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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蟹语谭(下),2

[db:作者] 2025-08-14 10:09 5hhhhh 8480 ℃

或许……只是因为自己最担心的事情被点破,已经无法伪装得像是个无事人一般了。他只希望能见到那个人……安然无事的面貌。

但是,能实现的预感,总会是一路奔向糟糕与毁灭的那一方。

从对话中周旋,提取出隐藏的信息,是作为领主必备的技能。即便他不想学习,他也迫不得己在成长的过程中得到了这一技巧。

所以,只是狱卫吞吞吐吐的话语与飘忽不定的目光中蕴含的信息,足以让他心下一沉。

他也没有多少纠缠在这里的兴致,当即将钥匙拿下,不顾对方慌张的态度,只阴沉着脸向着自己的目的地前去。大抵也是他平日行政太过怀柔的缘故,以及近日忙于工作没有现身的缘故,才得以让这些人过于放肆。

不过,那些是以后要处理的事情,事后他也会好好管教这些人。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立即把悠尔塔放出来……也要好好向他解释清楚。

“悠尔塔……?我来找你了……”

循着监狱的布置,他试探着朝着最深处的房间呼唤着。隔着栏杆以及昏暗的光线,他并看不清具体的模样……但似乎能见到他正跪坐在地上。

只是近在咫尺的距离,他却有些害怕迈出脚步,甚至连那声呼唤都被自己刻意压低了声音。毕竟,他还是认为悠尔塔保持着疏远自己的心态……况且无论如何,谁也不会对下令关押自己的人态度良善吧。

亚诺也并不期望悠尔塔能原谅自己……毕竟这是自己一手促成的结果。但是,至少该把他放出来,送回他的家里,然后去阻止那些不该有的风言风语……从最开始,他就应该这么做的。

“悠尔塔,你睡着了……吗……?”

他小心翼翼地走到栏杆外,本应抬起去打开牢门的手爪,此刻正停滞在半空中。连带着有些担心的神色,都一并凝固在了脸上。

地面上……全是流淌遍地又干涸过的血液,与腐烂的伤口溢出的脓液混合起来,只能让人觉得反胃,那其中大概还有着些许被削刮下来的腐肉。被锁链拘束着的狼人早已看不出本身的毛色,唯有从臂弯刺穿血肉外露出的白骨,才稍微能让人联想起来污秽的皮毛本来应该有的色泽。勾刺也将他的脚掌贯穿,牢牢钉死在地面上,被迫保持跪下的姿态。

至于那双曾经美丽的金色眼眸,如今也蒙上浓雾,看不见任何具有神智的迹象,毫无波澜地反射出亚诺的姿态。换上任何一个人处在同样的境地,即便是立即死去也不会让人感到意外。

“…………………………”

被不知所措的恐惧感一瞬吞没的亚诺,甚至忘记第一时间去帮悠尔塔解开枷锁。并非是因为对方遍体鳞伤的模样感到恶心,而是察觉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根本就没有保护到他,反而将如此多的伤害施加到他的身上。

这其实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承受民众怒火的个体,加之自身的不重视,很容易就会演变成这种局面。但他当时一味让自己沉浸在恢复领地的工作中……借此来逃避被悠尔塔逐渐疏远的寂寞。

眼下,在震惊逐渐消退之后,余下的感情……只有悔恨。

——我……明明说过……要保护他的……

怒火、伤悲、苦闷……诸如此类的心情都已经不值一提。他双爪发颤着解开了锁,将那些残余在悠尔塔身上的刑具一一剔除,失去支撑的狼人也立即向前倒落。亚诺……他的精神状态也已经有恶化的迹象,但他仍然坚持着将悠尔塔扶住,将他抱在怀里。

“已经……没事了……我们马上回去吧……我会去找人医治你的……一切都会,没事的……对不起……对不起……”

他的安抚比起说给悠尔塔,更像是说给自己听,以此来镇抚心中的悔恨。他用尽力气才止住自己的颤抖,然后规避开他的伤口,将他抱起……以往也不是没有这么做过,可今天亚诺觉得悠尔塔的身子比以往还要轻盈,仿佛随时可能会升入天空。除却极其微弱的呼吸以外,金眸的白狼似乎已经做不出任何其他的反应,恐怕他这一个星期以来都因为不间断的折磨没能得到休息,现如今已经陷入精神衰弱的地步。

亚诺勉强带着悠尔塔来到监狱的门口,作为亲信的随身暗卫已经提前将其封锁,狱卫也只能面如死灰地等待着审判的逼近。

“……你可真是会,自作主张啊。我记不得有命令过你们进行拷问吧?还是说……我对你们的待遇太好了,让你们忘了违背命令的结果?”

冰冷的声音自领主的口中传出,仅仅只是些微话语,便足以让人战战兢兢。狱卫惶恐地注视着持刀的领主——即便他的另一只手能抱着一人,他也只觉得那把刀刃会精准无误地切过自己的喉咙。

“切舍御免之礼,想必你是记得的。我也知道你们多少有些损失,所以不会追究你们的家人……但是所有知晓这件事还要参与进来的,须以冒犯领主威严之名,定罪。

“……就算,他能原谅你们……”

亚诺其实察觉到了怀中的悠尔塔轻轻拉扯着自己的衣领,他明白是阻止自己的意思。但他,依旧将剑高举而起。

他并不在乎悠尔塔之外的人,也并非是能够像他那般期望拯救他人的家伙。

他终于知道了,自己真正的目的。其余的一切手段……都是为了那个目的。

“我也,不能原谅。”

——————————

悠尔塔不清楚自己究竟有没有入睡,但相较之下,他绝对是没有清醒过来。在幻觉与现实共同交错的混乱中,他只零星记得亚诺将他从监狱带走,安置在领主府内隐蔽的房间里,环境与先前可谓是云泥之别。每日都有医师为其诊治,曾经作为同僚的其他下仆也在照顾着他的起居。除却已经无法接回的断指外,白狼身体上的其余外伤都在迅速恢复。

……唯独剩下无法查出原因的内伤与疾病。尽管他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身体总会不时突发高热,甚至会在毫无预兆的急促咳嗽后吐出鲜血,但无论是哪个医师,都检查不出一点症状,如今也只能是用药物吊着他最后一口气。

悠尔塔……对此自然是心知肚明,他清楚这是蛾毒带来的结果,若是真如所闻,他猜测自己也大抵要迎来行将就木的时候。

那样也好,那样也许再好不过。只是……

悠尔塔微微睁开眼睛,如今只是尝试有稍许的动作,也足以让他受到钻心的疼痛;虽是整日躺在床榻上,却比起以往每一天整日劳作都要疲惫。他看向门外的亚诺——几乎每日入夜后,他都是守在房间门外,以便随时让医师过来给自己开药。但他从来都不会再室内久留,像是有意避开悠尔塔一般。

他其实也有听到亚诺压抑的哭声,也有过宽慰他几句的想法,但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个分明期盼着自己去死的人,为何现下又不顾一切地想要留住自己的性命,他实在理解不了。

但是……也该结束了。无论是悠尔塔自己的苦难,还是他的徒劳,亦或者是之间理不清的思绪万千……

“悠、悠尔塔!又咳嗽了吗……”

悠尔塔故意咳嗽了几声,微弱的声音立即停止,随即望见侧倚在门扉边的亚诺快步走入,确认床榻上虚弱的白狼没有咳出血块,心情才平复些许。亚诺似乎也只是强忍着不在悠尔塔面前表露情感,始终尝试掩盖面上的疲惫。“还好……安心吧,悠尔塔,不会有事的……你一定很辛苦吧,再坚持坚持……”

轻飘飘的话语实在太过无力,但亚诺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去分担悠尔塔的痛苦。从那日过后,悠尔塔再也没有跟自己说一句话,顶多偶尔用空洞的金眸与天花板相映时,为自己留下一份余光。

亚诺回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亲,兴许他们的人生中也曾有过类似的时光。可笑的是,自己曾立誓不会去成为的人,却是越活越像是他的影子。

所以……他才不希望悠尔塔原谅自己,只渴求着对方憎恶无能无为,将他逼入绝境的领主。但是……憎恶也无法减轻他的痛苦。

“已经……足够了……”

悠尔塔侧着头,断断续续的话语一点点从口中挤出,似乎是这么久以来悠尔塔说出的第一句话。最初,亚诺还为此觉得意外和欣喜,毕竟悠尔塔看起来恢复了说话的气力……随即而来的话语,便直接令他如坠冰窟。

“亚诺……不要再为我诊治了……让我就这样……死去吧……?”

“……对、不起……一定很难受吧……”

亚诺的手爪紧攥成拳头,指爪几乎已经刺入掌垫,力度之大足以留下痕迹。只要是注意到眼前的事实——悠尔塔会成为这副模样只是因为自己的事实,便无法去原谅自己。

何况……作为本能中根植的反应,他也并非完全不知晓,悠尔塔此时此刻的状况。蜘蛛的状况正在走向崩溃,自己的一举一动只不过是在延长他痛苦的过程。

但是,亚诺还是抱有着一点点幻想……幻想着悠尔塔能够好起来。“求求你了……再坚持几天,我会去其他地方请人过来给你看病……等好起来之后……”

“——亚诺……够了。我好不起来的……咳咳……”

悠尔塔不留情面地打断了对方的后半句话,看向亚诺的脸,他已经难以去看清什么,只是眼中大致的轮廓让他猜测。一直以来,他都顺承着亚诺的命令,只是这次……他实在太累了。

“那天……陛下召见我的时候,给了我一瓶药……那是蛾的血液……之前在监狱里的时候,我把它喝掉了……你应该知道会怎样……吧……”

“…………………………”

“陛下应该也猜到了……我做出了这些事,大家都希望我就这么死去吧,还给我一瓶能一定死去的药……”

“…………不是……不是这样……”

“亚诺……不要再继续了……杀了我吧,这样大家都会……幸福的……”

“……这样,你就会幸福吗?”

“………………”

“不是其他人幸福的做法,是你自己的……啊啊,我在说什么……明明一手摧毁掉你的人……是我啊……”

四目相对,却没有一双眼眸中有着神采。许久过后,依旧是有气无力的悠尔塔首先开口。

“…………亚诺,我不会去恨你……我也不会觉得,你有什么做错……所以,我也没有原谅你的……资格……”

“………………”

“该结束了,亚诺……让我走吧……我已经,不会再拥有幸福了…………”

对于悠尔塔而言,这只是惯例的自嘲,而这些轻描淡写的话语……也在将亚诺一点点推入深渊。那份声音越是轻柔,也就越发侵蚀着亚诺的理智和心灵。

“让我,与你永别吧……领主大人。”

“……啊,啊啊……如果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情的话……”

亚诺知道自己已经是一副快要崩溃的悲痛模样,他只希望夜晚足够昏暗,让床榻上的人看不清他的面容。一种莫名的冲动弥漫在亚诺的胸腔,他希望感受与悠尔塔同等的痛苦,与他受到相同的折磨……但他清楚,这么做也不能减轻悠尔塔的半分痛苦。

不知不觉,他与悠尔塔……都已经走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池塘里的荷花,大概明天就会完全开放了……你不是说,一直想再看一次吗……明早我们就一起去吧,然后……我会尽量减轻你的痛苦……让你可以快些结束……这样,可以吗……?”

“……嗯,谢谢……一直以来,亚诺都是……这么温柔的人啊……”

“…………休息吧,已经很晚了……”

亚诺突兀地回想起来,母亲辞世前曾将自己叫到床榻边的记忆。那时的他做不了什么,只能将那时的痛苦埋在心底……但这一次,他本可以做些什么,却没有做。

他并不是个温柔的人,只会用假象掩饰自己怯弱的本性。因为不希望承受分离的悲伤,所以不去迎来开端;因为害怕再进一步的感情会被恋慕着的人拒绝,所以选择了疏远与忽视……他的内心一直渴望着摆脱身份的拘束,带着悠尔塔远走高飞,一同居住在隐世之所。

但他还是,没有做到。他从来都做不到那些对自己许下的承诺,也没能保护那些为他付出的人。

——我才不是……温柔的人啊……为什么要对我这种加害你的罪人……说出这样的话……

亚诺为悠尔塔掩实了被褥,虽然时节已经步入盛夏,但悠尔塔忽冷忽热的体温总会让他冷得发颤……他还记得悠尔塔说过,比起炎热,更加害怕寒冷的话语。

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到了。无论是将他从地狱拯救出来,还是让他得到幸福……那些全都是作为“神”才能随心所欲做到的事情。

他只是一个卑劣不堪的凡人。就算是神佛,都无法救赎这样的罪孽。

就算悠尔塔能够原谅他,他也无法……原谅自己。

抛却领主身份的巨狼回望了一眼,他的表情上不再有悔恨与悲伤,取而代之的是……近乎癫狂的平静。

一起去迎来结束吧,悠尔塔。

只有你这样纯粹圣洁的人……才可以将我制裁、毁灭、埋葬……彻底碾碎为齑粉。

——————————

悠尔塔自始至终,都觉得是自己毁掉了亚诺。肮脏不堪的自己被如此温柔的对待,却无法坦然去接受那样的好意。

早知如此……或许从最开始,就不要伪装成理想中高洁的圣人或许会更好。彻底地推开他,将自己的本性全都告诉他……那样的他就不会对自己抱有任何期待,能够毫无留情地甩开自己……去追逐一个能真正对他好的人。

但是……太晚了。一切都已经,不可挽回了。

明明是期盼着亚诺的幸福……为何却背道而驰了呢……已经,无从得知了。

于毒发与疾病煎熬之间,他又一次坠入了梦乡的狭缝,也许这也是最后一次了。

翻涌海潮中的飘摇的茶室犹如一叶孤舟,只需一阵突如其来的飓风,便足以将这茫茫昏暗中夹杂的微粒拍打至虚无。

雨线连绵不绝,与掀起的浪花一同撞在白狼瘦削单薄的躯壳。悠尔塔忽视止不住的刺痛与缠绕手足的沉重,蜷缩在积水涌动的角落中。他厌恶着的感触唯有弥漫周身的冰冷,因而对痛觉迟钝时也无有过察觉。

他想起虚幻到似有若无的风景,除去没有那流下血泪的巨狼以外,一切都没有任何改变。只有这般孤独、堕落,不留丝毫陪伴与希望的场景才适合他……况且,他也不需要再忍受折磨多久了,日复一日的噩梦与磨损消耗的消失,都已经自他身侧远去。

这即是悠尔塔的期待……至少,他是以为自己会这么认为的。他也会走上与自己母亲一样的道路,血脉的咒厄将吞噬他的意志,也将被他亲手斩断于己身。

“……我的幸福吗。那种事情,也已经……”

剩余的话语凝滞成为冰霜,如鲠在喉。他已经失去对自己粉饰太平的资格,只余下坦然面对内心的道路。他想要在彻底崩溃前挣扎,在一切彻底结束前做些什么,但如今……还有什么能做的呢?

“……你真正的心意是什么呢,悠尔塔?”

母亲的声音,又一次在悠尔塔的心间回响着。囚禁白狼的世界,正在一点点显现出破碎的裂痕。

“去向谁诉说那份愿望吧……不要走上与我一样的道路,不要自以为是地……再继续伤害自己了。

“就算一切都会迎来结束……也将那份心意,传达出去吧。既然是一切都无法挽回的现在,你也能够……”

声音与色彩变得薄淡苍白,但远去的回声,确实与噩梦一同逐渐融入了黯淡的毛发与干枯的血肉,抵达白狼的心间。

啊……没错。已经不会再有更凄惨的未来再折辱我了。既然如此……

我不会再去祈求你的“幸福”了,亚诺。

——————————

今日的天空晴朗地让人有些厌恶,澄澈碧空让阳光没有丝毫阻碍地降落到地面上,将前些日子漫漫雨季带来的湿气蒸发得一干二净。水池中的莲花伸展出无瑕的柔瓣,以晨露点缀自身粉红色的花蕊,只是纯粹地为世人展示它孤傲的姿态,与池底的腐泥和周边的沉寂没有任何牵连。

白狼睁开灿金色的双眸,泪水在日光刺灼着眼睛下而夺眶而出,许久没有感受过的温暖正将他裹挟,将他消融在明亮之中。在几乎要忘却时间流逝的蚀痛中,悠尔塔难得感受到了久违的轻松。

“……你醒了啊。”

即便不用起身,悠尔塔也能注意到了房间外的亚诺传来话语,似乎是自己试图起身的动静引起了他的注意。亚诺大抵又是一晚没睡,面上的疲惫与无力感比起之前更加深刻,但还是强撑着用平稳的姿态来到悠尔塔身侧。

“今天的状况……不,没事。”

亚诺对悠尔塔的状况再清楚不过。没有奇迹,也无侥幸可言,中毒的蜘蛛只有一种结局,别无其他例外。

既然无论做什么都只会延长他的痛苦……对亚诺来说,也只剩下一条路可走。

“……池子里的莲花都已经开了大半了,一起去看吧。”

“……嗯。”

两狼心照不宣地没有去谈论在这之后的事情,仿佛只要不去提及就不用面对惨痛的现实。亚诺搀扶着悠尔塔起身,迈出分割了荫蔽与晴空的分割线,一直来到庭院中的水池。明明只是几十步的距离,却久远得仿佛跨越了生死。

悠尔塔被领着坐下,听着鸟雀与夏蝉的鸣叫,注视着眼前的虚无——实际上,他已经看不清任何东西。失却的视觉与开始麻痹的触觉,让悠尔塔对自己迫近的死期愈发清晰。

于是,他只是在脑海里勾勒出来一年前见过的光景。将水天相接繁花似锦的画面幻想出来,借此去慰籍自己的心灵……但如果可以的话,果然还是想亲眼再看一次那样的景色。

悠尔塔全神贯注地“凝视”着眼前的荷塘,自然而然地……他也就没有注意到身侧一直注视着他的视线。他们都希望将这最后的风景刻在迎来终结的生命上,以及或许会存在的“灵魂”之上。

“……一年前你刚来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景色。对你来说,去年夏天的时候或许是最好的时刻吧。”

亚诺轻轻抚着悠尔塔失却尾指的手爪,其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但断裂的部分也已经不可能接回。通过肢体的接触,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将蜂的“毒”注入对方的身体。不同于蛾毒的致命,这只会让悠尔塔被麻醉晕眩……然后,他就可以轻而易举地,不带一丝痛苦地夺走悠尔塔的生命。

然后,他会用悠尔塔的指爪割破自己的喉咙。他想了想,已经将这件事托人告知了悠尔塔尚在外边的父亲,也打点好领地后续的事务……那么,他也可以安心追随悠尔塔离去了。

“那个冬天发生的事情……也一定是是你的负担吧。没关系了,全部都会结束了……”

只是,有什么在二人一同奔向崩溃之前,小小地阻碍了一下他们。悠尔塔半倚在亚诺的身上,让亚诺的动作僵住。似乎是短暂的回光返照,让他有着比以往更盛的气息去表达自己的意愿。

“……亚诺,我其实已经完全看不清东西了。无论是花,还是你的模样……除了你的声音,我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对不起……呜……”

“不要这样……亚诺。我还有想对你说的话。”

悠尔塔听见了亚诺声音里愈发明显的哭腔,反手搂住他粗壮的臂弯去表达安慰对方。继续用平静的语气开口。

“我……那个时候其实也不怎么擅长做饭,也不喜欢……但是看到亚诺很喜欢,于是我也坚持下来了……”

“…………”

“我……很害怕痛,也怕冷……我其实不喜欢学新东西,每次都在逼迫自己去学而已……在监狱里的时候……也真的好痛苦……”

“…………啊啊…………”

“啊,对了……还有……”

从未有过的释然自心间涌现,悠尔塔再也支撑不住自己,顺势跌落在亚诺的怀中,朝上看去。那一定是哭泣的面容吧,但自己已经看不见,也无法为他抹去眼泪。

所以,他想要把所有的话语诉说出来。

“……我也……爱慕着你。或许在你表白之前……就已经喜欢上你了……只是没有勇气承认……”

不依靠着感官的消退与纷乱的幻觉,或许也无法将这样直白的话语说出来。但是,他的的确确地,露出了从未有过的灿烂微笑。面上有什么透过毛发传来了温热湿润的触感,但他也无暇去思考那是何物了。

“啊啊……好想活下去啊……为什么这个时候……才觉得自己不想死去呢……?我真是个……懦弱的人啊……”

生命随着心愿的道出飞速流逝,悠尔塔想要试着触碰亚诺的脸,可惜也已经连最后的动作都无法做到。远处,莲花的花瓣落下半片,对此地的悲剧毫不在意。

“亚诺……我真的……好想活下去……我明明是想……跟你一起……活下去……

“但是……已经足够了……我很讨厌冬天,但是有那些一起生活的日子……我已经……别无所求了……

“那是我……别无其他的……幸福……所以……求你……一定要……记住它……记住那段我们的……过往……”

血沫将喉咙哽咽,已经到了连话音都无法传达的程度。但平日侵扰身体的疼痛全然消失……或许是亚诺已经将蜂毒注入了自己的身体,也可能只是释然带来的轻松感。原来活下去竟是如此惬意的事情,只是明白得太晚,唯独死亡能够陪伴自己。

首先停下的是呼吸,接踵而至的是心跳;最后就连渴望去触碰亚诺的指爪,也同样悄然坠落。他终于将无谓的生命与留恋他的人抛在身后,向着冥河的终途奔走。

“蜘蛛”的人生,就此戛然而止。但是,至少他的确作出了某些足以改变他命运的举动。

飘忽不定的白狼向着母亲的去路望了一眼,而后走上了另一条路。已经了解过,品尝过幸福的生命,不会也无法再走上那条孤高的路途。

他成为了凡人——渴求着平凡幸福的凡人。

又不知过了多久,悠尔塔仿佛做了一场久远虚幻的梦——在他死后,领主仿佛是发疯一般去寻找将自己复生的方法,最后却也只是将自己的身体容纳了另一个“悠尔塔”的灵魂。金眸的白狼对此无甚在意,若这是能让亚诺得到解脱的方法,他也会期望对方走上这条道路。

可是……那个人还是无法用虚伪的理由去救赎自己,将那个灵魂送还回去。后来某个再平凡不过的一天,巨狼领主终于是郁郁而终,痛苦与追忆也将他的灵魂剥离,来到河流之中。

你还真是个……愚蠢的家伙啊。

但是……说不定我也是一样的。

若是你与我牵扯便会成为这副姿态……那么我会许下愿望,你不会在我身上得到幸福……而我也不会因为你而得到慰籍。

“没关系的,悠尔塔……既然如此,我会祈求你遇到真正的,能够带给你幸福的人。

“若是那个时候你仍然不了解什么是幸福……就让我来教会你吧。然后将我抛下,去和那个能为你带来幸福的人活下去。”

某段或许并不存在的记忆里,在流淌的河水中,金色的眼眸淡漠地望着跪下的巨狼,那份姿态卑微可怜。这是亚诺第一次在他眼前失态地哭泣着,丝毫没有曾经身为领主的威严。

他说,余生我都在后悔和痛苦,后悔为什么没能救下你。自那天后,只能梦见那个莲花盛开的日子,还有你的话语。

他还说,想要给予你补偿,想要为你赎罪。只要活下去,就会因为这份罪恶感找到你……然后就能去保护你,实现你的愿望。

……那全是已经无关紧要的事情了。

——真是个傻瓜……就算为自己的生生世世刻下这样的命运……又有什么用处呢……我只是……已经不想再跟你有任何牵扯了……

话虽如此,悠尔塔还是向前走了一步,用怜悯的安抚怀抱着巨狼。无论是爱还是恨,都已经在漫长的时间中消磨……他也不会再抱有任何期待了。

但也许……自己下一次迷茫的时候,亚诺也能记住自己的名字,来找到自己吧。那个时候……一定也要像当初那样,教会我幸福的感受,教会我……如何去回应别人的爱吧。

——————————

“说起来,悠尔塔之前睡了很久的那段时间,有没有做什么梦来着?”

“呃,为什么突然问这个……虽然的确是有做梦就是,有梦到你哦。”

“欸?!看来咱在悠尔塔心里地位很重要啊~”

“嗯……准确地说是梦到你把我囚禁在一个屋子里面,还逼迫我吃带毒的食物和强行对我下手把我睡了,最后是米珊德把我救出来的。”

“……对、对不起……”

“别突然把耳朵耸拉下来啊……只是个奇怪的梦而已,我又不会在意。”

于草原的村落中,白狼魔兽一族的祭司正批阅着村里的事务。他瞥了眼失落沮丧的一族族长,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工作来到对方身侧。并不需要做些什么多余的行为,只是单纯的陪伴就足以让亚诺的心情恢复回来……虽然仅限悠尔塔能用这招。

“唉,早知道不跟你说了……不过那个梦里的你倒是比你稳重多了,而且还会做饭呢。你什么时候也学学?”

“唔,我还是更喜欢悠尔塔亲手做的……不过为了悠尔塔的话,之后我会试试看的!”

“你总是这样……好歹我不在这边的时候,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啊。现在大家都快把我当真正的族长了,说不定哪天我撒手不管,你重新办事可别手忙脚乱啊?”

“那样的话咱们正好就去远走高飞吧!反正也挑好了后继人!”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们的话题向来如此,多半只是些闲散的日常聊天,但从来没有一方觉得无趣过。尤其是亚诺,似乎仅仅只是听着悠尔塔的话,便能让他赤红的眼眸闪射出期待的光芒。

但亚诺也知道,真正拯救了悠尔塔的人另有其人。所以,他也不会去贪图更多。仅仅只是这样,他就已经足够幸福。

他向来是个愚笨的雄性,做不好什么统领的事情,他更加向往的是无拘无束的自由生活。但是……这一次他会心甘情愿地将一切托付给悠尔塔。

那份罪恶感与愧疚,终究以正确的方式生出了爱。即便得不到回应,也是他心甘情愿选择的道路。

“嘿嘿,要不干脆下次悠尔塔直接找绳子和项圈把我捆住吧!我看利卡恩那边也有卖类似的东西,这样咱就可以乖乖听悠尔塔的话啦!”

“……你是不是在思考什么很有受虐倾向的东西……况且大概往外说你不听我话,也没几个人会信吧……”

“毕竟咱最喜欢悠尔塔了!”

“……真是个笨蛋。我要回去工作了,过几天我想去看看米珊德,还要帮你这头笨狼弄好准备的东西……你自己也小心点利卡恩出身那边的部族,最近他们好像又有什么动作了。”

“嗯嗯,放心好了~”

“……唉,我可是完全放心不下来。”

幻想中的“幸福”已经到来,或许也有某天这样的日常也会崩溃,但如今……他们确确实实地,得到了幸福。

“细蟹”的故事已经结束,但仍有新的故事会开篇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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