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經過了兩個禮拜，而他們早在三天前就把最後一顆兵糧丸吃掉了。櫻在心態上仍然保持得不錯，只有第一天晚上出現極輕微的恐慌症發作，但真正讓斑擔心不已的是櫻的健康狀況。

斑櫻合力在洞穴裡建造了一個起居空間──斑用他的上衣而櫻用她的 T-shirt 當作布袋，將淤積在鄰近溪邊的細沙運回洞穴裡，並將之塑型成床鋪的形狀。兩人也花了些時間在該區域尋找令人滿意的水源，並成功找到一處沒有怪味的泉水。

由於夜間氣溫驟降會導致大量的熱量流失，他們會在洞口疊起石板防止冷空氣入侵。這些石頭早上都會運到山洞外吸收陽光的熱能，到了傍晚，斑與櫻會將石頭運回山洞裡，埋在他們建造的「床」裡面。在陽光特別烈的日子裡，這些石頭發出的輻射熱甚至能夠持續超過半個夜晚。

期間櫻與斑也進行過幾個比較緊張的談話，話題是關於蛞蝓空間和這個困住他們的次元是否有時間流塑不同的可能性，當然，他們不可能得出有意義的結論。

斑觀察到櫻刻意地維持放鬆的精神狀態以便留住更多能量，而她的確該這麼做。他實在非常擔心櫻的狀況──她身材原本就相當纖細，而過去這兩年的磨難讓她越發瘦骨嶙峋。

而這意味著什麼已經顯而易見，斑懊惱地抿著唇──他們之中，她將是先走的那個。

他必須盡一切可能幫助櫻保存體力。

斑俯身向半滿的水壺，將另一片薄到幾乎透明的皮帶切片丟入水壺裡。他將自己的腰包皮帶切成薄片，那是純皮革材質做成的，只要切的夠薄並浸泡於水裡一陣子，應該就能軟化到適合食用的程度。

但這也表示他每天必須至少外出取水兩次，因為現在他們只剩一個空水壺可用了。最初的幾天他和櫻輪流提水，一趟由櫻去，另一趟換他。

直到一週前斑開始禁止櫻出去提水，雖然櫻曾試圖抗議，最終也只能妥協。現在是由斑每天進行兩趟取水工作，他會在噴泉那裡盡可能地喝下最大量的水，如此一來就能把整壺水留給櫻喝。

然而約莫幾天前開始，這種一般情況下本該是悠閒散步的路程開始讓斑覺得吃不消了。從他們居住的山洞到水源地之間隔著一座小山脊，每次斑爬坡時都感到呼吸變得急促、心臟更是碰碰猛跳，他甚至必須在途中休息好幾次。昨天他甚至不得不坐下以平復吐息。

每個白晝他與櫻會離開山洞一起坐在豔陽底下，每個夜晚他們會拼命的抱緊彼此取暖。斑把他的上衣給了櫻，現在櫻身上總共穿了三層衣物──她的日常衣物、那建舊 T-Shirt、斑的上衣，但她在大半夜裡依然止不住持續地冷顫，而斑根本睡不著。即使櫻沒有整晚抖個不停，斑心中逐漸醞釀的不安也不會讓他輕易打瞌睡。

想當然爾，他們所有夜間活動都嘎然而止。他們曾經嘗試過兩次，第一次發生在找到山洞的第一個傍晚，第二次則是幾週前的事了。那第二次體驗簡直頻臨在不愉快的邊緣，斑猜想對兩人來說應該都是如此。櫻完全沒有濕潤，他甚至不確定櫻有沒有高潮。而他自身幾乎無法硬挺起來，他必須透過繃緊全身所有肌肉，同時極盡所能想像櫻最淫蕩的樣子，才能終於促成一個微不足道的發洩。

他想像櫻騎乘自己的模樣，一雙白皙的腳踏在地上而雙膝向左右兩側敞開，而她的柔軟陰唇被自己的陰莖大大地撐開。打從那次起斑就對自身如此下流的想像感到噁心至極，雖然那的確幫助他射精了。眼下這個情況，當然不可能再次嘗試，斑也認為櫻不會想要的。

躺在斑身邊的櫻突然一陣扭動並且醒了過來，她揉了柔雙眼順便遮住刺眼的陽光。現在距離中午已經經過數個小時，但櫻最近這陣子睡得特別多，而斑對此非常滿意。

櫻小心翼翼地把自己撐起來挪動到斑的身邊，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

「你看那些雲，他們的形狀好特別……好綿密蓬鬆，而且間隔均勻，今天日落的時候一定能看到很棒的美景…」

斑沒有回答。他認為這個該死的世界裡沒有任何東西是美麗的。

而櫻似乎不在意他的沉默，她坐直身體，並用手指來回輕撫斑的長髮。

「你剛才去哪啦？怎麼滿頭都是沙！」

「山洞裡面，我把沙子重新整理過了。」

櫻繼續用手指多撥了幾下斑的髮絲，接著開始用手指替斑理順毛燥的頭髮，同時全神關注地瞇著眼睛觀察。

「妳在看啥？」斑動了動，想要轉過身。

「欸斑......在你的第一輪人生中，是幾歲開始有白頭髮的？」

「不曉得，為什麼問？妳看到了？」

櫻點點頭。「我以前都沒注意到......但其實滿多的呢。」櫻把斑的頭髮梳順了，然後依偎的更靠近了。「但這不代表什麼啊！也許是現在的情況造成的，對吧？身為有機體都一定會因應壓力產生變化嘛。」

櫻的這個小發現對斑來說並不是什麼值得介意的事，對櫻來說卻非如此。儘管她把自己的語氣、音色裝的歡快輕鬆，她卻非常介懷這個發現。一整個下午她都黏在斑的身邊。起先，她主動坐到斑的腿上，接著當斑取水回來時，櫻便坐在他身後抱住他，就像一個小巧而溫暖的背包。

「我不想失去你，」櫻把臉埋在斑的肩夾骨之間咕噥著：「我不要這樣，我無法想像……」

「妳不會失去我的。」

因為先飢餓致死的，不會是我啊。

*

又經過兩週後，他們也把僅有的兩條皮帶都吃完了。現在櫻的忍者涼鞋也被切成小塊泡在水壺裡，但這沒有讓碎塊變得適合食用。當斑把一小塊皮革薄片強制餵食給櫻，她難受的吐了。

沒有了皮帶，斑現在是用一條從褲子上扯下來的布片把精挑細選出的重要捲軸綁在自己腰上──某天他在山溝裡失足跌倒時，劃破了其中一邊褲腿，導致他不得不將褲管裁切到膝上的位置。櫻還是非常堅持要將卷軸時刻帶在身邊──斑默默猜想，大概那些卷軸能幫助櫻抓住最後一線希望，提醒她蛞蝓將會拯救他們。然而斑卻不像櫻那樣抱有著希望，幾乎每一天他都不斷在內心質問著自己，他應該要如何、又該在什麼時候終結這個不切實際的冀望。

當斑嘗試和櫻談論這個話題時，櫻總是會激烈地反抗，她告訴他，她還想和他相處得更久更久。那一整天櫻無時無刻地緊貼著斑，而斑再也沒有提起這個話題。

這個時候，斑再也沒有力氣走到噴泉處去取水了，他們只好飲用從山洞裡發源的溫泉水。現在斑所有的體力全都投注在把櫻背到山洞外這件事上，這樣至少她可以曬曬太陽，因為從上週開始，櫻已經沒有辦法自行走動了。然而背著櫻走動對斑來說也越來越吃力，即使櫻現在簡直輕如鴻毛──她全身只剩下皮包骨，而那對大而水靈的綠眼睛現在呈現不健康的黯淡──但他卻無法再承受櫻的重量了。

又過了兩天，斑已經完全放棄將沙床裡的扁平石板滾動到洞穴外進行日曬的例行工作。這些石頭對他來說已經太重了，再把櫻背出山洞之後，他就沒有力氣去搬動那些石板了。他現在只能把新的石頭推進洞穴裡，縱使躺起來實在不舒服，但至少能提供一些溫暖。

*

櫻正在垂死邊緣，她已經沒有力氣自己坐起身了。而斑也沒有力氣再將她帶出山洞。

斑仍然每天外出，把曬過太陽的石頭滾到山洞裡。他還能發揮一些功用。縱使搬運過程中他的視野頻頻發黑，甚或必須將身體靠在牆上才能勉強行走。他感覺不到任何疼痛了，但這卻比任何痛覺更加令人警醒。

斑端詳著已嬰兒般的姿勢蜷曲在沙床上的櫻，他知道她快要走了，再過幾天她將會從此消失……而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他的計畫、他的作為，還有他繼續搜索的提案。當初他應該把她留在那個蜂巢世界嗎？或者是濕骨林？斑很清楚櫻不會輕易放過任何能夠拯救人們的機會。但他應當替她做決定嗎？如果當初把她留在蜂巢世界，至少還能過上平穩人生啊。

現在她快要死了。

斑看著自己的左臂，現在手邊還有足夠的物資可以做出切削的工具，也許他能辦到。但就櫻目前的飢餓狀態，他不確定她有力氣咀嚼，或是吞下並消化肉類。但如果他把肉切的夠細呢？也許這樣她至少能吃進一點？

斑倏地甩了甩頭。不，只要櫻還保有意識，她絕對不會同意的。然而一旦她失去意識也無法再吞嚥食物了。

櫻身體抽動了下並且發出嗚咽聲，光是讓胸腔隨著呼吸起伏，似乎都對她的身體造成極大的負擔。他挪動，不，應該說爬向櫻，用雙臂環抱著她小小的身軀。現在櫻甚至沒有任何反應了。

斑無助地收緊擁抱櫻的雙臂，將臉埋在她頸窩的髮絲中。如果這樣抱著她，她就會為他留下，那該有多好.....如果他們能就此永遠相守.....

他用指腹輕輕地撫摸櫻柔軟的腹部──她還在這裡，還在他身邊。他用指尖摩搓並感受著每一寸櫻的肌膚。

突然間他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斑警覺地彈起身，瞪大雙眼直盯著幾秒鐘前櫻還躺著的位置，他混亂的大腦正在想辦法理解眼前所發生的狀況。

就在幾秒後，斑突然感受到一股強大且劇烈的拉扯，他緊閉的眼皮下看見數百道光線閃過。當他再次睜眼時，他發現自己正躺在濕骨林的柔軟草地上。他趕緊轉身，瘋狂地環顧四周──櫻就躺在他身邊，蛞蝓的分身已經聚集在她身上治療了。

「謝天謝地...蛞蝓.....」斑發出氣如游絲地感嘆後便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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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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