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的王

不屈的王

不敗的王

倒下了

不行了

再怎麼樣強大的意志力，都無法支撐他活下去了。

王的國，滅了。

那小小的、窮困的、卑微的，卻無比美麗的國。

滅了

自那天開始，魔王就已經不想繼續活下去了。

但是……還有……還有一個理由……還有一個繼續戰鬥的理由……

「小憐……」

「她死了。」

失去左眼和右腕的勇者坐在魔王身邊。

「布梅爾告訴我，那個小女孩為了避免魔女的大魔法被研究，在牢裡咬舌自盡了。」

「……是嗎？果然是……這樣啊……」

他其實早就該明白的……一切都是徒勞……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粗啞的笑聲，自魔王的喉嚨發出。

「……你都要死了……笑什麼？」

「因為……很可笑餒！這一切的一切……都很可笑……」

眼淚流進嘴裡、流到地上。

破損的聲帶和氣管，讓這慘烈的笑顯得喜感。

「莫昂……你想成為魔王嗎？」

「想，無時無刻的想餒。想要解開父王的封印，然後每天吃白麵包大餐撐死。」

魔王睜大雙眼，看著那紅藍相間的天空。

雲朵層層疊疊組成移動的農田，像是村子裡剛翻過的土，正等著瑪蕾安娜帶著孩子們播下種籽。

不，那是風暴將來的預兆，能將村長辦公室……不是，魔王城堡也連根拔起的颶風。

真沒想到，擊碎了虛假的和平之後，竟然能看到如此多變的天空。

真是美麗，到了醜陋的讓人想吐的程度。

自何時開始

自何時終結

那淵源流長操縱世間一切人偶的絲線

那令人無奈的宿命

牽引著這一切巧合，讓眾人過癮爆笑出聲的宿命。

「你呢……你想……成為勇者嗎？」

莫昂的呼吸急促的有些不自然。

「我不想成為什麼勇者，我根本不適合那種事情。」

「那真的太好了呢，那我們就可以當朋友了。寡人還以為外面的人都是壞蛋，沒想到都是大好人。」

他無時無刻不在打著寒顫，好像在強忍全身的疼痛。

「你……病了嗎？」

「沒有……只是有點累了……」

不一會兒，他如同睡著一樣的死去了。

「話說……你錢還沒還我……來著……」

勇者看著迅速變動的雲層，他明白，是時候了。

他用僅剩的左腕拿起聖劍，染上血汙的光纏繞其上。

「永別了……我的朋友……」

一次、兩次、三次

直到他的整副身軀被斬切剁碎到連殘渣都稱不上。

然後放了把火，燒了。

做完這一切，少年再度啟程

什麼都沒吃、滴水未盡。

只是偶爾排泄

接下來，就走到緹－蓮西人類聯合王國去。

他們會把自己當成戰犯，送交給新亞人同盟處刑。

這樣就好了

沒有人會死

所有人都能好好活著，都可以吃白麵包到撐死……

可以了，這樣就好了。

因為我是勇者，所以這樣就好了。

雨下著

雨狂暴的下著

泠總坐在雨中，看著眼前淋濕的營火堆。

雨聲蓋過了男人的腳步聲，但不知為何，少年知道他來了。

「呼……天哪！你倒是找個地方躲雨啊。」

拜塞倫大哥調侃。

「嗯，因為這裡已經沒有地方可以躲雨了。」

拜塞倫大哥把一件蓑衣蓋在泠總身上。

「還有的吧？」

「確實還有……但是……我不能去躲雨。」

少年直勾勾的盯著不存在的營火

「因為我是勇者。」

拜塞倫大哥無奈的嘆口氣，只好把酒囊遞給他。

「你想喝嗎？雖然大概無法讓你感到溫暖。」

泠總接過酒囊淺酌一口。

完全嚐不出辛辣或苦澀，只有純粹的香甜。

「嗯，很好喝。」

「那就多喝吧。」

拜塞倫大哥搭著他的肩膀

「嗯……反正我也沒有別的地方要去了。」

一口接著一口

灼燒著食道、焚燒著味蕾。

然而，縱使再怎麼想得到一點點溫暖，營火早已經消失不見。

雨永無止盡的下著，夜永無止盡的黑著。

在這生與死的隙縫間，曾徘徊著背負著一切絕望的人。

「……拜塞倫大哥，我想起來了。」

「嗯？」

「你曾經問過我的那個問題，我大概已經有了答案。」

「不用說了。」

「這樣啊……」

泠總站起身，將蓑衣還給了拜塞倫。

「我突然想起來，我還有最後一個地方要去。」

「你……很快就會回來嗎？」

「是的。」

「那到時候，我們再一起喝吧。」

泠總走向茫茫雨幕之中。

他的腳步毫無動搖

勇者走在街市上，這是一場公開處刑。

雨下著

雨狂暴的下著

所有觀看的群眾，嚴肅的站在雨中瞪視著他。

泠總平淡的打量著所有人

人群中，一個小男孩抱著一個襁褓中的嬰兒，他費力擠到人群最前方。

「勇者大人！」

好幾個大人想按住他的嘴，卻還是被他靈巧的躲開。

「勇者大人！你還記得我嗎？」

他的右半邊臉被燒傷毀得面目全非

「勇者大人！謝謝你救了我！」

……

勇者沒有回頭，而是繼續朝絞刑架的方向走。

「還有我！謝謝你！勇者大人！」

「我……我也是……」

騎士們喝令著

「退後！退後！」

負責押送的貝利只是放任人群爭吵。

「勇者大人，謝謝您。」

住手……

「要不是您！我就死在勇者選拔了！」

住手啊……

「要不是您！我們一家三口都會死在倒皇黨的鬥毆中！」

快住手……

不要再讓我升起，活下去的念頭了……

要死的話，我一個人就好……

絞索纏上脖子，泠總已經泣不成聲

「謝謝您！殺死了魔王！」

「謝謝您！守護了這個世界！」

啊啊啊……我……我……救了你們……嗎？

活板嘎吱一聲打開，少年的身軀往下掉落

……

……

「……我是勇者……」

「說什麼蠢話？你才不是勇者，你是我的笨蛋老哥。」

泠萌萌抱住了他

「你是個又笨又蠢的超級大笨蛋。」

「可是，這樣的你，很帥哦。」

泠總跪坐在地，眼淚止不住的潰堤

「妳做了什麼啊！」

「還有什麼？」

多西姐擺弄著手上的小轉輪琴

「憑我的本領，讓大家聽點音樂，就能救小少爺你出來啦！不用擔心，煉金人偶可是維妙維肖。」

「完美女僕曼瑪檢查過報社的照片了，沒有露出破綻。」

曼瑪小姐笑著說道

「真不愧是經驗老道的曼瑪前輩呢。」

「閉嘴。」

「但是……我……」

「哇，你這個造型是怎麼回事啊？一隻眼睛沒了還能流淚嗎？」

泠總啜泣著

「我……我……」

「你什麼你！」

泠萌萌大力的踹了兄長的背

「起來吧！」

趙蝶朝他伸出手，在猶豫一下後，少年才回握。

我……只是想謝謝你們

謝謝你們，賜與了我勇氣。

讓我此後，再也無所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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