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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春梦(1~64)郭则 - 8,3

[db:作者] 2025-08-13 08:22 5hhhhh 2510 ℃

  他们看蕙意尚在孩提,未免有些轻视。贾蕙也觉得气味不投,只和权哥儿叔侄二人常在一起。

  那天念到下午,代儒便放了学,李贵等将车马预备齐了,贾蕙拉着贾权同车回来。先见了王夫人,王夫人叹道:「从前看着他们老子一起上学去,不就是这个样儿么?如今可是又一代人了。」玉钏儿见王夫人有些伤感,接着说道:「宝二爷和小兰大爷一个成了神仙,一个占了富贵,算富贵神仙都全了。太太是多大的造化!」王夫人问过贾蕙功课,便道:「你玩玩去吧,以后可得早睡早起。学些规矩礼数,才象是念书的孩子。」贾蕙答应了。

  回到园子里,宝钗见他又细问家学里的情形,知他和贾权一起也觉放心。秋纹、碧痕等看见蕙哥儿,都笑道:「如今好了,哥儿可真要抢状元了。」从此贾蕙天天上学,回来时也只在园中走走,到掌灯后,自去理他的夜课,分毫不用宝钗操心。因此宝钗更得专心家政。

  有一天,代儒有事,吃过午饭先走了,吩咐贾琮在学照料,那贾琮如何压得住众人,有些安分的还在那里写字念书,那些淘气的,便爬上代儒书案,拿墨笔涂了花脸,在案上跳着唱戏。还有跟着拍手叫好的,贾蕙悄对贾权道:「师父走了,这里念不成了,咱们家去念吧。」即叫焙茗把书包好,叔侄二人一同回来。

  李纨、宝钗见了他们,不免诧异道:「今儿怎么放得特早?」贾蕙、贾权将学里情形说了,宝钗夸奖了两句,李纨对贾权道:「你往后只跟着你蕙叔叔走,我就放心了。」宝钗又吩咐莺儿,就在蘅芜院收拾两间书房,领他们叔侄去补功课。

  一时李纨想起探春许久没回来,要打发人去看看。玉钗道:「我约她花朝前后回来住住的,这也快到了,借此去催催她吧。」那天便采些窖里新供的黄瓜扁豆,又把自制的玫瑰糕、茯苓饼装了两盘,命两个老婆子送去。吩咐道:「你见了三姑奶奶,说我和大奶奶都惦记她,问她身子可好?若是有空回来住两天歇歇。

  这黄瓜、扁豆是自己花窖里薰的,点心也是自己做的,请她尝个新鲜吧。「婆子们答应下来便去了,直至傍晚才回来。宝钗问:「她三姑奶奶都好吗?「婆子回道:「三姑奶奶给奶奶道谢,这一向总不舒服,一时还不能来。我听翠墨背地里说起,大概是害喜的样儿。「宝钗听了甚喜,得便就回了王夫人。

  王夫人笑道:「三丫头出门子这多年,总没有喜信,我怕她是身上有病,不能受妊。这倒不用发愁了,只是她那里也没什么靠近的人,你们做嫂子的常去看看她,教给她怎样保养,倒是要紧的。」过了两天,李纨、宝钗便同去看探春。

  此时周姑爷也赁了鼓楼街一所府第,门前便有许多番役。见是贾府内眷,连忙入内通报。少时即见侍书出迎,请至垂药门外下车。探春正在寂寞,见她们妯娌来了,自是非常欢喜。李纨道:「我们先以为你是真不舒服呢,敢则是大喜的事,这有什么瞒人的。」宝钗笑道:「咱们做女子的倒底吃亏,三妹妹这样见识学问,什么男子都赶不上,如今也得闷在家里,学母鸡孵蛋。」探春道:「还说那些呢?简直在这里活受罪,说病又不是病,可比病还要难受。若不为的传宗接代,我恨不能把他打了下来。」李纨笑道:「千万别那么胡想,只要挨到十月满足,生下来就是一位小侯爷。

  「说得探春也笑了。宝钗道:「她们回去,说起你的喜信,太太听见了又是喜欢,又是不放心,叫我们带话给你,平常拿东西走路都得小心,太不活动也不好,只叫丫头们搀着,在屋里走走。「李纨道:「三妹妹,你若闷得慌,我还有个主意,叫他们预备大轿来接你,到了角门上另换小轿子,一直抬到园子里去,住个十天半月,再照样送回来,管保万无一失。难道九门提督太太还不配坐大轿么?「探春道:「你想得倒不错,我又不是老太太,坐起大轿来,可不叫人笑话。

  再说我这倒霉的样儿,哪见得人呢?还是在家里忍着吧。「李纨等怕探春受累,坐了一会儿,就要走。探春哪里肯放,又留她们说些闲话,将近掌灯方才回来。

  那年春暖得早,皇上定在二月下旬奉皇太后幸清和园驻跸。贾兰和梅氏也搬至海淀住宅,权哥儿因要上学,仍旧留在家里,由李纨照料。宝钗放风筝,打秋千。略为玩耍一回,借此舒散舒散。一日贾兰从海淀赶回来见贾政,大家不知是何要事,先叫丫头们去听是说些什么。原来本年是会试之年份,皇上因贾兰在翰林任内,未曾放过试差,有意点他做大总裁。贾兰预先得了消息,因自己初次衡文,毫无把握,特地赶回要请爷爷训示。贾府虽累世簪缨,却从未掌过文衔。

  贾政听了,分外欢喜。便对贾兰道:「我够不上正途出身,自小在八股文章上却用过苦功,历来老辈都讲究的是清真雅正,就是钦定四书文,也以理法为主。

  想不到近来风气偏要逞奇立异,什么古注公羊、骚体七体,又有讲究包孕史事关合时务的,牛鬼蛇神无所不有,真是世道人心之患。目下国运中与科举是人材所出,总要从理法着眼才是。「贾兰道:「爷爷教训的极是,从先天崇时候,大家就痛骂八股,后来又行了这么多年,许多出将入相、开疆辟土的何尝不是从科举进身。当时一班钜公功名才略震动一世,若看到他们的文章,也都是躁释矜乎、循着规矩的,那才是盛世元音呢。「贾政道:「我在学政任上看文章,那些繁杂,不驯的一概不取。有许多人说我迂腐,到底门墙这下不生稂莠。古人有两句诗『当路莫栽荆棘草,他年免畦子孙衣』,这话虽浅,却是名论。「贾兰忙答应是是,心中也着实佩服。又谈了些别的话,然后至王夫人、李纨处各坐了一会儿,当天又赶回海淀去了。

  到了三月初六那天,许多大臣翰林们都至清和园宫门前听宣。旨意下来,派吴尚书做正总裁,贾兰和赵侍郎、周阁学做副总裁。又点了十八名房官,内中翰林居多。即日遵旨入闱,荣国府门前贴了某科会试大总裁的红纸三岔封条,又贴了「回避」两个大字,贾府亲友中只有薛蝌尚应会试,照章不在回避之列。那举场中如何点名领卷,如何散题巡绰,不在话下。

  却说宝琴的姑爷梅公子,本是前科庶常,本年留馆授职,大观园中的姐妹们都要吃他的喜酒。那天宝琴来了,正值连日天气晴暖,红香圃中各色牡丹盛开。

  便和宝钗商量,想借这园子,邀众姐妹起个牡丹社。宝钗道:「单请我们,不请上太太也不合适。我看索性连大太太、珍大嫂子都请上,做个午局,等他们散了,有多少诗不好做呢?」宝琴道:「还是姐姐想得到。」又托宝钗替她点菜备席。

  宝钗道:「大厨房的菜都是照例的,也不见得好吃。咱们只叫柳嫂子拣新鲜的预备两桌,每桌五簋八碟,也就够了。」宝琴回去,刚好江南贡鲥鱼的船到了。那解贡官和梅家有亲,送了他们几条,正好带了来交柳嫂子烹制。宝钗先至红香圃收拾布置一番,又忙着分头请客。刑夫人本推病不来的,宝钗亲自去面请,只可应允。到那天,宝琴一大早先来和李纨、宝钗、惜春、湘云会齐了。在沁芳阁柳荫下看了一回游鱼,便往红香圃缓步行去。

  只见圃外一带太湖石高高下下,围绕着许多牡丹。大的有一人多高,小的也在三、四尺以上,每棵都开着几十朵的花。朵大如盘,各色俱备。那几业御衣黄、藕丝裳、红剪绒、紫珠盘开得更盛。将近花前,便觉得花光耀眼,众人不由得都站住了。湘云道:「看花是要趁这时候,过了晌午,那花就晒萎了。」李纨道:「今年新做的棚子,为什么不支起呢?」宝钗道:「这些老东西懒得成了贼,咱们不开口,别想他自己动手。」说着便叫莺儿,催他们支那遮棚。一时便支齐了。

  原来都是一色雪丝绸的软棚,带着石青油绸的走水遮沿,把花儿罩护起来,就象帐底美人似的。

  湘云见太湖石畔摆到白玉石绣墩,便即坐下。李纨、宝钗也都随意坐了,惜春、宝琴却还绕着花业闲玩。少时李纹、李绮来到,大家都上前招呼。宝钗问起李婶娘,李纹道:「我们和妈妈同来的,妈妈在上房坐着呢。」李绮道:「这里从前没有牡丹,都是你们新种的,也长得这么高了。宝钗道:「那些大的都是曹州挪来的老棵,也有几十年的,带了原土来,居然都种活了。若是现买的那些嫩棵,哪有这么足实。「正说着,远远的望见有几乘竹轿子,往这边抬来。后头跟着一大群人,便知是王夫人来了。大家迎了出去。原来薛姨妈、李婶娘和邢夫人、尤氏都从上房一起同来。邢岫烟、胡氏却和丫头们跟随在后。众人相见,自有一番说笑。宝钗、宝琴引着王夫人等看了一回牡丹,然后至厅内就座。薛姨妈道:「今儿难得天气真好,大家到的也这么齐全。「邢夫人道:「你们姐妹都在这里,怎么单没见三姑娘?

  王夫人道:「上月去接她,她没得回来,大概是害喜吧。」薛姨妈道:「前儿蝌儿媳妇去瞧瞧她,人倒很好的,就只懒得动,又不敢坐车。听说这里赏牡丹,恨不能也赶了来呢。」李纨道:「我替她出个主意,教她坐大轿回来,她怕人笑话。其实偶尔坐一两回,有什么要紧。」李婶娘道:「我那天在路上遇见三姑爷,跟的马就有百十匹,都是些有品级的。往常提督出门也常见过,怎么五军提督就这么威武?」尤氏道:「这还是沾的我们三姑娘的光呢,她替姑爷出的主意上头赏识了,才有此番恩典。可是姑娘究意是姑娘,还得在家养孩子,姑爷可替不了她呢。」宝钗笑道:「我见三妹妹也是这么说的。」此时湘云、惜春和岫烟、纹、绮诸人还在牡丹花下,一面看花,一面闲话。

  宝琴见席摆齐了,忙去邀她们入坐。邢、王二夫人让李婶娘坐了首席,又让薛姨妈,薛姨妈坚不肯坐。说道:「琴丫头做主人,我哪能坐在上头呢?」于是邢夫人之下方是薛姨妈,其次是王夫人、尤氏,宝琴末座相陪。

  那边众姐妹和胡氏另坐了一席,只惜春单端另吃。王夫人因李纨、宝钗不时过来照料。便说道:「你人只管吃你们的,我又不象老太太,自己夹不动,要那些虚过节做什么。」李婶娘道:「到底太太福大,儿子媳妇孙子媳妇一大堆,一转眼就要娶重孙子媳妇了。」薛姨妈道:「如若老太太还在,看着更要喜欢呢。

  她老人家真好兴致,这一向也聚了好几次,总没有老太太在时热闹。「宝琴从首席起都敬了酒,又道:「也没什么可吃的,太太们多喝两杯,或是行个令,大家热闹热闹。「王夫人道:「咱们有了年纪的,还是说说闲话倒省心,要行令,让她们闹去吧。「宝钗又让那边席上行令,李纨要行个简便的,便想起射覆,掷点子该湘云起令。湘云掷了一个五,只李纹掷的对点,便催湘云先覆。

  湘云想了一想,说个宝字。李纨见席上正上着烤鸭,知她用的是宝鸭,便射了一个炉字,彼此会意,各饮了半杯。

  随后李纹和刑岫烟掷的对点,李纹覆个文字,岫烟道:「这个太宽泛了,从何猜起呢?」李纹道:「横竖是桌子上有的。」岫烟细看一番,见干果碟内有杏脯,笑道:「亏她怎么搜寻到的。」湘云道:「你倒是射哟?」岫烟便射了一个梁字。原来李绮覆的是文杏,岫烟射的是杏梁,也射着了。接着又轮到湘云、宝钗对点,湘云覆个玉字,宝钗以为覆的是玉杯,却没有射着,大家要湘云说出来。

  湘云道:「你们连玉李的典也不知道么?」李纨道:「席上哪有李子?」湘云笑道:「你们姐妹俩不是一对李子么?」李纹、李绮不依道:「从来射覆没有这种玩法、非罚一大杯不可。」湘云只笑着不肯喝,宝钗强灌了半杯方罢。

  此时席上正上鲥鱼,宝钗举着让大家尝尝。李纨道:「这时候贡船还没到,别是隔年的,在冰窖里收看,充新鲜的卖吧?」宝钗道:「你还没尝,怎如此武断。这倒是真正贡船带来的,梅府上得着两条,琴妹妹特地分来请客。」众人尝了,都非常赞美。湘云道:「这比那牡丹江白鱼又是一种风味,也如同花中的南强北胜。你们只会品题螃蟹,遇见这种好题目倒没有诗了。」宝钗道:「这题目可不容易做好,我记得兰哥儿那回跟老爷出去做诗,大家指鲥鱼为题,他做的两句『东风吹地杨花雪,卖到江南第几船。』把那些老辈都压倒了呢。」李纹道:「我们就做也未必胜过他,不如藏拙吧。」

  一时席散,邢夫人先回东院去,王夫人和薛姨妈、李婶娘、尤氏都往稻香村去歇息,李纨、胡氏跟着照料去了。这里宝钗、宝琴命丫头婆子们撤去残筵,另设几案,安排下笔砚花笺。湘云道:「泛咏牡丹,古人成作太多,不易出其范围。

  咱们把牡丹的颜色标出来,每人分咏一色如何?「众人都道:「这倒新鲜有趣。

  「宝钗道:「分咏虽见新巧,只怕过于刻画,失了真意。若只顾描写颜色,就是做好了也如同泛泛应试之做,与红香圃何涉?「湘云道:「且等我拟出题目来,大家再斟酌。「说着随手取一张砑黄小笺,写了题目,是」红香圃宴集,分咏某色牡片「。

  先给宝钗看了,众人又传观一遍,别无异议。于是分色各写一纸,搓成纸团,请各人拈阄,仍推惜春监场誊录。宝钗命莺儿取来两只水晶壶,一壶贮的是珠兰酿,一壶贮的是杨梅酿,各粘了鹅黄小签,分写绿意红情各字。那酒果然是绿娇红艳,潋滟生春,乃梅氏新自酿成,送与宝钗的。壶旁另放着几只白玉杯,预备众人随兴斟饮,湘云先斟了一杯,走至花间,慢吟细饮。

  宝琴拈了阄,也至庭外看花。此时骄阳正盛,那牡丹有绸棚遮护,却不曾减了丰韵。又见那一丛赵粉开得十分娇艳,心想这真是活色生香,就是古来徐黄名手也未必能画得到。不免在花下细细领略一番,走进屋去,斟了一杯珠兰酿,刚要试饮,忽见一只蝴蝶黄质黑章飞于杯上,似闻那酒气。李纹道:「这蝴蝶见人不避,别人太常老道吧?咱们另斟一杯供供它。」

  当下便另取一只干净杯子,斟了酒,放在紫檀小几上,口中默祷一回,那蝴蝶果然飞到几上杯中,垂须注酒,连着点了三点。湘云笑道:「你若果是仙蝶,不要就去,我们请四姑娘替你留个小照。」李绮笑道:「象你这么鲁莽,还不把老道吓跑了么?」不知那蝴蝶果否留住?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九回:红香圃舞蝶邀诗赤霞宫离鸾引梦

  话说大观园中众姐妹在红香圃起牡丹社,刚好有异蝶飞来,李纹斟了酒供他,便飞于怀中注饮。湘云祝那飞蝶不要飞去,好替它留个小照。大家看那蝴蝶,果然落在玉杯之上,纹丝不动。都道:「老道真解得人意。」惜春也甚惊奇,连忙命入画往拢翠庵去取画笺画具。入画去了半晌方回,那蝴蝶依然不动。惜春便就案上研黄调墨,对着它仔细描写。那一会儿方有了稿子,尚在润色。

  宝钗走过来,细看那画中蝴蝶,与真蝶宛然逼肖,连那翅上斑纹,以及左翅损痕。也都皴染出来。笑道:「四妹妹画法真可谓通灵了。」邢岫烟道:「这仙蝶不轻易到人家去的,他所到的地方必是风雅人家,居然还瞧得起咱们,也是缘法。」湘云笑道:「咱们哪配说风雅呢,它是专为求藕榭写照来的,连咱们也沾了光了。」又笑向蝴蝶道:「老道有灵,还不谢谢四姑娘吗?」那蝴蝶好象听见似的,飞向惜春身上,绕了两绕,又向她点了点头,翩然飞起,一霎眼间已飞到廊外。众人随踪追去,直到牡丹丛中飞舞一回,忽然不见。

  都道:「这真是蝶仙了,他来替咱们凑趣的。」湘云迫着惜春将那幅画笺补了红黄紫三色牡丹,成个小琴条,暂且钉在粉壁,这才大家做起诗来。

  约有一顿饭功夫,宝钗、岫烟、李纹、李绮四人的诗俱已脱稿,又各修饰一番,方交与惜春。却不见湘云、宝琴二人。宝钗忙出去寻她们。走至太湖石畔,瞧见那一丛红剪绒旁边飞了无数的蝴蝶,有深绿的、有粉白、金黄的,也有斑斓五彩的,绕着花丛翻飞不定。宝琴、湘云正举起罗袖来回追扑,直入花荫深处。

  那衣袖翩翩,也似一双彩蝶。

  宝钗不觉看得呆了,靠在一块山石上凝视痴立。李纹等得不耐烦,又走出来寻宝钗,瞧见她们三人痴憨之态,笑道:「人说做戏是疯子,看戏是傻子,这一对疯子,一个傻子,倒凑在一块儿来了。」她们三人听了方才觉悟,也不禁自笑。

  湘云强笑道:「谁是疯子?谁是傻子?你们装假道学,一步不乱走的,才是真傻子呢!」李纹道:「傻不傻,疯不疯,且不必说,你们做的诗在哪里」「湘云想起,忙拉宝钗同去写诗。宝钗道:「我早交了。「于是湘云、宝琴同进轩中,把自己做的几句写出,又接续凑成,也交与惜春誉写。宝钗见诗已齐了,忙叫莺儿去请李纨。莺儿到了稻香村,王夫人、薛姨妈、李婶娘正在那里谈些旧事,说得非常高兴。李纨不敢就走,这里众人久候无聊,都在圃外花间散步游玩。

  此时夕阳欲下,照到各色牡丹都添出一种渗金的光彩,更见绚丽。又有漫空的柳絮,一团一团的飞起飞落。湘云把柳絮捉住,聚成一个大圆球,随风撒去,映着斜阳成了淡红颜色。宝钗和纹、绮姐妹走过桥上,看了一回藤花。邢岫烟折了几枝碧桃海棠鸾枝,叫莺儿编成花球,留给蕙哥儿做玩意。湘云忽然想起那幅画儿,说道:「咱们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趁空儿把题画诗做了呢。」宝钗道:「天也快黑了,若各人都做一首,哪里来得及,只可联两首绝句吧。」湘云道:「绝句不如短篇七古有趣。」众人一面玩,一面想着,想得了两句就说与湘云,好在她都能记得,只一会儿工夫就凑成了八句,渐渐的燕子争飞,重帘生瞑。李纨才走过来,惜春等不及,早已回去做晚课。那诗却誉完了,宝琴从案上取来,送给李纨评阅。李纨看是:红香圃春宴集分咏各色牡丹。

  白牡丹蘅芜居士露华拂槛雪偎廊,任是无情也断肠。

  富贵胜人饶本色,风流绝代谢浓妆。

  影回琼圃春俱净,梦到瑶台月亦香。

  绝忆玉妃携手处,水昌帘畔舞霓裳。

  黄牡丹云槎归客流莺唤起梦惺松,罗障沉香隔几重。

  酣酒影分鹅锦腻,薰衣痕沁蜡灯浓。

  注檀好称金为屋,堆蜜还疑玉做蜂。

  始信姚家春色贵,寻常未许近游蜂。

  紫牡丹兰旧隐当筵乞得紫云偏,娅姹疑蓬蕊府仙。

  学舞渐愁琼作雨,临妆谁道王成烟。

  嘶骝城陌香初满,宿燕帘栊梦正圆。

  商量宁王邀笛赏,沉香亭北待传笺。

  绿牡丹枕霞旧友春波染出锦成堆,依约鬟云晓镜开。

  一色姣艳抹嫩叶,半汝丰韵压新苔。

  量珠声价论金谷,结绮风光写玉台。

  吟赏好供鹦鹉唱,玉妃含笑入帘来。

  黑牡丹槛梅逸友谁蘸龙宾写旧丛,怜渠守黑傲千红。

  好春若有文章思,艳艳偏高暗淡风。

  泼雨重帘香旖旎,堆烟曲槛影朦胧。

  折枝付与西园客,一片乌云落眼中。

  红牡丹谷居士粉镜妆成大小乔,东风消息引红萧。

  一生鹃梦浓难醒,半面猩屏淡更娇。

  仙鼎炼砂延丽景,宫衣翻酒惹春潮。

  胭脂纵买应羞画,忍遣芳情委地销。

  李纨看罢笑道:「这诗各有擅长,题目也不相同,如何能强分甲乙?」湘云道:「今儿可难倒社主了。」宝钗道:「既然推你评定,若只模菱了事,大家可不依的。」李纨道:「依我说,这几首诗都是好的,就中取其作意,还是蘅芜第一,槛梅次之,谷又次之,其余都是伯仲之间,也无须再评了。」湘云道:「薛、邢两首妙有寓意,且见身分当然得推他居上,这评定的也很公允。」李纹道:「我做的原不好,倒是小薛那首颇见工力,未免抱屈。」宝琴道:「我只顾刻画黄字,究竟不免堆砌。」宝钗道:「咱们联句那首,虽不见好,也是一时兴会。索性就请枕霞题在画上吧。」湘云道:「这时候我可看不见,怎么写呢?」宝钗忙命丫头们掌上灯来,又将那张画从壁上取下,催湘云补题。少时题就,大家看是:绮窗敝昼飘红雨,(蘅)蝶仙注洒酣春舞。(槎)兰杯浮馥沾彩毫,密语留仙仙不去。(霞)此中翎栩留春魂,(兰)衣香三绕仙无言。(谷)背花翩翩向何许,肯傍寻常桃李园。(槛)底下尚有年月题款。李纨道:「这道短古虽是急就的,倒还别致。」玉钗道:「题画时都不过如此,这就算好的了。

  「众人又坐了一坐儿,纹、绮姐妹便同李纨往稻香村,邢岫烟问知薛姨妈已先回去,也同湘云、宝琴至宝钗处闲谈。

  此时贾蕙正在灯下温习功课,忙将书放下,上前见礼。宝琴道:「姐姐管孩子,也管得太紧了,白天念了一整天,这时候还不放他玩玩去。」宝钗道:「哪是我管他呢?他下了学也不肯放下书本,将来要成个书呆子呢!」湘云道:「你也要带着他玩玩,就拿今天说,大家都在那里看花,为什么不带他去,也叫他活泼活泼。」宝钗笑道:「你的话也不错,若带了他去,只怕闹得慌,大家都做不成诗了。」邢岫烟又问:「薛蝌的场作给老爷看了,如何说法?」宝钗道:「老爷看了,只说可中,其实场中得失文章只占四成,那六成全看福命呢。」又说些闲话,丫头们方摆上晚饭。

  湘云、岫烟、宝琴同吃了,散坐一回,正在评论那牡丹诗,王夫人打发绣鸾来问蕙哥儿明天学里请假了没有,贾蕙道:「刚才临下学已向师傅回明了,若是回来得早,我还到学里去呢。」绣鸾听了,自去回王夫人的话。岫烟问:「明天有什么事?」宝钗道:「明儿是北静王太妃的生日,王妃带信来,说是要见蕙儿,只可我带他去一趟。」湘云道:「太太和大太太去不去呢?」宝钗道:「大太太因为大老爷没官做,什么事都不高兴。太太和两位大嫂子本来都要去的。」宝琴知宝钗明天有事,便要先回去。岫烟、湘云也就散了。

  次日尤氏打扮好了,换上品服,一早就过这边来,先至李纨处坐了一会儿便同往上房。王夫人见她们来了,又打发人来催宝钗。宝钗虽未受诰命,却是贾兰请的诰封,平时不肯穿,此次因王夫人再三吩咐,也只得穿了。又替意蕙儿换了衣服,方赶到王夫人上房。婆媳四人分乘了四辆朱轮绿帷后挡车。小厮们掏着辕子,钱荣、李贵等骑上马,前引后随。车尘络绎,一路向北静王府而来。

  到了府内仪门,王夫人等便要下车,王妃预先吩咐太监们,命将贾府车辆一直引至后宅门。由小太监领着王夫人等至垂花门前,另有宫女领至内殿。少时便见北静王妃金装绣服出来,邀他们至耳房里坐。王夫人等先请安道喜,又命贾蕙拜见。王妃拉着他的手,含笑道:「简直就象衔玉的哥儿,我们王爷很惦记,趁今儿见见吧。」又向王夫人道:「王爷和他父亲也是有特别缘分,至今提起来心里还着实难过呢。」王夫人道:「宝玉那孩子,没福气受王爷的栽培。」说着不同得眼圈儿红了。

  一时又要上去给太妃拜寿,王妈先上去回了,然后带王夫人等至太妃寝殿。

  太妃已在殿上等候,王夫人请坐下受礼,太妃再三不肯,说道:「我们是旧交,一拘礼倒见外了,都免了罢。」王夫人仍旧领着众人拜了太妃。太妃瞧见贾蕙,也笑道:「这孩子真聪明,和他父亲是一个模子。」问了几岁,又问念什么书呢,贾蕙都答应了。太妃笑道:「别看人儿小,念的书倒不少,将来未可限量呢。」

  又叫宫女们拿糖果给他吃,一面让王夫人等就座。王夫人、尤氏在下面一溜椅子上坐了,李纨、宝钗和贾蕙仍旧侍立,太妃夸赞了贾政、贾兰一番,又向尤氏略问范阳任上的情形。尤氏道:「这一向地方上倒很平静,都是托太妃的福庇。

  「太妃笑道:「咱们这几家故旧祖上都共过患难,如今还要数你们府上,在京在外都能替皇上家出力,别家可就难说了。「正说着,小太监进来回道:「王爷叫请贾蕙。「宝钗忙叫蕙哥儿跟着他去。

  走过向层院子,才到内书房。那里是小小的三间精室,装修陈设,十分精致,院中也有些花木山石。北静王正在炕上坐着,贾蕙进去请了安,又磕头道喜。北静王忙叫小太监扶起,命他在一旁坐下。问知已入家学读书,甚为欣慰。又问道:「你念《左传》,对那春秋的时局如何看法?」

  贾蕙道:「春秋的时代各诸侯只知争权夺利,究竟也保不长。所以孔子揭出尊王二字,劝他们省悟。我只可惜齐桓晋文,既知要尊王,为什么只借个虚名图暂时的霸业?传到子孙,倒被手下权臣把国篡了。若果真尽心竭力,将东周扶持起来,周天子也好了,他们的势力也保住了,岂不是永久的霸业吗?」北静王大喜道:「想不到这点年纪居然大有见识。」

  此时东面窗子上正照满了太阳,便出了「红日满窗」四字,命他对。贾蕙对的是「青云得路」,北静王更喜道:「你父亲那样天才,我深望他为国家做个柱石之臣,不料仅得一第,就出家去了。你总要努力读书,勉承先业,将来功名不在你哥哥以下。」贾蕙答应两声是,又谢王爷的厚意,竟能周旋中矩,宛如成人。

  长史拿了一大搭子名帖进来,回道:「各位大人老父们,谢王爷赐宴。」北静王吩咐给他们道乏,又吩咐道:「这贾蕙就在这里跟我吃罢。」

  少时午饭摆上,贾蕙陪北静王同吃,吃罢又问了好些话。又道:「你父亲在家的时候常到我这里来的,你大了也可以常来走走。这里很有讲究文章学问的人呢。」坐了一会儿,又命小太监领他到外客厅听戏,贾蕙道:「我祖母和母亲都在里头等着,她们等久了,要着急呢。」北静王点点头,从身上解下一个汉玉佩件,说道:「给你带回去玩吧。」一面叫小太监好生关送他到里头去,贾蕙谢了北静王,回至内殿,王夫人等坐席已毕,便带他坐车同回。在车上拿出汉玉佩件给宝钗看,原来雕的是一匹天马,正合上贾蕙的属相,也算恰巧的了。

  过了几天会试榜发,贾兰和各总裁入朝复命。皇上见进呈各卷全取的是和平中正之作,圣心甚喜,各奖励了几句。榜中颇多知名之士,薛蝌也中了一百二十二名进士,只因殿试朝考只取在中等,仍用了主事,分在户部。虽然还是六品前程,可是薛家世代业商,从没有中过两榜的,也算破天荒的盛事了。他家下各商号伙友仍凑了份子,公送一班小戏,其中脚色戏码全是薛蟠预先掂对的。

  薛姨妈和宝钗、宝琴商量,遍请了邢夫人、王夫人、李婶娘、王舅太太和尤氏、李纨、探春、惜春、湘云、李纹、李绮诸人,只探春、惜春辞了。那天薛姨妈甚为高兴,说道:「蝌儿只想个正途功名,总算被他巴望到了。」尤氏道:「到底文的功名吃香,若在家乡,还要竖旗杆挂匾呢。」李婶娘笑道:「我听人说财神和文昌不大到一处去的,姨太太这两年把财神爷重新请了回来,文昌帝君也看出这里是好地方,跟着也来拜会,这有多么难得哟!」邢岫烟对王夫人仍旧称呼太太,只称呼李纨不得不改口叫太师母,李纨未免局促不安。

  到晚上让座安席,那邢夫人、王夫人等坐了一席,那席上尤氏、湘云定要推李纨上座,说道:「今儿谁也不敢僭你的坐,别说太师母,就是师母也没有坐在底下的道理。」湘云道:「原是该太师母坐的,我们都沾得太师母的光,若老师不把蝌二爷中了,哪有这么好戏听呢!」大家笑了一阵,李纨没法,只得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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