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楓霞家的次女

離開機場後，莉子跟隨玉環輾轉來到一個略為偏遠的公路邊，一輛計程車早已在那等候多時。兩人被要求從現在開始都須將手機切換為飛航模式，即屏蔽一切信號。車程相當漫長，可能有兩個小時以上，路上的風景也不斷變換，從蕭條的鄉間公路、到熱鬧的市中心、隨處可見的高樓大廈與玻璃帷幕，混凝土豆腐般的公寓房舍方方正正地擠在每個寸土寸金的街區中，再接著，計程車駛向了市郊，周圍的房舍漸漸變幻為擁有前廳後院與圍牆的傳統民宅，稀疏地分布在青山綠水中。

車子最終停在了一間有著宏偉庭園的府邸前，當莉子與玉環走到外牆的大門前時，大門便自動打開了。而開啟的那個瞬間讓兩人都驚呆了，從外牆大門到府邸玄關足足有五、六十公尺的距離，竹木結構的建築物本身雖不高大，卻有著大正浪漫風格的典雅、很是氣派。鯉魚池、木拱橋、迷你神社，等極具日式風情的特色布置遍布於偌大的庭園中，與周遭綠意盎然的花草樹木，共構出一幅洋溢著大和情調的自然風光，襯托著佇立於中心的本宅無與倫比的軒昂氣宇。無論莉子還是玉環都在一瞬間懷疑起了現實，此等華美的場景，就算是她們兩個小富婆都只在夢中見過。

莉子與玉環一邊漫步穿過庭園，一邊對周遭過極緻典雅的布景嘖嘖稱奇，

可即便走到了房子的大門邊，都不見有人來迎接，準確地說，偌大的庭園中都不見任何人跡。看著面前氣宇軒昂的日式拉門，兩人卻不知該如何行動。

「妳…確定他就在這間房子裡嗎?」莉子看向玉環，顯得有些不安

「唔…應該是這樣才對…」玉環也有些錯愕，連忙將手放在耳朵上，向無線電的那頭確認，得到的消息卻是讓她倆逕直進入屋內。

兩人的心中有些忐忑，但確認了彼此的眼神後，還是一起進入了宅邸內。進去之後只見一道狹長的走廊，走廊兩側的燈具都被刻意熄滅了，只有廊道盡頭的一個房門敞開的小房間透著光亮，讓人直覺地向它走去。

莉子也好，玉環也罷，兩人在此之前都無數次地想像過，那個深藏於幕後，不斷給她倆下指導棋的藏鏡人真身究竟如何。是富賈一方的商業巨擘，抑或默默無聞的熱心義士；是過度迷戀楓霞飛鳥的年輕小伙，還是已步入暮年的滄桑老者。但就在兩人步如房間的那一刻，時間凝結了，只見鋪設著榻榻米的茶室內，一位身著華美和服、身材纖小的女人，正在聚精會神地沏茶；準確來說她是個女孩，因為看上去年紀與莉子她倆相去無幾、甚至可能更年輕，但身上卻散發著無比強烈的女人味與成熟女性美。

她對待茶具的手法，優雅而細緻，即便是完全不諳茶道的人也能感受出強烈的儀式感，從擦拭到舀水，每一步都堪稱藝術。而當莉子看清她的臉龐時，整個世界都沒了顏色，她清秀的面容像是清澈無波的湖水，任由朝霞的太陽賦予其色彩，五官則像是出水芙蓉那般鮮明，微弱的燈光投射在瑪瑙黑的雙眸就如同夜空中的星海點綴其上，莉子很難想像世間竟有如此完美的臉龐。她的身姿由外而內都重新詮釋著中國漢字「柔」，她的人本身便是「美」的具象。莉子下意識地撥了下自己金絲般的頭髮，相對於眼前這位散發極緻古典美的女孩，自己就像是被西式審美與資本主義給侵蝕到骨髓裡，跟沾滿了城市氣息的爛抹布一樣，更甚者，如若與她相比，或許世間萬物皆為粗鄙的雄性；這樣一位典型的冰山美人，讓莉子不由得想起了雪夢由美。

「歡迎，歡迎，本該由我親自出門迎接二位，但那樣的話就來不及把這壺茶完成了。」女孩在維持跪坐的情況下，從容地轉身，並向莉子與玉環恭敬地鞠躬，臉上那淺淺的微笑就足以讓世界為之傾倒。

「無線電那頭的聲音就是妳嗎? 聽起來並不一樣。」玉環有些錯愕，一直以來和她保持聯繫的都是一個優雅的男聲。

「玉環，不用擔心，那確實是我。出於安全考量，聲音得經過變造。女孩再次緩緩鞠躬，用能把海浪撫平般甜美柔和的聲音答道；接著開始親切地向她噓寒問暖「啊，妳還是如此漂亮呢!」而生來就是朵交際花的玉環也順勢與她寒暄起來，在莉子看來她倆似乎早已是認識多年的好友。

女孩與玉環就這樣談笑風生了好一會兒才接著轉頭看向莉子「想必您就是藤野莉子小姐吧。幸會，幸會!」說的同時，女孩卻沒有鞠躬，而是直勾勾地盯著莉子，上下打量著她。莉子隱約感覺到女孩的表情中流露著一抹難以解讀的不悅表情。

如果說剛剛女孩的聲音能將海浪撫平，現在的聲音直接就抹去了海裡的一切生機，裡頭沒有波瀾、沒有情感，語調冰冷無一絲起伏，只有平靜無波的海面一片死寂。但看著女孩秀麗的臉龐，莉子卻感到一種說不出的熟悉與親切感。

「妳就是那個神祕人…?為了一起救出飛鳥姊…」莉子牢記此行的目的，她清晰記得玉環說過的話，面前的女孩與楓霞飛鳥的關係，或許比自己還要更近。

「是的。如妳們所知，楓霞飛鳥如今正處於人間地獄中，必須得救她，就由我們。」女孩將手心擺向了面前的兩個坐墊，並一一奉上了茶，接著正襟危坐，她用眼神告訴著兩人「該談正事了」。

莉子與玉環就座後，女孩先是向她們索要身上的手機。這個要求雖然有些唐突，但是兩人對看了一眼，覺得反正手機都有密碼鎖，並沒有拒絕。女孩接過手機後隨手就將其解鎖，僅僅是一個自然的操作，好像手機本來就是她的一樣，如果說這幕讓一旁端坐的兩位美少女傻了眼，那接下來她們就徹底懷疑了自己的眼睛，眼看女孩拿出了置於茶桌下的筆記型電腦，迅速將兩台手機接上，接著以足以稱為神乎奇技的速度敲打著鍵盤，伴隨著驟雨般清脆的敲擊聲，女孩那纖細白嫩的手指在鍵盤上輕快地舞動，過程僅僅持續不足一分鐘，隨著最後一聲敲擊落下，整間茶室鴉雀無聲。

「反追蹤程序已經安裝好了，已經不用再維持飛航模式了。」

說完，女孩便將手機還給驚呆的兩人，她們的下巴此時幾乎都要落到地上了，整個來回時間不到一分鐘。

「追蹤?被誰追蹤?」好不容易回過神來的莉子小聲問道

「當然是敵人。」女孩的語氣相當沉重

「就像我可以輕易掌握妳們的手機密碼一樣，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電子資訊是無法被取得的。但現在，有了我研發的這個程序，就算是美國CIA也不能透過手機追查到妳們的行蹤。」

女孩的發言，讓莉子想起了自己在美國機場時的經歷，關於玉環之所以能找到自己、被竄改的電子機票等，貌似一切都有了解釋。

「妳說的敵人，就是影片裡的那個黑人嗎?」玉環猜著問，神情歡快雀躍、甚至有些輕浮，相較於莉子緊繃的神情，對比十分鮮明。

「理論上是。不過關於他的身分，我還未能掌握。」女孩說完，喝了一口茶，面色依然十分凝重。

「那妳召集我們的目的是?」莉子仔細端詳著面前的女孩，那股熟悉、親切、似曾相識的感覺越來越強烈，漆黑深邃的眼眸泛著若有似無的星辰之光，與自己的記憶一同閃爍。

「我們的目標毫無疑問是要救出楓霞飛鳥，至於那個賤種，找到他是遲早的事。他毀了飛鳥，我也要把他給毀了……」女孩拿著茶杯的手開始顫抖、怒目圓瞪，越說越憤慨，接著用力放下茶杯，緩緩吐出四個字「我 要 報 仇!」

每個咬字鏗鏘有力，聲音充斥沉抑頓挫，迴盪在空曠的茶室內。

「那是要殺了他嗎?」玉環輕瞥女孩一眼，也品了下茶，並隨口漫不經心地問道

「(殺人!!!!???)」一個令人生畏的聲音閃過莉子的腦海……成為女王的這些年，自己從未想過要取人性命。

對此，女孩冷笑了一聲「如果只是要殺人，我不會找妳們來。我是要在他活著的情況下毀了他，而妳們便是這方面的專家…摧毀男性的專家。」莉子心裡有點慌亂，她不明白，為什麼這個女孩和玉環都能夠面不改色地說出「殺人」這個詞?

「對於那個狗雜種，用妳們碎蛋女王擅長的手法閹了他是必須的。且必須是讓他在意識清醒的情況下見證自己的毀滅；要讓他的肉體存活，而每一縷靈魂都被拽進地獄。」莉子難以想像面前如詩如畫、氣質無倫的冰山美人，竟會說出如此惡毒的話。更難想像她與那個黑人間存在怎麼樣的、圍繞楓霞飛鳥的深仇大恨，終於莉子問出了那個問題 「妳，是什麼人?」 身旁的玉環聽後點了點頭，也一起看向面前的女孩。

女孩將頭上插著白花的圓形髮髻取下，烏黑的秀髮如同黑水晶化成的瀑布般落下，遮蓋了她白皙的脖頸，隨後用堅定、視死如歸的眼神看向二人

「我是楓霞智子，長女楓霞飛鳥的親妹妹。家姊飛鳥受過的痛苦與屈辱，必須要成百上千倍的刻進那個黑鬼的骨髓中讓他相伴餘生。為此，我們要有成為惡魔的覺悟。」

飛鳥姊確實曾經提過自己有一個妹妹，萬般沒想到就是面前的女孩。但此時的莉子卻沒有與她共話家長裡短的感動，而是震懾於她此刻撼動天地的氣勢。名為楓霞智子的少女，一改剛才的沉著與內斂，無以估量的憤怒在她的血液中奔騰，將仇恨的烈焰在她的雙眸中燃起，像最後審判日的火炬般注視著兩位女王，等待她們的答覆。

「聽起來酷斃了!這可是個難得的機會，我一直都想把黑人的大卵蛋捏碎試試呢!」玉環打破了沉默，輕鬆寫意地說道，隨後轉頭看向莉子，笑嘻嘻地說「妳也是吧，莉子?」

「呃…嗯」莉子這才回過神來，一時有些語塞。當她混亂的大腦平靜下來時，才發現玉環和智子都正看著自己。

「怎麼了? 這根本就不用想呀，我們是同類人嘛!」玉環的聲音在莉子耳邊縈繞，聲音充斥著期待與興奮，既陶醉又癲狂。

但這與智子那令人膽寒的眼神相比根本不值一提，智子死死地盯著莉子，眼睛深邃處的無盡黑暗就像是在對靈魂發動審問。

莉子回想起自己與楓霞飛鳥相處的點點滴滴、以及自己曾暗自發下的誓言「無論如何都要把她帶回來。」就像陳玉環說的，這根本就不用想呀。自己是不可能在這一步退縮的。

莉子緩緩舉過茶杯，在另外兩人的注視下深深嚥了一口，眼神變得釋懷，隨後長吐一口氣「我不想摻和進任何跟黑人有關的事務中……但如果與飛鳥姊也有關係，我不會袖手旁觀。」

「很好。」智子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後向玉環與莉子伸出手

「現在，我們是同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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