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正龙牙拿起乐正绫的照片端详起来。照片中的她14岁，一袭花裙笑站在院中樱树下。他最后看一眼将其放回笔筒边，戴上军刀和手枪。他就要出门，桌上电话突然响起。乐正龙牙拿起听筒：“喂？”

“喂！你是第一师团战车联队的乐正龙牙上校吧！”一个不熟悉的狂妄声音传来。

“我是。你是谁？”

“我们是革命军，今夜的起义就要改变东水国，实现人人有米饭家家吃鲜鱼的美好世界，希望你识时务，站在革命——”

“你们这些叛匪给我老实呆着，看我派战车来把你们一个一个送上天！”乐正龙牙吼完就挂上电话，飞奔出门，刚好撞上值班军官。

“联队长！出事啦！左翼分子……左翼分子在首都叛乱了！”军官上气不接下气道，“他们……袭击了第三师团的军械库，抢夺了大量武器弹药……一些部队已经和叛军交火，他们还说要打进皇宫！宫内只有一个中队，师团命令我们立刻去皇宫支援！”

“怪不得他们能用内线打进我办公室……”乐正龙牙走到衣架前戴上头盔，“现在车库里战车情况怎样？有关于战况的具体情报吗？”

“雷诺和九七式都在热车，随时都能出动。情报……有这个，刚才传令兵送来的。”

军官递上一张地图，乐正龙牙接过打开，只见首都地图的一小半都被涂成了胆颤心惊的红色。从这张草草绘制的简易地图看来，叛军完全占领了第三师团总部，国会、国防部、政府大楼附近都在交火，皇宫附近也有不少人。而最接近皇宫的路上，自家的宅邸附近，也出现了叛军的活动。

也就是说，乐正绫，此时就要被叛军包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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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首都市中心的枪炮声打破了夜的宁静。乐正绫一个激灵翻下床，跑到窗前。不是幻听，房屋被点燃的大火正一点一点向这里袭来。

“主人……怎么了……”洛天依揉着惺忪睡眼起身，被穿好衣服的乐正绫一把拉下床。“出事了，不是一般的恐怖袭击，看起来是叛乱。快穿衣服，我给爸爸打电话去。”乐正绫说着就冲到楼下电话机旁拨号，但听筒里什么声音都没有。看来，电话线也被切断了。此事非同小可，她上楼把手枪放进口袋，思索着怎么和爸爸取得联系。

“主人！好多人在街上！他们……好像要过来了！”在窗边的洛天依突然发出惊叫。

乐正绫一惊，回身看去。只见有百余人聚集在了大门前，手里扛着步枪和红旗，人群中甚至还抬着两挺重机枪——是左翼在叛乱。叛军们看见了二楼的灯光，不停冲击着大门，坚固的铁门在不安地林林作响。看看门前黑压压的人，又看看手中只有九颗子弹的红宝石手枪，乐正绫冷汗直流。

“主人，怎么办……后院也有人进来了……”

“跟我来。”乐正绫突然想到了房顶的阁楼。她踩上书桌把阁楼打开，放下梯子，二人就一起进去了。好在阁楼入口还算隐蔽，就算有人进来也不会轻易发现。阁楼很矮，她们只能俯下身慢慢爬动。幸而朝后院的方向还有一扇小窗，乐正绫向那里爬去，却看见有五六个人已经来到后院，支着枪警戒。

这下怎么办……到处都是人……

“必须找到大臣的女儿！用她向国防部施压，把陆军逼退回去！”

“把革命的旗帜插到国会上！”

“让那个小姑娘尝尝我们的厉害！”

“等革命成功就要让东水成为双头鹰的第十六个加盟国！”

已经有声音从下面传来，每个字都冲击着乐正绫的心脏和意志，房间里也传来翻箱倒柜的动静。落在这些叛国的疯子手里会怎样？轮奸？处刑？甚至死前还有无数的折磨拷打？乐正绫不敢再想，又把手伸进口袋里，握住自己的红宝石手枪。如果真的有个万一，就算自尽也不能活着被抓……洛天依这时却离开她的怀抱，向阁楼出口爬去。

“回来！你去哪！”

“我要保护主人，”洛天依头也不回答道，“那些人不认识您吧？只要我假扮大臣的女儿出去，主人您就可以趁机逃脱了。”

“回来！我让你回来！”乐正绫上前拽住洛天依，“你搞不清状况吗？出去会死的！待在这里，什么主人母狗的过家家已经结束了！”

“可是主人，您对我的爱，我可是都感受到了呢，”洛天依含着泪转过身，“虽然只有两个月，但这段时光……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了，我十六年来还从没这样幸福过……现在我有机会报答您了，我是一定要去做的。虽然可能会很可怕，但我——”

“不！你不许走！”乐正绫一下扑到洛天依身上，泪流满面，“我还有很多很多事要和你一起做……我还想和你在一起……天依，别离开我！至少，让我们一起死吧……”

“不行，不可以的，”洛天依轻轻摇头，“您还有爱您的家人，您还有十分闪耀的人生，您不能就这样死了。我的话，只要能把这件我能做到的事做好，就算死也无憾了。”她说罢就推开痛哭不止的绫，把手放在出口的门板上，“您快逃吧。”

“别走……别走……”涕泪已经将乐正绫前胸打湿了。

“别任性了。我会没事的，我保证，绫。”

洛天依最后笑笑，就掀开门板跳了下去。

“吾乃陆军大臣之女，尔等乱臣贼子到此作甚！”“妈的，原来在阁楼里！”“让我们好找！你这贱人！”“过来，你这腐败贵族！”

乐正绫死死捂住耳朵，不敢去听下面可怕的喧闹。稍安静了些，她起手抹去眼泪，奋力向小窗爬去：不能让天依的牺牲白费！此时后院那几个人也看热闹地跑去了前院，时机正好。乐正绫踢开小窗，飞身向下跃去。

后院那颗梧桐树稳稳接住了她，但这个时节的枯枝锋利似刀，擦刺得她满脸是血，衣裙也破口不少。乐正绫咬牙跳下树去，把裙摆撕短一半长就飞奔起来，向主干道跑去。在她身后的院子里，已经传出了女孩的惨叫和哀嚎。

粗粝的路砖擦摩着她的双脚，冬夜的冷风直直灌进她前胸——乐正绫全不在乎，她只是在拼命奔跑，在用自己知道的一切脏话骂着自己。

混蛋畜生禽兽婊子贱货荡妇伪君子！！！为什么！！为什么一开始要那样对待她！！为什么要那么伪善那么傲慢地欺骗她让她做母狗而她还对我感恩戴德！！为什么！！如果我那时善良些如果我对她好些如果我把她当亲姐妹对待如果我给她更多的爱如果我——

不！！！不！！不要！！我不想就这样和她永别！！我还要给她更多更多的爱！！和爸爸和哥哥一起吃饭一起去游乐园一起去约会一起去给妈妈扫墓一起睡觉……爱！！我要给我的天依更多的爱！！就像妈妈对我那样照顾她！让她一生都幸福快乐！

爸爸，妈妈，K，你们在哪里……陆军呢……海军呢……你们都在哪里……

我要……我要救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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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一滩洒在地上的染料为警戒线，K和他带领的看着陆军大臣宅邸和街上的街垒一筹莫展，街垒上架起了两挺重机枪——就是它们威慑着这支宪兵中队。士兵们没有野战炮，没有机枪和手榴弹，只有手里的卡宾枪和腰间的手枪——手枪还不是人人都有。别墅院子里女孩的惨叫自中队抵达这里就没有停息过，无情抓挠着他的心肝。K仿佛又回到了战场上，看见了二〇三高地下漫山遍野的尸体，听见了伤兵们讨水喝、喊妈妈和求死的哀嚎。

“K，谢谢你的无线电。国防部还在我们手里，爸爸也没事，哥哥的战车联队正在赶来的路上。”

K转过身，只见乐正绫向自己走来。五分钟前刚发现时她脸上那股慌乱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发怵的冷静和无情，赤色的瞳眸中射出要把人嚼碎吃掉的可怕光芒。她还穿着单薄的衬衫和撕烂的短裙，只是在脚上包了些布条而已。“其他部队情况怎样了？”

“陆军正在火速镇压，海军第一舰队也进入首都湾，随时准备配合进攻。你还活着的消息多少能安抚些军心。”

“望远镜有吗？”

“有。”K把望远镜递给乐正绫。

天依……你要坚持住啊……乐正绫举起望远镜看去。那片街垒，虽然阵势不小，但基本是用铁皮、桌椅板凳柜子什么胡乱堆砌的，防御力十分令人怀疑；镇压部队就在百米外，但街垒上只有十几个人围在机枪旁闲聊，全无应有的戒备；街垒后的叛军或围坐着烤火，或对着从别墅里抢来的书手淫。乐正绫放下望远镜对K道：“准备进攻，镇压前方的叛军阵地！”

“这……这办不到的！我们是宪兵队不是野战军，连手榴弹都没有！机枪一开火，一分钟内中队就会——”

“你这个熊样还算将校吗！”绫怒骂道，“你的智慧、你的勇气，都留在二〇三高地了吗！都留在西陆国了吗！我的天依……我的天依还在那里啊！我问你，你上不上！！”

“不！冲锋必死无疑！我不能上！我要为中队一百多人负责！”

“你不上，我上！我负责！！”

乐正绫起手抽出K腰间的军刀，站在众人面前。士兵们难以置信地围来，看着陆军大臣的女儿。

“本月射击训练成绩甲等人员出列！不分将校和士兵！”立刻有十几人站出来。“你们担任射手部队，分成两队在街道两侧隐蔽，压制机枪！我吹口哨就开火，掩护中队前进！”绫对他们说完又转向中队，“剩下人员，成横队！将校站在队列最右边，听我命令动作！”

士兵们立刻站成了三排横队，端起步枪站好。“所有人上刺刀！把弹盒打开，一会儿要快速装弹！”

就在众人上刺刀时，K走到乐正绫旁道：“告诉我战法，我带队过去！要是你有个万一，我怎么向你爸交代！”

“站好队，上尉。如果我死了，你就如实告诉爸爸和哥哥，”绫冷冷说完就举起军刀指向前方，“所有人，齐步走！”

中队跨过警戒线，向叛军的街垒走去了。察觉到军队动作的叛军行动起来，跑到机枪上就要开火。绫把他们看得一清二楚，吹起一声口哨。

隐蔽在街角的射手部队立刻开火，刚把手放在机枪扳机上的叛军应声而倒，紧接着就是机枪左侧的供弹手。几个叛军被溅一脸血，吓得跳下街垒；还有人试着操作机枪，也被击毙。叛军们顿时出现恐慌，不少人走上街垒，探头伸枪。

果不出我所料，这些连枪都没摸过的乌合之众怎么可能会防御。绫啐一声举起刀：“第一排，射击！把子弹打光！”

三十余人举枪就射，退壳、上膛、开火，退壳、上膛、开火……集中起来使用的三〇式卡宾枪此时发挥出了机枪的效果，弹丸雨点般落在叛军街垒上。探头露身者十不存二，甩溅着脑浆倒下；龟缩在铁皮和桌板后的人自以为能躲过，但子弹穿透掩体翻滚着射入他们体内。第一排的五发子弹很快射完，街垒上却已经死伤一片，幸存的叛军要向后逃跑，他们的小头目则向天开枪阻止撤退。

“第二排，顶上！继续开火！把军歌唱起来！吾乃官军敌为贼，起！”

“吾乃官军敌为贼，天地难容反叛军。敌军大将好一位，天地无双大英雄。强将手下无弱兵，皆是彪悍决死士……”又一轮齐射开始了，篝火火光从满是弹孔的街垒后射出，就像星星一样。欺软怕硬四体不勤的叛军此时全无了叛乱刚开始那股兴奋，只有想逃离的恐慌。有个想逞能的疯子扛着红旗翻过街垒，觉得脑子里战无不胜的思想和手里的图腾能扫平一切。但士兵们立刻向他集火，十余发枪弹直接打断了他上半身。

“虽然骁勇惊鬼神，起兵造反天难容。从来逆臣贼子者，未见荣华富贵人……”狭小的作战空间，比较短的冲击距离，有限的装备——在这样的环境下，乐正绫采用的线列步兵战法发挥了作用。如果对面白猪那样的精锐，那么中队无疑是在送死。但对面是由高中生，流氓无产者，街头政治家等组成的乌合之众——既未受过军事训练，也没有组织意识，更没有坚决的战斗精神。他们面对向前冲击的正规部队和密集射击，连有序撤退都做不到，更不用说还击了。K这才明白乐正绫的想法，感叹她真不愧是陆军大臣的女儿。待第三排射击完毕，中队距街垒仅有十米了。

“直到敌灭亡，并肩共前进，寒光齐出鞘，决死冲向前！”绫唱完最后一句举起军刀向前：“中队，冲锋！镇压叛军，一个不留！”

绫第一个冲上去，飞身越过街垒。她踩着叛军的尸体跳下，对着慌乱的叛军挥刀就砍，一下砍死三四个人。紧随其后的士兵们也端起枪展开白刃战，把亮闪闪的刺刀捅进叛军肚子里。K紧紧跟在乐正绫身后，拿着手枪掩护她。绫忘我地战斗着，手中的军刀上下翻飞，四溅的鲜血把她染得遍体通红；包脚布早就磨破了，双脚被地上折断的刺刀、弹壳和碎玻璃割的血肉模糊；来袭的刺刀掠过面颊和手臂，立刻就有几道血痕迸出。绫全不在乎这些，她只是不停砍杀着，砍杀着溃逃的叛军，一步一步向别墅走去。

我的她，她还在那里啊。

要快点，快点到她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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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刃战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几个小头目和想逞能的人被砍杀尽后，其余叛军就作鸟兽散，抛下武器逃命去了。乐正绫示意士兵们停止追击，擦擦眼上的血转身道：“各小队长整队！报告伤亡！”

“一小队，五人受伤！”

“二小队，两人受伤！”

“三小队，三人受伤！”

“在前方街道组织防御！警戒敌军反击，等待和战车联队会和！谢谢你们，”乐正绫说罢把军刀递给K，“你跟我来，帮我找找她。刚才白刃战开始后，她就没声音了……”

二人向院中看去，只有一片可怖的黑暗。别墅里已经断电，月亮也被云层遮盖了，他们只能打着手电，一步一步在院子里找寻着。地上除了叛军的尸体，就是被撕碎的书和折断的步枪。乐正绫小心翼翼走着，心里越来越慌。忽地，她踩到了什么软腻的东西，那东西还有着温度，似乎是一长条……乐正绫低头用手电照去——那是一段人的肠子。

肠子没有被截断，长长地曳着血水引到一旁的黑暗中。乐正绫战栗着举起手电，就看见了她的洛天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倒在血泊中的的这个“人”就是今夜笑着走向深渊的洛天依。她被齐根砍断的四肢胡乱扔在一边；双乳也被挖去，在前胸留下两个可怕的血洞；剜出的子宫扭绞着肠子流涂在地，只有轻微起伏的胸膛表明这个——不，这块人还活着。

乐正绫扑通一声跪在洛天依身边，伸出颤巍的手把她从血泊中抱起。感受到外力和疼痛的洛天依慢慢睁开了眼睛，充血黯淡的碧瞳又发出了光亮。

“绫……你……没事吧……”

“我没事……可是……可是你……”乐正绫已泣不成声，眼泪大滴大滴淌在洛天依身上。赶来的K见状，也颓然倒地，死死握住刀鞘才没昏倒。

“对不起……不能……陪伴您了……请……请原谅我……”洛天依强忍着来自身体各处的剧痛，一字一句向乐正绫做最后的告别，“您……您要幸福啊……”

“别说了……求你别说了……”乐正绫伏在她身上痛哭失声。洛天依吃力地扭头道：“K……K上尉……你在吗……”

“我在……我在。”K起身上前，轻轻抱住洛天依，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上尉……虽然你对我做了很过分的事……但……但我原谅你……你不要自责了……”

“对不起……对不起……”K也忍不住哭了。

“绫……就拜托你了……请替我……好好陪伴她……”洛天依说完就看向乐正绫的眼睛，“绫……帮我解脱吧……真的……好疼啊……

“这是我……最后的愿望了……”

乐正绫淌着血泪，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红宝石手枪，把枪口顶在洛天依太阳穴上。她的手颤抖得厉害，要双手死命用力才能勉强握住枪，平日轻易就能按动的扳机现在也好似冻住了，怎么都按不下去。她开始嘶吼，要把全身气力注入进手指中。开枪！快开枪啊！你这伪君子，开枪啊！！你在后悔吧，后悔自己的作为吧？那就开枪啊！帮她解脱！这是你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吧！开枪！！快开枪啊！！！

枪响了，枪声在院中回荡着消失不见。乐正绫为洛天依合上眼，脱下衬衫盖在她的遗体上。一旁的K战栗发抖，他看看包在衬衫里的洛天依，也从腰间掏出手枪。“不……我不配被原谅……都是因我而起……”

“混蛋！！！你干什么！！”乐正绫爆出一声怒吼，伸手打飞了他的手枪，“混蛋！！天依已经死了，你也要不负责任抛下我不管吗！！！”

“可是……我……”

“你也听见了吧！天依的愿望！！你要替她陪伴我！！！”乐正绫抱起洛天依，向那株樱花树走去。

“过来，帮我一把。你带铲子了吧？”

把洛天依在树下葬好后，K搀扶着乐正绫向院外走去。乐正绫裹紧K披在自己身上的外套，起手抹去眼角最后一滴泪水。战车的轰鸣很近了，旋即就有一辆雷诺坦克开到了大门前，左转驶入大门，刺眼的车灯灯光照亮了二人。乐正绫眯着眼向前看去，只见车上跳下二人，其一是爸爸，其二是哥哥。

此时，远方的地平线上，已经出现了一缕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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