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是一场豪赌。从出生开始，人们的起点就已经被决定了，然而，人们是否想过，他们投胎的过程就是一场赌博？赌博正是因为那巨大的不确定性才被称作赌博。人们在第一场赌博的终点处生根发芽，直至长大，他们会接触到大大小小的选择。选择意味着获得与失去其他，赌博正是因为排他选择才成为赌博，这同样不是赌博呢？人们逐渐喜欢上了不确定性的滋味，在潜意识中期望自己能够作为一个成功的投机客，赚的盆满钵满，过上奢靡无度的生活。

明镜城诞生了，为了回应人们那古老而又粗野的欲望。原先只不过是哈努尔帝国西部的一座小小港口城市，赌博的出现让小渔村迅速扩大，化身成一头巨大的吞金怪兽。无数闪闪发亮的建筑物随着大量的扑克，轮盘，骰子高高立起。

最先耸立的便是明镜城内最靓丽的海中幻影，镜之塔。建成之初只有十层，那时候的镜之塔还未承担地方政府的作用，只不过是单纯的赌场。赌场的规模并不像如今那么大，只有哈努尔当地的一些赌博项目，如扑克，骰子，老虎机，等等，而往后顺应时代潮流，各种各样的电子游戏机横空出世，镜之塔越建越高，直至现在的规模。

政府的加入是明镜城辉煌的开始，这意味着赌博这种灰色产业彻底合法的时代。为了进一步提高明镜城的收入，更多的赌场及配套设施建立起来，以哈努尔的高科技，不出几年便全部完成。经过上百年的沉淀，这座充斥着金钱光辉的城市不仅成为国内赌客的家，同样成为国际旅客的尝鲜点。基本上世界上所有的赌博项目都可以在明镜城内寻得。

即使不去明镜城赌博，明镜城各种各样的游乐项目依然会游客们流连忘返，尤其是那足足有四五十米高的推币机，若是台上的币山被一举推倒，那赚得的钱并不比在赌桌上来一局更少！电子游戏是明镜城的在哈努尔的特殊游乐项目，不论是格斗，还是虚拟经营，还是各种各样的迷宫探险，都能够在游戏机的屏幕上看到。虽然外国的游客并不像哈努尔的狼族一样英勇好斗，但在游戏机内发泄自己内心的野性，也不失为一种乐事。每年举办的电子竞技比赛的奖金同样丰厚。

明镜城看似一面光辉靓丽的明镜，往四周辐散出无比华美的光彩，但要知道，镜子反映出的人同样是完整的人，人性同样有灿烂与阴暗的两面。在无尽的赌博与兑换背后，兑换应当取得的兑换物貌似是理所当然的。似乎只要拥有足够的金钱，就可以在明镜城买到一切，但摆在人们面前的同样有一个问题，在无止境的索取面前，如何将人们毫无止境，毫无底线的欲望满足？每年那么多身患绝症，希望赌到一大笔钱来更换身体器官的人，他们兑来的器官从何而来？

明镜城向来是由血与肉催动的城市。赢则活，败则死，就那么简单。那些没能偿还自身债务的人，显而易见，就会拿肉体来抵债。每年悄无声息消失在明镜城的人至少有四五万之多。明镜城没有阴暗的小巷，因为整座城市本身就是一座炼取人油的屠宰场。欢腾的笑声之下，潜藏着无数沼地之人的哭丧与哀嚎。“罪恶之都”往往是那些存活下来的失败者们对明镜城的代名词，但又会有多少人会以这种沮丧的名字去称呼他呢？

只有幸存者有话语权。

由于哈努尔通货膨胀较为恶劣，一克拜蒙石可以兑换一千枚哈努尔的通用货币：锐圆。在明镜城赌博通常并不收取直接的金钱，需要用锐圆兑换一比一的筹码。这么做一方面是因为统一货币，毕竟不能用纸币进行赌博；另一方面是出于明镜城的收入，毕竟要用筹码兑回锐圆需要收取半成的手续费。这半成的手续费说多不多，说少的确也并不少，这是当地政府利用手续费的机制来激发赌客们的赢钱欲望，毕竟即使换了筹码一点也不用，再兑回去也是亏的。有一说一，若是来客们只是想要在明镜城稍微玩两把，亦或是体验一下电子游戏的刺激感，那两三百枚代币足够让他们玩上个一两天的；但那些怀有目的的赌客们并不会这么做，他们会携带大量的现金，朝镜之塔的上层冲击。只有持有足够的筹码才能进入镜之塔更上一层区域。为避免个人携带筹码过多导致行动不便的问题，明镜城官方给出了答案：在一万枚筹码以下有筹码兑换券，在一万枚筹码以上的时候会相应发放能够取代筹码的黑卡，每次对局只需要将黑卡放在相应的位置，内里的筹码就能进行即时流通与变更。

明镜城是赌徒们的圣地，不过，想要前往明镜城并不简单。首先要取得哈努尔的普通护照，并在哈努尔取得三年常驻资格之后才能申请前往明镜城的深度护照。也就是说，哈努尔本国人也不能立刻前往明镜城，必须要申请一个临时护照才行。可想而知，黑钢国际事务所在明镜城之上花了多少功夫，若是从头让乌尔诺斯获取明镜城的护照的话，说不定要花上四五年的功夫才能踏入明镜城一步。

乌尔诺斯进入明镜城的“璀璨港口”的时间是上午十点，以各种方式前来的人们却已挤满了哀嚎的木板。各类小贩正在努力叫卖——虽然在明镜城内，小贩未经许可售卖商品是不被允许的，但他们只需要卖出五到十件手中的破烂，他们半年的吃穿都不愁了。哈努尔内的城市并不允许那些衣着破烂，毫无礼节的底层阶级踏入他们的大门，若有僭越，格杀勿论。而乌尔诺斯正好见证了哈努尔狼人小贩被当地警察逮住，并就地枪决的过程。

“求求你们！求求……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呜呜呜……不要杀！求求你们了，我只是想讨个生活！我下次，下次再也不会这样了！”小贩浑身颤抖，皮包骨的面容不断颤抖，泪水与汗水混合着从脸颊滴下，在地上砸出一个又一个深色的水渍。

“没想到哈努尔人狠起来连自己人都杀……”乌尔诺斯同周围看热闹的人围成一个圈，他们似乎都有一个共同点，对于人的死亡没有任何触动。

手枪抵住狼人的太阳穴，他不断地求饶，但这两位警察并没有任何反应，一个拷住他的双手，一个抽枪射击。

“呜呜……我下次，下次再也不会了啊！”小贩的求饶没有让警察有丝毫的动容，在那最后的时刻，口中的求饶变成了恶毒无比的咒骂，“你们这些欺软怕硬的贱种……我们只不过是天生穷苦，想要来这里讨一份生活，却落得这个下场……到底是我没有心，还是你们没有心！那些围观的败类，你们是不是天生没有一颗肉长的心？也对，也对……赌徒是没有心的，一群赌徒！你们很快会发现，你们身上的荷包会变得干瘪，你们的灵魂也会在输赢之中变得憔悴……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哈努尔……哈努尔！他们会控制你们，会支配你们！对，支配——”

砰！淡淡的硝烟味。小贩像一块破麻袋，轻而又轻地落在地上。所有人似乎就像当初聚起来那样容易地散了。乐子已经没了。人是一种善于看乐子的生物，但凡乐子消失，他们就会离去。乌尔诺斯也是这样的人，不如说，他正在变成这样的人。

这样好吗？他何尝不在反复询问自己，但现实在他的耳边沉重地絮语：这样很好。

乌尔诺斯从港口走进安检口，一开始还有可能会被查出来的焦虑，而后这种焦虑消失了。黑钢国际事务所是值得信赖的。他随身携带一副耳机，能够远程收到来自梅林桑克斯的指令。他即将根据指令，同第一个哈努尔间谍见面，就在明镜城官方酒店“第一酒店”的大堂内。

“这里还真是亮堂堂的。”乌尔诺斯进入明镜城的第一感觉便是这样，满天满地的玻璃一开始会照得人头晕目眩，但在哈努尔出色的光学造诣下，这种光芒已然被无害化。街边满是餐厅，但餐厅外往往会随意地摆放两三个赌桌，一般情况下，这些赌桌都是满的。

离约定时间还有一个小时，乌尔诺斯完整地观察了一桌赌局，赌金是两百锐圆，只有在进入镜之塔时筹码才有效。单纯投骰子比大小的游戏，两人看似旗鼓相当，骰子与铁杯都用的是同一副，但很快左边的那位输掉了所有的赌金。乌尔诺斯本以为那位输钱的人会离开赌桌，他反倒又掏出两百锐圆纸钞，继续请对方同自己摇骰子。

两百锐圆，又两百锐圆，再两百锐圆。一直到一千锐圆，那位一直输的赌客才堪堪停止。乌尔诺斯清晰地发现，两人摇骰子的手法似乎正在接近。看来这两百日元并不是白白输出去的，而对方也看出了他的小九九，很乐意以一千锐圆当教学费用。赌博同样也是有技巧的，不仅仅是出老千，眼力，手力，体力，运力都是很重要的环节。

“你看起来很感兴趣，要不要也再来一局？和那位倒霉蛋一样，两百锐圆？”

“算了算了……”乌尔诺斯并不喜欢这种摇来摇去，晃来晃去的游戏，“我不擅长动手腕，还是摇摇老虎机，打打电子游戏什么的适合我。”

“又是一个不懂得赌博浪漫的年轻人啊……”这话说得还像他很老一样，实际上也堪堪三四十岁的样子。但不得不说，他摇骰子的技术的确很好。

乌尔诺斯加快脚步，他并不很想被路人拉进赌桌之中，他甚至根本没有任何赌技。乌尔诺斯不相信运气，因此赌博对他的吸引力并不是那么高。虽然黑钢集团给了他整整五十公斤的拜蒙石作为行程经费，但乌尔诺斯对赌场总是有这样一种偏见：它正在骗我的钱，只要一进去这个地方，我的钱就会被吸走。

第一酒店充分符合了明镜城的建筑风格，在导游册上写道：第一酒店的外层由整整四千五百八十三块巨大的可塑性折光玻璃组成。金钱与人息交织起来，在那光滑的玻璃上散射开去，让二者融会得更为彻底，更为暧昧。

乌尔诺斯按照约定的时间进入酒店，看见大堂只有一位灰狼兽人正与酒店工作人员洽谈。这很是巧合，但间谍很擅长制造巧合。乌尔诺斯迅速上前，聆听他们的对话内容。这只不过是一些安排入驻相关的对话而已。

直到灰狼兽人与前台沟通完毕，他才看向乌尔诺斯，并轻轻地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在大堂内入座。

“你好，我的朋友。”灰狼人笑得很灿烂，但乌尔诺斯总觉得这种笑里有些蹊跷，这也有可能是错觉，“你应该来自梅林桑克斯。”

“是的，你是克莱尔·威廉诺姆，是吗？”乌尔诺斯说，“我是乌尔诺斯，来自梅林桑克斯。”旋即他低声地说了一句：“黑焰。”这是事先约好的暗号。

克莱尔笑得更灿烂了：“是的，要我为你介绍一下这里的游乐项目吗？亦或是有什么值得一去的地方？”

“好。”乌尔诺斯点点头。

“那我们上去吧。”克莱尔站了起来，他的尾巴擦过乌尔诺斯洁白的臂膀，有些发痒，“不得不说，你比照片里还要长得好看一些。”

“如果你想和我做些什么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你长得很不错。”乌尔诺斯迎着他的话说道，眼前的灰狼人的确很耐看。

第一酒店虽然没有镜之塔那么宏高，但也有五十层，约莫一百余米的海拔高度，他们住的楼层在四十四层。准确来说，是乌尔诺斯住的楼层，因为克莱尔交代完相应信息就会离去。

客房内很干净，拉开窗帘便能见到地面上各色游乐城的闪光，再往远处看，就能看见港口与海洋。打开窗户，七八十米高空吹来的风颇为舒服。克莱尔坐在座椅上，乌尔诺斯则坐在床上。狼人将一个平板放在书桌上，里面存储第一阶段行动的所有信息，而第二、第三阶段的信息由其他间谍同乌尔诺斯接洽。

“我将资料留给你，希望你可以成功。”酒店里很有可能安装窃听器，克莱尔并不会直说任务的内容，“你长得很好看。在走之前，可以亲你一下吗？”

乌尔诺斯惊愕，他并不知道这到底是出于克莱尔的私心还是出于公事。他刚点头，克莱尔的双唇已经贴上了乌尔诺斯，并用自己狭长的舌头撬开了白龙的嘴，两根软舌相互交织，乌尔诺斯的脸上升起点点绯红。

“呜……呜！”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推进了乌尔诺斯的舌底，克莱尔旋即分开，却仍藕断丝连。

克莱尔擦了擦嘴唇，他似乎也有几分羞意，讷讷地笑了。他朝乌尔诺斯挥了挥手，旋即走出房门，留下一句话：“你应当去上个厕所。”他的脸也有点红。

乌尔诺斯连忙奔向卫生间，把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他定睛看去，是一枚小小的、黑色的硬盘，应当配套平板一同使用。

“还真是做得天衣无缝……没什么破绽。”乌尔诺斯洗了把脸，这才遮住脸上隐约的灼烧感。他当即将硬盘清理干净，插入平板电脑，开始一个字一个字地读起第一阶段的任务内容。这是一个需要配合的任务。不仅仅需要细心，勇气，还需要绝佳的运气。

任务的首要目标是，乌尔诺斯需要在镜之塔的前三个区域赢到一百万枚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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