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嗯……

嗯嗯？

嗯嗯嗯？？？

小恶魔仍在笑着——只是那更像是纯粹的表情僵住动不了而保持的嘴角上扬。听见他们俩的话，缇可憋了好一会儿才深吸进一口夜间的凉气，甚至连尾巴也不受控制地在裙子里顶了一下

“又动了呢……”

“没，没有！”缇可本能反应地否认道。“这这这个真的只是比较逼真的道具而已！不是……唔，等等……你们……这？”

过度的紧张让缇可没能第一时间抓到重点，她重新揉揉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两个孩子脸上的表情

她曾经接触过许许多多人类小孩子，在长辈们有关恶魔的可怖传说中长大的他们，在得知自己非人的身份之后，或是愤怒，或是恐惧，或是疑惑不解，或是露出更加复杂的表情——几乎没有孩子会像他们一样，在见到自己的第一眼时，眼睛满是激动与惊喜的光彩

“你们俩……”

“这么说，大姐姐你的尾巴真的是真的了对吧！”年纪小一些的男孩子激动得有些没能控制住音量。“哈哈，哥你看，我果然没看错吧，大姐姐她就是恶……啊呜——”

“喂阿蒙，小声点啦！”那年长一些的孩子不等弟弟的“恶魔”两字出口，便立刻捂住了他的嘴巴。“这里的人是不会欢迎魔族的哥哥姐姐的呀！又不是人人都像我们一样的，你可别大嘴巴了……”

“呜呜！苦树（可是），大姊姊不嘟出秀住著里噜呣？（大姐姐不都出现在这里了吗？）既然大姊姊可哩进度厨里噜（既然大姐姐可以进到城里来），那……”

“总之你快闭嘴吧！小声点也行！如果事情搞乱了，咱们待会还怎么玩呀！”

两个小男孩争执了起来，而缇可只是呆呆地俯视着台下的他们——兄弟俩都是棕色短发，有些显旧的卡其色上衣，简朴得不太像是住在城里的孩子。他们不是本地人吗，缇可心想，可是，流浪了这么久，她也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什么地方的人能够接受她这样的存在……

她回过头来看着自己身后尾巴的位置，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根尾巴对她来说，除了是她自认为的美丽之处之外，就是导致各种问题的直接原因。因为被人看到了这根黑色的小尾巴而起的祸端，十年来缇可经历过不少，就连凯伊和莉娅，甚至是与缇可最要好的优米和阿玲，看到她的尾巴的时候，她也能从她们的眼中看到惊讶与或多或少的恐惧……

这么一想，眼前的一幕就更难解释了。回过神来的缇可只看见那男孩按着弟弟的脑袋，凑到了自己的跟前，而跪坐在台子上的她也不自觉地俯下身去，竖起耳朵听起了小少年的悄悄话：

“嘿嘿，其实……大姐姐你是【魔族】，对吧？”

讲到“魔族”一词的时候，少年特地把本就轻声细语的音量降低到零，只是撅着嘴巴做口型，但缇可也依然读懂了她的意思。没能缓过来的缇可木木地点了点头，又有些怀疑地侧着眼睛看着对方，开口小声问道：

“你们……不怕咱吗？”

“怕？”反而是俩兄弟有些疑惑地对了对眼神，双双朝缇可歪歪脑袋，最后是由弟弟阿蒙先开了口：“为什么咱们要怕你吔？而且，也不可怕呀……”

“这……你们没有搞错吧，咱可是恶魔啊……”这一下子给缇可弄得有些懵懵的了。“对你们人类来说，恶魔，不就是应该是最可怕的东西了吗？”

“【恶】、【魔】……”哥哥一字一顿地说道，又撇了撇嘴，一脸不太高兴的样子。“大姐姐，你们魔族都是喜欢这么自称的吗，‘恶魔’听起来就像是坏东西一样……”

“而且，魔族的哥哥姐姐们才不可怕呢。”弟弟阿蒙抢话道。“那些山里的魔兽才可怕呢！还有那些动不动就出来打劫的‘白头巾’，他们才最可怕。”

“呃……哈？”

听到兄弟俩的发言，缇可是彻底地愣住了。她抬起头来看了看周围：自己仍在伊莉丝的店铺门口，她看见那位戴着眼镜的小店主正在为两位女客推荐款式，看见伊莉丝的其中一个徒弟正在帮一位老人量体备衣。这说明她没有像刚才在台上那样，又被拖进什么奇怪的梦境里。她又低下头盯着那两个小家伙看，甚至还仔细确认过，兄弟俩都是体内没有一丝魔力的普通人类。无法理解，缇可摇着头想到，仿佛自己的存在对眼前的两个小娃娃来说，比起“恶魔”，更像是“精灵”——还是善良又和蔼的那类“精灵”

“……”

“精灵？”

反而是缇可自己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精灵？

缇可可从未见过什么精灵，甚至有些诧异：“精”和“灵”这两个字，居然能拼凑成一个看起来还挺正常的词语？但是，精灵又是个什么呢？缇可有些糊涂了——这种感觉，和变身成那个状态时凭空多出记忆的感觉很像，一样的古怪，一样的空降，也一样复杂的让缇可不太想去理解。待会再想这些吧，缇可心想，因为她刚才听见了一些，对她来说更加值得注意的东西：

“你们刚才说，‘魔族的哥哥姐姐们’？”缇可注意到了这句话。“难道说，你们见过其他的恶……额咱是说，和咱一样的‘魔族’？”

“是呀是呀，”哥哥回答道。“咱们俩曾经在野外见到过呢，和大姐姐你一样，长着和人类不一样的东西的人。是一个白头发的大哥哥，还有一个也是白头发的漂亮大姐姐呢，那个大姐姐的头上，还有一对白白的，尖尖的角——大姐姐认识他们吗？”

“白色的角……？”缇可警觉了起来，这个描述让她感觉，有点像是自己刚才魂穿时看到的某位。“她，她长什么样子？能再多讲讲你们见到的其他……额，【恶魔】吗？”

缇可差点有点没控制好音量，把“恶魔”二字给讲出来了。而那对小兄弟俩，似乎是听出了眼前的这位魔族姐姐正在向自己打听东西，翻译一下，就是“有求于自己”，二人便心意相通地对视一眼，纷纷朝缇可露出期待的表情。

“当然可以啦。”哥哥对缇可露出微笑，小声说道。

“不过，大姐姐你也得答应咱们的条件才行。”阿蒙补充着哥哥的话，同时眯起眼睛，坏坏地盯着缇可看

“额……条件？”

缇可留意到，提出条件的时候，他们两个小滑头的视线时不时飘向自己身后，不怀好意——

“条件就是，我们给大姐姐你讲故事，而大姐姐你……”

兄弟二人一起伸出手，期待已久地指向缇可身后的裙摆，异口同声地念着口型：

“而大姐姐你，要让咱们摸摸你的尾巴！”

“……”

缇可呆呆地眨巴眨巴眼皮，两只小手一挪一挪地护向自己身后的裙摆

“那……那个……咳，咱刚才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咦？大姐姐不想让我们摸尾巴吗？”

两个小家伙不约而同地开始环顾周围来，阿蒙往左边看，他的哥哥则是看向右边，确定周围暂时没有客人的注意力在他们这边之后，阿蒙扶着那小台子的边缘，坏笑着对高台上的缇可小声问道：

“难道说……大姐姐你的弱点——就在你的尾巴上？”

对方这比她这纯种恶魔还要恶魔的发言，让缇可不得不再次更换一种眼光去看待这两个古灵精怪的小孩子——她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人类，不仅不怕她，还敢亲近她，甚至还要摸摸自己的……

“呜啊……啊啊啊啊为什么好像人类都对咱的尾巴这么有兴趣啊！”

这句在心里忍不住想到的话，即使再想，缇可当然也没有选择将它大声说出来。这段时间里她遇到过的她知道姓名的人类，好像除了看起来最乖最本分的莉娅，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对自己的尾巴有些兴趣——但这一回缇可可不打算作出让步了，自己尾巴的【合法权益】她说什么也要竭力捍卫。更何况，如果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碰她的尾巴，那自己对优米她们破例开放的抚摸特权岂不是就失去了……

失去了……意义？

“呜呃呃呃啊没有！没有什么抚摸特权，没有没有没有！为什么咱会想到这块儿来啊——”

花了一点点时间平复了一下心情过后，缇可象征性地干咳两声，一脸认真权衡利弊的样子，但实际上，她也会不时瞄一眼两个小男孩脸上期待的表情。

想到对方提出的条件：关于所见到的其他恶魔的情报，以及那个“白头发、长着角的漂亮大姐姐”的相关信息，一想到后者很有可能可以解答自己长久以来的疑惑，缇可即使再不想被外人碰到尾巴，也难免有些犹豫。她闭上眼睛，像是在想象自己的尾巴被陌生人触碰时可能产生的古怪触感，又像是再尝试着，从自己的“备用记忆库”中再回忆起些有用的信息。

那两个小少年的声音，也不知不觉间便从缇可的耳中消失不见

“……”

“你好，小妹妹……你好？”

缇可的脑海中突然间闯入了一声，来自外界的新的声音

兴许是伊莉丝的顾客的声音——意识到自己作为看板娘的临时身份，缇可便立马睁开眼睛

“啊……啊！你，你好……唔？”

“你好！”

站在缇可跟前的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戴着一副书香气的小圆框眼镜。他快速上下打量了一下缇可身上的衣裙，又带着满眼迷醉般的神情注视着小恶魔粉扑扑的脸蛋，依然由这位戴着眼镜的青年，向缇可先一步开口说到：

“小妹妹，刚才你的表演……喔……该怎么形容呢，真是一幅极美的画面！喔……啊啊，抱歉，我忘记自我介绍了。我是……姑且把我当做一个旅行画家吧！最近一直在寻找构图灵感……但刚才看了你的表演，我真是一下子就有想法了！那个，可以……请你再复现一次，刚才那个画面吗？”

“额……啊？复现什么？”

其实缇可有些没听清楚青年所说的话，因为她现在更在意的事情并不是这位美术生的请求，而是……

那两个小家伙……跑到哪里去了？

然而就在缇可有些疑惑的时候，她隐约听见，什么地方传来了悉悉碎碎的交谈声……

好像是她的正下方？

如果稍微听仔细一点，那声音大概在说：

“嘿嘿……大姐姐好像还没发现咱俩……”

……

慢着，正下方？

缇可突然倒吸一口凉气——自己跪坐着的这个看起来是个圆柱形的展示台，其实只是被自己的裙摆盖住，里面……好像是个空心的……

其内部空间容纳两个小孩子，似乎也绰绰有余的样子

这么说的话，如果他们俩真是钻了进去，那……那他们下一步岂不是……

“喂……喂喂喂喂喂！咱，咱还没答应你们呢！”

缇可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总是和自己的尾巴过不去呢

优米她们也很喜欢自己的尾巴，缇可心想，但在她看来只是因为尾巴是她的弱点，她们又有点恶趣味，喜欢看自己被玩弄尾巴时又羞耻又拿她们没办法的样子罢了

伊莉丝也很喜欢自己的尾巴，缇可又想，但是结合她本人的态度，她喜欢的其实是有着尾巴的自己，对自己的尾巴本身，更多的应当是一种爱屋及乌的心理才对

在结合以前自己遇到过的人类——那些粗手粗脚的农夫，还有神经过敏的冒险者们，他们可是一见到自己的尾巴就感到害怕又排斥的。这些经验告诉她，应该不会有人类真的喜欢自己的尾巴才对吧？那，那怎么现在……

这下缇可就有些又气又急了——难道说，又长又软，滑滑溜溜，末端的小爱心还会灵巧地一动一动的尾巴，对不那么害怕恶魔的人类来说就真的……

真的……真的很可爱吗？

“……”

“啊啊啊这种事就算是真的也不要啊！”

缇可当然很喜欢自己的这条尾巴：优雅，美丽，是她身份的象征。但某些时候她又很苦恼——敏感无比的尾巴尖哪怕只是轻轻抚摸，她体内的魔法，甚至是思考也会因此而紊乱。这样尊贵又脆弱的小尾巴，能碰的当然只有她自己，她是决不愿意其他人乱碰的。而这份不愿意的情绪，强烈到甚至她已经把这些心里话全都喊了出来，她也浑然不知……

……

她好像终于反应过来了

猛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什么心声的小恶魔一睁眼，便是许多双眼睛在疑惑地望着她。附近的客人们，包括缇可跟前的那名年轻美术学生，都对她刚才的那句“那种事就算是真的也不要啊！”感到摸不着头脑。

“额……你的意思是，不能再现那个场景了吗……”

青年的声音显得有点低落。他也注意到了，周围有很多客人再往他们这里看，或许，他想，是他在大庭广众下请求一个陌生的女孩子配合自己的指挥，真的触怒到了对方，也引起大家的不满了吧——一想到这里，他便难过地低下了头，挪动起了脚步

“啊……”

缇可尴尬又不知所措地望着对方。她看见他已然转身欲走，但又恋恋不舍地回头望了一眼自己的脸——就像是，被自己伤了心一样。

“啊这个……没，没有啦，咱没有说不答应你啦！”缇可突然间开口说到，连话都变得不太利索“那个……咱刚才，刚才说的那些只是，是……啊啊反正不是在拒绝你的，只是……呜唔！”

“唔？”

原本转身想走的青年突然听见了缇可的挽留，紧接着，却又是一声软软糯糯的惊呼声。后者着实引起了他的注意，而当他转身看去时，却只看见缇可用力捂着自己的嘴巴——好像又发生了什么他不明白的事

“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缇可捂着嘴一个劲的摇头。“只是……额，只是……呜！”

又一声悦耳的呜呼声从少女捂住的嘴角间漏了出来。尽管她能把声音压到最低，但还是免不了被那离得最近的年轻画手听见，青年歪歪头，又环顾四周，确认自己并没有听错之后，又看见缇可突然低下头去，皱起眉头，带着无言怒意地盯着让她叫喊出来的罪魁祸首

那两个藏在自己长裙底下的小家伙果然还是行动了起来，侧耳倾听，还能听见小少年们的窃窃私语……

“喔哦……”

盖在那长裙下的空间当中，两个小家伙蜷缩着身子蹲着，排排挤着。阿蒙的手中捧着缇可颤动着的小尾巴，好像捧着昂贵的丝绢布帛，稚嫩的手掌每每抚过，那灵性的软尾便如热浪翻腾般发颤。而尾巴的主人如同触电般的反应，也顺着尾巴向上传递向少女的小脑瓜，又峰回路转，带动着长裙下的脚丫也忍不住抓了抓小趾头

跪坐在镂空高台上的缇可，两只小脚丫正好悬在台面的边缘之外，裸露在外的脚趾头沐浴在照明水晶镶嵌的地灯灯光中，而最为柔嫩的脚心，也仅仅只是半遮在雪白的踩脚袜之下，轻薄的天鹅绒袜跟微微起皱，似乎只需轻轻一拉，敏感的小脚便会彻底失去所有的保护。弟弟阿蒙轻手抬着那努力挣扎着的长尾巴，而哥哥则安静地蹲着，仰望着缇可悬空的脚尖，似有所思

“唔，阿亮哥？不来摸摸看吗？”阿蒙抬起头不解地看着哥哥，手指头仍然捏着那一下一下尝试往外挣脱的尾巴尖。“大姐姐的尾巴真的很软哦，尾巴尖看着尖尖的，但一点都不割手，还会发抖，可好玩了~”

似乎是听见弟弟话中的什么有趣的信息，阿亮的眼睛短暂地在弟弟手中缇可的尾巴尖上停留，又来回看了几眼头顶上那不安分的小脚丫，眨了眨充满心机的大眼睛。

“欸，你等等你等等，”随即喜笑颜开，冲弟弟指了指那双悬空的小脚丫。“咱们不如……这样……用这个……嗯，来这么试试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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