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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__已經快沒有秩序了，要是連報應都不存在，還有誰願意相信公理呢？

晚間八點關閉的靶場裡空無一人，防彈窗外月色明亮，照出深灰色加固牆上簡單貼的"若有迷惘切勿擊發"與"自己彈殼自己收拾"標語。

緩步前進的灰黑粗染少女鞋底與地面寂靜無聲，宛如在水泥柱間安靜拂過的微風。

『關於糾察部，23:45、格黑娜第三室內靶場，不見不散。』 __ 中午收到的莫名其妙簡訊來自沒見過的號碼。

___!

左右警戒的佳代子無預警對空鳴槍清空彈匣，被消音器壓抑的紙炮般槍響在柱壁不規則迴響散落。

彈殼落地連續鏗鏘彈跳後，四周再次回到沉寂。

頭頂突然傳來過電沙沙干擾，片刻之後部分照明燈由外向內接連亮起，在最末一盞燈下照亮另一名少女。

「......」

「開了好幾槍想打草驚蛇。我猜你檢查了一遍，但我可以擔保，約會只有你我，我可沒不知趣的找其他人。」

擁有誘人上圍，捲羊毛般的藍髮少女靠著事務櫃台微笑，她的手中只拿著平板電腦，卻好似握著王令軍符，彷彿下一刻就會喚出千軍萬馬。

「想不到是我？」

「當然不是你。」

站定的黑白挑染少女沒有笑，經過連續十發板機威嚇，手中垂地的孤戾手槍彈匣空蕩滑套退盡、尚未裝填新彈藥的無效武器。

同為糾察部新秀的鬼方佳代子與天雨亞子正面相對。

外勤突擊隊對上專業文職，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文職毫無勝算。

「為了雙方安全，請不要再前進了。」

亞子率先開口，不大不小、在靜寂的靶場裡能聽清的恰好音量。

「我約你不是來決鬥的，但這不代表我沒有準備。」

隨著少女手指在平板上輕劃操作，四周傳來金屬移動的聲音，槍身甦醒偽裝脫落、呈扇形環繞的八具半自律輕機槍啟動，瞄具智能火控亮起、鎖定在未穿戴例外芯片手環的持槍少女身上。

糾察部裡對鬼方佳代子有點了解的人都知道：招集雜魚對她人海壓制可說白費功夫，但簡單的條件機械程序不會因恐懼露出破綻。

「全部機槍都靠鬆發斷連裝置起動攻擊。」亞子刻意說明威攝：

「九公尺法則，我必定快你一步，只要我鬆開手，或被你嚇得手抖、你就會被自動跟蹤鎖定的哨戒機槍重彈打到吐滿全身。」

聰慧的預言者總能踏上高位。

新一代糾察部儲幹裡，亞子是少數從未踏入前線的完全後勤部員，因為她待在後方更適才適所：觀測定域可能性，窺探短暫即期未來的稀缺權能。

限定場域的下一步，若排除肉體運動能力，鎖定對象的天雨亞子必定能奪得意識先手，而且她還隱瞞了旁邊柱子貼的幾個雷射感應反突擊破片炸藥。

「待太久後勤，連現實總不符規劃的道理都忘啦？」

佳代子不屑冷哼：

「我能忍住，在倒下前快速衝向你，讓你哭的像打翻快樂兒童餐托盤的小孩，順便吐在你身上。」

「好吧，這不是故意挑釁，只是孱弱室內派的自保之道，晚上好，鬼方。」

「天雨...晚上好。」

認識的熟人互相客套招呼後，氣氛稍微鬆弛了些。

「看在你是社交毀滅者的份上，提醒兩句，」亞子從道理說起：「還有人願意跟你談交易，至少說明你很有價值。」

「不是很想花時間陪你聊天，我很忙。」

「那我就省略寒暄直入正題。

本周糾察部執行議會與部分主力幹部接連受到不明襲擊，雖然犯人偽裝充足，連客觀影像證據也幾乎遭到損毀，但層疊受害者證詞能極大程度縮小可疑嫌犯。同樣這周出院，很忙很忙，都不知道跑去哪的鬼方佳代子同學，你有什麼頭緒嗎？」

「你問錯人了，我怎麼會知道。」 受質疑者擺出無懈可擊的平淡表情。

你以為我不知道？

對話到此中斷，並未放開武器的少女們互相瞪視著，之後亞子先無奈錯開視線。

她們之間安靜了一段時間，佳代子忽然抬起眼睛：

「萩野決定退部，還在休養的她託我幫忙還臂章。第三次了，她不能忍受總被自己人出賣，為了避免之後又有麻煩，好像說想轉去能發揮所長的其他學校。」

「拿著好履歷跑去SRT？」

「不清楚，但我知道糾察部執行委員裡有著內鬼，上次行動背面其實是一場政治鬥爭，是對不同派系的陰險圍剿。」

少女的冰冷目光掃過亞子臉上，停在遠處遙控機槍的槍口。

「執行委員裡有叛徒？怎麼可能？」亞子差點鬆開壓控裝置。

「格黑娜沒一個地方有賣現成的鬆發式無線遙控套件，無法臨時準備的針對裝備是你事前花時間自己組裝的，可能還有其他沒說的陷阱，因為你確信有個萬一就要對付我，你總有備無患。」

「...」

「規劃作戰的場景應該還記得吧？

提前知道、討論作戰全貌的人只有你、萩野、我、以及執行主席和六位輪派委員。其他風紀委員甚至只知道要進行定位火力點的佯攻作戰，真正的計畫直到作戰開始前十五分鐘才告知所有參與者。」

佳代子冷靜對稱證據、排列推理，刻意緩慢清晰的咬字聽起來令人極度不快。

「我特地去問了建築改造部，她們不是新崛起溫泉開發社的哪種成天岩盤爆破笨蛋，除非委託人要求，建築改造部通常沒有在建設時埋裝炸藥的習慣。一般情況也不會在即將被跑轟的陣地下裝設炸藥，如果是糾察部的老派先制砲擊做法，只要隨便一發砲擊命中炸藥夾層陣地直接完蛋。」

「說起來確實不對勁。」亞子表示贊同意見：「領巾團高層簡直像事先知道作戰一樣。」

佳代子點頭：

「對，在糾察部主席派系愉快調整全新戰術同時，事先知道戰術大綱的敵人正準備著針對進攻的防禦陷阱，給愚蠢踏入陷阱的突破隊伍迎頭痛擊。」

佳代子終於從背包暗格抽出新彈匣更換，然後她撥動卡榫、滑套清脆復位同時為手槍上膛。

「為避免互相觀測迴圈矛盾，同時代同類型的預言者不會出現兩個，我有聽聞針對分歧點的精確夢境預言者出現在三一。

只有當時在場的人知道這次作戰內容與之前截然不同，執行突擊的隊伍全是受害者，沒有可用棋子的策師什麼都不是，在醫學部休養的萩野之後要轉學，最終得利者是誰？排除法，或直接走奧卡姆剃刀，邏輯思考可以讓真相變得簡單。」

沒有瞄準任何標的，鎖上保險的手槍在少女手裡轉了個向，插回腋下槍套。

機械連續鏗鏘響動，八具自動機槍同時抬高槍管解除瞄準。

有提示就懂了。你不是敵人。

通常算計敵人又懷疑同伴者一事無成。

「...」

握著平板的策師少女臉色不怎麼好看，她尚未考慮懷疑同伴，亞子相信社團規矩，以秩序為目標的糾察部不該搞這種內行齷齪內鬥。

但真回想起來，比起敵人擁有無副作用、長效、廣域又精確，近於神蹟的四合一預言類權能，友軍惡意洩漏機密的猜測更有道理。

或者大多數執行委員同謀，想藉著大敗與誤射挫光新晉改革派的銳氣...

「可是，這樣...糾察部...」

幾秒的沉默之後，知道言外之意的亞子含糊抱怨，而佳代子借題發揮。

「如今這種擁腫合議制的糾察部有何存在必要？難道你指望執行議會們內部自我改革？根部腐敗的合議制只是一群拿大義名分濫用權力的自私鬼。」

「你根本沒考慮大局！被衝動劫持理智、若不想讓事態更糟，有能力的人必須挺身而出！失去秩序壓制力，均衡被破壞的格黑娜會更加混亂！」

「現在還不夠混亂？你又想指望一個格黑娜顧全大局？誰的大局？」

不以為然的佳代子雙手抱胸：

「那些傢伙握有權力就覺得能胡作非為免付任何代價，有些人成了代價，大多數人考量利害只得隱忍退讓，總有人想站出來砸她們的臉。」

為什麼全部人都這付德性、整天自說自話、拿自己的準則擅自行動...

亞子調整呼吸，努力安定心情。作為管理階級必須止損，避免狀況繼續惡化。

「誤擊你們只是意外，到此為止，我保證，之後會改良老舊的通信機制。」

「避重就輕無法解決任何事情，沒人在意道歉過的精準誤擊。面對失聯隊伍，如果我和後勤組互換立場也會做出砲擊敵人指揮部決定。」

佳代子搖頭，

說起來佳代子根本不適任突擊隊長，因為可見的發散因素，她人緣一向不好，很難擔任振臂高呼帶頭衝鋒的旗手，也沒甚麼興致幕後推演對人下令，當初丹赭主席邀請佳代子進入糾察部的真正理由可能只是想掌控危險火種，讓她不至於加入其他社團...

但她和相處四分之三學期的糾察部次代突擊隊們客觀來看算是朋友，好不容易習慣發散威壓放膽笑鬧的朋友、社團活動閒暇時愉快抬槓的朋友、像騎士一樣恪守沒必要諾言的笨蛋副手...

笨蛋朋友們捲入鬥爭全進了醫院。

為了還清人情債務，當然、總會是、只得是格黑娜作風！乾淨俐落、擅自行動，不足為外人道的快意恩仇！

「既然我們已經懶的握著武器徒勞互指，不如來點三一那套，」

佳代子閉起單眼，挑釁似地拉抬嘴角：

「只有心存畏懼的人才會聚集成團，呼喊著虛幻律法替自己壯膽，吱喳複誦經典的雀群，依然是雀群。」

三一那套、什麼玩意...

「...只有心存畏懼的人才不敢離開武器，我們都畏懼未來，所以需要鼓舞人心的輝世燈矩指引明路。」

亞子思索了幾秒，不悅的調整對價句型，得出的結論卻大相逕挺。

「所以你肖想成為新糾察執行主席？沒人會對整天算計對付自己人方法的陰險傢伙有一絲敬意，至少我、應該不會有。」

「你錯了，我希望你能相信我，新時代不會有分配利益的垃圾執行議會，我保證會重整糾察部，引進更先進的技術，設置更有效率的全局同步情報系統，調整擁腫架構，去除微妙高年級直屬制，虛位以待適合的唯一領導者，總之不是你，你的人際關係是單行道，你的孤僻性格與權能連最普通的團體行動都能化為災難，如果缺人、我...」

策師少女張開雙手，熱情訴說著未來願景。

「夠啦天雨，太囉嗦了、新時代是個引人入勝的名詞，但新時代未必是好時代。仔細想想，不管舊的，還是你口中的新糾察部都不怎麼適合我，也沒興趣。之後會做想做的事，而不是上頭指派做的事。」

佳代子打斷後半段忽然轉調的針對人身攻擊，緩步接近對方，從口袋掏出兩個摺疊好的糾察部臂章壓進亞子手裡：

「這樣，兩清。這兩塊布給你還，可以當成不錯的效忠禮物，相信丹赭主席會處理接下來的行政流程。如果你的輝世牌超亮探照燈到貨，我拭目以待。」

「......」

說完想說的話，佳代子擅自轉身離去，離開照明燈下的整排明亮道路，少女穿梭於水泥柱間，消失在夜晚的陰影中。

固守原地的亞子沒有挽留，只是握緊臂章，交涉完全失敗，即將出口的許諾被拒絕斬斷。

__如果缺人，我能、勉為其難把有不錯能力的你包裝成那種強大冷酷的代理部長，諸如之類的半真半假宣傳...

過於自我又自負的聰明人們談判還沒開始便直接破裂，分道揚鑣的她們生活軌道就此錯開。

衝擊尼比魯作戰後，糾察部執行委員因半數以上陷入在起不能狀態瀕臨崩壞，還永久損失了部分部員與兩名優秀的儲備突擊隊長。

接著，在執行委員陸續出院的學期末，準備萬全的天雨亞子忽然發起體制內的兇猛政爭。

她將齷齪的封存紀錄轉型解密公眾、更多黑函散布、多數執行委員們聲名掃地。她向聯邦學生會與萬魔殿暗中舉發幹部勾結維修包商收取回扣的明顯違規行為，找來迷你魔王般、小小的強大臨時護衛擋下威逼刺客，等保守派明白墨水比鉛彈更棘手時早無可挽回，與萬魔殿交易仲裁舉辦的正當部內投票逕直合法廢棄執行議會。

糾察部末代執行主席，天眼.丹赭優那光榮引退後，忽然繼任的純正格黑娜最強與改制集權新糾察部一同崛起。

糾察部長魔王絭養的陰險獵犬，據說曾短暫掛名萬魔殿，只憑興趣接下委託擅自干涉紛爭的不羈暴徒。天雨亞子與鬼方佳代子彼此都能偶爾聽到對方的差勁傳聞，若碰巧接觸就拌嘴互找麻煩，當然不會特地見面。

理念相左的她們絕非敵人，但妥協現實的她們也很難說是朋友。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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