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爱，今天有什么工作吗？” 艾琳以一个舒服的姿势坐在公园的躺椅上啃着煎饼，等着自己的搭档整理网络空间的信息。

“哔嘟，今天没有来自公司的委托，民间委托有2例，分别是寻找走丢的仿真动物，还有一件涉及公司的委托。”

“又是仿真动物，这是这周的第几起了？不过是搭载模拟动物AI的机器宠物而已，又不是真的动物，怎么会走丢？果然是被什么人诱拐了？”

“哔，可能性很大。之前的五起案件中，宠物的定位和通信模块都受到了破坏。由于受害者都是下层市民，公司的调查十分敷衍。该委托性价比低，不建议接取。”

“嗯，那另一个涉及公司的呢？”

“哔嘟，委托信息已加密传输。”

“从公司惩戒部捞人？有意思，这才是最强承包人该干的活。”

“哔嘟，我已经策划了5种行动方案，其中最合适的是第三种……”

“很好，那么……该干活了。” 艾琳吃完最后一口煎饼，然后猛灌了一口旁边保温杯里的黑色液体。

“嘟噜噜，公司紧急委托。逮捕散布谣言的危险分子。”

“咳咳！” 刚刚还很帅气的承包人被饮料呛到，不断地咳嗽着，被称为“爱”的机器人贴心的用机械臂拍打着她的背。

“下次你喝机油的时候我也吓你一下…咳！” 艾琳一边咳嗽，一边不满地看着摆出无辜表情的机器人。

经过情感模块的计算，爱决定不说出自己不会喝机油，也不会被呛到的事实。

2.

爱丽丝站在拥挤的地铁里，随着车厢摇摆着。

现在正是早高峰，地铁里挤满了通勤的公司员工，当然没有座位。旁边若有若无注视着自己大腿的视线，伴随着列车摇晃挤压着自己身体的人群，都让她很不舒服。

“早知道就打个浮空车了。” 爱丽丝懊恼地想，虽然是比公共交通贵了很多，但至少不需要难受地和这么多人挤在一起。

“为什么自己习惯性的选择了为了省钱而受苦呢？”

爱丽丝为自己下意识的行为感到懊恼。

“我真的，必须吃苦才可以活着吗？”

“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成为主人的绒布球的话，我一定会幸福的。”

“只要坚信这一点就可以了，对吧？”

“坚决抵制M公司忽视人权的行为！” 突然的声音让爱丽丝吓了一跳。

“M公司的仿生动物产品里的不是AI，而是活生生的人！这是对人的尊严的亵渎，公司把我们的灵魂当做玩物随意摆弄，必将受到神的制裁！”

坐在爱丽丝面前的男人突然举起标语牌大喊起来，一时间，数字空间中都是各种醒目的标语。

“哪来的疯子？仿真动物里是人？傻逼吧。”

“烦死了，我正打游戏呢，没个人管管吗？”

“又是个被谣言洗脑的傻子。这种谣言，连五岁的小孩子都不会信的。”

“嘟，检测到不良信息，请不要相信任何谣言，谢谢。” 瞬间，男人的声音和数字空间的标语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一般。

爱丽丝能看见男人仍在喊着什么，但什么都听不见，连眼前挥舞着的标语牌上也满是马赛克。所有有害信息都被公司屏蔽掉了，甚至连之前听到了什么都记不清了。

一台列车上的警卫机器人正从头顶飘来，打算将男人制服。对大多数人来说，这只是一个上班路上的一个小插曲，然而……

“根据《公司法》，以造谣罪将你逮捕。” 机器人射出光束扫描着眼前的男人。

“哔！检测到目标具有高威胁义体，武装限制解除，立即摧毁目标！”

机器警卫的机械手臂闪耀着明亮的电弧，荷枪实弹的机枪即将激发。

时间仿佛变慢了一样。列车被紧急停止，人们尖叫着互相推搡着逃离车厢。当爱丽丝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被身边的乘客推倒，暴露在警卫机器人的枪口前。

“我就要这样死了？”

“或许，这样结束也不错。至少我应该不会再痛苦了吧。” 爱丽丝苦笑着闭上了眼睛。

黑暗中一股热浪袭来，她感觉自己被什么柔软的东西紧紧抱住了。

“妈妈……好温暖啊。这就是死亡吗？”

3.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帕尼？” 艾琳一边在车上快速浏览紧急委托的信息，一边和惩戒部部长通话。

“如你所见。恐怖分子占领了列车车厢，劫持了很多人质。”

“惩戒部搞不定吗？用你们引以为豪的电脑专家和超级AI把他黑了不就行了？”

“情况……有些麻烦。目标装备有军用级别的义体，而且防范意识很强，网络模块已经被手动离线了。而且目标还有不少人质，在这种状况下，无论是正面作战还是电子战都难以进行。”

“所以你们就把这块烫手山芋送扔给了我？”

“你可以不接。信息管制已经开始了，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抹除掉这节车厢而已。我只是想知道，号称最强承包人的你有没有损失最小的解决目标的方案？毕竟就算是耗材，也是公司的重要财产。”

“方案自然有，只要你能提供合适的报酬。”

“271起。”

“嗯？”

“艾琳女士，惩戒部已知的你涉嫌的违法案件有271起。”

“哈哈，那为什么你们现在还没有把我逮捕？”

“公司对有能力的人是很宽容的。只要你的才能为公司所用，公司可以为你提供很多便利。”

“公司是想招安我？你觉得我会乖乖的做公司的狗吗？”

“是的，你会。”

“成交。”

4.

车厢里弥漫着淡淡的烟雾，那来自地板上警卫机器人的残骸。

之前与机器对峙的男人的身后伸出两只章鱼触手一般的机械臂，一只将一个女孩紧紧拘束在身前，另一只则闪着红光对着车厢剩余的乘客。

看到警卫机器人被那触手轻易摧毁后，没有人敢动。

由于信息管制，对信息的屏蔽失效了，爱丽丝也终于能够听到男人的话了。

“我曾有一个女儿，和你差不多大。你可能不理解，但那时候的家庭关系与现在完全不同，那时候孩子是与父母一直生活在一起的，虽然有人抱怨很多人不会做父母，但我们绝对是爱着孩子的。”

“我能理解。” 爱丽丝想起了自己未曾谋面的妈妈。

仿佛没有听见回应一般，男人继续自言自语着。

“当时她病得很重，她是个好孩子，自愿将遗体捐赠给公司，只希望能够研究出治愈那种疾病的方法，让其他病人不再受苦。”

“虽然我和她妈妈不希望这样，但还是被她说服了。就这样公司带走了她的身体。那时候我完全没想到他们对我的女儿做了什么。”

“直到某一天，因为寂寞我买了一条仿生狗回家，那是公司新出的畅销产品。那时我才知道他们对我的女儿做了什么。”

“那条狗会玩我女儿的玩具，会对我和她妈妈做出反应。无论是睡觉的姿势，还是露出的表情，都和我的女儿一模一样！或许你们不相信，但我很确定我的女儿就在那里！邪恶的公司把我女儿的灵魂装进了狗的身体里，卖给无数的人！”

“相信，我们相信！”

“啊，对对对。我早就感觉那仿生动物有问题。”

“确实，我家那只也是，有点太通人性了，不像是AI。”

在武力的威胁下，刚刚嘲笑着疯子的乘客纷纷讨好地赞同男人的话，但他们真正的想法是如何呢？

爱丽丝则一言不发地思考着，男人说的故事实在是太过离奇，很难让人相信。而且，这个男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虽然将自己作为人质，但似乎并没有进一步施暴的意图，之前也是从警卫机器的枪口下救了自己。不知为何，从男人的表情里，能看出和自己类似的东西。一种……自我毁灭的情感。

他是否也已经被什么逼到走投无路了呢？

“啊，真奇怪。我为什么会对劫持我的罪犯共情呢？”

爱丽丝轻轻摇了摇头，最近自己真的是很奇怪。

5.

“我是仿生动物产品的负责人，我们可以谈谈吗？” 一个穿着公司制服的女人举着一个身份牌，从车外接近车厢。

“停下！” 闪着红光的机械触手威胁地闪了闪，瞬间一道光束烧焦了女人前面的土地。

“我没有带武器。” 女人举起双手，向男人展示，“我只是想和你谈谈。”

“就在那里不要动！如果你想耍什么花招，这些人和你都会死。” 男人恶狠狠地说。

“好，我不动。这位先生，你现在的行为毫无意义，暴力是无法解决任何问题的，如果你对公司的产品有不满，可以走正常的投诉渠道……”

“轰！”女人只感觉一股热浪，随后身上的套裙被大片地烧焦，变成灰从身上脱落，丝袜也破了大大小小的洞，发出一股难闻的烧焦的味道。

“这只是一个警告，我已经很努力地在压抑杀你的想法了。呵，正常渠道，你以为我没有试过吗？你猜猜回应我的是什么？威胁和暴力，你们用暴力和欺骗夺走了我的女儿和妻子。我现在只是用和你们同样的手段罢了。继续说吧，只是如果再让我听到一句狡辩的规划，我保证一定让你痛苦的死去，比我老婆死的时候还要痛苦。”

“可恶，真是难办。我必须再接近他一点才行。” 不顾不断从身上脱落的衣物，艾琳依旧保持举着手的姿势，大脑飞快运转着。

“至少，请让我代替其他人质吧。他们和这件事无关，应该为你妻女负责的是我，放了他们，我会告诉你真相。”

“不行，你只能交换一个人，我来选。”

“可以。”

男人看了看女人，又看了看被触手抓着的爱丽丝。随后，爱丽丝感到绑住自己的束缚松开了，然后被推着向前走。

“你就保持现在的姿势，慢慢走过来。” 男人对女人命令道。

一步，一步。爱丽丝慢慢向车外走去，女人也在两条触手的瞄准下走来，两个人交错时，爱丽丝感觉女人对自己笑了一下。

一出车门，爱丽丝就小跑了起来。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幸运。

但这个结局又似乎有点讽刺。决定成为主人的绒布球，在某种意义上自杀的爱丽丝，却是现在唯一活着离开列车中的死亡威胁的人。

车上的其余乘客，还有那个代替自己成为人质的女人，会怎么样呢?

现在的爱丽丝不愿意去想那些。她只是没有目的的，忘我地跑着，大口地呼吸着，感受着自己还活着这件事。

“妈妈。现在的我，想继续活下去了。”

即使会痛苦，即使心灵被扭曲，即使会失去很多。

人依旧能够坚强地活着。

爱丽丝发现了这一点。

“我已经不想做绒布球了。”

6

“啊！” 似乎是被什么绊倒了，艾琳夸张地摔倒在车厢中间，连鞋也滚到了一边。

“你在做什么？别耍花招，慢慢站起来。”

“呜…不小心滑倒了，好痛啊。” 艾琳在男人的监视下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在这个过程中，依然保持着高举双手的姿势。

“那个……请问…我能不能整理一下衣服？” 刚才的那一摔让原本努力贴在身上的剩余布料再也支持不住，纷纷脱落下来。现在她的身上只有破破烂烂的一点内衣的布料能够遮挡身体，而就连这一点布料都即将支撑不住。半遮半露的胸部和下体让本来就很好的身材变得更加诱人。

“求求您了。这样被看着，真的好羞耻。” 艾琳脸涨地通红，连声音都带上了哭腔，身体因为羞耻而颤抖着，但仍然保持着男人要求的姿势。

“哼，你们还有廉耻心吗？你有现在的地位，平时没少和领导做吧？”

“呜……不是那样的。”

“是吗？那就用这机器侵犯你，看看你会不会有反应吧？”

似乎很满意艾琳窘迫可怜的样子，男人最后的警惕心也消散殆尽，一只触手向她伸去，另一只则变换着形态，在艾琳面前威胁地旋转震动着。

“爱，就是现在！”

不知何时出现在车顶的爱的机械手臂，稳稳地抓住了男人的触手义体。

“可恶！果然还是公司的圈套，我要你们全部去死！” 男人愤怒地大吼着，触手前端徒劳地向空中发射着光束，想要挣脱控制，爱的手臂开始发出不妙的声音。

“艾琳，快点！”

“知道了。”

艾琳早已拔出自己后脑的连线，向暂时动弹不得的男人冲去，在男人反应之前，已经建立起物理连接，黑客程序在一瞬间攻破防壁，获取了系统控制权，然后，两条触手停止了运转。

网络模块被关闭的话，就只有物理连接一个方法了。艾琳以自己为诱饵，甚至故意摔倒示弱吸引注意力，让爱得以不被发现的到达行动位置。然后就是，为了更快建立连接拉近他们的距离，让自己成为人质是最好的方法。

“爱，已经结束了。”

一拥而上的惩戒部警官将男人制服，艾琳披上爱递来的大衣，准备离开。她作为承包人的工作已经结束了。

“等等，请你告诉我真相，那条狗里面到底是不是我的女儿？求你了，我现在只想知道这个。”

“抱歉，我也不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毕竟，我只是一个承包人而已。”

“什么，你是仿生动物产品的负责人，对吧？我看到你的身份牌了！”

“那是假的。” 艾琳回头苦笑了一下，“你以为真的公司领导有可能以身犯险吗？”

“怎么会……”

“从来都是如此，只是我们互相伤害而已，从来不会真正威胁到他们。” 艾琳抛下被逮捕的男人，坐在机器搭档的身上。

艾琳戴上墨镜，遮住脸上忧伤的表情。

“艾琳，打起精神来哦。还有下一个工作要做呢。” 爱的手臂轻轻揉了揉艾琳的头，表示安慰。

“诶…不要啦，我已经累了，我想回家洗澡。而且我身上全身焦味，衣服也破了，这样根本没法工作嘛。”

“那好吧，我们回家。”

7

“怎么办？这个人也要一起清理吗？要不要拷问一下。”

守卫踢了一脚地上仍在不停扭动着的人形的袋子，询问身边的同事。

“不用了，又不是女人。只是一个脑子坏掉的家伙罢了，竟敢一个人来惩戒部救人。不过她女友我们倒是玩了很久，听说记录的记忆很畅销呢。真是不明白，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人，居然试图反抗公司。

“被那狗屁组织洗脑的呗，大概是啥模因病毒之类的吧。那些人都魔怔了，每天不想着好好工作，整天想什么制度不好啊，分配不公平啊，阶级啊，剥削啊。又不是公司领导，这些关他们屁事。”

“就是说啊。不扯了，咱还是快点干活吧，这是最后两个了吧。”

守卫将装着公司不需要的人的袋子塞进管道，他们将和其他垃圾一起被处理掉。

今日的都市，依旧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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