慰马修：

“我不会离开你。已经到家了，不用再害怕了。”时雨预料到会发生这种情况，便想办法认真地回应着。

“我没有家。”马修的眼泪一颗颗地滚落到枕头上，“我不知道要去哪，只能回这里。”

“你说过你喜欢我，但是你真的能接受我吗？”

“我的焦虑和悲伤都是不可控的，只会突然间就开始变得消极。有的时候我也会感觉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是你已经很努力了吧？虽然我无法完全体会你的感受，但是我愿意陪你一起渡过。”时雨俯下身来抱着马修，黑暗中一时间只剩下哭泣的声音。“我做的一切不是为了进行交易。就算没有办法变好也没关系，只是因为我爱着你，所以我在这里。”

“不要骗我……不要再骗我了……”

一开始是很轻的拥抱。

再后来，是两个人紧紧地相拥。

在深深的黑夜里，想要吸附在你身上汲取信赖和安心感；原来此时此刻的你是真实存在的，不是梦也不是幻想，真实地爱着我。

次日中午，赤身裸体的马修从床上坐起，发了十几秒呆之后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摸出了一板药片。窗户前的遮光帘使整个笼罩在昏暗之中，他勉强看了一眼铝纸上的日期，掰出了两粒就着水吞服了下去。

“唔……早上好。”身边同样赤裸着的时雨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转过身来问道：“你在吃什么呀。”

“药。”

“空着肚子吃药不好吧？我们一起出去找东西吃吧。”时雨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来凑到马修旁边：“来亲亲吧？”

“嗯……”马修张开嘴，接受了时雨潮湿粘腻的纠缠。这是一个持续时间不大长的吻，但是表达的情感足够暧昧；在仅有少量光线透入的房间中，两人的身形都被皮肤上的反光勾勒得十分纤细。“唔嗯……要不行了……”喘着粗气马修抽出自己穿着舌钉的舌头，上面还沾着对方的蓝墨水：“赶紧去洗个澡，然后一起去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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