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灭，飞天，星绝】

…………

“身后那两只‘蜻蜓’，是你的主子？”，我短暂的回忆很快被眼前这位目光凌厉的女将军打断，便回以比她更凶狠的目光，同时警戒地把手按到腰间的怀剑上。

“对，沙子大人，如此，无礼，是，想死，了吗？”，我的冒犯行为很快引来周围一片齐刷刷的利刃出鞘声，眼前更是跳出一头高大的白熊妖，身披与扶桑具足风格迥异的重型铠甲，挡在我与那位被他称为“沙子”的将军之间，操着比我还“熟练”的扶桑语，并恶狠狠地瞪向我。

熊妖们力量无可匹敌，但动作傻的很。身为奴斗士的时候，我在死斗场上杀过灰熊妖，也杀过黑熊妖，好像也曾见过白熊妖，虽是第一次与白色的傻大个对峙，眼前这头眼神像个娃娃一样天然呆的年轻愣子，只不过比他们高一点，白一点，大一点，肥一点，壮硕一点而已。只要不跟他们拼力气，我相信我是有机会让这货吃到苦头的。我缓了缓因负伤而不断把血沫从气管压进嘴里的胸口，还给他一个不屑的表情。

“都住手，没看到敌方只有三名吗？”，沙子的话语听起来气场十足，很快便是齐刷刷的纳刀声。

我回头望了眼身后已完成一文字切腹的瞳和十文字切腹的泪，她们正汗水淋漓地激吻，一手扶着对方的酥胸，另一只手则按着彼此的肠子，似乎还在享受死前的极乐。

情不自禁地嗅了几下从她们肚腹血洞飘出来的腹中之魂所特有的血色芬芳后，我伸出食指，在敌人面前做出一个“1”的手势，摇了摇。

“明白了……”，沙子伸头望了一眼我的身后，似乎明白了些什么，然后又回头看到后方副将扶摇身旁那个威严的魁梧男人打出的手势，“我们人多势众且高手如云，你护主无望，但身为一个肯向蜻蜓效忠的流浪武者，我奉大名赤柳奄大人之名宣告，今天准许你带着武士的荣耀殉主。”

“莳羽，我曾派你潜入奴斗场赎他，你见过他吧？”，她扭头望向我身侧的一位武士，此时他已经卸下头盔与面具，露出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和一双熟悉的眼睛——琥珀色虹膜以及血红的下眼睑，“以前就认识了的话，你来为他介错吧。”

“给你一初刻的时间，你可以开始了”，她又看向我，周围除了莳羽以外的其它人纷纷再次后退。

我再次回头望了一眼，两位主人已气若悬丝，面显苍白，桃色的肠子互相缠绕交织在一起铺满各自双腿之间，游离在已开始凝固的血洼之中，她们却仍对着额头，唇齿微动，似乎还在诉情谈爱。显然，我不可能让她们彼此展示腹中之魂的整个过程受到半点干扰，因为阿酉曾向我证明了这个仪式在见证者眼中和心目中到底有多么神圣。

于是我便对着沙子摇了摇头，然后拔出怀剑，挑衅地盯住刚才吼过我的那头熊妖，作出迎战的姿势，得趁着死前把刚才那个仇报了才行。

“风雪山林！入阵接敌！莳羽、扶摇，你们依次排在后面，一个一个来！斩下狼首者今夜可来我帐中领赏，后面两只蜻蜓的首级由我亲自来取！”也许是被我的固执激怒，她没好气地吼完这句话便转身离开了。

见我赤身无甲又有伤在身，这头叫“风雪山林”的白熊妖便卸下一身重甲，只携一柄巨斧，在众人的注视下向我深鞠一躬，便朝我冲来。在他弯腰的一刹那，我隐约在他脖子上被肥肉挤出来的缝隙中看到一个与曾烙在我脖子上一模一样的妖奴印记。与我不同的是，他的眼神中没有一丝狂傲与戾气，看起来乖巧得像个孩子，与他那墩实威严的肥胖身材形成强烈的反差。

哼，真好。我们终于可以不必在看客的投注与聒噪声中仅为那一袋子劣制浓酒而以命相搏了，也不必担心死相不够惨烈而上了人类的餐桌，现在彼此身后的都是，真正想用自己生命捍卫的主人。

我们同时发起攻击，他的巨斧挥向我的脖子，我的怀剑刺向他的肚子。

此时，我忽然感到时间像停止了一般，周围的一切动作都缓慢无比，如同我还是小黑的时候第一次在奴斗场里醉酒后杀死无名小豹以及被切腹后的阿酉香魂拉进她的白竹林幻景那刻一般。

脑后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振翅声，一红一绿两只蜻蜓仿佛不受这停了轴的时空影响，落在了我的鼻子上，先是拿脑袋亲昵互蹭，然后同时望向我，片刻后又展翅飞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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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幅景象有些似曾相识，但我不再吃惊，反倒欣慰无比。我发现自己此刻被漫天飞舞的羊蹄甲花瓣所包围，我晓得，这便是蜻蜓的眼泪。

我停下手中的攻击动作，猛然回头，只见泪与瞳安详的相互依偎着，已然逝去，身上的血蜻蜓纹身却不见了。

突然想起泪曾提到，“瞳是小魔女。”

“铿！”

世界开始旋转，眼前渐渐变暗，并出现星星点点。两只蜻蜓振掉翅膀上的水色泪滴，缠绵着飞向我眼前的昏暗天空，像划着曲线的流星一样。

我，紧随其后，仿佛卸去一生的重担，化作田间撒脱奔跑的小黑，奔向了北方那颗最亮的星。

儿时的记忆这时突然如泉涌般闪现，停留在了白坞村古旧族谱上的某一页……

阿酉，我是小黑。我叫白若墨，也叫签太狼。

她似乎在笑，我也想跟着她一起笑。灿烂光华之中，我仿佛听到她呼唤了我的名字，眼前那颗最亮的紫微星拍开她旁边的黯淡星辰，将天府之位给了我这个已相别无数个日日夜夜的贪狼。

她是一个活泼可爱、有着标志性胖脸蛋和双下巴的胖狸猫；而我，也曾是一个活泼可爱、有着标志性胖脸蛋和双下巴的胖黑狼。

酉时，日落，我与阿酉交融爆发出刺眼的白耀，然后一同黯淡，仿若一道漆黑的墨之痕，划向又融入那片只属于两只流着眼泪的蜻蜓的夜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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