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停下，无法停下。

愤怒的情绪灌满了心脏，肺胀到感觉要炸裂一般。尤娜猛烈的喘息着，她总认为自己是理智的，不会被个人情绪冲昏头脑。

无法停下，无法停下。

只要出现在她眼前的北军军装，无论是活人还是尸体，都会被尤娜发疯般的砍上几刀。人的血与肉块在空中飞溅，血珠挥洒到空中，在夕阳的光线下折射出浪漫又诡异的光景。

“你们，可恶的大北凯人，都给我去死，都给我去死！！”她的眼睛折射出血红的凶光。

无法停下，无法停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比起笨重的战壕，尤娜的残忍程度堪比那些杀戒机器，仗着更高效的效率，倒不如说她自己已经化身成为了活的战壕。

“大北凯，你们，杀死了乔伊，爱瑞，黑刃。”

来自敌人凄厉的惨叫麻痹了尤娜的耳膜，作为蒙卡尼洛的战士，她现在确实是战神的化身，作为一个人类，她现在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秋衫，海梅，迈得…”

沾满血迹的双手变得黏糊糊的，新鲜的血液跟干枯的血液混合在一起，把尤娜的手和刀柄黏在一起。

“白林，贞德，安基娜…”

战争，即是以正义的名义杀死素不相识的人。

“诺亚…”

多亏了这种名义，尤娜正沉浸在这种不合理的疯狂中，麻痹了本该存在的痛苦，悲伤，绝望。

比起思考，尤娜更愿意本能的发泄。

刀刃一下又一下的捅入敌人的身体里，即便敌人已经倒地，不再挣扎，不再呼吸。

“哈…哈…哈…”

尤娜抹了一把被溅到脸上的血迹，却蹭上了更多手上的血液。

湿漉漉的，黏糊糊的。不舒服的感觉让尤娜意识到这种发疯的报复并不管用，她用军刀支撑起身体，看着眼前成片的破碎尸体。残余的阳光烤干了她身上的血迹，关节的活动不再那么方便。

“回来吧，尤娜，北军暂时撤退了。”代替艾达的，耳麦传来多丽丝的声音。

莱茵城恢复了以往的宁静，也失去了以往的喧嚣，比起城市，这里已经被战争蚕食殆尽，只剩一片残骸。

尤娜想往回走，但是她的双腿像被麻痹了一样，大概是太累了，她扔掉了军刀，朝着夕阳的方向跪了下去，随后她与尸体一起躺倒在被血液浸湿了沙土上。

“尤娜小姐！尤娜小姐！”是杰特的声音。

“尤娜小姐，怎么回事，您受伤了吗？”杰特的声音让尤娜觉得安心，反而不想努力维持意识了，她放心的合上眼。

“尤娜小姐，尤娜小姐…”杰特的声音模糊起来，意识也随之飞速远去。

“尤娜，尤娜。”乔伊的声音久违的出现在耳边。

“乔伊！”尤娜条件反射般的大喊，她猛的从床上坐起。

一旁的乔伊被吓了一跳：“哇！你叫那么大声干什么？”

乔伊的脸干净又美丽，尤娜注视着她，琥珀色的眼睛十分清澈。尤娜看着眼前无比真实却不再存在的人，颤抖的双手抓紧了床单，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怎么了尤娜，哪里不舒服吗？”

“不，没有，没有…”尤娜的声音断断续续，千言万语被堵在嗓子眼里，“我…乔伊，乔伊…”

“怎么了？没关系，慢慢来。”乔伊温柔的声音抚平了尤娜的心，但又迅速因不真实感乱缠到一起。

“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你在说什么傻话呀尤娜，我就在这里，我哪也不去。”

这句话好像刺激到了尤娜的神经，她猛的摇头，又粗暴的抓乱了头发。

“你骗人！！你骗人！！！”

“尤娜…”

“你骗人！！那为什么你当时把我推了出去！！你为什么！为什么不选择自己活下来！！！”

乔伊愣在原地，不解的看着眼前发狂的尤娜。

“乔伊根本就不在这里！不在这里！乔伊已经死了！乔伊已经死了！！”说着她一拳砸向眼前的乔伊，乔伊立马变成白色的泡沫，溶解在意识里。

再次拥有理智时，大概是尤娜觉得眼睛太干了，机械的眨了眨眼，她注意到了空白的天花板。

“我…怎么在这里…”

“太好了，尤娜小姐，您终于理我了。”尤娜顺着声音看去，是杰特坐在她床边。

“杰特…”

杰特点了点头：“是我。”

尤娜撑着身子坐起来，杰特说：“尤娜小姐虽然没有受什么大伤，但您还是先好好休息比较好。”尤娜注视着杰特明亮的橙色的眼睛，几乎透明的异色瞳中倒映出杰特的瞳色，“但是尤娜小姐，有一件事我…”还没等杰特话说完，尤娜猛的抱住了杰特。

温暖的体温从怀抱传递给尤娜冰冷的四肢，她瞬间感觉洗去了浑身的血渍，虽然她的身体早已被清洗干净。

“尤，娜小姐？！”杰特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搞的不知所措，到嘴边的话被硬生生咽了下去。现在还是算了吧，他想。

“杰特，我做了一个很恐怖的梦。”尤娜缓缓说道，声音中带着微微的颤抖和哽咽，“我梦到我变成了圣神教里的恶魔，屠杀了很多人。”

“那些都不是真的，尤娜小姐永远是尤娜小姐，这是不会变的，请放心吧。”

在眼泪滴到杰特肩上前，尤娜悄悄的擦干了它们，却藏不住泪眼汪汪，她松开了杰特，对着他的脸愣神。

“你没事吧，尤娜小姐？”

尤娜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立马拿被子盖住头藏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刚刚的请都忘掉吧！”

见尤娜也有小女生的模样，杰特偷笑了一下，他识相的离开了房间，留给尤娜一个可以缓冲的空间。

几分钟的安静过后，尤娜从被子里钻出来，她环顾空荡荡的房间，感觉少了点什么。

“贝丝呢…”

回忆飞速在尤娜脑中倒退，上一次见到贝丝是什么时候呢，在前线分开时。前线这个词扎入思维中，一股恶寒爬上她的背脊，她猛的冲出了房间，边跑边穿好制服。

“不会的，不会的。”一边自我安慰着，一边被脑中前线一片狼藉的景象吓的直冒冷汗，甚至感觉心脏每一下的跳动都会发出巨响。

尤娜火急火燎的冲进档案室，她找到标注着那次前线战斗日期的册子，这本册子格外的厚重，上一本这么厚的牺牲者名单早已在角落里落满了灰尘。

她感觉手心直冒冷汗，颤抖的翻开，页数掠过，到B开头时慢了下来。她的目光仔细的观察着每一行名字，生怕错过一个，又生怕看见她想着的人。

直到一种绝望的刺痛袭击了她的内心。

“贝丝…曼蒂…”尤娜嘴唇颤抖的念出了这个名字。

书本落地的回声荡漾在档案室里，“不，不可能…”尤娜撑着地，无助的跪倒在地上，“不可能，是登记出错了，一定是…”说着她准备起身去查电子版。

“没用了。”身后传来多丽丝的声音，她背靠在对面的书架上，从缝隙中能看到她冰蓝色的短发，“我参与了清点尸体，看着她的尸体被抬上制作战争核心的车上的。”

眼泪打湿了纸张，打湿了贝丝的名字，她的存在自此便成了粗糙的一张纸上的一个名字。尤娜无法相信这样的事实，嘴中还不断念着：“不可能…不可能…”

多丽丝听着这失去灵魂的念叨，推开角落中的一个门走了进去，只留尤娜一人忍受着失去好友的冲击。

另一边的艾达也在寻找贝丝的身影，她在走廊中兜兜转转，看着缺胳膊少腿的伤员和号啕大哭的人，不禁皱起了眉头。

“艾达…”

“尤娜？”

看着尤娜红肿的眼角，艾达明白是不好的事情，她努力平复下心情准备听：“怎么了？”

“贝丝…死了。”

还来不及判断真假，这个消息立马夺走了艾达眼中的光。

“什…么？”

尤娜无奈的点了点头，她不愿意看见艾达崩溃的模样便转身走开。

艾达感觉手脚冰冷，像被冻僵了一样，她愣在原地，反应过来后又追上尤娜。

“真的吗？不可能吧，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不信你自己去档案室查啊！”尤娜朝艾达大吼，她被吓的站在原地，惊恐的看着尤娜。

“不可能…我不信…”艾达双手颤抖着。

“我也不信。”抛下这句话，尤娜决绝的转身离开。

下午，天空阴沉的下着雨，洗刷着墓地后面郁郁葱葱的草。艾达孤零零的身子蹲在一座矮小的石碑前，上面赫然刻着贝丝的名字。

“原来你也会来啊。”艾达的头上雨停了。

“我经常来。”尤娜的语气不带任何情绪，雨点打在伞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两人沉默，一种哀伤的气息荡漾在空中。

“贝丝…”艾达默默念着，无数与贝丝相处的美好画面浮现在面前，泪水混合着雨水，从她的脸颊上滚落。她伸出颤抖的手，落在矮小的石碑上，轻轻的，好像在抚摸一个孩子的头。

“贝丝…”艾达颤抖着，她咬紧了嘴唇，“要是害怕就告诉我啊，傻孩子…为什么要拿这种事情来伤害我…”

“你要知道这不是你的错。”尤娜安慰道。

艾达缓慢的点了点头，又摇了下头。

“不，如果最初我没选择来参军的话，贝丝也不会跟来。”

“这是她的选择，你不必这么想。”

“看到这样的结果，怎么能不自责啊！！”艾达失控的咆哮起来。

是啊，此情此景，尤娜没资格这么说，她也蹲下来，挨着艾达，她拿出一个小帽子，那是贝丝的遗物，她将帽子扣在贝丝的石碑上，为她戴上了帽子。

看到这个帽子，艾达克制不住泪水，任凭其洗刷着脸。

几天后，总部又在开会，讨论关于这次莱茵前线的问题，登白帝国王也闲来无事的听听。

“这次人员损失惨重，七成的战员死于战斗。”

“但是我们得到了充分的战争核心。”

“经统计，战壕的战斗力是普通战员的两到三倍，并且他们及其坚固，不会轻易被损坏。”

“除了个别极为优秀的战员和军官，他们的战力远超战壕。”

“那么那些优秀的人呢？”登白帝国王问。

“陛下，现在大部分从莱茵前线归来的战员都无法再战斗。”

“为什么？”登白帝用质问的口吻说道，声调略微拔高，吓得官员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回答道：“因，因为…他们得了一种名为绝望的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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