炙热的午后，操场周围的行道树上传来阵阵聒噪的蝉鸣。

在东侧跑道的尽头，树林隐蔽的角落里隐藏着一栋小房子。虽说是用于存放体育器材的仓库，然而由于正值盛夏，学校并没有组织大型运动活动的计画，因此里面也同样堆放了不少其他杂物。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在入秋之前是不会有人光顾这个仓库的。正因如此，她才可以肆无忌惮地与她在此幽会。

午饭时间内是允许学生自由活动一阵的，因此她像往常一样提着午饭，悄悄地在树荫里穿行，最终靠在仓库的背阴处等待她的到来。

听得一阵急促轻快的脚步声，她知道她来了。

她们并排坐在贴着墙的长椅上，正对她们的一棵枝繁叶茂的法国梧桐正好为她们提供了荫蔽。天气很热，好在树影挡住了毒辣的太阳，而时或吹来的微风带走了二人之间的热空气。即便如此，她们全身依然被沁出的汗水微微浸湿。

她并没有光顾着埋头用餐，用筷子搛起便当盒里的一截香肠，炫耀似的向她展示着：“这个拉花刀我可是练了很久呢。”

她笑了。“那么，能让我尝尝您的手艺吗？”

这下换作她受宠若惊了，连忙伸出手在筷子底下作承接状，小心地将香肠送到她的嘴边。

她凑近了筷子，将香肠——连同筷子尖——整个含入口中。当筷子尖再一次从她口中出来时，唇齿之间与筷子尖上形成了一道银丝。而这一切她全看在眼里。

她突然感觉很热，热得脸上都开始发烫，热得有些无法集中精力思考——但是她依然慢慢收回了举着筷子的手臂。她盯着筷子，似乎要从其中看出点什么奥秘来。

“是感觉脏了吗？没事，旁边有水龙头可以洗……”她意识到方才可能没有顾及她的感受，然而话还未说完，就只看见她缓缓地将筷子再次放入自己的米饭中，搛起一小块饭团，又慢慢送入自己的口中。

已经不能正常思考了吗……

她放下自己的便当，用双手握住了她抓着筷子的手。“在吗？”

她吓一跳似的回过神来：“阿！在！”

她笑了：“怎么了？”

她红透的脸庞表明了部分原因。“刚刚是……间接……间接……”她的话都说不完整了。

这算初吻吗？她在慌乱中考虑着这个问题。

她坐得离她更近了一点：“不用强求自己的……”

她似乎对初吻这件事看得有些重要，紧咬着嘴唇。

“……太狡猾了。”这是她为此事下的结论。

她又笑了：“好嘛，那你报复回来不就可以了吗？”

“……嗯。”

然而她意料之外的事发生了。破罐破摔的她也放下了便当，转而与她面对面了。她眨了眨眼，没有反应过来她的意图。

下一秒，她便伸出了双手，抓住了她的双肩，整个前身都向她凑了过去。

于是她们便吻在了一起。她闭上了眼睛，心想自己的初吻大概率在今天就交代了。在此期间，攻守之势交换了数次。她数次试图进攻，却被逐渐找到机会的她屡屡攻下。直到她有些喘不过气，她才放开依然恋恋不舍的她。

“你怎么这么熟练阿……”她气喘吁吁地问。

“……哼哼。”她并没有回答。

她这才发现，汗水已经浸透了自己的前胸后背。

显然她们交缠在一起的时间有些太长了。远远的教室门口闲逛的学生们不见了。

“糟了，到午休时间了。”她急忙收拾着凌乱的便当——还好已经吃了一半。

“你的我帮你带回去吧。”她开口了，“你应该还有几个作业要在中午之前提交的对吧。”

“阿——我彻底忘了。”她有些懊恼，随即转身握住她的双手。

“务必——下次也要——”她话依旧没有说完，随即起身，向教室方向赶去了。

她目送她急匆匆的背影消失在远处。

“下次也要吗……”她喃喃自语。

她慢慢收拾着吃剩的便当。从今天早上起自己便感到有些胸闷，兴许是天气热的缘故，她心想。然而，到中午时这种感觉似乎有些加重。

收拾完，她觉得愈发透不过气来了，全身似乎有些发冷。

不知道会不会是前几天着凉了……

然而她并没有想到，自己前几天似乎在公园里和一只病怏怏的流浪猫有过一些不太愉快的接触。

她想坐在椅子上歇一会。

就歇一会……她无力地跌坐在长椅上。

她意识到自己可能应该早一点寻求帮助的。

“不……不要……”她挣扎着想要呼救，然而自己已经被那不知名的病夺走了气息，而仅剩的那些也在以可观的速度减少。

她垂着头，气息逐渐减小到近乎无法察觉了。

她的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双眼半睁，已经发紫的嘴唇微张，皮肤也逐渐地失去了血色。

她停止了呼吸，身子逐渐瘫软下去。

十分钟后。

她的双眼缓缓地睁开了。犹如慢动作一样，她抬起了头。

她——又似乎花了很多力气一般，将双手举起至自己的眼前，似乎在用失去焦点的双眼端详着自己惨白的双手。

她想站起来，然而又像四肢不协调的患者，好像很难保持平衡。站起身两秒之后，她重心不稳，倒在了地上。

“呜……”她好像无法感觉到疼痛，又慢慢地用双臂将自己撑起。这一次，虽然摇摇晃晃，她终于站立在地面上了。

由于摔倒在地的缘故，她制服的胸前沾上了不少灰尘，裙摆也因为着地时的不谨慎也擦破了一些，然而她并不在意这些问题。

“啊……呜……”她好像想说点什么，但是吐出来的字眼全部变成了无法辨认的呢喃。

她失去血色的唇边开始重新泛红——暗红色的血液从她的嘴角流了下来，滴落在她胸前的制服上，才过了几分钟，制服胸前已经染红了一小片。

铃声响起，这意味着下午的课程开始了。

“啊——”她好像听见远处传来的铃声了。

她缓缓地向教室的方向转过身去。

她向教室的方向抬起了右臂，“啊——”，她慢慢地迈出了脚步。

她饿了，也许是时候饱餐一顿了。

几天之后。

依旧是炎热的中午。一个人影缓缓地在树荫下朝着操场角落的小屋前进着。

她胸前的制服上有着一大块已经黯淡的血污，裙子除了一些划痕破口外基本完好。

她的双手下垂在身体的两侧，走得摇摇晃晃——先迈出左腿，随后将右腿拖至身边。

“咕……呜”，她似乎在自言自语。

许久过后，她终于来到了小屋背后的长椅旁。

她在长椅上缓缓坐下。

又是许久，她才听见远处传来的拖行的脚步声。

像她一样的脚步声。

拖着这步子走来的便是她。她的制服和裙子都已经开始破碎，变得有点像碎布条了——浸满血污的布条。她左手还抓握着一只似乎是刚刚从某个好心人那里扯下来的一只手臂。这想必就是她的午餐。

她缓缓地在她身边坐下。她向她举起了那只断手——

“呜啊——”

于是她们便开始一起吃午饭了。

她紧咬住那只断臂，狠狠地撕下一块肉来。“呜呜……”她有些贪心了，因为自己并不能一口吃下这么大的肉。

而她似乎也注意到了这点，于是慢慢地放下了那只断臂，身子又缓缓地像她凑近了。

“咕……”她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正当她在用并不灵光的大脑思考着该如何吃掉这一大块肉时，她突然凑到自己嘴边了。

“啊——”她张开嘴，咬住了她正叼着的那块肉。

她们四目相对。她好像想起了什么，已经惨白的脸色不知怎的微微泛起红晕。

她们咀嚼着同一块肉，直到最后，二人的嘴唇再次相贴了。

对方口中浓厚的血腥味为她们自己增添了不少兴奋感。她再一次——在她死后的第一次——向她发起了进攻。

这次的战况尤为胶着——可能和二人已经几乎死去的神经有关。她好像吸取了一部分自己生前的经验，没有一味地想让自己的舌尖闯入她的齿间；相反，她死死守住了自己的门户，用舌尖抵住了她的进攻。

她们逐渐搂抱在了一起，混合着血液的唾液从她们的下颌滴落。她们的喉中不断传出模糊的呻吟声。因为不需要呼吸，所以这一次她们的争斗不会有人来打断了。

她说不上来这个吻持续了多长时间，很有可能一直持续到她们口中的锈味开始变淡，而太阳也掠过头顶，向西边缓慢前进了。

她说不上来这顿午饭究竟有没有吃饱——也许是永远也吃不饱了，但是光是和她在一起吃午饭足以让她心满意足。

清脆的铃声一如既往的从教室方向传来。她微微侧过脑袋向那看去——依旧有些孩子在教室外面游荡。

她抓起了她的手，缓缓地从椅子上站起身。经过几天的训练，她已经能相当熟练地操作自己这副躯体了。当然，她也一样。她们开始向教室走去。

她们拖行步伐的频率逐渐变得一致，血迹随着她们拖曳的脚步在她们脚下延伸。

她挽着她的手走在通往教室的林荫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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