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

　　从昏迷中悠悠醒来，时间已经是夜晚，葛莉特看向周围，空无一人，只有寂静的丛林，她的战马被拴在一旁，长枪躺在身边，鼻间传来一股血腥味。

　　用长枪支撑起身体，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

　　“不...不！！！！”

　　血腥味的来源，是她的同袍们，副官和最先受难的士兵被变成了干尸，三名士兵被砸成齑粉，剩下四个也下场凄惨，其中一个还被倒挂在树上，任由鲜血滴落。

　　脚尖踢到一个盒子。

　　“这是...什么？”

　　虚弱的葛莉特打开盒子，瞬间弹出了一个小丑状的玩偶，吓了她一跳。

　　“呀啊！！！”

　　盒子脱手被扔到一边，小丑玩偶发出了嘶哑的声音。

　　“锵锵！！！军官小姐你好呀，我留了你一命哦~~~开心吧？？不过！作为代价呢，我在你身上放了一个小小的礼物，让你带回去给你的同袍们哦~。直接告诉你吧，只要把它带回去，不出半个月，整个蔷薇骑士团就全部变成魔族！”

　　“不过，你当然可以不回去，一个人在荒郊野岭慢慢魔化，你的同袍也不知道我们魔君已经降临战场了。”

　　“啊~~怎么办？两个选项都好可怜哦，呜呜呜呜~”

　　“你这混蛋！！”

　　葛莉特破口大骂。

　　“很快你应该会咳嗽了，会吐出绿血，那就是早期症状了，玩得开心，军官小姐。”

　　“什么？！呜——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后，女军官赫然发现，她的手套上沾满了墨绿色的血液。

　　“这.....”

　　“不行，不能让兄弟们白白牺牲，必须把这个消息传达回去....”

　　拖着虚弱的身体，葛莉特跨上战马，一步一步地往军营走去，即便最后的命运是死亡，也要把这个消息传回去，让整个联军戒严。

　　笃——笃——笃——

　　夜色下，战马一步步地行进着，托着背上已经重伤的女军官。

　　“是葛莉特将军回来了！快开门！”

　　到达军营门口的时候，葛莉特仅剩一口气还支撑着，整个人趴在战马背上，直到军营门前，才轰然倒地。

　　见守门的士兵离她越来越近，葛莉特强撑起精神。

　　“离我....远....”

　　“将军！”

　　“唔....唔....”

　　利修只觉得天旋地转，恍惚间，似乎看到一个淡绿色长发的女性身影，耳边还有话语在盘旋。

　　“麦子不够了，今天要去镇上买一点。”

　　“记得买两匹布，回来我给你做新衣服。”

　　“早点回家，别在外面呆太久了，危险。”

　　“我知道了，姐姐。”

　　“姐姐......”

　　“别乱认亲戚。”

　　清冷的女声把利修拉回了现实，利修睁开眼睛，面前是弓兵将领伊芙琳，这一次她没有戴斗篷，绿色的长发下，脸颊边细长的尖耳朵极为显眼。

　　精灵？不过，不是梦里的身影。

　　“我帮你叫医官。”

　　“不用了，我没事。”

　　麻痹毒已经散去，其他的伤口不过是擦伤，利修从床上起身。

　　“薇...洛丝薇儿小姐的情况怎么样？”

　　“她在地下河被我们发现了，还在昏迷，既然你没事，告辞。”

　　走到帐篷门口时，伊芙琳将斗篷的兜帽戴上，掀开门帘。

　　“那个...谢谢你救了她，还有，帮我和葛莉特小姐道声谢。”

　　“.....”

　　伊芙琳的脚步有些迟疑，表情也变得微妙，但还是掀起门帘离开了。

　　“小姐的情况已经稳定了，应该是过度疲劳，休息一会就好了，现在先不要打扰她。”

　　和医官确定好洛丝薇儿的情况后，也放下心来，只是她暂时不允许探望。

　　狼人小女孩卡莉守在帐篷前，坐在地上低着头抱着膝盖，把自己团成一团。

　　“哥哥...姐姐她没事吧？”

　　“她没事。”

　　利修也坐到地上，摸了摸卡莉的头。

　　“哥哥姐姐刚被送来的时候，浑身都是血，铠甲也破了，我什么忙都帮不上...”

　　“卡莉，你替我在这守着姐姐，好吗？”

　　“嗯....”

　　利修起身，打算到中央大帐那边了解情况，也许可以在那里找到其他几位将军。

　　“维拉将军！葛莉特将军她...她吐了绿血！”

　　循着医官的喊叫声，利修来到被一群士兵围着的医疗帐篷。

　　“让我来看看。”

　　“圣子大人。”

　　葛莉特浑身都是伤，利修先念起治疗咒语，施加在她身上。

　　“没用？圣疗术竟然？”

　　手指按在她的脖颈上，将探寻的魔力输入她的身体，只是甫一接触，利修便知道事情不妙。

　　一种奇特的魔性瘟疫侵占了葛莉特的身体，和在家乡时见到的瘟疫不一样，当利修顺着探寻魔法将净化魔法打入时，魔力犹如泥牛入海，完全起不到效果。

　　既然光属性的魔法都起不到作用，利修改用水属性的滋润魔法，虽然并没有特别明显的治疗效果，用于缓解痛苦绰绰有余。

　　“咳...咳咳....”

　　果然，起效果了，只有光魔法会被吞噬，葛莉特的意识正在渐渐苏醒。

　　“老弟，怎么样怎么样？葛莉特她？”

　　利修摇了摇头，挥挥手让维拉离开，葛莉特身上的毒只有他有信心抵御，其他人太过靠近都会有传染的危险。

　　“圣子....大人.....”

　　“别激动，葛莉特小姐，你现在很虚弱，我现在治疗你。”

　　“不...不行，魔君已经介入战场了，而且不止一个，必须把这个情报....”

　　“我会帮你传达的，你现在需要静养。”

　　利修将手里的水元素由滋润改为平静，才平息下葛莉特的情绪。

　　水元素进入葛莉特身体里的各处经脉，五脏六腑，收拢着毒素，阻止它们繁殖，给新鲜血液腾出空间，给心肺得以喘息的机会，只是对如何完全消灭这个问题，利修束手无策。

　　“哈啊....哈啊.....”

　　再看葛莉特，昔日英武的面容早已憔悴不堪，金发很随意地披散着，虽然恢复了意识，但也只能半睁着双眼缓缓喘息。脸上、身体上各处伤口开始渗出红色的血，看上去正在向好发展，治标不治本罢了。

　　“圣子大人...薇儿呢....”

　　“她伤得很重，现在还在昏迷，你们是很好的朋友？”

　　“是啊...很好的朋友...小时候，贵族学院的孩子们，因为我是男爵家的女儿，地位太低，孤立我，只有她愿意和我交朋友。”

　　“她是个善良的女孩。”

　　“哈哈...是吧...我也这么觉得，她的心太软了，又容易冲动行事...看到个小动物被人欺负，都要气的拔剑...”

　　聊起薇儿，葛莉特的神采恢复了一些，她很兴奋地和利修分享着她们以前的故事。

　　“以后...就要请圣子大人多关照薇儿了，她远没有表面那么平静，喜欢把事情藏心里，一有让她激动的事情就...咳咳咳！！！坐不住..咳咳咳！！！心乱了...武道就乱了..咳咳咳咳！！！”

　　又一口鲜血被咳出，染红了床单，虽然是红血，但她的身体本就被毒素侵蚀到无可逆转。

　　“别激动，慢点。”

　　汗水渐渐从利修额头冒出，他还是努力策动自己的魔法控制力让葛莉特能稍微舒服和精神一些。

　　“圣子大人...我...没救了...是不是....”

　　眼前的金发女将，和挖空了他内心一角的栗发女孩说出了同样的话，都是施救者最不愿听到的话。两个身影重叠在一起，利修攥了攥拳头，把视线撇向一边。

　　“有没有办法...让我保持人类的样子...多活一会呢....我想再见一见薇儿....”

　　“......有。”

　　当晚。

　　“小姐。”

　　从昏迷中醒转过来的洛丝薇儿，接受了利修的治疗后，站到了葛莉特的帐篷前。

　　“进来吧。”

　　几个深呼吸后，洛丝薇儿调整了自己的表情状态，才掀开门帘，葛莉特正靠着病床坐着，手里拿着纸笔。

　　“都不用门口卫兵打招呼，火光都把你的身影照出来了。”

　　“感觉怎么样？”

　　没有理会葛莉特的挖苦，洛丝薇儿径直走到她身边，查看她的身体。

　　“没什么感觉，就是肚子这里凉凉的，来，你摸摸。”

　　葛莉特抓着洛丝薇儿的手，按到她的小腹上，一股凉意从指尖传来，在那凉意的背后，透着一股让她不寒而栗的气息。

　　“多亏了圣子大人，我体内的毒素都汇集到这里了......这样，至少在我死的时候，它们不会随意传染。待会儿下手的时候，刺准点，小心别把这块冰刺破了，不然圣子大人就白忙了。”

　　在葛莉特眼里，她已经淡然接受了自己注定要到来的结局，但她的好友明显却还没有接受这样的现实。

　　“葛莉特，我.....我.....”

　　薇儿的身躯逐渐颤抖，眼泪也不争气地落了下来，事先酝酿好的表情被挚友故作轻松的话语一下戳破。

　　“讨厌啦，我的大小姐，你总不至于还要我这个将死的人来安慰吧？”

　　“我不要...我不要你死...你不许死！”

　　“唉....矜持和礼仪，你平常没少教我的，怎么自己先忘了......”

　　抚摸着扑上来哭得像小孩子般的少女骑士，葛莉特心里也五味陈杂，但还是沉吟半晌后，还是开了口。

　　“......我死后，帮我关照下家里两个弟弟。”

　　“嗯。”

　　“二弟继承了父亲的爵位，现在也是皇城戍卫官，脾气有点古怪，你处不来就别和他冲突，呼....”

　　“我最小的弟弟，别看他平日里话不多，但他学习很用功，武艺也好，将来一定能出人头地......以后你如果缺扈从了，关照他一下，他肯定能从你那里学到很多。”

　　“好.....”

　　“那...我也没什么牵挂了，你动手吧，就用你的佩剑。”

　　“不要把这种事情说得这么轻松啊，我怎么下得了手.....唔...？！”

　　薇儿凄怆的话语，被突然贴到唇前的温热所打断。她惊异地抬起头，看到的是挚友苍白但灿烂的笑容。

　　“嘿嘿.....这个吻，可是那家伙到死都没得到的，便宜你了......陪我走完最后一程吧，有你在身边，我没什么遗憾......”

　　虽然早已知道结局，即使将病毒控制在身体的局部，也难掩身体早已破败不堪的事实，如果等到她虚弱而死，体内封印着病毒的冰便会融化，病毒就会扩散，所以，这是注定的结局。

　　点缀着玫瑰花纹的短剑被缓缓拔出鞘，洛丝薇儿将剑刃翻转，对准好友的左胸口心脏处。

　　剑刃颤颤巍巍地贴近葛莉特，她缓缓闭上双眼。

　　“对不起！！”

　　握着剑柄的双手猛地用力，剑刃刺破衣物，贯穿胸膛。

　　“呃.....谢...谢谢你...薇儿....”

　　鲜血慢慢渗出，渐渐将洁白的被子染成艳红，它们的主人早已没了气息。

　　叮——！

　　佩剑脱手落到地上，撞出清脆的响声，帐篷外的士兵们齐齐低头默哀。

　　“薇。”

　　利修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她身边，他从未远离。

　　拾起地上的佩剑，擦了擦上面残留的血迹，将它收归薇儿腰间的剑鞘。

　　这期间内，少女骑士只是站着，一动不动，利修也静静在一旁陪着。

　　半晌，洛丝薇儿突然开口：“弗洛雷斯，我求你件事。”

　　“你说。”

　　“你有办法留葛莉特一个完整的身体吗？”

　　“....有。”

　　“那就，拜托你。”

　　“我明白。”

　　“姐姐....”

　　转过头，小狼娘卡莉的灰色眼眸扑闪扑闪的，担心地看着洛丝薇儿。

　　“小卡莉....”

　　蹲下身子和卡莉保持平时，摸了摸她的头。

　　卡莉则伸出自己短短的小手到这个救她一命的姐姐跟前。

　　“姐姐，难过就哭出来吧...卡莉明白的...这样很难受.....”

　　“谢谢你小卡莉...姐姐没事...谢谢你.....”

　　两人抱在一起，洛丝薇儿哽咽着，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

　　利修走近病床，鲜血已经将洁白的被子彻底染红，将被子掀开，葛莉特穿着白色的打底衣，左胸口被剑刺穿，表情很平静，至少在她走的那一刻，没有感受到多少痛苦。

　　“委屈你一下了，葛莉特小姐。”

　　从帐篷里找来一个木桶，拉出葛莉特的右手，她是很努力的一个人，虎口处长满了厚厚的茧，握起来并不嫩滑。

　　将魔力化作刀刃，割开了她的手腕，同时催动水魔法推动她体内的血液循环。

　　嘀嗒——嘀嗒——

　　血液化为细流，缓缓地从手腕口流出，进入木桶内，同时用纯净的水替代血液进入血管。

　　渐渐地，红色的血液变得粘稠，甚至有些微微发腥和发臭，流入木桶的已经是绿色的恶心液体。直到从伤口里流出的是透明的水后，才停止施法，她体内的毒素彻底清除了。

　　放下的手腕在床边无力地悬荡着。

　　“焚。”

　　带着绿色毒血的木桶立刻被浓烈的圣火吞噬，留下一堆灰烬。

　　手上凝结出金黄色的光能量，将葛莉特的脸，手臂等地方修复如初，要检查身上的伤口时，利修看向一旁的洛丝薇儿。

　　“身上的伤口交给我来吧，祝福仪式就麻烦你了。”

　　“我知道了。”

　　哗——

　　神迹再一次从利修身上出现，他捧着温柔的光芒，将它洒向病床上已逝的葛莉特身上，【凝时】的魔力渐渐展开，她又恢复到先前神采飞扬的样貌。

　　“谢谢你，弗洛雷斯。”

　　“我们之间还客气什么，后面就交给你了。”

　　利修牵起卡莉的手，走到帐篷门口，掀起门帘离开。接下来的时间，交给她了。

　　“哥哥，姐姐她.....”

　　“姐姐她没事，她要送里面躺着的姐姐最后一程，我们不要打扰，走吧。”

　　“嗯。”

　　营帐内。

　　少女骑士轻轻走向挚友身旁，抽开病服的束腰带，袍子瞬间变得宽松，散落到两边。她抬起手，翻开左边一侧，内衣上的剑痕赫然显现。

　　“治愈。”

　　符文亮起，死去的女将被病袍遮盖的身体上，新旧伤口开始愈合，利修的凝时魔法修复了内在，许多伤口需要特别关照才行。

　　“要走得漂漂亮亮才行呢。”

　　蓝色光芒的滋润下，葛莉特的身体被修复到连旧伤都不复存在，恢复成完美的少女躯体。

　　甲胄随着闪光一一消失，化为光芒进入臂铠的魔法空间里，最后，卸下臂铠，放在一旁。

　　“还记得小时候我们吵架吗？”

　　扶起挚友的身体，随后自己上床，将她环腰抱在怀里。

　　葛莉特的脑袋软软地枕在洛丝薇儿肩窝，眉目安详，像是睡着了一样。

　　“你说你其实很羡慕我，羡慕到讨厌我，我的家族荣誉，地位，声望，都是艾尔迪亚境内最高的，这些东西我唾手可得。”

　　脸蹭在挚友的头发上，她的发丝间传来淡淡的香气，这是洗尽世间污秽之后留存的最真挚的香味，眼泪开始不争气地往下掉。

　　“可是...你知不知道我也很羡慕你？我的所有休息日都被排满了，礼仪、舞蹈、茶艺、社交....我每坐着马车在街上看到你自由地在街上游乐，我....”

　　“我想要的自由，也是你唾手可得的东西啊....你这个...笨蛋...”

　　洛丝薇儿扳过葛莉特的脑袋，将她的脸对准自己。

　　“刚才的吻，还不够，即使那家伙不同意也没关系，你这抛下我自己往生的混蛋。”

　　猛地吻上葛莉特的唇，这一次不是蜻蜓点水，洛丝薇儿拼命地攫取着挚友的柔软，舌头顶开葛莉特的牙齿，用自己的唾液为她干燥的口腔添上湿润，沽滋沽滋的水声不断响起。

　　“哈.....这么干燥的缘故是因为利修吗，真是多余的举动.....”

　　有那么一瞬间，洛丝薇儿希望挚友的口腔里还留存着毒素，自己可以体验和她一样的痛苦。

　　亲吻过后，又将葛莉特放在身旁侧躺，自己也顺势躺下，和她面对面。

　　“我们明明年纪一样，你的身材却不如我呢...”

　　因为侧躺的关系，病袍一侧翻落，一侧遮盖地包裹着葛莉特的酥胸，洛丝薇儿伸着食指，轻轻点在葛莉特的胸部上，凝时修复后的身体弹性十足，恢复了应有的柔软，但温度却没能维持。

　　指尖的触感逐渐变得冰凉，是她早已离开的实感。

　　“我们上学时也经常这么睡在一起呢.”

　　“薇儿的剑术又精进了，我都打不过你了。”

　　“薇儿，听说了吗，学院来了个怪男孩，找时间去看看他？”

　　“薇儿，我和艾森豪威尔家的公子订婚了。”

　　“薇儿....”

　　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学生时代，两人经常靠在一起谈天说地，从学院里的见闻，到家国大事，直到其中一个女孩起身，缓缓走入光中，最后念了一次朋友的名字。

　　“笨蛋，笨蛋，笨蛋！为什么要离开我啊！明明说好一起在军队里战斗的，说好的我过来你把我编到一起的！我才来几天，你怎么言而无信.....”

　　扯着挚友的尸体，薇儿再一次痛哭出声，猛地将她抱到怀里，不顾那逐渐冰凉的躯体。

小说相关章节：塔瑞尔—勇者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