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研究所内部下层，隐匿的祈祷小屋中。

阿拉蒂亚背着斯莱尔算是暂时甩开了色欲恶魔的追击，但是只要二人还困在这作为它势力范围的下层，那么被找到就是早晚的事。

“斯莱尔，你没事吧？”阿拉蒂亚轻轻将斯莱尔放到地上，“那个恶魔太危险了，我们先行撤退，等回去之后再商量对策。在这里没时间准备什么传送法阵了，我先用自己的血制作记忆纹章……等等？你要去哪？”

仿佛没有听见阿拉蒂亚的话一般，斯莱尔刚坐到地上就挣扎着爬起来然后两眼无光地缓缓向房间出口走去，阿拉蒂亚见状赶紧拉住了他的手臂。

“你要去哪？”

“放开我。”斯莱尔只是冷冷地回了一句，然后仍试图甩开阿拉蒂亚的手臂继续往外走。

“等等！你这是怎么了？这么冲动固执，这一点也不像你……”阿拉蒂亚重新以更大的力气抱住了斯莱尔差点挣脱的手臂，同时她也第一次看清斯莱尔的表情，那是平时的他绝对不会露出的狰狞表情。

“绝不原谅……绝不原谅……我一定要杀了它……一定要杀了它……”

“开什么玩笑？你现在状态很不好，武器什么的也丢了，而且那个恶魔有多强我刚才也见识过了，这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那可不是什么能轻松应付就能战胜的敌人！”

“要杀了它……要杀了它……绝不原谅。”斯莱尔此时却像完全听不见外界的声音一般自言自语着，而且阿拉蒂亚不知道的是，斯莱尔在被阿拉蒂亚抓着不放的过程中甚至尝试过动用魔力挣脱，但是紊乱的魔力和流向下身的诡异魔力回路带来的异常感让他没能成功。

“给我——清醒一点！！”随之而来的是清脆而响亮的“啪”的一声。

斯莱尔顿时进入了愣神的状态，他只感到自己的右脸颊有种火辣辣的疼痛感，于是有些茫然地看着阿拉蒂亚，而映入眼帘的是她面露焦急的表情以及松开自己之后高高抬起的右手——

“快点清醒过来——！！”

啪！

这次斯莱尔终于完整地看清了发生了什么，阿拉蒂亚这次在自己的左脸颊上狠狠地扇了一记耳光，强烈的痛感终于将斯莱尔的思绪拉回了现实，冷静回想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想干什么蠢事，自己竟然被敌人的幻觉和激将法耍的团团转，这是本不该犯的致命错误。而且意识清醒之后斯莱尔才意识到现在自己的身体处于一种很奇怪的状态。

“蒂亚……我刚刚……”

“清醒了吗？还需要我再来一下吗？”阿拉蒂亚还是确认般地举起了左手。

“不不已经足够了，我已经清醒了……”斯莱尔赶紧略带歉意地制止，但是阿拉蒂亚却仍然惩罚似的挥动了自己的左手，斯莱尔却也没有反抗，只是闭上双眼等待着承受这一下。但他等来的却是阿拉蒂亚对自己脸颊的轻抚，然后他感到阿拉蒂亚将自己的身体贴了上来，接着紧紧地抱住了自己。

“笨蛋！大笨蛋！明明是你一直教导我任何时候都不能被情绪冲昏头脑的不是吗？……‘即使情绪再激动也绝对不能失去理智，否则只会平添自身的破绽’，这是你说的对吧？……那为什么还要这样冲动行事！？为什么要这样以身犯险……”阿拉蒂亚的语气逐渐从嗔怪转变为带着担忧的哭腔。

“抱歉……让你担心了……”

“真是的……你要是死了……我们的契约怎么办……那些在意你的人怎么办……？我该怎么办？……笨蛋！！”

“……抱歉……抱歉。”斯莱尔现在始终不知该说些什么，也实在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表情面对阿拉蒂亚向她道歉，他现在能做的只有轻抚阿拉蒂亚的头并紧紧抱住她。

两人保持着相拥的姿态持续了一段时间，二人都因这样难得的桃色时光而慢慢平静下来，就斯莱尔的私心而言他真的希望这样的时间能静止下来维持的长久一些，但是很快一阵不和谐的感觉最终打破了这一平静的时光……

“斯莱尔……那里……顶到我了……”如果此时斯莱尔看得见阿拉蒂亚的脸，就不难注意到她的脸颊微微泛红，而且虽然嘴上这么说，她也没有要主动迫使两人分开的意思，最终还是斯莱尔主动将她推开。

“抱歉，但这非我本愿，这现在也是必须要告诉你的状况之一。”说着斯莱尔掀开了自己的上衣，露出了自己的腹部，那带着一些伤疤但整体白净的肌肤上现在却布满了不和谐的粉紫色，仔细一看那是某种略带艺术感的魔纹，不，准确来说应该是“淫纹”，现在正如同一张抽象但唯美的画作，静静地附着在斯莱尔的下腹部上。

“……这是？”

“这恐怕是那个色欲恶魔在我身上下的某种诅咒。现在我浑身的魔力回路很不正常，但凡我以任何形式调动魔力都会造成强烈的反噬，魔力会不受控制地往那个地方流去……所以……那地方现在肿胀到有些难以忍受……这么想来，这个诅咒恐怕就是强行把我的魔力甚至生命力转化成“精气”吧，那该死的恶魔说它要榨取我的魔力和精力，恐怕就是想以这种手段实现……呵，真是名副其实的下流手段。”

“怎么这样……”

“还有……天哪……蒂亚，我竟然忘了最重要的事！这一层的空间弥漫着那个色欲恶魔释放的致幻气体，我之前就是这样中招的……”

“别担心，这点我也注意到了，不过魔女一族对一般的异常状态或药物都有一定的抗性，这种浓度的致幻气体对我暂时没有威胁，而且保险起见我还是喝过了免疫异常状态的魔药，”说着阿拉蒂亚取出了一小瓶淡黄色药水递给了斯莱尔，“把这个喝了就能在短时间内免疫绝大多数的异常状态。”

“这样啊……稍稍放心一些了……”

“所以，趁那个恶魔还没追来，我们可以先行撤退，以后再寻找对付它的方法。”

阿拉蒂亚伸出手想将坐在地上的斯莱尔拉起，但后者却没有伸手回应，而是将略带纠结的目光移开，然后又低下头陷入了沉默。见状的阿拉蒂亚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收回了手也没再催促，而是轻轻地并排在斯莱尔身边坐下。

“那个色欲恶魔，就是你真正要找的复仇对象是吗？”

“！？”斯莱尔略带诧异地转过头与阿拉蒂亚对视，“我们刚刚的对话，你听见了？”

“没有，怎么可能呢。我摸索着绕路下来能勉强赶上已经相当幸运了……不过，能让一向冷静谨慎的斯莱尔动摇到这种地步，那也就只有一种可能性了吧。”

“……抱歉。”

“不，我没有在责怪你啊。只是……你那种接近癫狂的状态对我来说就好像镜子一样，我仿佛看到了当初一心复仇却无知无畏的那个自己……不如说，如果自己不稍加注意的话，恐怕未来我抵达教皇面前的时候，恐怕也会因为情绪失控而冲动行事呢。所以，不如说我也从中得到了教训。”

“……”既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又不想显得自己对阿拉蒂亚的话毫无反应，斯莱尔只能转移注意力般地将那瓶用于防止认知干扰的魔药一饮而尽。

“我明白的，你现在在苦恼对吧。从理性的角度出发，你很清楚现在最好的选择是先行撤退重振旗鼓，不如说这是你长期以来一贯的作风；但是你心里的另一面却觉得心心念念要复仇的对象就在眼前，无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不是吗？”阿拉蒂亚又将身体水平向斯莱尔凑近了几分，并伸手轻抚着斯莱尔的后背。

“……我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你说得对，自从下到这层空间之后我的精神就很不稳定，而且总是做出根本不像我的决定……就像你说的，我明知道现在再不撤退就太迟了，但是……一想到要再从那个困扰我16年的噩梦面前逃开……我就根本没法挪动身子……明明精神控制的异常状态已经解除了……可为什么……？”斯莱尔逃避似的紧紧抱住了脑袋，不过阿拉蒂亚仍旧耐心地在一旁细心安抚着。

“不对，这不是精神上的异常状态，这也是你自我的本心，无论你怎么否定，这都是你客观存在的感性一面。一直以来你都给自己装上了名为理智的武器，这保护了你也没有让你沦为无情的怪物，但这么多年来，你渴望复仇的意志也是丝毫没有改变不是吗？”阿拉蒂亚这次抓起斯莱尔的双手紧紧握住，以毫不动摇的目光的与斯莱尔双目对视，“所以现在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我都不会有丝毫怀疑，我是要协助你完成复仇的契约者，也是你的女人，无论你选择暂时逃避还是现在就直面噩梦，我都会坚定不移地站在你身边。”

阿拉蒂亚坚定的目光令斯莱尔愣神了片刻，然后有些犹豫地问道：“即便我想让你参与胡来的冒险……即便我现在根本不像是你认识的那个冷静谨慎的‘我’，你也愿意支持我吗？”

“你在我的复仇之路上给予一切帮助，而我也为了你的复仇献出全部，这可是我们的契约内容。”阿拉蒂亚站起身并理了理衣物，然后再次向斯莱尔伸出了手。

又是几秒钟的沉默，不过眼前那张略显憔悴的面孔上终于露出了舒心的笑容。“这次真是彻底败给你了呢。不过今天都这么能说会道了，等到你即将复仇的那刻，可不要让我看你的笑话。”说着斯莱尔也伸手回应，两人的手一牵、一拉，斯莱尔也随之起身。

“等到那时，也麻烦你来开导我。”

斯莱尔笑了笑，但很快又恢复了平日的表情：“那言归正传吧。现在的情况大概就是，第一，周围有致幻气体的干扰，这魔药能短时间抵抗但是战斗过程中没法及时补充，所以尽量不要拖成持久战；第二，你刚才也看到了，我现在深受诅咒影响，虽说现在只要不调用魔力就能勉强忍受生理上副作用的影响，但是这也意味着我现在没法用魔力做任何事，强化、防御、收纳库、未来视……这些全部没法使用了，唯一能依赖的只有没有魔法加成的剑术，更糟的是现在连火铳和右手剑都丢了……换言之，我现在估计只比普通人略强一点；但是第三，也是最麻烦的一点，那个色欲恶魔，光从魔力量来看就非常强，现在已知它会用瞬移和拘束魔法，还能召唤地刺陷阱并可以用尾剑攻击，但恐怕这只是它实力的冰山一角……”说到此处斯莱尔看了眼阿拉蒂亚的反应，不过后者没有显露出任何动摇的神情，于是斯莱尔握紧了双拳终于下定了决心。“……我曾经幻想着能凭自己的实力亲自完成复仇，但是现在看来恐怕做不到了……但是，我还是不想放过这16年来终于碰上的机会。所以，蒂亚，帮帮我，我需要你的力量。”

“乐意至极。”

“还有，我愿意相信我们会平安无事，不过还是事先约定好吧，万一真的没机会了……如果真的战况相当不利的话……”

“我会和你死在一起。”

“……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是我的意思，既然当初面对鬼神丸的时候你没有抛下我逃跑，那我现在也没有理由独自逃跑。”

“别开玩笑，你的复仇也还没完成。”

“那就算还上牧场那次欠你的，就这一次，我要为你战斗到最后，这点我绝不退让。”

“……好吧。那至少还有一句话要跟你说。”

临走时，斯莱尔最后一次抱住了阿拉蒂亚。

“真的……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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