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個星期一。

這一天，是我第一天與這個病者見面。

他推門進來時，步伐與其他人無異。

坐下時，看見他的臉上有幾分緊張。

我這樣提醒自己——即使是看似多普通的人也好，與是否出現問題，完全沒有任何因果關係。

「你可以簡單講一下你主動求醫的原因嘛？」

是，這位先生並不是轉介個案。

姑娘表示這位先生多次上門查詢，今天因有空檔，所以想看一下這位先生是否出現問題。

正因為他主動上門，所以我有點好奇。

到底是否如他所想出現問題。

「我……」

他表現得有點緊張，看似不知道怎樣開口。

「我……好像聽到一些聲音，一些其他人聽不到的聲音。」

「是幻聽嗎？」

我自言自語的啐啐卜唸。

「我並不是這樣認為。」

喔，他聽到剛才那句沒特別意思的話。

他繼續說：

「但正是因為我覺得那不是幻木聽，所以我才認為這樣想的自己有可能是錯誤的。」

這麼有趣？

「為什麼你會這樣想？」

大多數以為自己有毛病的人，多數都是沒有任何問題。

多數。

「理性告訴我，這不會是事實；但『那玩意』不斷變化，令我不得不相信自己的妄想。」

「請你告訴我，我會協助你一同分析。」

他把一對黑色耳塞遞給我。

「醫生，就是這聲帶。」

我沒有多餘思考，先戴上左邊耳塞。

正在播放的是聯想到海底般的既深沉又虛浮的音樂。

「嗯，沒什麼特別。」

「是，我第一次聽的時候都聽不到什麼。」

「第二次聽的時候出現變化嗎？」

「都沒有。」

「那麼問題出於什麼地方？」

他沉思幾秒，看似正在擔心什麼。

「不用怕，我會不常對待所有初次求診的人，不用擔心我會有什麼戈偏見。」

「不！」

他斬釘截鐵否定我剛才那句話。

「我擔心假如以我認知的事是『真實』而不是妄想，你就會成為新的受害者。」

原來是擔心這個嗎？

我展出微笑，說：

「假如我碰上跟你一樣的情況，你會跟我一起面對吧？」

他同樣沉思幾秒，我覺得他是認真思考會否讓我陷入未知的危險。

在個人角度而言，這多數屬於幻想、妄想。

當然，我並不會一口咬定。

畢竟，我相信只要不是100%就會出現任何可能性。

包括，這位先生的認知也可以是事實的可能性。

「我怕我沒能力與你一起面對。」

這個答案有點令我意外。

「我是打從心底想你告知我，一切都是妄想；但要是有個萬一，『那玩意』是真實的話，那絕對是一個常人難以應對的危險。」

我理解了。

「我承受這個風險，可以與你一起面對，一起探究一下你心中的那個妄想是真實還是虛假。」

我取得那個聲音檔，跟從他的情況，每天最少聽一次。

一天、兩天、三天……

一星期、兩星期、三星期……

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

都沒有任何情況出現。

那位先生口中所提及的情況，並沒有出現過。

換個角度來說，也許只是沒有發生在我身上。

我沒想到，在我打算約他見面的時候，他已經出現在我的診所內。

同樣的巧合，有一個空檔時間與他會面。

三個月前都有這個巧合。

「醫生，我想為我之前跟你說的事情道歉。」

「道歉？」

為了什麼？

「現在的我很清楚，那並不是妄想。」

「嗯？為什麼你會有這種想法？」

「因為『那玩意』給我知道它的真實性，我一次又一次親生體會到它的真實。」

「『那玩意』？」

沒，我聽了三個月那音樂，什麼特別都沒有，也沒有什麼特別事發生。

「如果沒有什麼事發生在你身上的話，我會感到很高興，畢竟那並不是什麼好事。」

「那麼你可以說明一下有什麼事發生嗎？」

「應該……不太可以……」

他的臉有點泛紅，他到底想起了什麼事。

「但我肯定那並不是妄想的虛假存在﹗」

講這句話的時候，他有點激動。

可能他留意到我的表情，所以他很快冷靜下來，平淡的說︰

「如剛才所說，我已一次又一次的體驗過它的真實。」

「可惜你卻不能把那些體驗具體講出來。」

「那應該不算是好事，但對我來說……暫時並沒有太大影響，但只是暫時，因為我不知道我的下場會是怎麼樣。」

「要用到『下場』這種字眼，這已經不算是什麼好事了吧？」

「其實我得到怎麼樣的對待也沒所謂，但我決不想醫生出現什麼意外﹗」

他是認真的。

他認為我很大機會陷入未知的危險之中。

但他並沒有打算告知我，那種「真實的體驗」會是怎麼樣，又或是「那玩意」又是什麼東西。

迷霧並沒有消散。

＝（我是讓大家休息一下的分隔線）＝

雖然我知道那個人很擔心我身陷不必要的危險之中，但我並沒有任何真實的感覺。

簡單來說，就是完全不覺得自己會處於任何危險之中。

他沒有具體說明，我也沒有什麼特別感受。

所以，我會繼續聽那聲帶，每一天都聽。

都是因為好奇心的錯，那怕會害死我也好。

如是這，又過了一個星期、兩個星期、三個星期……

某一天，病患數目較多，害我累個半死。

體力也好，精神力也好，當天回到家時都已所剩無幾。

無論身體狀態多差勁也好，都要聽一次那聲帶。

不知不覺這個動作已成為習慣，畢竟這已是維持一季多的事。

把耳機掛到頭上，開啟聲帶，然後大力壓在床上。

「嗚……明天不想上班啊﹗可以休息一天嗎？但老闆會放過我嗎？可以這樣做嗎？可以這樣放肆嗎？」

我自言自語好一會兒，待音樂結束後乖乖入睡。

那沉悶得有點過份的音樂，有一種沒完沒了似的感覺。

有這麼長？還是純粹因為太累，令我有錯覺？

好吧，音樂總會結束，我也不是沒試過在音樂結束前入睡。

沒所謂啦，讓我好好休息吧，在這重低音的音樂之下……

『連結成功』

誰﹗？

『ID派送．253806』

『連結開始』

是什麼……

身體的感覺變得比剛才更沉重，像要連動也動不了似的。

是錯覺？還是因為太累？

音樂沒有停住，但那一把電子聲、機械聲沒有被音樂遮掩，聽得異常清晰。

我期待那道聲音可以多來一次，讓我知道一下是幻覺？還是其他別的事？

這就是那位先生所碰到的情況？還是純粹因為我太累？

這真的是很難分辨﹗

當我期待度不斷提高的同時，實在等不到下一記機械聲音，我先睡了，抱歉。

第二天起床，如常的早上。

昨天那個情況其實是夢嗎？也沒記得太多畫面。

怎樣都沒所謂了，就當成是夢吧。

反正也沒怎麼特別事，怪不得他會說成是錯覺、妄想，就是這種感覺嗎？

畢竟每一天都聽，有這種情況出現都有點理所當然，因為總有這種發展的機率嘛﹗

如是這，過了一天、二天、三天、四天……

完全沒有什麼特別異樣。

如常的一天，如常的工作，如常的生活。

所有、所有都如此正常。

有什麼古怪的地方嗎？

沒。

可能每天都繼續聽那聲帶已是最古怪的地方吧？

突然聽到門外有一些吵雜聲。

從對話那邊，聽到姑娘正在跟某個人吵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有人大力推開房門，是那個人。

他的表情看似很緊張，是為了什麼事？

「你是否已經被連結了？是否得到IP之類的東西？」

「為什麼會突然問這些問題？」

「不會阻你太多時間，但請你認真告訴我，你仍在聽那聲帶嗎？」

「因為我想知道答案，我想知道你碰上的事是真實還是幻覺。」

「但我不需要答案﹗我不想因為我……」

「我才不是因為你所以才決決這樣做﹗」

「看來我把你拖進不得了的事情當中。」

他的情緒平穩過來，以有點平淡的語氣說道︰

「因為我很清楚那不是妄想，那是真實的。」

「為什麼會這麼清楚？」

「跟打從一開始一樣，很難解釋。」

「但如果你不好好作說明的話，我又怎會知道這是什麼一回事？」

「你就不能夠這樣停手嗎？那些傢伙隨時會找上你﹗」

「『那些傢伙』也好﹗『那玩意』也好﹗我都不知道是什麼東西﹗你叫我應該怎樣迴避它們才是﹗」

「那時候我不肯定那些是出於我妄想還是真實的存在，但現在的我……」

「對﹗你可以肯定你口中所提及的那些玩意是真實的﹗但是你卻沒有把那些真實的玩意告知我﹗」

「因為……」

「你不想我陷入不必要的危險當中？哈﹗但既然你覺得我已被什麼鬼東西連上的話，而你卻沒有提供任何資訊給我﹗要是我有個萬一，我一定會找你復仇﹗」

「要是你有個萬一，你一定不會有找我復仇的機會。」

他嘆氣一聲，再說︰

「再者，我已經體會過這個『萬一』很多次，『那一邊』對我發出最後通牒，指我即將被完成。」

「被完成？」

這是一個怎麼樣的字詞？

我該要怎樣理解眼前這一個人？

他轉身準備離開，我大聲喝止了他。

「喂﹗」

他回頭望向我。

這個眼神到底是什麼一回事？

是放棄了些什麼？還是正在可憐什麼？

為什麼你就是不能把所有你知道的事告訴我？

「不要放棄人生﹗」

他勉強擠出笑容，然後轉身，把右手舉高，示意聽到。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我並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麼。

這一次見面，我並沒有把他視作我其中一個病患。

因為……

可能我有一點點理解到他剛才的說話有什麼意思。

我的腦懂得自行解讀剛才那一番對話。

聽到類近字詞時，腦海有一些又一些畫面浮現。

那一些畫面並不是屬於我的記憶。

我不知道我是從何得知那些畫面，但那些玩意的確走了出來。

像是這個腦袋並不屬於我一樣。

我肯定，的確是有事發生了。

＝（我是讓大家休息一下的分隔線）＝

一天、兩天、三天……

一星期、兩星期、三星期……

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

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不過我並沒有忘記半分。

那天晚上不能確定的幻聽，又或是我即將會「被完成」一事。

相隔三個月，他沒有在這個地方出現。

我可以當作是他所講的話成真嗎？

他已經……被完成？

那些從來沒想像過是事實的存在，真的會找上門嗎？

會嗎？

我沒有半點不安，沒有半點害怕。

反而是擔心那個人，會不會已經出了什麼意外。

「那一邊的最後通牒」是指什麼一回事？

就這樣理解這個字詞，這看似並不是什麼好事。

真的實在……不懂得如何應對才好。

該要停止了嗎？

但假如真的有什麼危險的話，我不是更要深陷其中，一探能夠救出他人的可能性。

又或是，假如真的有事情發生，我……

我又真的能夠從那未知的危險逃脫嗎？

我……

那深沉的音樂突然在耳內迴響。

我沒有掛上耳機，為何會聽到這音樂？

感覺到背後可能有些什麼東西，想轉身一看究竟，但……

不知什麼玩意突然把我的視野遮蓋﹗

我感到不安。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立即伸手四張亂摸，奢望可以捉到些什麼東西。

碰到的，是冰冷和硬硬的東西。

是什麼玩意？

到底是什麼一回事？

『253806．程序開始』

「是……是……是什麼程序？你是誰？有什麼人在嗎？有人能回應我一下嗎？」

很多、很多負面的鏡頭在腦海出現。

最終我提問都是一樣——我會被殺死嗎？

耳內的音樂繼續迴響，隱約聽到有把聲音不斷重覆那一組編號。

這有什麼用途嗎？我會受到怎麼樣的對待？這種編號有意義嗎？

「被完成」就是指要經歷這些古怪事嗎？

很古怪耶﹗

到底這有什麼作用？

眼前一片漆黑的視野，突然有一丁點亮光，那看似是正播放什麼影片似的。

耳內的音樂沒有停止，而那畫面只見一具又一具金屬人型物步出，如同軍隊一樣。

它們身上看似又硬又冰冷……

又硬又冰冷？剛才好像有講過差不多相同的話。

難度現在在身旁的那玩意就是……

我大力掙扎，希望可以改變現在這個狀況。

回復聽覺也好，回復視覺也好，都沒所謂﹗

我想確認一下我的妄想是否真實。

這不就是跟他一樣嗎？

原來他在那個時候正是碰上這種事嗎？

那不就是說……我都會「被完成」嗎？

會有什麼事即將在我身上發生？我會得到怎麼樣的對待？我……

嘴巴被不知什麼東西堵住，感覺到有些東西流入食道。

那些玩意沒有經過口腔，是直接跑到食道。

連咳聲也不能發出，到底灌入了什麼東西在內？

糟糕了﹗

是藥物？

身體……變得軟軟的，但意識沒有消失，純粹是失去力氣。

感覺到身邊那玩意，用那硬崩崩的金屬手抱起我，然後把我帶到床邊。

我從一些空隙看見床上有什麼東西放在那邊。

是……已經打開了的人型物？就是那些剛才在畫面內出現的那些人型物？

這是已經左右張開、準備把什麼東西成為填充物的樣子。

這會是什麼東西？這傢伙想我怎麼樣？

他把我輕力放到那玩意之上，然後聽到機械機關的活動聲，感覺到緊崩感增強。

由於身體本身已失去力氣，不知道自己處於正常狀態時能否脫離這玩意。

身體被壓得死死，想稍微移動一點點位置也做不到，就像是完全不想我逃出去一樣。

耳邊的音樂仍然播放，但這個時候隱約聽到其他字句。

『253806．即將成為機械帝國遙遠操作機甲兵一員』

我有聽錯嗎？什麼機械帝國？什麼機甲兵？

這些字詞是什麼鬼東西？

這都是出自我妄想的嗎？

我能夠妄想出這些玩意嗎？

還有的是，這麼具體的感覺，會出於我的妄想嗎？

我沒見過相關片段，也沒有相關認知，連類似的科幻電影也沒看過。

這種情況之下，還可能是妄想嗎？

＝（我是讓大家休息一下的分隔線）＝

喔？

兩手活動自如，沒有半分緊崩緊，也沒有失去力氣的感覺。

所以，昨天那種狀況會是夢？是幻覺？是海市蜃樓？

「253806匯報，腦部完成重設．植入．正常。」

我剛才講了什麼？

有什麼說話從我口中吐出嗎？

我用兩手掩口。

是錯覺？幻覺？還沒有睡醒？

剛才……

我的身體突然筆直的站住，把兩手左右張開。

眼光有光柱穿過天花直接照射在我身上，把我從房間直接抽離建築物，吸到半空中的不知什麼地方之中。

當視野回復正常時，熟識的臉孔就在眼前。

是那個人。

他的表情一臉平淡，看似完全沒有發現到我的存在。

到底現在發生的事是夢境或是真實，這已經遠離我認知的事情。

「253806，即將進行最後步驟。」

「我才不是什麼253806﹗」

我破口大罵一聲。

在場沒有任何一員對這一記大罵有任何反應。

我走到那個人面前，把手放到他身上。

「對於幫助你一事，我打從一開始都是超級認真對待﹗雖然有多少出於自己的好奇，但是我從沒想過事實會是這樣發展﹗」

我大力搖晃他的身體，大聲問︰

「你到底怎麼了？」

「他已經『被完成』，而你也即將得到同樣款待。」

聲音的主人一步一步步向我，他每一下腳步都發出金屬與金屬碰觸的聲音，這讓我不得不留意到那傢伙的存在。

所有事情的始作俑者，就是這玩意﹗

這看似夢幻似的事情，終迎來終結。

我沒打算乖乖任人魚肉﹗

我把「他」推倒在地上，大力打他一下，激動的說︰

「雖然我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但我深信暴力可以解決一切問題﹗」

我大力拍打這硬得要命的盔甲。

其實我知道這並不會有什麼作用，不過我也不知道做什麼事才能改變眼前的情況。

假如這是夢的話，這些事情就變得容易處理了。

「253806，這是給你的禮物。」

這傢伙何時靠近我？

這個指令官似的存在，把耳機套在我的頭上。

有……這麼犯規的玩意嗎？

耳機沒有放出什麼指令似的聲音，也沒有什麼特別的聲音放出。

我感覺到它在放出一種聲波、能量、感覺，讓我的思想完完全全的放慢，又或是阻止我思考任何它認為沒意義的事情。

我已經……

「你即將為機械帝國服務，你的身體、你的意志，你的一切都已經成為機械帝國的所有物；你給予的事物越多，帝國的恩賜也必定同等份量，或是更多。」

我沒有作出回應。

不是我不想張開嘴巴，而是我不能讓我我嘴巴張開。

我不能講些什麼作提問，又或是駁斥這讓我產生極多疑問的話。

然後是……

沒有問題。

毫無疑問。

服從機械帝國絕對沒有半點問題。

我主動走到機械盔甲那邊，成為他的填充物。

首要任務，要為盔甲補充能源。

能夠為機械帝國服務，是我的光榮﹗

機械帝國不會攻佔我的星球，這次被選定為機甲兵的原因，實屬巧合。

是因為我的好奇心，以為這些看似不真實的事沒可能發生。

開始時，會以為這些都是幻想出來的東西，很想深入其中，了解虛實。

現在，我已成為當中一份子。

我知道這是真實的。

而我和各位將會一起前往其他星球，執行帝國所給予的任務。

「253806，你已經被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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