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诚感觉自己很难推开眼前这扇门。

这一夜过的有如暴风雨夜一般，而自己就好像乘坐在一艘小艇上，在狂风暴雨中漂流。

“桂姨”回来了。

明诚感觉不到自己。

在看到“她”的瞬间，他的脑子里只能蹦出来“这是谁”这一个想法。

并不是桂姨变化了多少，只能说明在明诚的心里已经没有了这个人的存在。

所以再次相见才会倍感陌生。

明诚轻轻地叹了口气，还是慢慢地按下门把手，推开了眼前的门。

“大哥，您找我。”

明诚特意加重了“您”。

说完又有点后悔，但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没有办法收回，索性就低着头站在小茶几前面。

明楼看着他也没说话，明诚也一直盯着自己的脚尖没说话。只有沉默在空气中流动，感觉就快要窒息了。

就在明诚觉得可能今晚就要这样过去的时候，大哥发话了。

“是这样的。”

明诚一直等着大哥接下来的话。可是等了半天，也只等来了大哥的一番打量。

明楼看了大半天，也没有要说别的话的意思。明诚知道，大哥这是在找词跟自己讲，原来这种即不会伤到明诚、又能达到留下桂姨的话，在大哥看来也一样难讲出口。

明诚的心里突然一暖。

就好像看出明诚内心里的波澜一样，明楼换了个姿势，冲着明诚招了招手，嘴里还说着“来，坐”。

明诚索性就依着大哥的意思，走到旁边的小沙发上，坐了下来。

“是这样的。”

明楼这种话说一半留一半的做法实在是很烦人，难怪大姐会不喜欢。之前明诚都没有发觉，等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之后，才觉得格外的恼人。

“桂姨呢……”

明诚都没有仔细听。反正都是些博取人同情的话，就算是从大哥的嘴里说出来，也不会变成什么感天动地的好话。

“三人成虎。”明诚赌气地说。听到明楼轻轻地叹了口气，明诚心下里又感觉自己失言。每次在大哥面前，总是会下意识的闹别扭，这样可不行，想想自己的身份——身份？

“是呀，我算什么呀，我在这个家里，就是一个仆人嘛！”

“怎么说话呢？”听到明楼突然一声断喝，吓得明诚身子一缩。为什么总是要在大哥面前闹别扭！

见明楼半天也没再讲话，自知理亏的明诚，偷偷看了明楼几眼，本想说点什么，可偏偏这种时候什么都说不出来。没有办法，只能继续盯着脚尖看。

“我会跟大姐商量一下。”听到大哥的声音，明诚下意识的想抬起头来。然后就听大哥继续说：

“我们会充分尊重你的意见。”

大哥说得很诚恳，明诚的心里很温暖。可是这种温暖也抵挡不住桂姨突然出现带给自己身心的阵阵寒意。明诚闭上眼，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

“我跟她没什么可说的。”接着，明诚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要硬说的话，”明诚站了起来。“只有‘好走不送’。”

“大哥晚安。”明诚都没有再看明楼一眼，鞠了一躬就径自走了出去。对于这种平生第二次的反抗，明诚心里其实很难受。如果不是因为那个人，自己大概一辈子都不会这样跟大哥、大姐讲话。想想自己可能骨子里还真的有做叛将的基因呢。明诚自嘲地笑笑。想不到跟大哥为了掩人耳目的做戏，居然还有成真的一天。想想都后怕。明诚的眉头越锁越深。

打着看看明早祭拜准备情况的名义，明诚走进了还很明亮的后厨。

都没有想为什么还在亮着灯，明诚就听到有人呼唤他：“阿诚”。

明诚愣住了。

这是自己在这人世间最不想听到的声音。

见明诚没有要跟自己亲近的意思，桂姨就自顾自的、絮絮叨叨的和明诚说了很多话。

只要一听到这个人的声音，明诚眼前就会浮现出小时候的种种记忆。

明诚眼前一阵阵发黑，和桂姨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用了什么表情，这些自己统统不知道。

等到那个恼人的声音终于离开了，明诚才肯走进明亮的厨房，眼睛看着台子上的一碗阳春面。

小时候每次明诚生病，桂姨都要煮阳春面给自己吃。即使样式很旧也坚持要给明诚穿买来的衣服。明诚只是划破了点皮也要小题大做，被桂姨包个里三层外三层，生怕感染生病。

接下还有，每天天不亮，明诚就被拎起来挑水做饭洗衣。做好也要被桂姨打，做不好更要被一顿打。即使有时候会摆出一副笑盈盈的脸，明诚也不会知道在这笑脸背后，这个女人想要对自己做什么。

一阵阵冷汗慢慢地爬上明诚的脊背。

听到开门的声音，明楼睁开了眼睛。

听脚步声，是阿诚的。明楼不动声色地在薄毯下面挪动了一下。

每次有不痛快的事，阿诚总是会来房间里找自己。所以明楼特意给他留了门。

房门被轻轻关上，明楼听着阿诚的鞋子蹑手蹑脚地踩在地毯上的声音，想象着阿诚正一步步往自己的方向走来，明楼的心里一阵阵好笑。

这孩子，明知道自己一听到动静就醒，还是会努力不制造噪音，也不知道是傻还是精。

阿诚终于来到床边，轻轻地掀起一角薄毯，然后身子滑进薄毯里，双手穿过自己的身侧，紧紧地抱住了明楼的身体。

明楼没有动，只是感受着压在身侧的重量和靠在肩膀上湿润的眼睛，明楼闭上了眼。

这一夜，不管对谁来说，都会是一个难熬的夜晚。

过了一会儿，感觉后面的身体还在颤抖着，明楼轻轻拍了拍阿诚的手背，转过身，正对着阿诚痛苦而紧闭的双眼。

明楼盯着阿诚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抹去他脸上的泪水，一边摸着阿诚的侧脸，一边问：

“还没有想通呢？”

见阿诚停了一下，微微地点了点头，明楼继续又说：

“想不通就不要想。我已经答应你跟大姐谈了。大姐嘛，你是知道的。她也是很疼你的，如果不是看着桂姨——”明楼停顿了一下，观察了一下明诚的表情。“可怜，她也不会同意桂姨贸然回来的。”

“嗯。”

听见阿诚轻轻地答应了一声，明楼浅浅地笑了。阿诚这个孩子就是太善良了，所以凡事才会钻牛角尖。

“大哥。”

就在明楼以为事情就这样解决了的时候，明诚突然开了口。

等了许久也不见下文，明楼又看了看阿诚，然后把手放在了他的下巴上，把他的脸轻轻地抬了起来。

随着角度的变化，明诚也只是慢慢地把眼帘往下垂而已，并没有看向明楼的方向。明楼心下里也明白了几分。

“阿诚，”明楼的声音一字一顿。“你又感觉不到自己了是嘛？”

阿诚的身体小小地抖动了一下，只能勉强说出一个“是”字。只是单个音节而已，明诚的声音就好像碎在空气中一样，几乎听不见。

明楼叹了口气。明诚的身体又颤抖了一下，他抬起头来，看了看明楼的嘴唇，犹豫地喊出一声：“大哥。”

望着阿诚悲伤又痛苦的眼神，明楼的心很疼。小时候的心理创伤远不及生理上的伤痛，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的病，最难治。

明楼的手指在阿诚的脸上来回摩挲了一会儿，翻身压在阿诚的身上，从上往下、直直地看向明诚的双眼。

“你想我怎么做。”

并不是疑问句，而是一个肯定句。

阿诚轻轻地叹了口气，似是满足似是会意得一笑。“您想怎么做都行。”

阿诚伸出手臂，揽在明楼的脖子上，闭上了眼睛，含住了明楼的嘴唇。

明诚的声音响彻整个房间。

他知道这里不是法国，不是旅馆，也不是什么不知名的地方。而是在家里。

在这个家里，无论做什么，都有人看到、听到。但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竟会如此没有控制力，这点也是明诚自己没有想到的。

自己和先生、和大哥的关系，即使大哥不说，明诚也知道，这事儿不能让人发现。

可他就是抑制不住自己。

今天可真是一个令人意外的夜晚。

一边感受着被大哥贯穿的快感，一边用尽全力的嘶吼着。什么家国情怀！什么内忧外患！什么身份地位！什么！都不想去理。

感受着大哥的体温，明诚喃喃呓语着什么。

感觉有一个呼吸正渐渐地靠近自己，明诚睁开了眼睛，正看到明楼的脸放到最大、嘴唇亲上了自己的。

大哥的舌肆意地侵略着自己的口腔，接不住的口水顺着下颌骨的曲线一路往下滑去。

大哥的吻每次都是这样深沉的嘛？

明诚的大脑突然活跃了起来。

等到明诚的声音全部消失在明楼的亲吻里、两人的氧气供应都已几近耗尽的时候，明诚才被大哥放开。

明诚垂下眼帘，喘着粗气。听着明楼的喘息就在自己的上方，明诚的内心倍感安心。大哥在这里，自己不会被放弃。可以安心的睡觉，可以安心的吃饭，可以安心的留在这个家里。明诚的眼泪顺着眼角滑了出来。

明楼的双手依旧固定在明诚的脸两侧。明诚感觉大哥一直在观察自己，他感觉自己不光是物理上的赤裸，更是心灵上的赤裸。他感觉自己在大哥眼里，没有一处是被遮盖的，所有都是敞开的，毫无保留的暴露在外。

明诚的手攀上明楼的手腕，张了张嘴。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想要跟大哥讲什么。然后他感觉自己脸上有一股气息温温热热的很舒服，既而感受到有一个温热的物体轻触了自己的眼角。一下，又一下。

大哥的嘴唇如此温暖，就好似冬日里的春风一样，接触到的皮肤就只有暖意。

大哥没有说话，但就好像千言万语一般，搅得明诚的心都要化了。他把额头抵上明楼的额头，轻轻地说着“谢谢”

“谢谢大哥。”

明楼只是笑而不语。大哥的爱总是能够温暖明诚冰冻的心，激励他继续走下去。不管怎么演，自己眼中的大哥，依旧是那个大哥。只要朝着大哥预想的方向走，就不会被放下不管，就是被需要的人，就不会迷失自我。

而感谢的话，也只剩下“谢谢大哥”这一句而已。

—第十二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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