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笼罩，林间血味弥漫，混杂着雨后的泥土腥气，一股难以言喻的刺鼻味道飘荡空中，冲得人胃部不适，恶心想吐。

几声嗄哑鸦响划破，在寂静的深林中显得极为悚怵，迷失深林的少年冒险者吓得打了个哆嗦，急忙躲在一颗树后，不敢再贸然前行。

心脏狂跳不止，那冒险者双腿一软，倏地跌坐倒地。

汗水浸透衣衫，他喉头一动，青涩的脸上充满懊悔和绝望。年轻人总爱意气用事，参与了几场大获全胜的狩猎便自负所向披靡。他不顾队友的劝阻独自深入森林，结果就是被浓雾所困，彻底迷失方向。仿佛能听见野兽粗重的低吼，他抽了口气，颤抖地握住腰间武器。

低吼声越来越近，大概已经被发现了。朦胧视野中有道红光忽然闪过，震天动地的长啸差点震碎他的心肺。冒险者惊恐地瞪大双眼，他想逃，如果被发现踪迹，那些野兽将会露出裹满粘稠唾液的獠牙，残忍无情，将他撕咬成一滩肉泥的。

必须逃。可双腿偏偏在这个时候使不上力气，无法站起。野兽奔跑的震动离他越来越近——绝对是个大家伙，冒险者绝望地想。他苦笑一声，松开武器，认命地闭上双眼。

可下一秒，震动骤停，野兽嘶哑的惨叫惊得他一下睁圆眼睛，无措地张望四周。

死了吗？是魔物间的厮杀让他侥幸获救了吗？

深林重归平静，冒险者提着一颗心，侧耳谛听周围的动静。

只听到急促的脚步声。

是人的脚步声。黑影摇曳，前方人影的轮廓逐渐清晰，迷雾在她面前恍若无物，那人快步朝他而来，不曾有片刻迟缓。

冒险者屏住了呼吸。

临了，那人终于穿越迷雾来到他面前，欣喜道：“找到你了，没受伤吧？”

冒险者无法回话，怔怔看着眼前身材娇小的少女，兜帽遮住面容，使人无法仔细辨认。鲜血溅满少女身上所穿的斗篷，她看上去应该比他年轻，但他无法因为外表而对她放下戒备。

冒险者回过神来，像是溺水的人突然冒出水面，猛地喘了口气。

他慌张往后退，惶恐道：“你......你是谁？”

“啊.....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安洁丽卡，和你一样是冒险者，不是什么坏人。”名为安洁丽卡的少女说完，催促道，“好了，我们赶紧.......”

话音未落，她脸色倏地一变，迅速起身拔出腿间的武器。

奇怪的武器，仅有一小截剑刃，却意外地令人感到锋利胆寒。

浓雾中有魔物突然冲出，张开的血盆大口中有火焰滚滚聚集。吐息灼热，扑面而来，安洁丽卡冷笑一声，注入魔力展开光刃。

只是她没能挥下魔刃，魔物也没能吐出火焰，银光蓦然闪过，锐利至极，在她出手前便从背后贯穿了魔物的身体。

这一剑大概刺中了要害，魔物仰天发出一声哀嚎，倒地没了声息。银发少女手持银剑，蓦地从迷雾中出现，恍若出世的精灵，冒险者不禁被她惹眼的外貌晃了一瞬。

安洁丽卡怔怔举着魔刃，满脸不可思议。

“老师！”银发少女快步走来，焦急万分，“没事吧？”

“我......我没事。”

“真的吗？真的没事吗？”看着斗篷上刺目的鲜血，银发少女无法放心，“那么多血......还是检查一下比较好，请您坐下，我用魔法......”

“真的没事啦！”安洁丽卡忍不住打断她，“尤......尤莉，你也担心过头了吧。”

“不想让我担心，那你就不要擅作主张，一个人跑进森林！”被称作尤莉的少女显然有了不满，气急道，“真的快把我吓死了。老师，答应我，以后绝对不能离我太远！”

安洁丽卡欲言又止，她自知理亏，也知道之前的事情给尤莉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没一会儿便认输了，放缓语气道：“好啦，我知道了，以后不乱来了。”

闻言，尤莉眉间舒展，严肃的神情这才缓和下来。她牵起老师的手，柔声道：“那我们先走吧，这里太危险了。”

说完，她转过身，带着老师就要离开。安洁丽卡连忙拉住她，“等等等等一下！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来是为了什么？”

“我知道。”尤莉平静道，看向那年轻冒险者的目光异常冰冷，“我是为了老师来的。”

言下之意，就是根本不管其他人的死活。少年冒险者不由打了个寒颤。

“算了。”安洁丽卡叹了口气，似是早已习惯她的冰冷态度。她转向仍坐在地上一脸无措的冒险者，问：“能站起来吗？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了。”

“可......可以......”冒险者愣愣道，扶着树干站起身子。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挥之不去，他的双腿仍在颤抖，只能缓缓行走。好在两位少女放慢了速度，那看似冰冷无情的银发少女也没有丢下他不管，一路上还替他解决了不少魔物。

曾困住他的浓雾无法对这两人发挥作用，少年冒险者跟在她们背后，很快就在树影间瞥见了一丝亮光。阳光刺破雾气照了进来，她们寻到出口，终于走出森林，眼前蓝天澄净，草地开阔，一片明朗。冒险者沐浴在阳光中，紧绷的肌肉骤然放松，即将崩溃的精神也在这时得到了救赎，他深吸一口清新空气，不知不觉湿了眼睛。

冒险者的营地就驻扎在这附近。回到营地，他被队长狠狠教训了一顿，还被塞了许多繁琐的后勤工作，当做这次私自行动的惩罚。

但能捡回一条命，做再多的苦事他也心甘情愿。少年想再去向两位少女致谢，可找了一圈都不见她们的身影，只好作罢。

后来夜幕降临，营地燃起篝火。冒险者们围在篝火旁喝酒聊天，肆意享受狩猎结束后的闲适时光。

欢声笑语间，突然有人喊了一声：“安洁丽卡小姐！”

众人纷纷停下谈话，转头望去，安洁丽卡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她换了一件崭新的斗篷，仍旧戴着兜帽，夜色昏暗，阴影覆了上去，使人更加无法看清她的容貌。

“抱歉，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安洁丽卡问道。

“怎么会！”早上被救的少年急忙起身，“应该是我向您道歉才是，安洁丽卡小姐，真的很不好意思，给您添了很多麻烦！”

他连连鞠躬，兴许是太激动了，道谢的话说得磕磕巴巴，逗得众人哈哈大笑，纷纷调侃他私自闯入森林，以及早上被队长教训时所出的洋相。

那少年涨红了脸，觉得羞耻，却也无话可说，只能任由队友打趣他的不是。

队长咳了两声，打住话题。他起身，温和道：“安洁丽卡小姐，不介意的话可以一起享用晚餐吗？”

话语落下，立马有人拿出烤得喷香流油的兽肉，装好盘准备招待她。

安洁丽卡面露难色，向后瞄了一眼，察觉到警觉的目光后，她歉然道：“抱歉，不太方便。啊对了，我是来送这个的，今天早上的狩猎有很多人受伤了吧。”

她从腰间的包囊中翻出几瓶看上去价格不菲的红色药水，递了过去。

队长见状，眼神异常复杂。他认识安洁丽卡的时间不长，因为队员的胡来，还给她添了不少麻烦，现在于情于理都不应该再接受对方昂贵的药水。

可一想到身后受伤的队员，队长抿紧唇角，僵硬地接过药水，郑重道：“真的非常感谢你。”

“没关系没关系。”安洁丽卡轻快道，“不用在意，冒险者之间互帮互助是应该的。”

队长心中感激万分，他眼睛一转，改口道：“那可以留下来喝一杯吗？我对安洁丽卡小姐很感兴趣。”

说完，他惊觉不对，忙补充一句，“当然，是对你的冒险者经历感兴趣。”

“不用解释啦。”安洁丽卡暗暗觉得好笑，庆幸这句话没有被后面警觉的人听见，“没问题哦，喝一杯的话还是可以的。”

尊重强者似乎是冒险者队伍中的默契，更何况还是曾经帮助过他们的安洁丽卡小姐。在一片欢呼声中，安洁丽卡坐在队长身边，接过队长递来的啤酒，她仰头灌了一口，畅快喊道：“真棒！”

“您喜欢的话就好。”队长笑眯眯道，“对了，您的那位学生叫尤莉小姐对吧？要不要请她一起来喝一杯？”

“啊不用不用！”安洁丽卡拒绝道，“她性格比较孤僻，不喜欢和人来往。”

“这样啊，真是可惜。”队长平静道，对此不觉得奇怪，反而有些庆幸。

老实说，那位叫尤莉的小姐让他感到害怕，她像一块长满尖刺的坚冰，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对视的瞬间，甚至还会流露出莫名其妙的厌恶。队长不觉得自己被针对了，毕竟尤莉对谁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好像只有在看向老师的时候，她眼中的坚冰才会融化，漾着流水一般的温柔情意。

冒险者以狩猎为业，大部分时间都要围在魔物身边，可尤莉是例外，她只围在安洁丽卡身边，几乎整颗心都扑在她的老师身上。

队长不禁道：“安洁丽卡小姐，您和学生的关系真好，说句失礼的话，你们不像师生，反而更像是恩爱的情侣。”

闻言，安洁丽卡差点喷出刚灌下的啤酒，酒精沾湿衣襟，她拿起袖子擦拭嘴角，傻笑几声，道：“怎么会！你想多了啦！那孩子只是太担心我的安危了。”

“那她的担心也太多余了。”队长打趣道，看向她手臂上的银色标志，“话说回来，居然能突破堪称地狱之门的浓雾森林，您真的是银牌冒险者吗？我怎么看都觉得您有超越金牌的实力。”

“这个问题我也想请教安洁丽卡小姐。”被救的少年接过话，“就像有透视眼一样，浓雾完全不是您的阻碍，真是太厉害了！”

“这个啊，你说对了，我有透视眼。”安洁丽卡狡黠笑道，话语戛然而止，直到享受完众人震惊的神情，她才接下去说道，“开玩笑的啦，我是用魔道具在出口做了定点标志，所以才能顺利地走出森林。”

“原来是这样......是魔道具啊。”队长缓过神，汕然一笑。他喝了口啤酒，猛地被酒精灌醒神经，又问，“我记得您的武器也是魔道具吧？”

安洁丽卡点了点头。

“您果然不简单，武器之类的魔道具可是很难获得的宝贝。”队长赞叹道，“不过以您的水平，能拿到魔道具也是正常的事情。”

目前魔学在王国得到广泛传播，不少方便的魔道具已经流入民间使用，但在武器类的魔道具上，国家管控慎严，除了军队，只有极少部分有实力的冒险者才可以装备上武器类的魔道具。

安洁丽卡就是其中之一。

“魔道具真的有那么厉害吗？”有位年轻的男性冒险者突然出声，语气颇为不屑，“王国这么大力推广魔学，但说到底，魔学和真正的魔法还有一定的差距，又不是真正的魔法，哪有这么了不起。”

安洁丽卡眸色一沉，灌了口啤酒，极力压下了想和他吵架的冲动。

“喂！你在说什么啊！”

坐在她旁边的短发女性冒险者却蓦地起身，怒气腾腾质问：“魔学明明是改变王国带来希望的技术！卢卡斯，你现在吃的还是用魔道具加热出来的食物，怎么还敢说魔学不好？”

卢卡斯愣了一瞬，“只是随口一说，你干嘛那么激动？”

“你！”

“好了好了。”队长急忙出来打圆场，好声好气安抚已经挽起袖子想打架的姑娘。

有人调侃道：“卢卡斯，你明明知道阿格娜丝是王姐殿下的忠实粉丝，怎么还敢在她面前说这种话？”

卢卡斯耸了耸肩，并不回答。一旁看好戏的安洁丽卡反倒来了兴致，她主动往阿格娜丝身边挪了挪，问：“你是王姐殿下的粉丝？那位安妮丝菲亚王姐殿下？”

听到王姐殿下的名号，原本充满怨气的阿格娜丝一扫脸上阴霾，眼睛瞬间亮起。她用力点了点头，问：“安洁丽卡小姐也喜欢王姐殿下吗？”

“这个嘛......是挺佩服她的。”安洁丽卡有些尴尬，“为什么你会佩服王姐殿下？我记得她是危险的龙吧，国王陛下赦免王姐殿下罪过的时候，还引起了许多人的反对。阿格娜丝小姐，你不害怕她吗？”

“她曾经救过我的命，我为什么要害怕她？”阿格娜丝一脸理所当然。

“救过你？”安洁丽卡不解道，“是指当年魔龙袭击王国的事情吗？”

阿格娜丝摇了摇头，反问：“您知道在十几年前，王国曾经发生过一桩性质恶劣的失踪案吗？”

“嗯，我知道。”安洁丽卡颔首。她再了解不过了，这件事最后被查出是王国贵族联合国外势力所为，几个始作俑者也被亚尔加德国王以雷霆般的严酷手段判处了死刑。

“其实，我也是那桩失踪案的受害者。”

安洁丽卡愣住了，眼前的脸庞和记忆中跟在姐姐后面的稚嫩小女孩慢慢重合。

她恍然大悟，原来是她。

阿格娜丝朝她苦笑，“当时我和我姐姐都被坏人抓走了，虽然姐姐一直在安慰保护我，但我还是很害怕。那个时候，来救我的安妮丝菲亚王姐殿下。”

她仰起头，眼眸倒映夜空，荡漾仿佛有星光闪烁，“当时我跟在后面，看着王姐殿下战斗的英姿，我真的觉得她好厉害。她是个温柔强大的人，就算背上怪物的骂名也要从龙焰之下拯救王国，还创造出魔学这一变革性技术，她的功绩值得歌颂，她的自由令人向往，她太厉害了，我真的很想很想成为像她一样的人！”

“所以你就逃婚了？”队长插嘴调侃了一句。

“对啦！我是逃婚了！”阿格娜丝哼哼两声，瞪了他一眼，“安妮丝大人给了我追求自由的勇气，我自己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才不要当任人摆布的洋娃娃呢。”

安洁丽卡无言，只是静静听着，脸上似有动容，也有几分不知所措的羞赧。

后来天空忽然绽放烟火，砰的一声，把沉浸在王姐殿下话题中的安洁丽卡吓了一跳。她知道那是来自伴侣的警告，便放下啤酒杯，歉然道：“抱歉，我要先离开了，你们继续聊。”

不给队长出声挽留的机会，她迅速起身，小跑着离开营地。

星河漫天，银发少女正坐在草地上，远远遥望天边清辉。月光洒落，浸染少女的脸庞，她见老师回来了，笑着向她伸出手，抱怨道：“太慢了，老师。”

“抱歉抱歉，一不小心聊得太久了。”

安洁丽卡握住她的手，在她身边坐了下来。确定四周无人，她放心地摘下兜帽，露出显眼的白金色头发——专属于王族的发色。

她正是阿格娜丝憧憬的安妮丝菲亚·文·帕雷迪亚，身旁的银发少女则是尤菲莉亚·玛赞塔。

自从安妮丝苏醒后，两人取了假名，以冒险者的身份从王都一路旅行到这里，正巧碰上了那支冒险者小队。听说有人误闯迷雾森林生死未卜，安妮丝二话不说，提剑闯入了森林。

所谓的定点标志是糊弄人的，龙瞳面前再浓的雾气都不是阻碍，只是她在没有知会尤菲的情况下独自进入森林，把尤菲吓得魂飞魄散，差点以为又要失去她的老师了。

“安妮丝老师，我还是要警告你一下。”尤菲不满道，“你的身体才刚恢复没多久，以后不准一个人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哎呀，我好得很，一个人也没事啦。”安妮丝不以为意，“而且等你回来的话，会耽误救人的时间吧。”

“他死了就死了，无所谓，对我来说你更重要。”

“我说你啊......”安妮丝颇为无奈，“尤菲，我知道你因为我的事对冒险者有偏见，但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对他们的态度可不可以稍微好一点？”

“不可以。”尤菲眉头紧拧，果断道，“我绝对无法原谅他们，倒是老师，你保护了王国，他们却为了钱财想要你的性命，真的可以那么轻易放下吗？”

安妮丝思索半晌，仍旧是轻快的语气，“一开始是挺难过的，但人性都有弱点，那些人也不是当初讨伐我的冒险者。再说了，我可是两次差点导致王国毁灭的恶龙，他们害怕我，想除掉我也不是不能......”

“老师！”尤菲打断道，倾身靠了过去，“你再说这种话我就要生气了。”

无论多少次都会心动，溶溶月色下尤菲绝美的容貌忽然放大，安妮丝觉得脸热，忙别开目光，小声道：“我知道啦，以后不说了。”

尤菲扬起唇角，这才满意地坐直身子，放过她那格外纯情的老师。只是最后她没能忍住，又凑过去轻吻了一下安妮丝的脸颊。

“你！”安妮丝捂着脸颊，嗔怒地瞪了一眼。可她没有心思多加责怪学生，安妮丝眼神闪烁，小心翼翼开口：“尤菲，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什么？”

“就是，现在我们都不在学院了，你也可以不用再喊我老师了吧？”

她们的关系是不为人所知的亲密，但师生关系是禁忌，尤菲一边喊老师，一边又满怀爱意地望着她，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安妮丝觉得有必要让尤菲改一下称呼。

可尤菲意外地不听话，倔强道：“不要，我还是要喊你老师。”

“但被别人听见就不好了。”

“听了就听了，老师也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尤菲无所谓道，“而且仔细算的话，我也没从贵族学院毕业，也就是没从安妮丝老师这里......”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没能顺利从贵族学院毕业的原因她们都心知肚明，更确切的说，尤菲莉亚是被王国放逐了。

安妮丝眼神黯淡，脸上充满歉疚。她不由耷拉下脑袋，低声道：“抱歉，尤菲，我好像真的拖累了你。”

自从知道尤菲为了保护她，一个人力战屠龙讨伐队，又和家族断绝关系，被王国判处流放之刑，后来还承担走了恶龙的诅咒，安妮丝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她从小就在忍受诅咒的折磨，比谁都清楚那有多痛苦，是尤菲替她承受了这些苦痛。得知尤菲变成精灵契约者的时候，她只觉头晕目眩，仿佛沉入深海般无助绝望，唯一的安慰或许是——她也是不老不死的龙，至少还能陪伴精灵契约者走过漫无边际的人生。

尤菲本应该站在政治场上尽情发挥自己出色的才华，本应该迎来灿烂明媚的人生。她当初的隐忍，以及送出阿尔肯谢尔的本意，都是为了尤菲的未来着想，至少不能让她这个怪物老师成为学生未来路上的绊脚石。

但到最后，她还是拖累了她。

安妮丝抱住膝盖，怅然叹息一声。

尤菲默然片刻，有些伤脑筋。她蓦地起身，在安妮丝沉浸在悲伤中的时候，蹑手蹑脚绕到她的背后，倾身环抱住她的脖颈。

“尤菲？”安妮丝惊讶道。

“为什么还要为这种事难过呢？”尤菲在她耳畔轻轻道，“以前不是说过吗？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不是安妮丝老师的错。”

“但我总觉得不对。”安妮丝嘟囔道，“我知道琉米的事情，精灵契约者不是什么好东西，神圣的精灵也没必要为了恶龙而战。”

“又来了，安妮丝老师，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知道你有多值得我付出一切？”

尤菲无奈地笑了笑，拢紧双臂，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其实我从来都不信仰神圣的精灵，也不觉得曾背弃你的精灵是值得信仰的神明，但只有一点我满怀感激，我想感谢精灵将我带到你的身边，安妮丝菲亚·文·帕雷迪亚，你是精灵送给我最珍贵的宝物，是这个世界上最棒的魔法使。”

安妮丝呼吸滞住了，眼眶酸涩。

尤菲松开怀抱，引导安妮丝转过身面对自己。她握住她的手，移到胸前，紧贴着胸口的位置，“我说过，这颗心是为安妮丝老师而跳的，正因为有安妮丝，尤菲才是尤菲，如果没有你的话，我可能还是那个人偶一样的尤菲莉亚，冷漠到让周围所有人都觉得麻烦。”

“所以请不要说什么拖累我的话，只要能在你身边，就是我最大的幸福了。”

眼泪夺眶而出，沾满脸庞，安妮丝抽了口气，一面狼狈地擦去泪水，一面调侃：“可你现在还是冷漠到让那些冒险者觉得麻烦。”

尤菲愣了一瞬，失笑道：“这是个人恩怨，也算是自我的一部分吧。”

她抬手想替哭鼻子的老师擦去泪水，安妮丝却靠了过来，主动吻了她。

有泪水的味道，这次她却甘之如饴，想再尝一口。

“你知道吗？尤菲。”安妮丝哽咽道，“我以前真的觉得很痛苦，为什么我会这样子出生？为什么没有人听我说话？为什么我得不到精灵的眷顾？我一定是个坏孩子吧，但是你......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怎么办啊尤菲莉亚，我已经不能没有你了.......”

说到最后她失了声，哭得不成样子。仿佛天边流星划过，尤菲嘴角浅笑，温柔吻去安妮丝眼角的泪光。

她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那就永远都不要离开我了。”额头紧贴额头，她握着她的手，轻轻道，“请你要一直一直管着我哦，安妮丝老师。”

星空下，她们紧紧相拥。安妮丝从来不相信世上存在永恒不变的事物，对曾经的她来说，人类最漫长的生命也不过是转瞬即逝的刹那。

可在尤菲亲吻她的那一刻，她确切地感觉到自己抓住了永远。

是她的爱。

也是她们的未来。

-End-

写到这里终于完结了，感谢各位小伙伴的一路陪伴。

这篇其实有两条线，一条师生线，另一条是勇者恶龙线，师生是一开始的设想，原著中安妮丝和尤菲的相互对立和相互救赎，让我觉得勇者恶龙非常适合尤安，本该消灭恶龙的正义勇者在城堡将恶龙护在身后，正为了恶龙付出一切，真的非常带感。

于是就将两条线融合了。

这章的标题也定为整个师生pa的名字。

再一次感谢大家的喜欢，让我们一起为尤安的伟大爱情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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