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沉越深，总辖感觉在一片温暖里自己蜷缩着身体，一点点陷入其中，到了精神世界某一处角落。

继续向下，眼前似乎浮现出画面，空洞被色彩渐渐填充，像是水中逐渐升起的气泡，缓缓向上占据了原本那片黑暗——温柔还在继续蔓延，伴着种种色彩被克丽斯腾所感知。

但画面内容仍然难以分辨，她恍惚之中感觉自己“应当”知道这是何方，可要仔细分辨，注意力却不知不觉地被种种幻象分散……尝试伸出手，想要触摸搅动面前这一潭水雾，却发现肉体仿佛远离了精神，无动于衷。

惊讶、慌张、焦虑？

不，种种这些全然没有。

背反常理，摆脱规律，在这片时空中常规被尽数打破——面对这一切没有感到不安，甚至克丽斯腾身处其中都没意识到此等异常。

这就是，梦幻——在梦境里，一切失常都将成为常态，混沌之中，无人能将这里定义：究竟什么应该发生，什么又不会出现？她说她不知道，亦或者根本没有去想……

画面宛若颜料逐渐凝固，定格在某一个瞬间不在流动。

色彩，光影，景深，动态……一切逐渐被赋予真实感，意义在其中丝丝缕缕交织出现。

再次睁开眼，克丽斯腾发现眼前一切熟悉，却无法自脑海中检索到精确回忆。

周围是一片草原，稍加辨认，便能发现这里属于典型的冰碛地貌波状草原，正如其名，地表起伏仿佛涌起了绿色波浪，一望无际，远处能看到山峦在地平线上伸展着脊背，以黑夜为背景，像是画面被抹上一道银白色颜料，有些惹眼。

“哥伦比亚北部？”

凭借脑中知识进行判断，总辖确认了自己此时在什么地方。

“那……现在是，我……”

再加以回想，她便在心底有了大致判断，于是叹气后摇了摇头，径直向前走去。

大概是孩童时期？可为什么会做这样一个梦呢……不过，毕竟是梦，没什么逻辑可言。

继续向前，漫无目的走着。微风将虫鸣送入耳中，心情变得惬意起来，克丽斯腾知道这只是一个梦，取材自孩提时期，将思维映射到这片意识中而已。那么，不妨就借此机会，稍加享受片刻吧。

脚步放缓，女子抬起头，就像是一个下意识动作，将星空纳入眼眸。

“真美……”

谎言之中也有善意的谎言，虽然克丽斯腾并不认为这有何区别，但心中仍忍不住赞叹：能够捏造出这片虚假，也是有着登峰造极之技艺。

那么，究竟为何要将其撕裂开，仅仅是无法容忍这种欺骗？

恐不尽然，对于天赋异禀者，这是种挑战——而克丽斯腾选择将其欣然接受。

目光投向天穹，在笼罩之下，大地上这颗星辰显得如此渺小。

渺小，却闪耀。

“等等，那是什么！”星辰停下脚步，驻足仰望：“这不正常……”就在片刻之前，光辉在女子头顶猛然闪耀，随后光芒在夜幕中一一圈圈荡漾开来，让星荚像是这片草原一样泛起水波——绝非极光，而是某种用自然无法解释的诡异现象。

黑夜被奇观赋予了生命，像是脉搏一样律动。

整片天空以总辖所立足之处为奇点，变成海洋，光的波浪冲刷星辰，它们就好似扁舟，起起伏伏，每当光芒掠过便受到感应，随之明灭恍惚。

克丽斯腾却没有动，她伫立于大地之上，仰头，面对这种压迫感，没有丝毫恐惧。

女子孑然，此时她已然在天于地间化作一座丰碑，将这一刻所发生的奇观，铭刻入灵魂……思考，探究——直至，复现，有什么在冲击星荚，也在震撼着克丽斯腾那颗孩提之心。

这究竟是梦幻还是现实，沉浸于维度中，眼前色彩与记忆产生了共鸣。

天空中翱翔着苍青色光芒，像是鸟雀盘旋。

裂隙划开星空，耀眼如同白昼却转瞬即逝。

异兽自东方，随旭日奔袭而来，烧灼原野。

炸雷，轰鸣，咆哮，惹得无数人仰望夜空。

冥冥之中，无数时间线里，各色眼眸在那一瞬，因为这样或那样不同理由，抬起头望向笼罩头顶那片天穹——在这之外究竟有什么？疑问自心底油然而生，随着思绪涌现，历史中环环相扣的齿轮便开始缓缓转动。

幻觉，亦或是超脱世界的真实，在梦境中汇聚。

“现在，为时未晚。”

并非启迪，世间也不存在神谕——只有一个声音在无数生命灵魂深处呐喊，火焰，于克丽斯腾胸腔中被她自己点燃，浅黄色瞳孔中那片夜空，也因此染上了更璀璨的光彩——明灭，流动，穷尽种种可能，这都是“注定”的奇迹。

时间在总辖意识里被抹除了意义。

她便只是伫立在草原上，让风与光芒吹拂过衣袂、秀发。

直至奇观消散，点点光芒回到了其既定轨道，装作刚刚一切都仿佛没发生过那样。

嘴角微微上扬，克丽斯腾露出微笑——如果只是一场梦，那么这算是美梦还是噩梦呢？有些难以定义，在若隐若现种种思绪中，她问自己：为什么不能有第三种答案？

星光下，晶莹自面颊滑落……

“现在是时候回到现实了吧？”用手将它轻拭去，总辖再次将目光投向远方群山，她已经将此间洞悉，也自其中发掘了足够多珍宝……那么，再纠缠于此便显得有些浪费时间，于是女子拍了拍手：“克丽斯腾，该醒了啊。”

……

……

光景在话语回荡中扭曲退却——睁开眼，奶白色在灯光中柔和温暖。

是月玹坐在一旁。她真没想到总辖睡觉那么不老实：大半夜把本该两人盖都绰绰有余的被子全拽到了她那边……被冷醒后，少女不由得发笑。

克丽斯腾侧躺在那里，头发凌乱地自然散着，被子裹作一团，被夹在双腿间。

在柔光下，肌肤显得如此温润，仿佛玉石。

不仅是被子，就连自己也难逃总辖魔爪——手臂被抱住，鼻息近在咫尺，温热阵阵传来，让月玹不知如何是好：克丽斯腾平日里也如此吗？缺少依靠与安全感，在睡梦中被潜意识反映得淋漓尽致……悲剧与恸哭，无法追回那一切，在成长中深深地刻上了一道裂痕。

“睡得还好吗？”

月玹捏了捏总辖脸庞，就像母亲对待孩子那样。

“嗯……”

迷迷糊糊，女子翻了个身，把少女又拉到自己身旁。

“月月……你，哈……你的源石技艺，能控制梦吗？”

趴在克丽斯腾背上，肌肤紧密相贴，属于她的味道涌入鼻腔，气息交融在一起：“没，没有啦~我的源石技艺和故事有关”听到这个回答，总辖陷入沉思，竟不知是否应该怅然若失。

但随后，少女又语气戏谑地开起玩笑：“不过，梦境，现实，故事，它们之间总是会有些关联不是吗？”说完，她不禁笑了出来，毕竟，这也算是拿手好戏。

总辖没有回应，而是将手背到身后捋了捋头发，让它们显得不那样凌乱，而后小心翼翼地挪动身子，与此同时，捧起月玹奶白色秀发，为她简单盘在头后。一翻身，就把比自己娇小的她压在了身下。

“怎么样，没压到头发吧？”

被突然袭击，月玹耳朵先是一下子竖了起来，随后又因害羞向两侧压去，可谁知克丽斯腾像是抓住了这个弱点，温热气息吹拂过耳廓，有些发痒……于是那对库兰塔耳朵灵活地抖了抖，一下一下地触碰着总辖鼻翼。

“没……但是，压到尾巴了……咕。”

少女扭扭身子，让自己舒服了些。

紧贴在一起，能够感受到丰润柔软，隔着一层薄布料，相互触碰。

虽然看不到彼此表情，却因熟悉而了然于心——克丽斯腾真是过分，明明如此主动，为何还要面色潮红，目光躲闪呢？

月玹也是，双眸微微垂下，嘟着嘴，只是看这副模样，还以为她是受了什么委屈呢。

“就没有之后，要做什么了吗？”虽然这样被抱住，压在身下感觉也不错，但已经如此接触，心中难免想要再靠近一些：“所以，怎么忽然？”

克丽斯腾没有回答，只是长出一口气。

随后坐起身，将头发和衣服整理好。

只留下月玹一个人衣冠不整躺在床上凌乱。

光芒自舷窗外照射进来，为女子面庞打上了优雅的柔光。克丽斯腾在明媚中展露出笑颜，惊艳，神圣，宇宙中在永恒中穿行的光都只配为她作装点，化作和声与伴唱。

“命运这个词，可能很宏大，但或许正是如此。”

“流星划过天空，陨石坠落至地面，以及其他那些我们尚不能解释的现象。”

“这都把我们的目光引领向……天空。”

“只不过，对于泰拉而言，可能‘予以回应’所需付出，要更多一些。”

“但我们已经走出了这一步，不是吗？”

总辖在梦中究竟看到了什么，真实与否已经无足轻重——因为感悟由话语承载，在唇齿翕动间，回荡于房间中，它们真切存在着。

微笑，流露而出。月玹在心中赞叹，不愧是克丽斯腾……真是把风头出尽，甚至还抢了自己的台词。于是，少女也坐起身，伸了个懒腰：“啊~没错，就是这样~我的总辖真是太厉害了~”说完，她还欢快地轻轻鼓掌。

克丽斯腾耸了耸肩——

倘若没有方才那场梦，没有面前这个人，自己怎能理解与感悟到某种“信念”跨越文明甚至世界汇聚于此呢？

石棺深埋于岩层下，为文明登上星空奠基。

而向往则丝丝缕缕交织在一起，在群星深处铭刻上印迹。

“我……我真不知道要如何报答你，月月。”

“笨蛋！这种事情就不要直接问出来了呀！”月玹一边说，心中再次感叹……真不愧是克丽斯腾：“明明，刚刚都已经……呜……”把头别过去，少女索性便不再看她。

或许，眼前这位库兰塔要比宇宙本身还要神秘？

总辖挠了挠头。不过，片刻后她便意识到并非如此：因为宇宙只会在那里，静静等待你走向它，投身于其怀抱。而月玹则不同：才过了没一会，少女便手脚并用地爬了过来，方才那种委屈与不满已然荡然无存，相反，她脸上又浮现出了让克丽斯腾安心地狡黠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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