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三天前……还是五天前？在这个暗无天日的破楼里面被禁锢了这么久，我早已经失去了对时间的掌控。只记得那是一个闷热的晚上，我和丈夫带着两个孩子去公婆家吃饭，吃饭的缘由也很简单——我的两个孩子平日里都是寄宿在公婆家，确切的说，是由我的小姑子，也就是我丈夫的妹妹在照顾。不是我们对孩子没有感情，而是丈夫的职业决定了他只能将精力全部投放在工作中，才能拿到维持家庭开销的收入，而我，基因里面确实没有“照顾”相关的片段，天生对于照顾他人这种事情缺乏经验，幸好公婆对于他们的孙子抱有格外的热情，坚持要带回家和他们同吃同住，对于我和丈夫来说可是天大的好事，他能够继续好好赚钱养家，而我也能继续我无忧无虑的自由生活。可惜热情这种不稳定的东西总是会有消退的一天，在两个小家伙的折磨之下，公婆当初的热情也几近消磨殆尽，只得叫上我的小姑子加入战局，每天和两个小恶魔斗智斗勇。

我从一开始就对小姑子的观感不是很好，虽然身材娇小，皮肤白皙，顶着一张娃娃脸，说是在校大学生也不为过，但是性格上却呈现了与之外表截然相反的强势，以至于她虽然在本科毕业后就考进了市里的事业单位，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依旧只是一个底层的执行专员，升迁无望，这或多或少和她强势泼辣的性格有些关系。我看不惯她在公婆家耀武扬威的样子，也不看不惯她对她哥哥——也就是我丈夫指手画脚的模样，我实在无法想象她的强势到底源自何处——学历普通，能力中庸，性格偏执，反应迟钝，毫无城府，胸无点墨，每天都会把喜怒哀乐写在脸上，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的想法和情绪，闲暇时间就知道抱着手机看短视频，或者是把时光消磨在一些没有营养的手机游戏里，难道就是因为顶着一张还算凑合的娃娃脸吗？即便如此，曾经被她外表迷惑的狂蜂浪蝶们在短暂的接触之后都选择了敬而远之，以至于她现在到了28岁的年纪，却依旧孓然一人。她自己倒是泰然自若，跟风网上那些打拳的一起念叨，什么女人就不应该结婚，要选择自己的事业啦，什么女人结婚以后就变成了生育机器云云，但是每当她看到我和丈夫的恩爱模样，或者在外看到其他神仙眷侣的时候，眼底里总是会透露出一股强烈的嫉妒。也是，女人是可以选择单身的，但是那是在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精神家园、拥有丰富多彩的精神世界以后的最优选，像她那样精神贫瘠的人，是没有办法对抗孤独的折磨的。

但是，话虽如此，看在丈夫的面子上，我也需要和她保持良好的关系，再加上闲暇之余她确实帮助公婆照顾了我的孩子，于情于理也不能给她甩脸色看，明面上还是需要维系这段塑料一般的情谊。

这顿晚饭吃得很普通，菜是家常菜，人是家里人，但是饭桌上的氛围弥漫着一股子的尴尬，丝毫没有家的味道——公婆不满丈夫一心扑在工作上，二心扑在我身上，对于孩子不管不顾；小姑子不满对孩子的照顾，分散了她的精力，浪费了她的时间；丈夫不满家人对他的不理解；这些他们都没说出口，但是我全都看得出来。饭桌上大家都吃得很沉默，偶尔出现一两句关心也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虚伪，只有我强装笑脸，说着那些不过脑子的恭维话——对于他们而言，这种程度的恭维足够了，他们也看不出来——好让我家的那两个崽继续长住在这里，接受免费保姆的悉心照料。

真是煎熬的一顿饭啊。我暗自叹息道。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一通电话上，丈夫接了一个电话，简短地回应了一通后，就表示自己马上要去公司处理事务，盯着公婆的数落一溜烟地跑了，把我独自留在了这里。

我在心里暗自骂了一声，这下场面更加尴尬了，余下的四人也基本没了什么语言，连小孩儿的话题都懒得提，非常有默契地迅速吃完了自己碗里的饭，草草结束了这顿诡异的家宴。

按照流程，现在应该到了“稍作寒暄，然后告辞”的环节了，我礼节性地表达了对他们的感谢，在得到不咸不淡的回应后，我也知道今天这台戏算是落下了帷幕，他们一家也开始各做各的事情——公婆开始收拾碗筷，小姑子拿出手机点开了短视频平台，仿佛该走的流程已经走完了，就当我这个下台的演员不存在一般。我换好鞋子走到门口，才想起车已经被丈夫开走去了公司，我拿出手机准备叫个专车，但今天诡异的事情接踵而至，专车软件的雷达图标在手机屏幕上闪了十几分钟，愣是没有一台车接单。

我傻傻地靠在门框，眼睛死死地盯着手机，内心一直在祈祷，赶紧有好心人出现，带我回家——归心似箭倒是其次，逃离这个压抑到窒息的环境才是现今最迫切的渴望。可惜天不遂人愿，又等了几分钟，还是没有接单的出现。

“怎么了？有什么麻烦吗？”最终还是洗完碗筷的婆婆发现了异样，探出头来问了我一句，问出了不知是关心还是想要急切赶我走的语气。

“车被开走了，想叫个车回去，但是不知道今天怎么了，一直没叫到车。”我无奈地吐出实情，不然真的会被以为是想赖在他们家里不走吧。

“哦，大晚上的，你一个人回家也不安全”婆婆说着，走到了小姑子的身边，然后轻轻踢了小姑子一脚，“去，开车送送你嫂子回去。”

原本盯着手机傻乐的小姑子被打断了，忿忿不平，又看了一眼窗外早已是夜幕降临，想着这一带确实有些偏远，便翻了个白眼，恋恋不舍地将手机放进了睡裤口袋，站起身来。

“走吧，嫂子，我送你回去。”语气中透露着不屑掩饰的冷淡。

“好的，那就麻烦你了。”我的回应也透着一股廉价的敷衍。

小姑子原本准备抓着车钥匙就跟我一起出门，却又被婆婆叫住了，“你穿成这样就出门？”

小姑子本来就是一个不拘小节的人，在家的穿着比较随意，下身穿着一条宽松的睡裤，上身为了凉快，选择了一款短款的吊带背心，设计上十分的……前卫大胆，布料用得很节省，露出了她纤细的腰肢，以及胸前一大片的肌肤，让人怀疑这到底算不算是情趣款。

在听到婆婆的提醒后，她低头看了看，好像发现这一身在家里穿穿确实可以，但是即便是在车上，穿出去好像也不太合适，但是天性懒散的她也没有换衣服的打算，拿起门口的一件薄外套披在身上，光脚蹬进了一双旅游鞋，以一种胜利的姿态挑衅着无可奈何的婆婆，然后开门而去。

从家门到车库，我和小姑子都很默契地保持着沉默——既然大家都互相嫌弃，索性谁也不要说话都是最好的选择。两个人就像陌生人一样，走出电梯，走进车库，进入到同一辆车内。

我提前就输入好家里的地址，打开了导航，然后把手机放在了她车上的支架里，她也一眼不发，瞄了一眼，便发动了引擎。

就算是打出租，我和司机师傅的交流都比现在还要多。

算了，谁叫自己有求于人呢。

短暂的行程已经开启，但这种压抑的氛围让我觉得时间变得十分漫长，打破这份寂静的只有导航的提示音，没有聊天，没有对话，不带感情的那种恭维版本都没有，小姑子一脸冷漠地盯着前方，丝毫没有想要跟我交流沟通的意愿，而我这一天都在耗费精力处理这种令人厌烦的人事关系上，现在已经十分地疲惫了，现在就想痛痛快快地冲个澡，然后躺在我的高大软床上打几个滚，最后顺利地跌入梦乡。若是我丈夫现在在开车，我现在肯定是安安心心地闭目养神，甚至是放心地睡过去，等到了目的地再让他叫醒我，但是在这种气氛之下我是想睡又不敢睡，也只能一脸碉堡相地看着前方，予以配合，生怕开口说错了什么，让气氛滑向更深的深渊。

小说相关章节：约稿合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