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美的房间还是熟悉的样子。有点乱糟糟的堆放感，但物品却又都按照某种条理集中在书桌上或储物柜里。如果不是现在这种气氛，衣柜里露出的一套笔挺的刑务官制服跟衣柜外面的东西构成的滑稽对比，几乎要让早濑笑出声来。

早濑进来的时候，还帮仁美开了灯。然后她看到仁美抱着双腿坐在床上，之前穿着的牛仔长裤被史无前例地甩在了地上——仁美的房间可以在物品摆放上很乱，但从来不会在地上乱丢东西。

抱着双腿坐着的仁美的脸上已经都是泪痕了，大部分是在车上无声地流下的。早濑更惨，她本就不擅长开手动挡，路上即使在不敢说话分心的情况下都在十字路口把车弄熄火了两次。

早濑一只手按在开关上，身体没有再动，用平静如海的视线从地上的牛仔裤开始扫过整个房间。以前她是活泼的、喜欢开玩笑的那个，但现在她觉得什么时候都可以活泼，现在不是时候了。

“仁美酱。她是我的同行，甚至是跟我们有着同样爱好的‘同类人’。你还记得我们一起送走的第三个女孩——Freya，森川爱的底细吧。她们都认识。”

仁美抬起虹膜去跟早濑对视，甚至挤出了一个很淡很淡的微笑，但还是一句话也没说。

早濑看到仁美的左手手指无意识地在抚摸右手指关节。深吸一口气，她干脆一边同样上手甩掉自己的短裙和长袜，一边走过卧室的地面，再爬上床靠近仁美。

然后，捧住仁美的脸颊的时候，早濑的手掌清晰地感受到了一道道的泪痕。

“我是Freya的超级粉丝，你一直都清楚吧。我跟活着的她就见过一次面，然后那位同好认真地告诉我，我的性格让她想起了Freya。用你熟悉的话来说，这就像今井麻美在偶像大师的LIVE上，当着全场观众走过来跟你说，你就像千早一样。所以我感动得流泪了。”早濑凑近仁美的脸，坚定地说着，甚至无意识地皱起了点眉头。

结果，仁美竟然开始躲闪早濑的视线。

她仍然沉浸在绝望里。这不正常。

不会是那个，甚至更糟糕的另一个情况吧？

那个开道奇蝰蛇ACR还漂移的家伙，真就对着深渊里面的她身上，还要倒岩浆啊？

这时候，早濑感到仁美的双手抓住了自己的手腕，轻柔地把自己的双手从她的脸颊上移开了。

看见仁美低下头，早濑对自己的判断有了些自信。如果是那种她预想中的情况，那也简单——早点说清楚，任其自然，然后可以的话继续在剩下的时间陪伴她。

即使是那种灌岩浆的情况，我也要陪着这个孩子走到底。早濑暗自做了心理建设，然后跪坐在仁美身边，任凭仁美轻轻握着自己的手腕，等着她说话。

“可那个女人只不过是个同好，森川爱对你只不过是个‘偶像’而已啊。”尽管不再流泪，仁美发出的声音仍然极度沙哑。

我猜对了至少第一层——不对，这肯定是不用怀疑的事实啊。

早濑毫无意识中把眉头彻底舒展开了。

挺好的，某种程度上长痛不如短痛——。

早濑自以为做好了表情管理，避免露出了“大喜”的表情，身子却赶紧贴到仁美边上。

仁美一直面无表情地把视线一直放在早濑脸上，这时候才像没电的电动车一样把脸转过去。

“早濑酱说自己跟她没有特别的关系，那我肯定是相信的。”

仁美的脑袋忽然慢慢摇晃了起来，脸上又露出了那种临终绝望般的舒缓笑容。

“早濑酱看到我崩溃地轰油门，马上就很慌张地从她的车里出来了。”

趁着仁美沉浸在处刑自己的情绪里，早濑赶紧把自己的身体贴到仁美的身体上。

“我气急败坏到极限然后说要跟她赛车，早濑酱马上就说我一定赢到套圈。”

“以前我关在房间里难受的时候把东西丢在地上，早濑酱来了之后甚至还帮我打扫。早濑酱从来都在照顾我呢。”

然后松田仁美无声地崩溃了，以前她处刑别人，今天轮到她处刑自己。

“那不是挺好的吗。我觉得挺好。”早濑说完这句，看见仁美突然把额头死死抵在膝盖上，浑身颤抖，想“活泼”起来的念头马上被压回去了。

“但我却是个……”

如果仁美此时自己面前有个刑场里的那个红按钮，此时她可能在失去意识前把按钮按得冒烟了，最后手指才因为窒息从按钮上无力滑落，任凭自己吊在那里。

“见到你和年轻可爱的女孩说话和身体靠近就浑身难受，就算看见你对漂亮的女孩遗体发情都会内心感到烦躁……为了能多跟你说话，能挤压你跟别的女孩说话的可能，能拴住你……去帮你到处找能让你发挥的案子，和你可能会喜欢的卷宗里的照片，还到处偷拍拘置所里的女孩的照片……”

可爱。太可爱了。虽然也很可怜，她要坏掉了。

早濑几乎要笑出声来，差点想戏谑地来一句“这想法太普通了吧~”，但还是憋回去了。手本来想去摸仁美漂亮的大腿，想了想也憋回去了，只好去摸她披着波波头的可爱脑袋。

“……为什么我会这么想——因为我就是这么一个卑劣的人……”仁美把自己的双腿抱得更紧了。

“……我见到漂亮的女孩就想看她们的裸体，就满脑子想象自己在跟她们做，甚至擦洗她们的遗体的场面……”

你我是有什么爱好的人。说这个没意思啊——太清水了。早濑内心憋着笑想着，但没敢说出来。

“甚至，甚至还想象——跟她们谈恋爱——在Liyuu小姐身上……我……我真的把一部分想象给——给……”

嗨呀！果然如此。

天涯何处无芳草嘛~何必一定要钉死在我这个罪孽深重，欠人一条命，不久后就要偿命的期货死人身上呢？

早濑连呼吸都放松了。结果仁美并没有听漏——

——她突然不再用手臂死死勒住自己的腿了，而是去用双手撕扯自己的头发。早濑见状赶紧把自己的手避开，不然就要被挠到了。

“嗨呀~别这样，仁美酱，发型要坏掉的，哈……”早濑有些惊慌，又有些又好气又好笑。毕竟她自忖能对着仁美的波波头发情三天三夜。仁美却充耳不闻，继续呜咽着撕扯自己的头发。

早濑试探性地拉了一下仁美的手臂，没有得到回应，反而得到的甚至接近于抗拒。仁美的手指仍然死死揪住自己的头发不放。

早濑没拉下来的原因是，她因为放松和滑稽感，竟然不小心笑出来了。令人感叹的是，早濑太喜欢“抓本质”了，以至于一放松就漏掉了不少表象，比如自己笑出来了这件事，以及仁美在自己笑出来的时候，浑身痛苦的震颤了一下的这个动作。

没办法，放置一会也许就好了……就这样慢慢习惯吧——虽然——

用这样的办法让逐步这孩子解脱，不说她了，我看着都难受……

此刻早濑陷入了轻微的伤感和自责中，仍然没意识到大祸即将降临。

她浑然不觉形势地决定开点玩笑，让自己也开心点。终于忍不住不小心说出了第一句引爆的口令。

“按你的描述，Liyuu酱也是个好孩子啦，就是我都真的觉得可惜，她陪不了你多久~看来我要为我的情敌收尸了呢，谢谢你为我带来了这么愉快的体验~”

旁边撕扯头发的声音停止了三秒钟，然后早濑感到仁美似乎在调整自己的坐姿。

早濑急于摆脱自己的那点伤感情绪，甚至都没去看仁美的情况，此刻竟然光顾着眯着眼睛开玩笑，还要再加上第二句引爆的口令来火上浇油——令人感叹。

“仁美酱的这种想法是那种很普通的、人人都会有的那种想法吧~所以何必要折腾——”

等到早濑反应过来危险的时候已经太晚了。连着两次暴击，这是氢弹哪。

砰！

仁美转过身，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把头撞在墙上了。

早濑呆了半秒，赶紧扑过去抱住仁美。结果仁美的头从墙上离开的时候，早濑分明看到了墙上留下了一小片血迹。

“你怎么——”心疼和恼怒的训斥声条件反射地正说出一半，早濑突然发现自己被从胸腹部使劲地撞了一下，虽然由于撞击接触面很大以及胸部多少起到了缓冲作用，因此并不疼痛……

猝不及防中翻倒在床上，意识到后面会发生什么的早濑配合地放声尖叫了起来。

仁美在她的怀抱里用整个躯干发力，把她撞倒在床上后跪坐在她身边，用自己的双手死死压住早濑的两侧肩膀。早濑知道自己在力气上不可能抵抗全力以赴的仁美，索性表演性地挣扎了几下就舒服躺平，随她摆布自己。

很好~我本来就要偿命，那我们本就该今朝有酒今朝醉，你这样我也放心了~

早濑躺平着，竟然是含笑看着仁美。美中不足的是，仁美的波波头两侧被她自己的撕扯破坏出了大把大把的破片和分叉，幸好刘海仍然完好地垂了下来。早濑看到这里，发现几缕还不算恐怖的鲜血正在从仁美的额头顶部中央滑下，还有一两滴鲜血滴到了自己的锁骨上。

看到血不再往下滴，早濑忍不住用手指去拈起了自己锁骨上的血滴。

来吧，侵犯我吧——

仁美哭得浑身抽搐，笨拙地一个一个解开早濑的衬衫最上面几颗扣子。

——就这样惩罚这个从小就带着原罪，明知自己决定要做一个期货死人，却还要跟你亲密的坏女人吧——

早濑把沾上了仁美酱的血的手指伸进嘴里。咸咸的，味道真好。

仁美的手一直在抖，几乎要解不开接下来的扣子了。

——这样对我们都好。

“你想要这么粗暴地跟我做，或者说干脆就是想要侵犯我的话，就要在行动上有点‘侵犯’的强度。”早濑冷静——甚至是冷酷——地说出挑逗的话，双手更是挑衅地去阻止了仁美解扣子的动作。

仁美没有继续动手，只是继续在哭泣。

一直期待着的撕破衬衫的狂暴行动始终没有来，早濑一下子又有点慌。

最后仁美做出了让早濑大跌眼镜的举动：她的双手反而离开了早濑的胸前，去捂住了自己的脸。

“……我……好想死……”

这是仁美在抽泣中，从颤抖着的嘴唇和指缝里漏出来的少数几个能听清的短语。

早濑差点爆炸了。

怎么会这样？简直是辛辛苦苦几十年，一夜回到二战前。

这孩子彻底坏掉了。

“……什么价值都没有……我真是……”仁美把头低得更深了，按住脸的双手也继续压紧。

这句话终于把早濑砸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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