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摘下了兜帽。

“那么，你现在以什么身份与我交谈？”

她吃下了一块巧克力曲奇，嘎嘣嘎嘣的声响在这寂静的环境里分外明显。

“好吧，如果你也这么认为的话----那我就以我个人的身份开始说了。你没有录音吧？”

“没有。”

“你最好没有。泥最好食。”

“好吧，那这是一个怎么样的故事呢？”

“很久很久以前吧。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我清了清嗓子。

“那么，你可以先向窗外看看。”

“……”

她轻轻转头望向窗外，双月的清光默默贴在她的脸上。一半黑，一半白。

“呃……除了那些星光以外----”

“你向下看，那是我的小家伙儿们。”

“一只可爱的鲁珀，一只可爱的精灵，一只可爱的……那是什么种族？阿戈尔？”

“嘘。保密，这事儿凯尔希都不知道。”

“她不知道？她不想知道？”

“我没有说。如果哪一天她知道了，我连说都不用说，她自己就会乖乖闭上嘴。”

“不过……你的小家伙们在干什么？”

“所以这就是我要说的。她们在仰望星空。”

“哦，孩子们的天真幻想。”

“也许是吧。”

“我还在孩童时代的时候，对星空也痴迷的很。我给每颗星星编号，起昵称，每天晚上手绘星星的排布位置。”

“什么？手绘？”

我拿起了玻璃盘上的曲奇，向上一抛准确落入嘴中：

“那你可太吊了。”

“绘画天赋。你没看过我画的画？”

“看过，但我在艺术这方面一窍不通。”

“那你那次去哥伦比亚也没有受到什么熏陶？”

“我一共也没待几天。你是在搞笑吗？”

“好吧好吧。那你那次去维多利亚呢？”

“维多利亚有个屁的艺术。不如莱塔尼亚。”

“不如多索雷斯。”

“好吧好吧。那么，对于你一开始问我的问题----”

“你已经想好答案了？”

“不，我只能吹点牛逼。”

换一种吃法。将曲奇饼正正好好掰成两半，一半含进嘴里，一半堵住她的嘴：

“对于特里蒙的事情，我并没有什么可说的。这片大地上的人们从没有想过抬头仰望的意义。”

“有谁会在重压之下考虑这些？”

“是的。我们是脱出于这片大地的人。但是，但但是----”

“什么？”

“我要提醒你的一点是，如同范晔在苦闷之下写出《后汉书》，世界总是带有理想主义色彩的。”

“理想主义。不过，范晔是谁？《后汉书》又是什么？”

“这无关紧要。至少我认为她也是这种人。”

“是这样吗？”

“鸟儿在笼子里争抢食物的时候眼睛不会放光。所有有天赋的人都是疯子。”

“你呢？”

“我也是疯子。无一例外。你也是。”

“看出来了。”

“如果这个世界缺少了求知的色彩，你觉得它会是什么样？”

“我不知道。”

“那人类会不复存在。”

“细说。”

“如果人类没有在闪电们击中树木，燃起熊熊大火时取火；

如果人类没有在黑死病的笼罩下，思考重重砸下的苹果；

如果人类没有面对文明灭顶之灾，迸发出最后抵抗的思索；

那作为人类的我们何以坐在这里，被繁星的辉芒所浴没？”

“等等，什么苹果？什么文明灭顶之灾？”

“呃。”

“好吧好吧，作为一个上个文明的老逼登----你总说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以前我热爱奉献，但我得不到对等的待遇。我每天工作12个小时甚至更多，每月拿到的钱刚刚好只够满足温饱。”

“那可太惨了。”

“我后来学会了拒绝，直到再后来是冷血。”

“所以？”

“所以我挺过了那一次，后来就进了石棺。”

“停停，你这个进展太快了吧？”

“一点也不。中间的部分全部需要省略。具体情节可以问凯尔希。”

“你不是还没有恢复记忆么？我可不敢惹凯尔希。”

“好吧。对于克里斯腾来讲，梦想成真是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这你应该也能体会到。”

“当时在万星园的时候，她眼中流出的光芒不亚于任何一颗星星。你应该后来找到了那张照片。”

“对于泰拉人来讲，突破是一件很难做到的事情。千百年来人们在这片土地上进行了各种无端的争斗，源石驱动的工业机器吱嘎作响。但很难做到的事情不代表做不到----因为希望与绝望并存。越接近绝望的时刻，挺过来后，看到的景色都是无比壮美的。”

“是这样的。对于泰拉人来讲，高科技低生活已经成为了他们的常态。我也时常会好奇，泰拉是如何割裂成这个样子的----就像一盘叙拉古通心粉上点缀的是巧克力一样奇怪。”

“我们需要所谓的浪漫主义。也许我们的梦想这辈子不能实现，但我有阿米娅，有迷迭香，有小家伙们，她们会继承下我的使命。有人咒骂我们，有人不理解我们。我不相信我的梦想不能实现。就算我和我的小家伙们不会被矿石病所感染，但这不代表我要以既得利益者的身份去强求别人、压制别人。我会和他们一起追随梦想。”

“那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的梦想……”

我低下了头，兜帽轻轻叩在了后脑勺上。

从她的瞳孔里，反射出来了我瞳中的饥渴和兴奋。

“我的梦想是，这片大地。”

“这片大地？”

“对于这片大地来讲，历史、科技、星空、未来……这一切难道没有意义吗？我们注定追求的东西，未来，难道不值得我们用尽全力吗？我不会停下我的脚步。源石和海嗣，陆地和大洋……我不会停下我的脚步。泰拉还有很多事情等待我去做。”

“我理解你。”

“当我们登上谢拉格最高的山峰，潜入伊比利亚最深的海沟，踏过萨米最寒冷的冰原，涉过萨尔贡最泥泞的沼泽时，我们在做什么？”

“请讲。我在听。”

“那也许我还会问，为什么千年前人们要从叙拉古一路向东，开辟前往炎国的商路？

为什么百年前卡兹戴尔要分裂成如此多的派别，为了一口水和食物而竞争？

为什么维多利亚大学和哥伦比亚大学要针锋相对，每年在学术上大打战争？”

“继续。”

“我们有理想。我们要实现理想，不是因为它简单，而是因为它难。”

“那么……”

“人类自古至今，唯一的壮举就是传承。文明的传承。这不是说我们用炎国文字写字，用维多利亚语交谈，用谢拉格数字计算，用卡兹戴尔纸拓印。传承是留存于血脉中的东西，超越了民族和文化的界限。它是普世价值。”

“说得好。我们从不传承于表面，因为基因已经帮我们传承了精神的血脉。”

“我是实现我的梦想，我的梦想是这片大地，我要以文明之光，驱散黑暗。”

“这是你的使命吗？”

我想起了普瑞赛斯的面孔。她是那么美丽、年轻。我的大脑已经达到了最大负荷。

莱茵生命的开拓者，罗德岛的旅行者，维多利亚的黑箭头……

一代又一代的人们为了开拓文明与未来，传承血脉与灵魂，他们正向着未来前进。

星星们说话了。

我说话了。

“我将会告诉世人们，历史和未来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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