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篇：幕間Ⅲ：固執

關聯圖畫：[[jumpuri:樹洞中の虚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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途中‧偶遇故人

　　「好黑啊……」

　　「洞裡的瘴氣有點濃，一般的火把點不起來。」

　　「幸好隊裡有白魔法師，可以用聖光照明。」

　　冒險者之間的傳聞──風鈴鎮後山的迷宮出現了「永生石」。

　　「永生石」是神王時代的造物，據說能活死人、肉白骨，得知消息的人們趨之若鶩，卻沒一個帶著寶物平安歸來。

　　原因是迷宮裡有不死者軍隊鎮守──一名「屍皇」帶領著將近數千隻骷髏戰士和魔物，似乎在全力保護神王留下的遺產。

　　屍皇是戰力足以匹敵頂級冒險者的危險敵人，它的存在也讓「永生石」現世的傳聞更加可信。

　　各國富豪紛紛發布尋寶任務，重金下必有勇夫，不少冒險者為了豐厚報酬組團前往迷宮。

　　此時正小心翼翼在昏暗迷宮中前進的五人小隊也是其一。

　　他們一路上神奇地沒碰上半隻魔物，再戰戰兢兢前進了一會，突然看見一名落單的法師。

　　「喂、那邊的法師！」

　　法師身穿連帽黑袍，看不出是男是女，而且絲毫不理會叫喚，自顧自握著指魔針移動。

　　隊裡一名身材矮小的白魔法師端詳對方身姿片刻，忽然開口：「好像是我的舊識，你們等我一下。」隨即小跑步追上去。

　　「──四殿下！」

　　聽見睽違數十年的熟悉稱呼，黑袍法師疑惑回頭，看著緩緩走近的白袍精靈──白髮、紅眼、尖耳朵，對方不曾改變的相貌讓她馬上認了出來：「掌燭者大人？」

　　「嗯，是我，我脫離神殿很久了了，叫我莉絲緹亞就好。」

　　難得他鄉遇故知，莉絲緹亞開心地說。

　　「好久不見了吶，四殿下，妳也來尋找永生石嗎？」

　　「我找屍皇。」相對於她，艾黛爾賈特表情十分平淡，沒有半點喜悅。

　　「率領這些不死者的真的是屍皇？」

　　「嗯。」

　　「看來會有一番苦戰了……對了，妳要不要跟我們同行？一起的話，彼此也有個照應。」

　　「不需要，告辭。」

　　道完別，艾黛爾賈特轉身就走。

　　光明神殿的人在她心目中全是敵方，能和前任掌燭者心平氣和談話已是極限，不想跟對方扯上任何關係，尤其在自己仍然持有聖遺物「女神的心臟」的情況下。

　　莉絲緹亞呆然佇立，直到隊伍中的學者林哈爾特過來拍拍她肩膀，說：「莉絲緹亞大人，我們繼續前進吧。」

　　「哦、哦……」

　　莉絲緹亞怔怔點頭，慢半拍地回瞪他。

　　「林哈爾特，不都叫你別喊我『大人』了嗎？我已經不是光明神使了，而且，就算你是執典者的後代，也只是普通人，完全沒必要對我用敬稱吧。」

　　「是沒必要……您就當作我想感謝您當年救了曾祖父，讓我們後世子孫得以出生如何？」

　　「你心裡明明並不感謝吧？」

　　「嗯，說實在的，我對您本身比較有興趣──當年參與『誅神之戰』的掌燭者大人，明明代表光明神殿、努力捍衛了帝國人民的安危，戰後為何突然脫離神殿？而且，曾祖父臨終前也一直在懺悔，說當年不該追殺那位聖騎士和皇女殿下……」

　　「林哈爾特，你們的歷史課本是怎麼寫的？」

　　「簡單一段文字帶過，幾乎什麼都沒寫。」

　　「果然。」莉絲緹亞毫不意外。「在光明神殿眼皮底下尋找答案是有風險的，甚至可能牽連到家族，我建議你好好斟酌一下。」

　　林哈爾特沉默半秒，說：「謝謝您的忠告。」

　　他不會放棄追求歷史真相，今天也是為了要親眼見證「永生石」的存在而跟隨前任掌燭者前來──據說「永生石」是神王親自打造的魔道具，永生力量源自刻印的古代符文，林哈爾特對那股力量沒有興趣，只想看看符文長什麼樣子以滿足好奇心。

　　「總之，我們先結束這趟行程吧。」

　　莉絲緹亞中斷了話題，注意到艾黛爾賈特還走在他們前方。

　　她不跟冒險者小隊同行，但雙方選擇的路徑一致，小隊一路上仍然跟在她身後。

　　擔當前衛的兩名隊員隨時準備應敵。

　　他們小聲抱怨黑袍法師一個人走在前面、出事不知要不要出手幫忙──

　　但當第一批魔物前後包圍突襲，被艾黛爾賈特彈指燃起黑火燒個精光，便沒人再吭聲了。

　　「莉絲緹亞，妳的舊識是哪位大魔法師？」一人好奇追問。

　　「啊？呃……我、我好像可能應該八成是認錯人了……」

　　莉絲緹亞不知該怎麼介紹從八十年前開始被通緝到現在的皇女殿下，說謊也說得很爛。

　　幸好同伴沒時間追問，通道前方突然傳出一陣陰森刺耳的尖嘯，引走了所有人注意力。

　　「這聲音是……厄夜幽魂！它們通常成群結隊出沒！」

　　最怕幽靈的莉絲緹亞臉色蒼白地告訴大家，取出魔杖用雙手握緊。

　　林哈爾特也拔出神力加持的長劍：「跟我們一樣會揪團呢。」

　　「可以別用『揪團』那麼可愛的詞形容嗎？」莉絲緹亞不高興地說。

　　「呃，哪裡可愛？」林哈爾特面色茫然。

　　「經你這麼一形容，我的想像畫面裡，它們都手牽手圍成一圈開始跳舞了！」

　　「……我覺得這不是我的問題。不過您為什麼會怕厄夜幽魂？以前三大神使不是很頻繁在處理帝國境內的各種靈騷事件嗎？」

　　「幽靈都是司劍者大人處理的啦！」隨著尖嘯聲越來越近，莉絲緹亞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

　　不過，無論是她或同伴都沒機會出手──艾黛爾賈特默默回過頭，以黑焰解決一切路障。

　　厄夜幽魂、食人魔、精英骷髏、鬼馬騎士……未曾見過的可怕敵人陸續冒出，嚇得冒險者們瑟瑟發抖，然而，它們沒一個逃過遭到黑焰燒灼為粉末的命運。

　　嚇得半死的小隊幾乎黏在艾黛爾賈特身後，忐忑來到迷宮深處，發現無法繼續前進了。

　　此處的瘴氣濃度達到致死量，絕大多數生物難以靠近，而冒險者們即使有聖光護體，皮膚仍然感到刺痛，呼吸也快要窒息。

　　莉絲緹亞倒是沒事，可她得照顧其他隊友、維持聖光的照明和保護，只好眼睜睜看著艾黛爾賈特一個人漸漸步入黑暗的深處。

　　終於擺脫了需要暗中保護的人，艾黛爾賈特很快來到指魔針引導的屍皇所在地。

　　一個處處散落著骨骸和屍體的巨大空間，正中央有一棵發光的大樹。

　　並非普通的樹，而是名為「迷魂樹」的詭異生命體。

　　「迷魂樹」會發光吸引人類靠近、讓他們從樹洞中看到幻覺並沉醉其中，藉此吸走人類的靈魂作為養分。

　　下場好一點的人還能失魂落魄地返回入口，差一點的就是肉體留在原地自然腐化。

　　迷魂樹本體躲在發光的「樹洞」中，只有一個指頭大小，人們眼中枝葉茂盛的大樹，是它狩獵用的投影擬態。

　　艾黛爾賈特沒理會它，轉眸見到冒著黑煙現身的屍皇，立刻判斷自己必須改變攻擊方式。

　　「汝……」

　　屍皇還沒說完，艾黛爾賈特身形一閃，瞬間移動到屍皇背後，握拳用力揮出──

　　磅！

　　一聲沉悶的重響在空間裡迴盪，屍皇低頭看著穿出胸膛的一隻人手。

　　戴著黑色手套、無論怎麼看都十分纖細的人類女性之手，為何能貫通不死者結實的身軀、還同步準確地擊碎了魔核？

　　屍皇來不及震驚或感嘆，抱持著巨大困惑化為了粉塵。

　　下一刻，艾黛爾賈特展開一條手帕，將屍皇逸散的黑色魔力全部吸納進了躺在手帕上的一顆透明核心裡。

　　吸納完畢，艾黛爾賈特重新掏出指魔針一看，果然沒有任何感應了。

　　接著，下一個地點──

　　艾黛爾賈特轉身要走，背後大樹突然爆發強烈光芒。

　　她依然不予理會，再走兩步，那棵樹似乎急了，竟然在她眼前地上投出了聖火的形狀。

　　劍形的聖火，是司劍者標誌。

　　「……」

　　這行為嚴重踩到底線，艾黛爾賈特決定毀掉迷魂樹，慢條斯理走回到樹前，瞇眼往發光的樹洞看去。

　　她是在尋找這棵樹魔核的位置，但一瞬間，她竟然看見了百年前英氣凜凜的聖騎士老師。

　　艾黛爾賈特才發現自己的心願是如此強烈，對外再怎麼保持冷淡也無法徹底遮掩，迷魂樹一剎那讀取到她心思，投影出她內心最渴望見到的伴侶。

　　艾黛爾賈特下意識地，朝她的老師伸出手。

　　觸及貝雷絲幻象的前一刻，她又猛然握緊拳頭，收回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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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後，她突然有了一個猜想──迷宮裡並沒有「永生石」，是這棵樹在搞鬼、操控被迷魂的人類放出謠言。

　　「──消失吧。」

　　真相如何並不重要，艾黛爾賈特放出黑焰燒毀迷魂樹的魔核。

　　霎時間，尚未被消化的人類靈魂大量噴湧飛散，再過一會，陷入昏迷的人們將會復原醒來。

　　而艾黛爾賈特拋下失色黯淡的迷魂樹遺骸，繞開被擋在瘴氣外的前掌燭者及跟班離開洞窟，前往下一個目的地。

　　對她而言，最重要的事情只有一件──趕快集齊必要的東西，讓老師重返人世。

　　◆

　　二十年後，摩爾菲斯地帶。

　　清晨，旅店裡，艾黛爾賈特面無表情盯著桌上黃銅羅盤裡的指魔針。

　　她正計畫討伐下一個魔神，而深紅針尖動也不動地指向北方──帝國最繁榮的中心地帶，沿著官方修建的大道行至盡頭，將會抵達帝國首都。

　　帝國首都為光明神教大本營，中央神殿所在地。

　　也是艾黛爾賈特離開許久的家鄉。

　　她認為北方根本不該出現魔神反應，希望單純是自己的指魔針故障，出聲叫喚道。

　　「貝雷絲……」

　　話音未落，佇立一旁的少女傭兵迅速掏出自己的羅盤放到桌上。

　　艾黛爾賈特低頭看完，無聲嘆了口氣，伸手將貝雷絲的羅盤轉了半圈，深紅針尖馬上跟著逆轉，堅定地指回北方。

　　她不禁開始思考兩個羅盤同時故障的可能性。

　　「……貿然進入光明神殿的地盤相當危險，我想先派使魔探探狀況，我們在這裡等它回來。」艾黛爾賈特邊說邊望著不曉得恢復多少百年前記憶的貝雷絲，問她：「妳的想法呢？」

　　「等待使魔回來的期間，我們可以去隔壁海城的大拍賣會看看。」貝雷絲輕聲提議。

　　「大拍賣會？」艾黛爾賈特回想了一下。「海城一年一度的大拍賣會……現在還有在辦？」

　　「有，所以這兩天街上的人車也變多了。」

　　貝雷絲站在窗邊稍稍掀開簾子往外看，盡量不讓陽光流入客房。

　　艾黛爾賈特注視著她的模樣，不確定兩人的距離該如何調整。

　　雖然貝雷絲恢復了少量屬於老師的記憶，著實讓她開心，但她現在是光明神殿的通緝犯，又是不死者，不可能再跟以前一樣，牽著貝雷絲的手走在陽光下。

　　「怎麼了？」貝雷絲注意到面無表情的艾黛爾賈特正在苦惱。

　　「……沒什麼。」

　　艾黛爾賈特也察覺貝雷絲的說話口吻越來越像以前的老師，驀地轉開視線，招出一名使魔。

　　「我去沐浴。」艾黛爾賈特邊說邊走進浴室。

　　貝雷絲看著她關上門，回頭看停在窗邊歪頭的白隼使魔。

　　它眼冒紅光，沒有瞳孔，貝雷絲以前看它沒什麼想法，現在知道它是艾黛爾賈特百年前養來幫忙送信給自己的鳥，覺得它十分可愛。

　　「這次也要拜託你了。」

　　貝雷絲伸手摸了摸白隼使魔的頭，輕聲說道。

　　白隼回以魔物特有的低沉咕咕聲，展翅往窗外一飛，融進了屋簷下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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