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

……

我记得，前一天与他隔笼相望的第一眼时，他与其它那些吵闹的妖怪们不同，他的声带从来不会振动，也似乎完全听不懂我的话语，但他却向我露出了友善的憨笑，还把跟我一样胖乎乎的小手伸过来握成毛茸茸的拳头从上、从下、又从正面轻轻敲击了我因恐惧而紧握着栏杆的颤抖拳头——就像是在自我介绍然后打招呼一样；然后又展开手掌轻轻抚摸了我的肚子——就像白坞村的长辈们宠爱我时的行为一样。

我回望向他，发现他的眼睛虽是鬼魅一般的绿色，但跟我一样也是一身黑毛，只是他的皮毛之下能隐约看到漂亮的深褐色花纹。他跟我有着一样的大圆脸，还有几乎一样的圆润身材，这种亲切感让我也放下戒备把手伸出笼子，学他的样子回摸了他的肚子——第一次摸猫科妖怪的肚子，比想象中要软，很舒服。

不知为何，我突然想给面前这个哑巴小黑豹取个绰号，而我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个名字就是：“小黑？”。

没错，我居然情不自禁地开口讲出来了。

他莞尔一笑，似乎很开心，所以那天夜里，我们俩隔着笼子、背靠着背、互相搂着对方的尾巴第一次睡了个好觉。

……

当我用双手捧起那颗还在滴着血的黑色大圆脸发呆时，他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那副傻笑——但这次他的双眼紧紧闭着，再也睁不开。

被押回小笼子里之后，迷糊的小黑呆呆望着隔壁空空如也的另一个小笼子时而哭，时而笑，时而嘶吼，最后顺手抓起挂在栏杆上的挫刀捅进了自己肚子，妄图从里面掏出那只点缀着深褐条纹的黑色小胖手再来击三次拳头——毕竟它曾经摸过这个部位。然后，周围的其它妖怪们附和着人类的戏谑讥笑声淹没了他的哭声。 再然后，自尊心无比强烈的他就从肚子上的伤口里抠出一把鲜血滴进了双眼里。

自此，那头有着血红下眼睑、疯起来不要命的黑狼妖成了奴斗场里其他同场妖怪的丧门星——他被单独关在笼子里时你们敢无所顾忌地取笑他，而当你们跟他都被关在同一个笼子里的时候，你们脸上那扭曲的表情反倒让他觉得很快乐。

他只流血，不再流泪。

因为眼睛是心灵的门户，但鲜血可以成为它的窗纸。

小黑在这种环境下渐渐成长，精神麻痹般地以同类相残的方式在那个冰冷恶臭又偌大的死斗笼中求生的同时取悦人类赌客，一年又一年。

直到那天，对手变成了那一只狸妖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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