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笼罩的山林间，离开神机的露娜与带着手铐的人偶少女相对而立，头顶上面遮着绯丝控制下的显赫神机打起的弹道伞——上面之前被射流打穿的伞面已经换成了新的。

人偶少女试着扭了扭手上看似细小单薄的银色手铐，很快发觉自己无法挣脱。

于是她又抬起头盯着面前娇小的黑发女孩看了一会儿，精致的脸庞上露出些许不满，自言自语般地轻声道：“…好小。”

“我只是长得矮。”露娜理直气壮地说着，注意力依旧放在手中那把刚从人偶少女手中收缴来的黑色枪械上面。

这是柄设计极其简约的黑色手枪。它的枪管光滑，内径是精准的5毫米，套筒固定。全枪的外形基本都是基本四四方方的，只有套筒尾部的拉机柄与握把由于人体工学设计而显得比较复杂。

这枪采用双排弹匣供弹，只不过其中装着的不是弹壳与弹头，而是一枚枚高密度原素沉积而成的超小型原素棒，长度不超过两公分。

经过露娜的扫描之后，研发部很快就弄清楚了它的运作原理。这种枪其实相当于一台术式制御器。激活那些超小型原素棒的基座上面搭载的一次性演算芯后，以烧毁这枚微型演算芯为代价，它就能够在短时间内构建出一发大威力热能射流术式。

简而言之，是种单发价格不菲且灵活性堪忧的手持大威力武器。虽然缺点显而易见，威力却是实打实的。

在研发部的测试下，这种装备面对各种非上位材料装甲时效果拔群，打出的热能射流能轻松烧穿两米厚的钢筋混凝土，射击金属结构的效果甚至还要更好。

唯一让研发部摸不着头脑的，就是这种制御器手枪消耗一次性演算芯构建的术式完全可以在她们手中用普通的制御系统复现出来，弄不懂为什么非得做成一次性的。

望着面前人偶少女身上精美却缺乏技术含量的身躯后，露娜不由得产生了一个猜测：不会是对方缺乏足够先进的制造技术，无法加工出堪用的以太合金演算芯吧？

“…干嘛啊？”

看见露娜审视的目光，人偶少女苍白的硅胶脸庞上浮现出一丝不快：

“我为了这具代行体可是还了两年贷款呢，有话你就直说。”

“代行体？”露娜一下子来了兴趣。

不久前小霜们才给她展示过类似的技术。那些代行人偶的性能比露娜面前这具代行体高出不少，外表的仿真程度却大差不差，都没有刻意追求与人类完全一致。毕竟代行人偶最主要的用途就是加深后方指挥员对前线战况的理解，其他都是次要的。

但即便如此，代行人偶的躯体也足够优美，容貌与身材以小霜们为基底，相当诱人。只可惜它终究只是个遥控人偶，只有最基本的自动控制程序，也没有与别人进行亲密接触所需的各种子系统…

…不过，要是以它为基础，优化一下仿真度，再加装上基本自我意识和各种子系统，或许就能让它变成一种好看又实用的宠物人偶？类似的自我意识在妖精们身上就有应用，其余子系统也都有现成的…

‘…好主意。’小霜嘀咕道：‘我去找研发部开始弄。’

在露娜暗自思忖着宠物人偶相关事宜的同时，她沉思的模样却被带着手铐的人偶少女误判成了不解的神情。

“…算了。”人偶少女无奈地扁了扁嘴，问道：“你到底为什么要和我们过不去？”

“因为我前几天走在街上差点被奇怪传送门里窜出来的大卡车砸死。”

露娜没好气地说着，将目光从手边研发部光速发来的立项报告上挪开，重新放到面前有些委屈地望着自己的人偶少女身上：

“阴阳寮这帮人可搞不出那种传送门——就算是京畿阴阳寮也不行。他们很有可能是得到了技术支持…那架运输机上的人，看起来就很有可能给得起这种技术支持。”

“唔…”人偶少女被露娜盯得有些心虚：“…那，那你不能好好问吗？”

“我倒是想问的来着。”露娜理直气壮地说道：“就是不知道哪个笨逼不声不响地就给我身上搂了一枪，差点把我打死。”

“我不是笨逼！我开枪是因为…谁叫那时候你身上红外信号那么小！”

人偶少女不满地抗议了一声，又有些没底气地嘀咕道：

“简直像涂了匿踪涂层一样，看着就危险。”

“怎么这么紧张…你到底在防范些什么？”露娜哭笑不得地问。

她算是看出来了，面前这丫头大概也只是个拿钱办事的打工人罢了。

“那你呢？哪有人闲着没事穿显赫装甲到处晃悠的？”

人偶少女则丝毫不肯示弱。她不露痕迹地瞥了一眼身旁撑着伞沉默站立的苍白身姿，试图掌握主动权：

“这可是战略装备，别以为我不知道！而且，普通的显赫神机也没这样的匿踪性能。如果我猜得不错，这应该是特地降低了红外信号的匿踪型吧——”

“——不，这不是显赫装甲。”露娜打断了她，纠正道：“这是显赫神机。”

听到‘神机’二字的刹那，人偶少女一时间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她瞪着露娜看了半晌，又僵硬地扭动脖子看了看一旁优雅高贵的苍白人形，嘀咕道：

“…原来这就是神机。这就不奇怪了…嗯…这就不奇怪了…”

“你还知道显赫神机？”露娜惊奇地望着她。

光看反应她就看得出，这个人偶少女肯定是知道一些显赫神机的事的，最多只是没有亲眼看见过而已——这也正常，整个新伯明翰都没多少真正见过显赫神机的人。

不过，就算是在新伯明翰，清楚神机与普通显赫装甲之间区别的人也一样少之又少，甚至就连许多贵族都对神机缺乏清晰的认知。无论是什么组织将这个人偶少女送到这里，他们一定都有着广泛的情报来源。

但让露娜更加诧异的则是人偶少女的回答。

“我知道神机，但也还是第一次知道新伯明翰也有神机。”

人偶少女摇着头说道：

“就我所知，神机是现存最高规格的特殊代行体，不少都有着自己的意识…要不是很少有人能得到她们的认可，我还真想去整一架来用呢。”

“为什么？”露娜几乎脱口而出。

因为就她操纵神机的实际体验来看，控制神机活动虽然很安全，也能使用各种方便或强大的能力，却算不上有多舒服。操纵时，她感觉自己像是隔着一层保鲜膜在感受外界，有着一股微弱的不真实感，也能感到自己本身其实正在神机的‘里侧’待着。

而人偶少女则默默地抬起头，有些幽怨地盯着她碎碎念道：

“你这现充懂个屁…同步率对魔界行者来说可是第二生命！神机的同步率可是现存所有代行体里面最高的。你没用过别的代行体，当然不知道…嗯？”

说到这里，少女忽然愣住了，随即大惊失色地瞪着已经从神机里脱离出来的露娜：

“你，你你你你——你用的是原身！你不是魔界行者？！”

“我是今天第一次听见这个中二度爆表的词。”露娜直言道。

“那，那那那那那…”

人偶少女依然一副大受震撼的表情，说话也更加结巴了：

“…你，你知道大卡车，还知道中二，还，还有传送门…？”

“The cake is a lie.”露娜没好气地说。

“我超。”

少女嘀咕了一句，陷入了沉默。

虽然不说话，但人偶少女随即抬起头，开始用一种羡慕与幽怨参半的目光望着露娜，表情看起来很是纠结。

纠结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忍不住问道：

“你…不是魔界行者，那就是漂流到魔界来的？”

“漂流？”

“就是…转生，穿越，这种的——总之就是死掉以后就发现自己跑到这里来的感觉。”

“啊，嗯。”露娜点点头：“差不多吧。”

“那，你这个神机是怎么来的？”

露娜犹豫了一下：“说来话长…”

“…啧，给我长话短说。”人偶少女幽怨地瞪着她。

“嗯…那天我本来在…在干什么来着？”露娜仔细回想起了前世的记忆。

接着，她就蹙起了眉头。

她…那天是在写作业？还是…在前出侦察来着…后来就…

“…不行，想不起来。”露娜用力摇了摇头：“记忆乱糟糟的，过来之前的事情…”

…她现在记得最清楚的，就是破壳而出时茜妮丝那生硬中带着少许温暖的目光。

“想不起来也正常。普通人的事件记忆逻辑性不一定强，受灵界侵蚀最严重。”

人偶少女摇了摇头，严肃地望着露娜：

“不如说想不起来的话，倒是反而可以确定了。”

“为什么？”露娜有些头疼地轻轻揉着额角。

“如果我推测得没错，你应该是很少见的那种，自然漂流到了魔界的家伙…倒不是说像你这样的有多稀少啦。魔界的原素浓度高得离谱，很多人漂流之后都会来到这里…”

随意摆摆手瞥了露娜一眼之后，人偶少女又严肃地说道：

“…但漂流者都会受到严重程度不等的灵界侵蚀。因为是在不受保护的情况下偶然穿越灵界本身，他们的一部分意识会在漂流过程中受到永久性损伤，许多人最终就只记得自己曾经有过另一段人生这件事而已…就像你一样。”

“那我为什么会记得那么多烂梗？”露娜不满地嘀咕道。

“问你自己啊。”人偶少女一时间被她气笑了：“肯定是前世天天玩烂梗玩的。”

“可我也记得拉普拉斯变换哎。”

“这种知识性的记忆逻辑比较强，不容易受到侵蚀…不过也不好说。”

煞有介事地嘀咕了几句，人偶少女不由得愤愤地瞪着露娜问道：

“但我搞不懂为什么你天天玩烂梗还能学会高数？而且还是微分方程这种要命玩意…”

“忘了。”露娜决定装蒜。

人偶少女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最好是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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