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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之契约,1

[db:作者] 2025-08-14 21:58 5hhhhh 4770 ℃

威尔士,格温内斯王国,阿伯弗劳城下。

英格兰士兵的喊杀声乘着海风飘入城墙上的格温内斯士兵耳中,他们狞笑着,高吼着,数量多如海沙。来不及逃跑的青年农夫挺身迎向凶恶的入侵者,试图靠手中的农具保护身后的家人,然而镰刀如何比得过八尺长的铁矛呢?他的胸膛被整个刺穿,鲜血染红了破旧的单衣;农夫的妻子目睹了丈夫被杀死的全程,她遮住怀中稚龄孩童的双眼,禁不住痛哭失声。那声音混杂在咒骂和哀号中升上苍穹,而后被正午的阳光蒸发,不留一丝痕迹。虔诚者跪伏于地,祈求上帝的仁慈,最终等来的却是明晃晃的利刃和矛尖。

与不列颠岛上的大部分国家一样,格温内斯王国的贵族们喜欢在城郊购置土地,兴建庄园供自身栖身享乐。农民——自由民们,而非领主的农奴——也喜欢在王城附近开垦农田,种植庄稼。毕竟维京人横行的时代已经过去,如今还没有哪些匪徒敢如同那些野蛮的异教徒那样袭击王城附近的农庄和田地。格温内斯王国全境气候温和,一年中的绝大部分时间都适宜人类居住;作为王国中心的莫纳岛早在古罗马帝国征服前就是凯尔特人在不列颠岛上的重要聚居地之一,德鲁伊特们的神圣处所。以上这一系列优势条件促进了今日阿伯弗劳城的日益壮大,在老王——卢埃林·富尔[ 即“伟大者”卢埃林,原名为卢埃林·阿波·约沃斯,他是威尔士历史上的著名国王,以精力充沛和诡计多端著称,其通过一系列婚约和改革使得格温内斯王国成为威尔士诸国的宗主。](Llywelyn·Fawr)和新王卢埃林·阿波·格鲁菲德的治理下,这座港口小镇已然成了爱尔兰海沿岸的明珠。正如吟游诗人所唱的那样:“莫纳岛是王冠,阿伯弗劳是冠冕上最珍贵的宝钻。”

这些美好的时光,终究还是在今日被残忍地终止了。卢埃林·阿波·格鲁菲德不可谓不是一位强势英勇的君主,其在波伊斯和德赫巴斯境内取得的胜利确立了格温内斯王国在威尔士境内的绝对霸权。在英格兰与格温内斯于1267年9月签署的《蒙哥马利协定》中,卢埃林“威尔士之王”的头衔更是得到了时任英王亨利三世的承认;无怪乎卢埃林的随从长里加德·古尔以“勇猛的战争之狮”称呼自己的君王。尽管取得了这样多的胜利,但威尔士王国先天上的不足却使得卢埃林所取得的一切成就都无法长久保持,他人生中所追求的愿景不过是海市蜃楼,镜花水月。总人口不过15万的威尔士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真正击败拥有200万人口的英格兰王国,卢埃林的岁入不过是新任英王爱德华一世的十分之一,其能募集到的军队数量不足爱德华的五分之一[ 爱德华一世为征服威尔士集结了8600名步兵和800名骑兵,还有数百位工匠和千余施工民夫。]。当卢埃林的军队被围歼,国王与他最忠诚的卫队死于卑劣的伏击战,王弟达菲德逃之夭夭的消息自布雷克郡的埃尔芬河畔传到莫纳岛上的王城后,格温内斯境内的混乱和恐惧便再也无法被人为压制下去。阿伯弗劳已经陷入彻底的混乱当中,出城的所有道路都被逃难者挤满,富人的大车上拉着所有能带走的家当,贫民的麻袋中装着粗劣干硬的食粮。马车的车轮陷入了烂泥中,车夫咒骂着挥动鞭子抽打拉车的老马,空气中弥漫着恐慌和恶臭,几乎令人无法呼吸。

在城中心的坚固主堡内,尊贵的贵族老爷和高级官吏们的表现也不比他们眼中的贱民更好些。每天,城堡里留下的人都肉眼可见地减少。仅在国王被杀,军队被击溃的消息传来的当日晚上,王宫内的侍从和仆役就跑了一半。贵族们同样抛弃了阿伯弗劳王室这条正在快速下沉的破船,赶回自家堡垒里静待戏剧的落幕,而后坦然地向新的主人献媚。这样的戏码在欧洲已经上演了无数次,这次显然也不会有什么例外。

虽然阿伯弗劳的居民在得知消息后的反应已经堪称迅速,但英格兰人的行动显然更快。爱德华一世少年时代曾遭到卢埃林的攻击,丧失了对边界领地的控制权。而当他于1277年以国王的身份在会战中击败卢埃林·阿波·格鲁菲德,迫使其割让大片土地,接受英格兰驻军威尔士后的第5年,不甘失败的卢埃林王再度发起了针对英格兰统治的大规模反抗。如此多的新仇旧恨叠加,爱德华一世对卢埃林及其家族可谓恨之入骨;纵使他本人由于忙着处理新归降的土地和搜捕死去的威尔士国王的继承人,性格轻锐急躁的达菲德·阿波·格鲁菲德而暂时无暇进军,但国王的密友,勇武的威斯特摩兰伯爵罗伯特·克利福德忠实地领受了国王的谕令,率领4000精兵昼夜兼程,打了阿伯弗劳守军一个措手不及。当残存的守军看到被挑在长矛矛尖上的卢埃林王的头颅后,他们的士气彻底崩溃了。大部分的守城部队一触即溃,恐怕即使是塔列辛[ 活跃于公元6世纪的威尔士诗人,传说他热衷于描写战争和屠杀的场面。]再世也无法描绘出这种悲惨的景象。

“殿下,殿下!”

乔治·亚当斯爵士策马穿过溃逃的士兵,焦急的目光在战场上逡巡着,他的高声呼喊引起了已经攻入城中的英格兰先头部队的注意,几名不怀好意的士兵挥舞着手中的利刃,贪婪的目光落在乔治的锁甲和战马上,跃跃欲试着试图击杀眼前的男人,抢过他的马匹,长剑和锁甲。这些仅仅装备着熟皮甲和小圆盾的轻装步兵被贪婪蛊惑了心智,没有集合成队形的步兵很难威胁到一名真正的骑士,哪怕是长矛兵也不例外。乔治·亚当斯轻而易举地斩下了第一个冲上来的士兵的头颅,又将第二个士兵踏在马下,其他几人见势不妙,连忙一溜烟地朝己方大部队奔去。乔治没有追击这些溃逃的敌兵,对他来说,当务之急是找到自己的王子。

“殿下!感谢上帝,您还活着。”

在尚未被突破的城墙内侧,乔治·亚当斯爵士找到了他想要找的人。卢埃林大王无子,他唯一的后代是如今已经落入爱德华一世之手的女儿葛温莉安——她的母亲埃莉诺被爱德华俘获,在被囚禁时生下了女儿后因生产而亡。落入英王之手的女婴显然无法继承王位,因而如今格温内斯王国的继承者乃是王弟达菲德及其后代。在国王已死,达菲德不知所踪,并未逃回阿伯弗劳的情况下,城内的防务和管理任务便落到了他年仅十六岁的长子奥韦恩·阿波·格鲁菲德·阿伯弗劳身上。这个年轻人虽然在身高上已经与二三十岁的男性相差无几,但他稍显瘦弱的身材还不能很好地撑起身上的锁甲;稚气未脱的脸庞已被血污染红,唯有那双碧蓝色的眼眸仍然清亮,然而其中的疲态也已经无法掩盖。

“啊,乔治爵士。”王子尽可能地朝乔治挤出一个微笑,但那笑容实在是过于勉强,“您是不是带来了又一个噩耗啊?”

“我不想欺骗您,所以我要说是的,殿下。”亚当斯爵士叹了口气,解开那让自己有些喘不上来气的护喉——在兵戈相交的战场上是大忌,正所谓再强壮的骑士也难以提防暗中的利箭。但此刻围绕在奥韦恩王子身边的亲族卫队乃是由老王创建,以最严格的选拔制度遴选的精锐战士,他们立志誓死捍卫阿伯弗劳王族,至死方休。如今他们正坚守在王子的身边,督促着尚且怀有勇气的战士抵御英格兰人愈发猛烈的攻势。王国为这些壮士配备了最好的甲胄和武器,他们的守护值得信赖,弩箭无法越过他们的防线,袭击处于安全区中的王子与爵士。

“西墙的士兵溃逃了,那些叛徒和胆小鬼,无论是许诺,呵斥还是鞭子都无法阻止他们四散奔逃。”爵士苦笑道,“卡里伯爵试图重新整合起队伍,他和弗林特爵士还有我,我们三个尽力尝试了,可是……”

“失败了,对吧?”奥韦恩的语气无悲无喜,“我能想象到,自从英格兰人展示了国王的头颅,我就知道我们的士气保不住了。”王子长叹口气,“那些没有任何经验的临时征召兵跑了也就跑了吧,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他们已经失去了执行任何命令的能力。”少年顿了顿,“卡里伯爵和弗林特爵士怎么样?他们在何处?是赶去组织预备队了吗?”战前的奥韦恩在城堡市集附近驻扎了300名步兵作为后备力量,现在是到了他们出场的时候了。

“殿下……卡里伯爵……还有弗林特爵士,他们……”亚当斯咬了咬牙,他不想再度打击眼前的少年,但如今的局势下容不得谎言,“预备队被溃兵冲散了,他们也加入了逃兵的行列,卡里伯爵被他们谋杀了!弗林特……弗林特消失无踪,我再也没有见到他。”

奥韦恩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他感到自己两眼发黑,险些栽到地上。乔治·亚当斯爵士急忙扶住王子,他环顾四周,发现并没有人注意自己这方的情况。如果亲族卫队见到王子昏厥倒地,他们是否还会拼死奋战呢?乔治不敢往下想。

好在奥韦恩并没有真的昏倒,少年抓住乔治爵士覆盖着铁环的手臂,他大口喘息着,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的神智恢复清明。吸入的新鲜空气多少让他感到好受了些。

“所以现在就只剩下这点部队了……”少年喃喃道,他感觉自己头痛得厉害,至于身体上的战栗则只有乔治爵士能感觉得到。毫无疑问,预备队溃散和卡里伯爵的死亡沉重地打击了刚刚成年的王子。如果说此前的他还能自欺欺人地幻想凭借坚守和奇迹击退英格兰人的进攻,那么这两次打击已经足够让他清醒过来了。英格兰王国的征服势不可挡,格温内斯乃至整个威尔士的独立就要在今日迎来终点——多么可怕的结局!

“殿下,还有时间,我们还有出路。”乔治·亚当斯爵士急切地劝说道,年轻骑士的脸色同样很差,痛心和哀伤交织在那张英俊的脸上,分外怪异。

“出路?”王子惨笑着摇摇头,“我们还有什么出路?”

“您的卫队,还有这些最忠诚的士兵,他们还能为您拖住英格兰人一段时间。我们没有在海上发现英格兰人的舰队,对吧?您和您的弟弟完全可以利用这最后的机会乘船入海,去曼岛,去爱尔兰,甚至去布列塔尼?”乔治爵士越说越急切,“只要您还在,您的弟弟还在,阿伯弗劳家族的血脉还在,我们就还有机会!

“您是说……让我逃走?”奥韦恩瞪大眼睛,他不敢置信地看向乔治·亚当斯,突然无法控制地大笑起来,泪水从眼角滑落,带走了沿途的血迹。

“不,不,我绝不放弃这些为我,为阿伯弗劳家族,为王国献出生命的战士,那是魔鬼才会做的事情!”他的脸涨得通红,仰天大喊道。“阿伯弗劳家族的王位是由战争确立的,阿伯弗劳家族的壮大也是战争造就的;如今这一切要被战争夺走也无可厚非,连上帝也不会有什么异议的!”

“殿下,请您冷静!”慌了神的亚当斯爵士急忙扶住少年的肩膀,劝说他冷静下来。“事情还没有到那种地步,如我所说,您可以……”爵士似乎想重复一遍自己的计划。

“不,我的爵士,您的计划是行不通的。”奥韦恩王子仿佛突然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他不再挣扎,也不再歇斯底里,而是任由面前的骑士扶住他的肩膀。“即便我们能如您所说逃出莫纳岛,甩开英格兰舰队的追击,可哪里是我们能安身立命之所呢?曼岛土地贫瘠,地域狭小,只要爱德华愿意,他能轻而易举地征服那座岛屿,将我和罗德里押回伦敦。爱尔兰岛上有格拉摩根公爵的属地,他是英王的封臣,您猜他会如何对待咱们这些流亡者?至于布列塔尼……”王子顿了顿,嗓音沙哑,“布列塔尼……如果我们要逃到那里,首先要经过被英格兰人控制的德维特角,而后还要绕过康沃尔角,康沃尔伯爵对伦敦忠心耿耿,一旦他得知我们的消息……”

“殿下……”乔治·亚当斯试图宽慰自己效忠的王子,可他发现自己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能说些什么。

格温内斯王国的第二顺位继承人,年轻而聪慧的奥韦恩·阿波·格鲁菲德看着面前的骑士,他为自己的家族尽心竭力,任节不二。少年长叹口气,平静了下来。他抬起尚在微微颤抖的左手,费力地从脖颈上解下来一件东西,递交给乔治。

“这个十字架是我自幼就佩戴在身上的,经过圣大卫兹主教祝圣的信物。爵士,我的好爵士,拿好它,把它带给我的弟弟罗德里,告诉他这是来自兄长的命令,让他带上克罗斯·奈德[ 象征着威尔士王权的神圣徽章。](Croes Naid)还有尽可能多的珠宝随同你离开阿伯弗劳。”少年轻咳两声,他注意到周遭的喊杀声越来越近了,这说明英格兰人的攻势取得了成效,威尔士人最后的防线也已经岌岌可危。“如果可能的话,别去你说的那些地方,去苏格兰的北部,离英格兰王国越远越好。爱德华能征服威尔士,也可能会击败苏格兰,但他还不可能征服那个王国。你带着他,最好就去那里吧。用带去的金银珠宝做个乡绅,娶个温柔的姑娘,就这样过完一生,你们两个都是。”奥韦恩说着说着,自己先笑了。

“殿下……您……”乔治·亚当斯爵士单膝跪地,他哽咽着,双手接过那串精致的十字架,将这件物品紧紧护在怀中。“我一定不会辜负您赋予的使命,我曾宣誓忠于您的伯父先王陛下,如今也会向您和您的兄弟献上忠诚。我会以生命来捍卫罗德里殿下的安全,等待时机成熟之时,我会辅佐殿下重夺不列颠之王的御座,让红龙旗再度飘扬在自莫纳岛到奥法堤坝[ 古代麦西亚国王建造的长墙,被视作威尔士与英格兰的分界地标。]之间的土地上!”

“好啦,好啦,亲爱的乔治……”王子哀伤地微笑,“我们是朋友,但你也没有必要再安慰我了。你并不是看不清楚现实的人,阿伯弗劳就要沦陷了,格温内斯就要完全屈服于英格兰了。”奥韦恩握住乔治爵士的手,爵士发现王子的手几乎和冰块一样寒冷。“结束了,都结束了,我的好骑士。走吧,快走吧!离开这里,赶去主堡,带上罗德里快速离开;尽你所能,离英格兰人的势力范围越远越好。”

“去吧,把信物交给我的弟弟,然后马上离开。”奥韦恩重新握住长剑,戴好盾牌。“永别了,我的朋友。”

乔治·亚当斯,这个曾在格温内斯军队中大放异彩的骑士和公认的硬汉已经满脸泪水,他站起身来,对着王子深深鞠了一躬,“愿上帝赐福于您,殿下。”他没有再说什么,静静地转身上马,朝着远方的主堡疾驰而去。骑士在马上最后一次回望王子所在的方向,那道略显瘦弱的身影已经融入了威尔士人的防线中,无法被分辨出来了。

乔治爵士快步穿过城堡狭窄的走廊,这座曾经的格温内斯王国权力中枢如今已经变成了混乱的泥潭;宫廷总管早已消失无踪,走廊中那些名贵的装饰品也已经消失了大半。仅仅五年前这里还总是如荷利赫德的市集那般吵闹,无数人为了土地、财富、权力和国王的青睐而永不止歇地吵嚷,然而如今的城堡却安静得有些吓人。即便是那些还能留在此处的人——大多是土地已经被英格兰军队攻占,却又没有重要到足够与英王谈判的小贵族——也郁郁寡欢,安静得如同石壁;有几位夫人的眼睛仍然红着,显然是刚刚哭完不久。

事实上,早在英格兰军队歼灭格温内斯的主力,击杀国王的消息传出后,所谓的格温内斯王国就已经不复存在了。深感王室已经不再能为自己提供庇护的地方贵族纷纷脱离了阿伯弗劳的控制,或是自主抵抗,或是向英王献媚。数不清的信鸽从各地的庄园和堡垒飞向尚处在边境地区的英王大帐,格温内斯王国分裂成了十几块领地。在阿伯弗劳的攻城战与其说是格温内斯王国与英格兰王国的战争,不如说是阿伯弗劳伯爵领与英格兰王国之间的战争。而即使是王室直辖的土地也已经即将分崩离析,莫纳岛上男爵们的骑手已经在他们的庄园和英格兰军队间来回数次了。

爵士爬上城堡三塔中的左塔,那里是奥韦恩与罗德里的住所,他奋力推开罗德里王子寝殿的大门,令他意外的是,寝殿内并没有那个瘦削少年的身影,倒是还剩下一名侍从。那个年轻人似乎被爵士吓了一跳,他几乎是从椅子上蹦起来。“爵士?”青年盯着乔治爵士汗津津的脸庞,对他的到来表示十分不解。

“其他人呢?王子殿下应当有四名近身侍从。”

“他们走了,爵士。”青年有些尴尬地回答道。

“而你还留在这里?”

“事实上……我的父亲,他……”青年吞吞吐吐,似乎耻于开口,“他很早就派人来告诉我他已经……向英王屈膝,所以,所以……”

“所以你可以安心地留在这里,不用担心被病人所害?”乔治大声嗤笑,为眼前人的愚蠢。“你的父亲,那只卑鄙的老鼠是向英格兰国王屈膝,国王自然不会杀你;可是杀红了眼的士兵们不管你是谁,他们也不认识你是谁,明白吗?”爵士摇摇头,随手扔给青年一枚金币,“至少你还是个诚实的小伙子,拿着这枚金币快跑吧,跑得越远越好。”

“爵士……我……”侍从还想说些什么,但爵士摆手制止了他。“最后一件事,告诉我王子殿下在哪?”

“王子殿下在礼拜堂,他去祈祷了。”侍从瑟缩着回答,“殿下希望仁慈的上帝能拯救……我们。”

“我们?”爵士冷哼一声,轻蔑地睥睨着投降者的后代,他没有再说话,转身走出了房间。

青年侍从长舒了口气,握住手中的金币,乔治爵士的话语很有道理,他决定现在就离开。

罗德里·阿波·格鲁菲德跪伏在地,虔诚地亲吻着十字架上的耶稣基督像。男孩抬起头,礼拜堂内的落地铜镜上不太清晰地倒映出他的面容。这个年轻人比他的兄长奥韦恩小上两岁,如果说他的兄长相较壮年人来说还有些瘦弱,那么罗德里就是实实在在的少年人身材。男孩清秀稚嫩的脸庞与哥哥有八分相似,最大的不同点在于那双眼睛,不似兄长那般碧蓝,而是如风暴来临前的大海般呈灰黑色。不过也许是家族遗传的缘故,他们兄弟二人倒还都是身高腿长——王族血脉总是与常人有所不同的,至少这个时代的多数人都这么认为。男孩仰头,看向彩绘玻璃窗上的诸位格温内斯先王。早在公元7世纪,不列颠岛上就有教堂和修道院已经使用了彩绘玻璃窗。如公元675年,圣本笃·波斯哥(St.BenedictBiscop)从法兰克王国引进工匠,为在芒克威尔茅斯建造的圣彼得修道院窗户进行了着色。阿伯弗劳城堡礼拜堂的彩绘玻璃成型于150年前,以格温内斯乃至威尔士历史上的传奇人物为主题绘制。自亚瑟王开始,男孩遍览诸王与英雄。库涅达王(Cunedda),传说中格温内斯王国的建国者和第一王朝的开创者,他被绘制成徒步作战的勇士形象。成书于公元9世纪的《不列颠人史》记载了这位国王的丰功伟绩,据说他曾与自己的八个儿子一起将爱尔兰入侵者赶出了北威尔士,收复了莫纳岛和霍利岛。莫里芬·弗利其(Merfyn Frych)来自曼岛,根据蒙茅斯的杰弗里所著的《不列颠诸王史》[ 大约成书于公元1139年。]记载,正是他开创了格温内斯的第二王朝;现今威尔士境内的每个王族都可以将祖先追溯到莫里芬处。男孩的目光再度启程,这次他看到了英雄时代最伟大的格温内斯之王——“伟人”罗德里(Rhodri Mawr),男孩的名字就来源于他。这位著名的君王是莫里芬之子,自主降临后844年统治到主降临后878年;他成功的延续父亲的伟业,将格温内斯的边境扩展至波伊斯和克利迪艮,而后又以联姻的方式获取了塞西里威格地区。这样一来,威尔士一半以上的土地就归入了格温内斯王国的统辖。只可惜维京人的攻势来得太快,罗德里大王在与维京人交战时兵败身死,未能完成统一威尔士的宏愿。“若我能有他那样的智慧和勇武……”男孩辛酸而落寞地想到,对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没有什么比躲在城堡里看着兄长率军作战更羞耻的了,只是奥韦恩三令五申禁止罗德里参战,因他年纪尚轻且身量不足,男孩这才不情不愿地留在了主堡中。

最终,少年王子将目光停留在所有画像中所占面积最大,也最华丽的那幅画像上。与其他彩绘画不同,这块画像并非仅仅只是某位人物;在那全身披挂,策马冲锋状的人物画像背后,雄伟庞大的红龙舒展双翼,口中烈焰蓄势待发,似乎想要为前面的骑手扫清一切障碍。“红龙王”约洛(Iolo),众传奇之传奇,史诗般的人物。根据王室档案记载,这位约洛王年少时不过是海边村落的渔家小子,不曾与古老的英雄或国王有任何联系。然而在公元867年,维京人“无骨者”伊瓦尔率领北方大军[ 指维京劫掠者。]入侵莫纳岛,焚毁村庄,包围当时仅有木墙木堡护卫的阿伯弗劳城时,这位名不见经传的渔村少年竟乘骑巨龙自天际而下,以铁爪,钢尾和炽烈的龙焰吐息摧毁了维京人的部队,焚烧他们的战舰,让入侵者无处可逃,全军覆没。如今,这故事有几分真假已然无人知晓,但约洛迎娶罗德里大王的女儿,在国王战死后继承王位却是不争的事实。他的统治公正而平和,从不以威势压人,对贵族与平民一视同仁;因而即使在其逝去300余年后的今日,提到他的名字仍然能“令干涸多年的泉眼涌出清冽水流。”

“王子殿下。”平日里,当王族成员在礼拜堂静修祈祷时,外人是不能贸然闯入的。但如今这些规矩都已经荡然无存,乔治·亚当斯爵士快步走到男孩身后,他喘了口气,朝王子深鞠躬。

“亚当斯爵士?您怎么来了,难道……”罗德里的嗓音因恐惧而变得尖锐,眼前的男人全无往日的风度,身上还沾染着血污。“他从战场上来?难道说兄长他……”

“别担心,殿下。”乔治爵士侍奉阿伯弗劳王室已逾五年,几乎是看着眼前的男孩长成挺拔俊秀的少年,他明白王子在担心什么。“奥韦恩殿下还活着,他仍然在与英格兰人奋战的一线。”

“啊,真的吗?感谢上帝。”罗德里放下心来,虔诚地双手合十向全能之主致谢。作为次子,罗德里自幼就被教导要服从兄长的命令,将来也要作为廷臣服务于自己的兄长。正因如此,当奥韦恩在校场上学习剑术、骑马和格挡时,罗德里则在城堡内跟随教士学习阅读、书写和神学。在这种教育下,两个男孩的性格有所不同——罗德里温柔而细心,奥韦恩不羁而开朗。

“王子殿下,我从前线而来,为您带来了您兄长的口信,还有这个。”乔治爵士将攥在手中的十字架交给王子,罗德里接过,疑惑不解地看向骑士。“这……这是哥哥的……”

“殿下,您的兄长命令您离开都城,带上王家徽章和能带走的珍贵物件一起。我会作为您的保卫者护送您前往爱尔兰或者苏格兰,又或者是欧洲大陆。总之,咱们要离英格兰王国的控制范围越远越好,这也是您兄长的意思。”爵士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情况。

“可……我不明白。”罗德里不知所措地握住兄长的十字架项链,喃喃道。“为什么要走,还有哥哥,他又怎么办?”

“没时间犹豫了,殿下,咱们先行动起来,回去拿上徽章和金子,行动起来!”见男孩还在犹豫,深知时不我待的乔治爵士顾不得礼仪,他一把抓住男孩纤细的手臂,拉着对方朝王座厅跑去。王座厅是主堡中最宽敞华丽的处所,神圣的克罗斯·奈德徽章和王室积攒多年的珍宝都在其中。“您带着王座厅大门的钥匙吧,殿下?”

“啊,啊!是的,我一直贴身带着。”罗德里似乎才反应过来,男孩无措地点点头,从腰间取下那把作为钥匙来说显得十分巨大的黄铜制品。“一定要这样吗?我们……王国……就没有别的出路了吗?”

男孩的悲伤同样感染了骑士,乔治强忍住泪水,用自己都不太相信的话语鼓励着年少的王子。“还会有机会的,只要您能顺利逃出去,只要您还……”

爵士的话还没有说完,从前方传来的愈发清晰的嘈杂声就让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骑士与王子对视,双方都在对方的眼睛中读出了不可置信。

“是英语,是英格兰人的语言!”罗德里·格鲁菲德颤抖着,男孩因恐惧而不自觉地抓紧骑士。“他们来了!”

“这不可能,他们怎么会如此迅速……”乔治爵士目眦尽裂,他抽出长剑,护着身旁的男孩缓步后退。很快,几名身穿锁甲和罩袍的士兵进入了两人的视线,学习过纹章学的罗德里立刻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诺福克伯爵的徽章,果然是英格兰人!”诺福克伯爵的封地在东盎格利亚地区,他是英王手下的主要封臣之一。

“哇哦,看看咱发现了什么,落单的威尔士佬。”一名英军士兵不怀好意地笑道,露出满口腐坏的牙齿。

“看那小子,白白嫩嫩的,俺打赌他肯定是个贵族!”另一名士兵贪婪地望着罗德里,爱德华一世在战前曾告诉手下的士兵,俘获或斩杀威尔士贵族者都会受到特别奖赏。

“王子殿下,您先走,绕别的路去王座厅,快!”见势不妙,乔治·亚当斯当机立断,他立在英军与王子之间,催促罗德里尽快离开。

“可是……”

“没有可是!殿下,您快走。去王座厅,拿上徽章和您能找到的方便携带的珠宝,然后去港口,我会……我会在那里等您。如果十五分钟后我没有来……”乔治爵士回头看向王子,态度决绝,“那您就自行离开。”

“……保重,乔治爵士。”罗德里怔怔地看向身前的骑士,他点点头,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朝后方跑去,那里还有别的道路通往王座厅。

乔治·亚当斯爵士面色平静地看向逐渐逼近的英格兰士兵们,他不为所动,完全没有后退的打算。十年前的乔治只不过是个猪倌的次子,迫于生计选择了参军,只为了换口饭吃。威尔士人曾经在卢埃林·阿波·格鲁菲德领导下取得过对英格兰人的辉煌胜利,可他在那场战争中却不走运地被弩箭刺穿了大腿,重伤倒地。作为骑兵统帅的王弟达菲德发现了他,在随军医生尚未到来之前,尊贵的,本该在马上追击敌军的威尔士王弟如同普通的步兵一样持盾守护着躺在地上的猪倌之子乔治。在这之后,也是达菲德统计了他的功勋,用自己的剑册封他为骑士。这份滔天之恩,乔治·亚当斯一直无以为报,直到今日……

“来吧,你们这些狗杂种!格温内斯还有一个忠勇的战士没有倒下呢!”

罗德里·阿波·格鲁菲德小心翼翼地包裹好象征着威尔士王权的徽章,又将两块巴掌大小的金块一并放入布袋里。男孩将布袋打结固定在身上,其沉重一如少年的心情。罗德里谨慎地将头颅探出大门,王座厅附近静悄悄的,厮杀声和呐喊声尚未传到此处,这是个好消息。他计划从城堡后门逃走,除了携带兄长嘱托的徽章和珠宝外,少年还为自己和乔治准备好了必要的物资;三袋清水和几条干面包,还有咸牛肉,这些都被罗德里放在了另一个小包裹里。

但事情的发展不如他所愿,当他来到距离城堡后门不远的马厩附近时,他发现英格兰士兵已经撞开了大门,零零散散的士兵还在城门附近游荡。感觉到威胁的少年开始寻找其他的出路,当初建造主堡的格温内斯国王显然想到了未来可能会遭遇到的围攻,因而他为自己的后代留下了几条密道作为最后的手段。“我该去密道的入口,英格兰人至少不会知道那些密道……”少年转身,准备退回塔楼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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