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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09 疊兵,1

[db:作者] 2025-08-16 09:44 5hhhhh 3620 ℃

  回到調味市後,在一個潮濕悶熱的下午,島崎亮從位於城市郊外的爪總部大樓,折返回住宅區內的花澤輝氣家。當時他手裡提著一隻銀白色的硬殼登機箱,登機箱內裝滿了藉由殺人得來的不義之財,其中還有一半屬於他外型甜美俊俏,性格溫柔體貼,無論是誰都不可能將他和一樁謀殺案聯想在一起的年輕異性室友。

  午後兩點正是調味市中學的正常上課時間,因此理所當然的,花澤輝氣並沒有出現在自己家裡。然而,島崎亮還是照樣循規蹈矩地以鑰匙開門,在玄關裡脫了他踩在腳上的那對紅銅棕色皮鞋,並將那雙鞋整齊地擺到屬於他的那一半鞋櫃裡,換上花澤輝氣在同居生活開始時買來的畫有一隻黑色狐狸的室內拖鞋,然後慢慢地踱步走到玄關後的客廳。

  他將手裡的提箱一把甩上沙發,任憑反射出客廳鬱金香型燈罩的圓潤邊角恰好撞上了花澤輝氣的猴子抱枕。

  他本想直接窩進一旁的單人沙發裡,但在鞋尖觸碰到茶几底部鋪著的珊瑚絨地毯以前,他卻突然改變了主意。他轉而走向放在沙發旁的黑膠唱片播放機,伸出手,動作輕柔地擺弄起唱臂。每當花澤輝氣不在家時,島崎亮老會習慣從他自己收集的磁片中,隨機挑出一張來聽,至於選到了什麼歌曲全憑當天的運氣。

  這種抽獎一樣的方式時常使他無法聽見合乎他當時心意的音樂,然而,對於上述這種讓人感到不幸的情況,島崎亮往往有一套自己的解法──那就是放任唱片機繼續運轉,他則自顧自地走到陽台上去抽菸,將樂曲聲拋在腦後,當成環境噪音的一部分。

  就像現在。他懶洋洋地敞開落地窗,一腳踩到總是被花澤輝氣打理得乾乾淨淨的陽台磁磚上,雙手的手肘靠上包覆著灰藍色漆的鐵製欄杆,五指則摸向緊貼住他胸口的菸盒,可要不了多久卻又收了回去。這倒不是因為他忽然不想抽了,只是因為他想起放在他胸前口袋裡的是之前沒抽完的和平鐵盒。

  尼古丁含量一毫克的香菸,對於現在的他來說氣味太濃,這在以往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他從十六歲起就開始抽菸,直到現在已經過了將近二十二個年頭,中途嘗試過幾株來自迥異世界角落的菸草,幾家名號響亮的品牌,幾種大同小異的配方,但從沒想過要戒。想到這裡,島崎亮便還是咬住了自和平菸盒中取出的煙捲,同時從另一個口袋摸出打火機來點菸,用舌尖和鼻腔品味著這一如他想像的厚重煙味,並不由自主地皺起了眉。

  傍晚,花澤輝氣難得先跑了一趟商店街,帶著多種生鮮、火鍋料,以及肉片回來,打算煮一鍋壽喜燒。他打開公寓的鐵門時,其中一手的臂彎裡攬抱著一個紙箱,另一手則提著裝滿了燉煮壽喜燒用的食材的購物袋。即使不靠耳朵聽,島崎亮也曉得那紙箱裡裝的並不是食物,而是一隻流浪貓。這算是今天第二件讓他感到驚奇的事。

  在將購物袋放上廚房的流理台上後,花澤輝氣對他解釋了句:「這貓是我同班同學在學校操場邊上的鐵絲網旁撿來的。本來有三隻,這是其中的一隻。他們打算替這些貓找到合適的領養人,但得麻煩家裡有辦法飼養寵物的同學暫時帶回家照顧。」

  在花澤輝氣所帶回的紙箱裡趴著的,是隻正打著盹的孟買貓。同時牠也是花澤輝氣口中的三隻流浪貓當中毛色最黑的一個,未經打理的毛髮看上去糾結髒亂,但花澤輝氣相信一旦將牠清洗乾淨,並給予適當的照料,牠的毛色便會呈現出一種漂亮的鎢藍色──像是埃及豔后會拿來穿戴在身上的那種毛皮。「牠是個女孩,但看起來像你。」花澤輝氣說,接著他一面將紙箱抱入浴室,勒令島崎亮看好貓,一面把熱水裝入臉盆裡,「於是我決定,在為牠找到合適的新家以前,我會叫牠『小亮』。」

  他說這句話並不是為了徵求島崎亮的意見,僅僅是為了揶揄。但島崎亮卻從他調笑的口吻中,感覺出他照亮套房走廊的得意。不如說,花澤輝氣渾身都散發出一種想要慶祝什麼的輕快。島崎亮先是按照時間推算,接著作出猜測:「你好像心情不錯,是因為期中考試的結果嗎?」

  花澤輝氣豎起兩指,對他比劃了一個勝利V字的手勢,「蟬聯了三次的全校第一。老實說,最近那麼忙……我本來以為這次肯定要退步了。」說完,花澤把黑貓放到臉盆裡,抬起兩手像是一個樂團的指揮家,讓沐浴清潔劑及蓮蓬頭浮到小貓的身側,隨時準備開始有如小說《哈利波特》中描寫的魔法沐浴秀。

  打從剛認識花澤輝氣時起,島崎亮便一直知道他(在學校師長以及同學眼中)品學兼優,經常能在段考時,問鼎全校第一或第二的寶座;即使他已經快要畢業了,即使他奪下了三連霸……那也並不稀奇。這時島崎亮隱約察覺到他似乎有別的什麼話想說,煮火鍋不只是為了慶賀他自己依然維持水準的成績,同時也是為了討好他。

  「昨天我媽給我撥了通電話。」在調配好壽喜燒鍋底後,花澤輝氣開口說了這麼一句。這件事島崎亮倒是知道,昨晚花澤輝氣在客廳裡和他的母親通話時,他也在場。花澤輝氣和雙親聊天一般習慣使用法語,一方面可能是因為花澤夫婦長期旅居法國,不少日文單字已經忘了,以日語和人交談時,沒辦法像用法文時那麼流利;另一方面則可能(這只是一種客套說法)是由於島崎亮根本聽不懂幾句法文,這麼做讓花澤輝氣感覺更有隱私。儘管花澤輝氣心裡知道島崎亮其實並不在意他都和自己的父母談了些什麼。

  「嗯,你們都說了什麼?」

  緊接著,島崎亮配合地問了一句,連帶著回想起昨晚在客廳的情形。他總有印象花澤輝氣在通話的過程中,提到了好幾回坎城和公寓,於是以為他是正和父母閒話家常。但實際上,花澤夫婦想在獨生子進入考試閉關期前(嘗試)好好地和兒子相聚,這才邀請花澤輝氣趁著暑假期間到坎城來度假。同時這也就表示──花澤輝氣將要離開島崎亮的監視長達一個月左右的時間,以一個還未脫離「觀察期」的恐怖組織新進成員來說,這項請求似乎太自由了點。

  島崎亮沉吟一聲,模樣看上去倒是不怎麼為難。他毫不猶豫地答應了花澤輝氣的要求,只說了句:「那就祝你一路順風,玩得愉快?」這話引得花澤輝氣露出了個感到古怪的表情。

  「噢……好,那,謝了。」花澤輝氣抽了抽嘴角,有那麼片刻,他完全想不到自己應該對島崎亮說些什麼,只好繼續夾起一片牛肉往鍋裡涮去。

  七月下旬的暑假很快地便如期而至。在臨行前的幾天,花澤輝氣甚至還特意用島崎亮的手機錄製了一份「注意事項提醒」,內容包含清掃鐘點工的電話號碼、小亮吃的飼料牌子和飼育小貓的幾項禁忌,以及符合花澤輝氣健康均衡飲食標準且物美價廉的外賣餐館清單。這段備忘錄最終被(強制性地)設成了手機鬧鐘鈴聲,將在公寓主人離家期間的每天早上十點半,於公寓的客房裡準時播送。

  「我會在八月二十號左右回家。在那之前,別把公寓炸了,也別讓小亮變瘦或是受委屈,不然我宰了你。」

  花澤輝氣一面惡狠狠地重複叮囑這幾天老在強調的那幾件日常瑣事,一面將前來送行的黑貓由珊瑚絨製的地毯上抱起,貼到自己的臉上輕觸貓咪幼崽的口鼻,一副儼然已有打算要領養那隻小黑貓的樣子,倒半點都不像是正在被犯罪集團的組織成員綁架的肉票。他在出門前回頭看了跑到玄關來的黑貓最後一眼,蹲下身,再伸出手來撓了兩下小亮的下巴,然後才拖著行李離開公寓,直奔調味市的調味機場。

***

  「蔚藍海岸」這一名詞,說到底也不過是一種行銷手段,在花澤輝氣看來,並沒有比從東京灣所看出去的海還要藍上多少。不過此海確實是呈現出一股特屬於夏季的熔藍,整片偌大的海洋彷彿一塊流動的藍寶石,教人一看就感覺出天氣燠熱。

  花澤輝氣從沒想過遠赴歐洲也能碰上在日本認識的人,還不是自己學校的同學,而是鈴木將。此刻鈴木將正十分自來熟地走到了花澤輝氣身旁的躺椅坐下,任憑陽光在他火燒一樣的張揚的紅髮上搧風,像一把陡然闖進視野裡來的煙火。他在和花澤輝氣共享著同一片陽傘構築的涼蔭時說:「剛在那頭,大概距離這裡十幾英尺的地方,我就在想──那個在陽傘底下聽音樂看書的怎麼那麼眼熟。結果過來一看,果然是你啊,花澤。」

  花澤輝氣眨了眨眼,目光自印刷在再生紙頁上的成排字母,轉移到了鈴木將淺藍色的眼珠上,帶有幾分戒備地瞇起眼瞼。「喲,好巧,日安啊鈴木。」

  他回話的口氣隱隱約約地透出一股並不歡迎鈴木將的氛圍,鈴木將不傻,當然有所察覺。但這不表示他會識相地摸摸鼻子走開,不如說,他覺得花澤輝氣對他有些誤會,而他正是為了解開誤會而來。他擺了擺手,還算親切地問候了花澤一句:「你怎麼會來?」說完,鈴木將也下意識地尋找起了某個老把全世界的任何地方逛成自家花園的身影,但卻一無所獲。

  「島崎呢?」鈴木將問。這時花澤輝氣忽而把塞住他兩耳的藍芽耳機取下,放到一旁的白色塑膠桌上,抬起頭來對鈴木將說:「別假裝你不知道他不在。」

  「別這樣。我只是想確定──」

  「確定什麼?」

  「確定你需不需要我的協助。」

  「協助?」花澤輝氣聽完忍不住笑了一聲,「你是指心理輔導之類的嗎?還是說,在爪的總部裡有特別設置任務執行後的互助會部門?」

  「聽著,我明白你的心情。」鈴木將聽出了他話裡的嘲諷,但卻仍不打算放棄和他取得共識,他忍受著花澤輝氣幾乎能稱得上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的敵意,好聲好氣地對他說:「相信我,我真的懂。我和我老爸不一樣──我說的協助絕對是你需要的那種協助,我打算從根本解……唔。」

  鈴木將後半段的話沒能說完,原因起於花澤輝氣眼明手快地摀住了他的嘴。他瞪大眼睛,表情看上去充滿質疑。花澤輝氣的舉動之莫名,幾乎使他釋放出了胡椒與荳蔻相互混雜的信息素,以表他被花澤冒犯到的情緒。但花澤輝氣卻是有口難言,只能勉力撥出另一隻手來在手機的記事本上敲字表示:「你說這些做什麼?我的防標記環裡有竊聽器。」

  鈴木將看完先是一愣,接著才皺起眉,並跟著花澤輝氣在手機螢幕上打了一行字:「那怎麼辦?我幫你拆下來?」

  花澤輝氣搖搖頭,忽然開口告訴鈴木:「這沒什麼,加入爪的那天開始我就有面對這種事態的準備了……雖說確實有點震驚,但我想我會習慣的。」

  他用眼神暗示鈴木將順著他的話接下去,這可算是給鈴木將出了一個大難題。他強打起精神,戰戰兢兢地回應了一句:「這樣嗎,我也忘了是誰告訴過我──Omega的心靈通常都比較纖細敏感,哈哈,看來是我白擔心了。我真替你感到高興,花澤,你的表現很不錯,實力也普遍受到肯定,應該能在總部取得高位。」

  然後花澤輝氣在手機上表明要鈴木將繼續聊天,把自己真正想說的話輸入在手機裡。鈴木將點點頭,臉上卻是明顯地表現出對花澤輝氣的要求發愁的模樣。使得花澤只好肩負起主動引導話題的責任,說:「感謝關心。那你呢?你怎麼會來這兒的?看你的樣子,鈴木統一郎想必也不在附近吧。」

  鈴木將哼了一聲。不知道是出於演技還是真實反應,他相當不滿地對花澤輝氣表示了一句:「是不在。我來找我老媽的。」同時他也往花澤輝氣的手機中輸入了一串「來我老媽家,那裡有設置訊息干擾器」的訊息,以表明自己有迫切和他合作的意向。

  但這項提議卻讓花澤輝氣陷入了猶疑。

  「關於我剛才提到的『協助』,事實上,我老媽非常擅長心理諮商和分析……雖然她本業並不是這個,但如果你想找人聊聊,可以過來一趟。」也許是看出了花澤輝氣的躊躇,鈴木將語調緊張地補充了句,「我老媽的別墅距離這座海濱很近……就在那邊那條路通往的山坡上。嗯,還有就是,我老媽和島崎也算很熟,她自從離開日本以後就有好一陣子都沒見到除了我以外的爪的成員了,所以你就當作是我想請你來看一看吧。」

  這時花澤輝氣抬起頭,用他湛藍色的眼緊盯著鈴木將相較於他顯得色澤淺了不少的藍瞳。儘管現在花澤輝氣的確需要盟友,鈴木將也極有可能是他所能得到的最好的機會,但他卻遲遲無法下這決定──不是因為他優柔寡斷,不肯為了扭轉現狀而冒險付出信任,而是因為鈴木將在他面前表現得過於冒失,不像是個可靠的戰友。「我真的沒事。」他一字一句緩慢地說,「感謝你的好心。」

  「你不相信我。」鈴木將接著又說。他感到煩躁地耙了耙他耳邊的紅髮,力道大得好像要將那豎立在他雪白色耳殼後的髮絲扯下來似的,「為什麼?」

  「我沒道理相信你。」花澤輝氣冷笑一聲,他實事求是地反問了鈴木將一句:「難道我們有交情嗎?」

  「沒有。」

  「那我真不懂你為什麼會這樣問。」

  「但是去看看對你並沒有損失。」

  「無意冒犯──但那是我說了算的。」

  鈴木將彈了下舌,忽然站起身來,站在花澤輝氣的白色海灘躺椅旁居高臨下地覷著他。

  「坦白說我真討厭像你這樣的人。渾身散發出一種精明幹練的氣場,讓人搞不懂你在想些什麼。但是──再聰明的人,沒有其他人的幫助也是無法自力更生的。我希望你好好想想,一天,或者兩天……我都會在這裡,在這個海灘。」

  花澤輝氣不為所動地抓起陽傘下與沙灘同色的塑膠桌上的飲料,淺淡藍色的一瓶,和鈴木將玻璃珠般的眼睛很像。「你沒聽懂我的意思,」他說,「我並不是在說我完全不相信你,只是你總得給我一個信任你的理由。」

  打從鈴木將開口表明自己的來意開始,花澤輝氣就已經想通了一種可能性──關於鈴木將為什麼要向鈴木統一郎舉薦他,讓他和島崎亮一起參與暗殺任務這回事。他想鈴木將鐵定知道,或者說能猜到,當他的雙腳踏上威尼斯的土地之後,當他的口鼻盈滿水都潮濕的空氣以後,他將會面臨什麼樣的處境。然而,他卻仍舊義無反顧地推他上了戰場,那是因為他必須確定──花澤輝氣是一個可能的盟友,他需要人手幫忙的程度就和花澤輝氣需要人提供他情報和協助一樣迫切。

  緊接著,鈴木將頗為不高興地瞇了瞇眼,人倒是重新坐下了;彷彿青蔥根部般蒼白的手指在花澤輝氣的手機螢幕上敲下一句:「那麼我該怎麼做?」花澤輝氣迅速地回答:「告訴我隨便一個五超的情報。」

  鈴木將看著花澤輝氣打出的那行字,皺了下眉。

  過了大約三分鐘後,他緩緩開口:「……你知道島崎加入爪,大概是在十二年前嗎?」

  花澤輝氣搖了搖頭,對於爪他總是一無所知的。

  「事實上爪迄今也只成立了二十年,中途經過改組,島崎是新組最早的幾個成員之一。和他同時加入的還有羽鳥,在五超裡面,就屬他們兩個和彼此最熟悉。我記得──我也只聽我老爸說過那麼一次,他說他是在那不勒斯的一條隱密的小巷裡發現島崎的,當時他正在和幾名黑手黨成員鏖戰。顯然有槍的黑幫們奈何不了這個只有十幾歲的亞裔青少年……而他就像個打算玩弄獵物致死的貓,來回穿梭在城鎮中多條彎彎繞繞的巷弄之中,一個接一個,收拾掉一支黑幫小隊。」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鈴木統一郎有了建立「爪」這個組織的雛型概念。鈴木將說。至於花澤輝氣,他只是眨了眨眼,並開口向鈴木將提問一句:「哦……那時候他就已經瞎了嗎?」

  「我猜是吧,我老爸沒特別說。不過他倒是提到了──在加入爪以前島崎就已經是個殺手,他以個人的名義接洽過不少暗殺委託。任務目標從貧民窟的小賊到國家元首都有。」

  花澤輝氣想著:十二年前……也就是島崎亮十八歲的時候。他沒和一般同齡人一樣就讀大學,反而過著天天刀口上舔血的日子,這還真令人感到難以置信……同時也讓花澤輝氣覺得除此之外的人生放在島崎亮身上才是別無可能。

  「所以他母親是科學家嗎?或者化學家?生物科技學家?」隨後花澤輝氣忽而開口問了句,似乎是想起許久以前島崎亮說過一個煞有其事的謊話。鈴木將因此朝他投去了感到莫名其妙的一眼,說:「啊?沒有吧。我聽羽鳥說是一個演員……」

  「哪一種演員?」

  「據說是個搞舞台劇的。不過我也不太清楚──你問這個幹嘛?」

  此時鈴木將的臉上大約呈現出了兩種情緒:一種是對花澤輝氣這顯然無關緊要的問題產生的疑惑,另一種則是所剩不多也即將失去的耐性。花澤輝氣聳了聳肩,朝著鈴木將事不關己地一哂:「沒什麼,我們這不是在閒聊嗎?」

  「你對島崎的身世很好奇嗎?」

  「算是吧?畢竟我現在和他一起住。」

  「知道這種事對你又沒有幫助。」

  「這倒不太好說。至少我不會再被他騙了。」

  然後鈴木將敲了敲手機:「這樣你滿意了?」花澤輝氣點點頭,嘴上倒是沒多答應他什麼,只是起身隨意地伸展了下四肢。

  隨後他們裝模作樣地沿著鈴木將不久前提到的柏油路走上山坡,途中也少不了許多妨礙監視者判斷的閒話家常。花澤輝氣告訴鈴木將:他之所以出現在普羅旺斯是因為他的父母希望他回家探親。而鈴木將則問起了掛在花澤輝氣脖子上的防標記環。

  花澤輝氣無奈地聳了聳肩,表示:「就是個交換條件。這東西是我在去威尼斯前島崎就拿給我的,根據他的說法──是羽鳥的友情贊助。總而言之,他的意思是只要我答應戴著這個,讓我自己回一趟坎城也無妨。」

  他的補充介紹使得鈴木將忍不住擺上了一副明顯顯示出嫌惡的表情,「老實說,我一時間還真沒辦法判斷出到底是羽鳥送你這東西會比較糟糕,還是島崎送你感覺比較詭異……因為這品味實在是太差了。」

  悠閒地走過了上坡路後,在兩人面前展開的是一條平緩的街道,名為「阿爾薩斯」,平整灰暗的柏油道路兩側自有建設公司統一落成的成排方糖似的洋房,而鈴木將的母親──鈴木嘉碧葉的屋子,就埋藏在其中一條小巷通向的階梯之後。

  直抵鈴木嘉碧葉的別墅的石階兩旁全是蓊鬱蒼翠的樹林,光是走這麼一小段路就像是在享受森林浴,各式各樣花澤輝氣喊不來名字的闊葉樹將坎城夏日毒辣的陽光切成細碎的光斑,分別灑落在他的頭頂、四肢,以及有如高爾夫球場草坪起伏那般矯健的肩背上,霎那間使他看上去像是一個由鑽石雕刻而成的人。

  「感覺還真清幽。」花澤輝氣簡短地評價一句,阿爾薩斯大道距離坎城影展舉辦地點的節慶宮相當近,約略只有十七分鐘左右的腳程,路上隨便一間房的月租就要大概三、四千歐元。定居在這周邊區域的人家,大多全都是處於富人階層的上流社會人士,儘管花澤輝氣一向知道鈴木家有錢,卻不曉得居然有錢成這個程度。

  他把這句感嘆說給鈴木將聽,卻被鈴木將當場搖了搖頭澄清:「噢,你誤會了。法國這裡的房地產全是我老媽娘家──也就是文森家的財產,跟我家一點關係也沒有。我想你大概還可以看出來我爸媽目前的關係有些僵。」

  接著,階梯轉入了一道偏門之中,那是兩扇鏤空的小型黑色雕花鐵柵門,過後就是鈴木嘉碧葉名下別墅的後院。坦白說,剛看見這幢建築時,從花澤輝氣腦海中第一個冒出來的名詞是──落水山莊(11)。儘管鈴木嘉碧葉的別墅實際上並不建設於一座瀑布上。他任由鈴木將領著他進了前門,和負責打理別墅內務的管家打了招呼,這時的鈴木將不論是表情還是肢體語言都顯得放鬆了許多。

  他劈頭就對著管家說了句:「我媽呢?我現在需要她──哦對了,這是花澤,是我的朋友。麻煩你告訴我老媽,就說我帶朋友來找她。」

  花澤輝氣有幾分茫然不解地偏過頭,盯著鈴木將的側臉,滿心不解鈴木將為什麼還要特意支使人把鈴木嘉碧葉找來(他原以為拜訪鈴木嘉碧葉只不過是個幌子)。注意到他顯露出來的困惑,鈴木將慢慢地解釋一句:「雖然我老媽是個普通人,但她絕對是全世界最了解我老爸的人……她和你一樣,也是個Omega。我說我媽能提供你協助可不是假話。」

  「嗯……作為一個母親,能這麼被寶貝兒子信賴確實是很值得高興的一件事呢。」

  要不了多久,鈴木嘉碧葉便從通向前院的落地窗外走來,在石階上的地毯磨蹭自己被泥土弄髒的腳丫。她朝氣蓬勃地和花澤輝氣打了個招呼,一口流利而標準的日文,從她潔白的皓齒間自然地傾洩出來:「日安。你就是將所說的朋友嗎?小犬一直以來受你照顧了。」

  或許是因為性格和笑口常開的緣故,導致花澤輝氣甚至產生了一種覺得鈴木嘉碧葉看起來似乎比鈴木統一郎年輕了至少五歲的觀感。她是那種該被刊載在教科書上的標準的法國女人,有著一張圓角矩形的奶油色臉孔,面上五官分布端正、一雙明亮的眼睛尤為勾人,瞳色是與蔚藍海岸相稱的藍,和鈴木將的不同,顯得顏色更深一些,也更讓人能聯想到海。

  她自在地展現著她飽受南法沙灘愛撫的肌膚,古銅色的手臂自剪裁簡單大方的白色貼身無袖洋裝中伸出,像是兩截優美的綢緞,映照得整間米灰色的客廳熠熠生輝,彷彿被頃刻間乍現的陽光裝滿。花澤輝氣想,自己定是望著她發了好一陣子呆,滿心讚嘆著另一名Omega的美貌,竟不曾受到歲月的風化而陳腐,比任何鮮花永不凋零的舞會都更加清新,比所有滑過年輕胴體的雨水更動人;可花澤輝氣卻也沒因而忽略她身上似有若無的體味,打從鈴木嘉碧葉從庭院走入室內的那一刻起,花澤輝氣就沒嗅到過她的信息素──即使是在鈴木嘉碧葉親切地湊上前來,和他進行互碰臉頰的國際禮節時也沒有。有那麼一瞬間幾乎讓花澤輝氣以為是他的鼻子失靈了。然而佇立於他右側,自鈴木將身上徐徐飄出的晚香玉氣味又是如此清晰,實在很難讓他把問題歸咎於他自己。

  「您太客氣了,夫人。」然後花澤輝氣拘謹地朝她點了點頭,同時接著說了一句實話:「我和鈴木認識不久,也沒什麼能照顧他的地方。」

  「他是島崎的徒弟。很厲害,比大多數的組織成員都強。」緊接在花澤輝氣這句客套話之後,鈴木將豎起拇指,簡明扼要地給了花澤輝氣一個本人並不是相當滿意的介紹。

  「我不是。」花澤輝氣語帶不快地澄清了句,「我不是島崎的徒弟。他沒教我什麼。」

  鈴木將擺了擺手,意味著「知道了」和「隨便啦」……他直奔重點地告訴鈴木嘉碧葉:「前些日子,花澤和島崎去出了趟暗殺任務……這件事完全就是我的錯,我本來以為第一次進入任務體系不會要你動手。而且又心想你實力還不錯,又才剛加入組織,還沒來得及受到太多洗腦。應該很有機會可以透過讓你親眼見識爪都在幹些什麼勾當的方式,還能適時地帶你走回正途、說服你跟我一起對抗我父親。但……哎,煩死了!一般來說不會這樣的,我都不曉得島崎到底在發什麼瘋。他明明最討厭這種麻煩事了──他自己解決是最輕鬆的。」

  說完,鈴木將抱起自己的胸膛,作出一副想要尋求鈴木嘉碧葉意見的表情。而鈴木嘉碧葉聽完他的話,第一反應卻是張開雙臂,輕柔地圈住花澤輝氣的腦袋,但並沒有真的觸碰到他。

  她滿懷誠懇地對花澤輝氣說:「願上帝保佑……辛苦你了,我的孩子。任何人都不該遭受這種罪。」

  花澤輝氣搖了搖頭,語氣遲緩地表示:「那都過去了,而且我……其實並沒有殺了他,我是說那個目標。讓他斷氣的依舊是島崎。」

  他嘴上這麼說,可在他的心中,這兩件事實卻並不存在太大的區別,畢竟當自己家人的性命懸在天秤的另一側秤盤上時,他的選擇就是如此明確──他確實是認真地想要了納博科夫的命,同時也具備相應的能力和膽量,那就足夠了。

  「無論如何,這件事都讓你飽受折磨,這是無庸置疑的。」

  鈴木嘉碧葉說,然後她鬆開了由自己臂彎構築而成的圈,請花澤輝氣到沙發邊上坐下。她讓管家替他們取來茶點,一片片交錯著兩種迥異顏色的馬賽克餅乾以及擺滿了整個漆花瓷盤的法式馬卡龍,所散發出的奶油烘焙香氣幾乎掩蓋過了環繞在鈴木將周遭張揚的荳蔻氣味。托盤上另外還有一壺冰涼的紅茶,紅茶表面上飄著新鮮切片的檸檬,清新解膩得十分恰到好處。

  鈴木將身上有著和鈴木統一郎相似的,談話毫不拖泥帶水的領袖特質,他在單人軟皮革沙發椅上轉向花澤,開門見山地說:「場面話我就不提了,我看過你的資料,也曉得你的來歷。我現在就問你一句話,花澤……你想不想要脫離爪,重獲自由?」直到這時花澤輝氣也早看出來了鈴木將的問話並非試探,當即肯定地點了點頭,毫不客氣地回答:「當然想。我本就沒想過要配合你父親的無聊遊戲,這簡直是神經病一般的行為──無意冒犯。」

  他分別對鈴木將和鈴木嘉碧葉點頭表示歉意,然而鈴木嘉碧葉卻只是露出苦笑,用帶有歉意的口吻對花澤輝氣說:「你說得對。統一郎確實是已經走火入魔。我簡直無法想像他還造成了多少像你這樣的好孩子的痛苦,無法及時勸他回頭使我感到痛心。」

  緊接著,鈴木將皺了皺眉,接在鈴木嘉碧葉的話尾補充上一句:「是他過分追求強大的力量,還誤以為那種力量等同於全世界……最開始,建立爪的初衷不是這樣的。總而言之,我現在正在召集同夥,為了徹底顛覆由我老爸一手造就的犯罪集團,我需要人手。既然你想脫離這個組織,那你應該也想過在爪中尋找和你境遇相同、懷抱同樣信念的同伴幫忙吧。」

  鈴木將的推測既合情合理,也徹底命中了事實。花澤輝氣點了點頭,同樣直接地問:「這麼說,你有計劃嗎?」能得到作為鈴木統一郎唯一繼承人的鈴木將的支援,確實無異於自天上落下的餡餅。他的出現幾乎解決了花澤輝氣始終擔憂並且難以下定決策的情報收集問題,同時也將花澤輝氣急需的幫手帶到他眼前。

  鈴木將兩眼緊盯著他,最後,他搖了搖頭。他們就像是兩個手持長劍,意圖對抗大海的傻子,準備得遠遠不夠。花澤輝氣忍不住在心裡嘆了口氣,其實他們彼此都知道,面對爪這樣一個成員數量龐大的恐怖組織,最穩妥的戰策就是──擒賊先擒王,鎖定鈴木統一郎下手。但顯而易見的,無論是自己的妻子還是獨生子,鈴木統一郎聽不進他們二人的規勸,這也就注定了事情無法和平的解決,必須得動用武力。

  「我的想法是:由我來負責對付我老爸。」鈴木將說,這時鈴木嘉碧葉也安慰性地捏了捏他的肩膀。「然後其他人就由你和我另外找來的三人解決。他們的實力也不賴,雖然沒你那麼好,但勝在超能力互補,是個非常棒的團隊。」

  他這話說得輕巧,可花澤輝氣卻忍不住站在現實層面詳加分析:暫且不提鈴木統一郎本身是個多麼難纏對手,該怎麼繞過五超,直接向鈴木統一郎發起挑戰,這又是另一個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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