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向北开拔不过十多分钟，姬拉瓦便远远看到了那面特色十足的战锅旗。但可惜的是，她并没有在战锅旗的附近看到皇帝的旗帜。这让她原本构想的依靠骑兵的机动性斩将夺旗，引发帝国军连锁式溃败的想法落了空，只能硬生生打穿禁卫军的防线了。

她在心里估算了一下距离，现在距离禁卫军的阵地还有两百余米，这已经是禁卫军火绳枪射程的极限了。于是她下令停止进军，全军就地开始排布阵列；而禁卫军面对着就在眼前的敌人，也都沉住了气。虽然有些人放在扳机上的手指已经渗出了汗水将扳机打湿，但只要军官没有下令，他们便能让这几百上千条枪一声不发。猎人的对决往往是毫无声息的，因为双方都会用鹰隼般锐利的双眼去捕捉每一个动作，用敏锐的双耳去倾听每一个声音，只要一方稍微露出一点破绽，便会遭到狠戾的致命打击。

但姬拉瓦深知她已经没有闲工夫去和禁卫军玩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了。她每在这里浪费一分钟，被王室骑兵两面夹击的可能性就会大一分。她将腰间的军刀拔出，握住军刀的右手在两肩各点了一下。最后她亲吻了一下刀柄，口中默念着祝祷的告辞：

“愿神明保佑骑士团和利齐斯坦。”

见到大团长开始战前祈祷，其他的骑士和步兵们也开始了祷告。虽然每个人的声音都不算很大，但数千虔诚的祷告汇聚在一起，便是那令大陆上所有敌人心惊胆裂的无畏信条：

“愿神明保佑骑士团和利齐斯坦！！！”

“姬拉瓦连队，芙洛儿连队，塞西莉连队，散阵前进！”姬拉瓦轻踢马肚，胯下青马便踢着轻快的步子快步走出阵中，三个连队所属的近百名翼骑士也纷纷出列。现在距离敌人尚有二百余米，如果此刻就让驮着一个重装武士和一套马具装的战马全力冲锋，那战马肯定会在冲到敌阵之前就精疲力竭，因此骑士们都像是在郊游一般放任马儿快步走。这样走了大约三十米，禁卫军的指挥官便迫不及待地下达了开火的命令。只见枪口的火光连成一条橘黄色的带子，随即整个禁卫军阵地便被乳白色的烟雾所笼罩。噼噼啪啪的枪声令青马躁动了一下，但多年来的训练让它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姬拉瓦感受到有几阵风从脸庞上嗖嗖地刮了过去，但这些乱飞的铅弹甚至都没能在她的盔甲上留下一道划痕。一百八十米对于火绳枪而言还是太远了，虽然在这个距离上子弹的威力已经足以打穿铁甲的防护，但在这个距离上的精度依然只能用悲剧来形容。姬拉瓦用余光瞟了两眼队列，由于她们此刻是以散阵前进，骑士与骑士之间的距离平均都有三四米，因此这一轮排枪下来，只有一两个倒霉蛋不幸挂了彩。这下轮到禁卫军慌了神，火枪手们开始争先恐后地往后退，手持四米长枪的枪兵则上前填补了火枪手的位置。但尴尬的是，由于火枪手的后撤过于仓促，导致长枪兵们根本来不及排好阵列便将手中的长枪斜插在地上，导致这一排枪尖所形成的锋线像被狗啃过似的歪七劣八。

看着这些年轻的禁卫军们手忙脚乱，姬拉瓦紧绷了很久的心终于放松了些许。这些禁卫军的表现相较于她在维特纳城下所面对的禁卫军，还显得非常稚嫩：指挥官缺乏判断开火时机的经验，火枪手与长枪兵之间的衔接也不能如一人般顺畅迅速。

“这样的对手，能赢！”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随即催动青马以接近小跑的速度前进。走到距敌阵还有一百米时，她大喊一声“墙阵”，随即用军刀刀身在马屁股上拍了一下。青马嘶鸣一声，随即加快了脚步。连队中其他的骑士听到命令后也纷纷让战马小跑起来，同时全连队以姬拉瓦为主轴，迅速靠拢过来。很快原本松散的长排变成了紧凑密集的人墙，骑士与骑士之间甚至能互抵膝盖。九十多把长枪就像修剪过的园林一般整齐排列，反射着朝阳之光的枪尖连成了一条笔直的线，晃得令人两眼生疼；枪尖下系着的彩旗被劲风吹得猎猎声响，在敌人的耳中这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呼啸。

最前排的禁卫军动摇得更加厉害了，姬拉瓦甚至能看见有些长枪兵手中的长枪正在摇晃。

又前进了八十米，现在她已经能看到年轻禁卫军们那张强撑着故作镇定的脸。她将军刀指向王国的敌人们，将肺中的所有空气化作了愤怒的战吼：

“为了荣耀！”

骑士们以同样撕心裂肺的战吼回应她。这战吼响彻天地，令敌人的肝胆也为之发颤。余音尚未消散，姬拉瓦与骑士们同时催动战马全力奔跑。数百只鼓槌奋力敲打着名为大地的鼓面，擂出的鼓声如惊雷如地震，仿佛下一秒就要将这大地踏烂踩碎，令这些禁卫军全部坠入无底深渊。随着战马开始冲刺，少女骑士们也纷纷俯下身躯，左手紧握缰绳，右手将长枪端平，并将枪尾插入马鞍的一个特制套筒上。全速疾驰的战马须臾间便将三十米的距离抹平，两堵钢铁之墙就这样狠狠地冲撞到了一起。

第一排的禁卫军几乎就像纸片一样被轻易刺穿。刹那间，哀嚎与嘶鸣交织，断枪与鲜血齐飞。站在最前面的禁卫军要么被长枪捅了个透心凉，要么被炮弹一般的战马撞飞十数米远，更惨者甚至被铁蹄践踏，体内的器官被震成了一堆组织碎片。见到这如同人间地狱一般情景的第二排登时土崩瓦解，纷纷扔下了手中的武器想要逃走。但前进的铁骑们可不会为此而停下脚步。骑士们纷纷扔下断枪拔出军刀，对着惊恐的禁卫军们一阵砍杀。瞬间又有几十人成为了刀下亡魂。

但她们的碾压也止步于此了。站在第三排的禁卫军们是从上次大战中幸存下来的老兵，面对着姬骑士们排山倒海的冲击，他们只是握紧了手中的长矛。他们的眼中喷发着怒火，那是失败者渴望复仇的怒火。如今面对给予她们失败，践踏他们荣耀的仇雠，他们又怎能再度逃跑？不等长官下达命令，他们便也怒吼着将手中的长矛刺出，瞬间几个姬骑士应声落马。

姬拉瓦清楚地意识到，是时候撤退了。现在冲锋的冲击力已经消耗殆尽，长枪也已折断，再不撤退她们就会被这些愤怒的战士们包围。于是她毫不恋战地发布了撤退的命令，连队的骑士们纷纷调转马头，就像来时一样快地从敌人阵中撤出。老禁卫军们也没有追击，而是开始把那些惊慌四散的新兵们抓回到他们本来的岗位上。

一轮冲锋下来禁卫军的前两排几近崩溃，而翼骑士们只付出了堪堪两位数的伤亡。这样的战绩不可谓不傲人，但姬拉瓦脸上的愁云却并未消散。骑兵的冲锋往往最有效率的就是第一轮冲锋，再往后人员装备的损耗和战马体力的消耗都会令冲锋效果大打折扣，而敌人也会从最初的惊恐中回过神来，想要靠一次冲锋就将敌人冲到溃散就很难了。其实此刻她的最佳战法应该是派出轻骑兵部队四处试探，确定敌人战线的薄弱点，然后再用重骑兵的集团冲锋将这个点击破。但她昨晚已经把轻骑兵们交给凯莉亚，此刻已没有轻骑兵可供差遣——说到这个她就来气，凯莉亚昨晚肯定没有认真巡逻，不然敌军都把她们围得跟铁桶一般她们怎么会一点都不知道？

无奈之下她只好派遣宝贵的重骑兵战力去试探敌人的阵线。一轮试探下来麾下的翼骑士们多少都挂了些彩，胯下的战马也都有些气喘吁吁，但收效甚微。相比起她们的徒劳无功，敌人的变化才更令她忧心忡忡。战争无愧于最好的老师之名，在这短短的几个小时内那些原本会被战马冲锋吓得心惊胆裂的新兵们现在也能握着长枪钉在各自的战位上，而火枪手的指挥官们也逐渐掌握了她们冲锋的节奏，开枪命令下达的时间越来越致命。最近的一轮试探里更是有十余位骑士被火枪打下了马。姬拉瓦的内心愈发焦躁，难道神真的已经将翼骑士团，将利齐斯坦抛弃？

就在这时，禁卫军的军阵却出现了意料之外的骚动。先是军阵最后的几面战锅旗倒下，随即骚动就像湖水的波纹一般在军中扩散开来。一名眼尖的骑士盯着骚动的军阵好一会儿，突然兴奋地大喊道：

“红白旗！红白旗！赞美神明，是我们的援军！”

骑士团顿时精神大振。姬拉瓦趁热打铁，呐喊着催动战马向前驱驰。周围的翼骑士们也都不顾马儿的疲惫，向着禁卫军发动再一次的冲锋。步兵们也知道生死存亡的时刻到了，纷纷跟着骑士的身影向前冲刺。骑士们胯下生风的战马如展翅雄鹰般在草地上飞驰，穿过销烟，穿过同伴与敌人的尸体，如尖刀般扎进慌乱的禁卫军中！

这一次，异教的神终于不再保佑他的信徒们，已是强弩之末的禁卫军终于连锁式地溃败。无论是新兵还是老兵，每一个人的第一目标都从战胜敌人变成了保住小命。但，追击亡命的敌人，这正是骑兵们最得意的情景：一名禁卫军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眼睁睁看着骑士们的黑影从他身前掠过。而就在黑影掠过的一瞬，他那双眼睛便再也不能合上；一名禁卫军恶向胆边生，挥舞着手中的弯刀试图在战马冲过的一瞬间砍下马腿。但还没有等他的弯刀触碰到战马，5米长的长枪便将他挑离了地面......一抹抹殷红的鲜血涂就了地狱的油画，一声声惊恐的惨叫汇成了地狱的合唱。前后不过十分钟，禁卫军的战线便被打穿，姬拉瓦终于见到了前来支援的凯莉亚。

“因为属下的过失，导致全团陷入险境，凯莉亚甘愿接受任何惩罚！”看着受伤挂彩的姐妹们，一向高傲的凯莉亚也低下了头颅。

“这件事以后再说，当务之急是要突破敌人的包围！”姬拉瓦回头看去，步兵们正在如决堤洪水般涌入她们打开的缺口中，“前面还有敌人吗？”

“没有了！”凯莉亚笃定地回答道，“阁下，让我的骑兵们来断后吧！我们还没有怎么投入战斗过，还有充足的体力为姐们们断后！”

“好！记住一定要活着回来！无论是否要惩罚你，你都要活着回来！”

小说相关章节：折翼的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