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的温度有些低，但是回温之后便一直没有再出现下雪的迹象。现在这里的雨水很难凝结，纵使温度低得让他觉得生物难以直接承受，周遭依旧只是非常偶尔地下下淅淅沥沥的小雨，常年刮着大风。

他很快到了地下室，钻进了窗户，然后朝着更里面的地方移动去。

这个地下室比他想象得要大一些，他往更里面的位置移动了些许距离，随后便能发觉，这里或许曾经是个位于地下的城市，又或许……这是一个巨筑的残骸。

当年伴随着徙至世暮计划的启动，除却包含着开发鸿影这样的记录型可持续性机械生物，还伴随着专门取用能源的另一种巨筑型机械生物的开发——巨筑运算能源开采器，基本上完全由机械的无机结构构成，同时却具有有机生物的进化能力。

与鸿影不同，那些巨筑拥有非常庞大的占地面积，几乎等同于一个城市，它们自身向下开采着大地深处的能源，予城市供能，同时也能予其他机械生物供能。

然而面前荒凉而残破的景象无不预示着这位巨筑即使还没有停止工作，也应当处于休眠期了。人类离开之后，被留下的机械生物都会不定期的休眠，以减少能耗。在鸿影的记忆里，他并不能准确地记得每一位巨筑的位置与名字，纵使他查阅他的内存，也只能找到供能点，并非能找到巨筑本身的存在。

兴许是人类在离开之前，巨筑的存在是属于机密的，而在他们离开之时也忘记了取消这项文件的机密性，导致了鸿影无法准确获取巨筑的存在。

不过他此时找到巨筑了就比较好了，说明他顶多花上几个月就能找到能源供给的地方，多少能有些补充，能让他继续执行他的记录任务。

这么想着，鸿影挪动着自己的触手，逐渐向更深处走去。

他扫描着周围的建筑情况，能够通过周围的破损的程度来估算这个地下城市废弃的时间。这里一定起码七十六个周期之前就已经不再使用了，他读取不到这个地方的能源供给点的设立处，他甚至读取不了周遭那些机器中记录的讯息。若是想要去读取，他应该只有调用部分逆迭代功能，降级自己五十个周期前升级过的读取能力。

这样真的好麻烦。虽然鸿影是负责记录的生物种，但是他确实打心底地不认为重新读取七十六个周期前的巨筑状况有什么用，或许他要找的东西早已经是被埋没了也说不准。比起历史，他觉得应该记录当下——因为他实打实地从历史之中经历而来。

什么时候给自己又进化一个飞行能力或许比较方便赶路？但是考虑到当下的气候情况，或许他现在的形态已经是最适合生存的形态了。

胡思乱想着，鸿影走过了一片地下的残垣断壁。即便周遭完全没有尚在运作的照明系统，他的夜视系统和完全没有退化的听觉还是完全能支撑他在黑暗中前行。

周遭大部分的建筑结构已经完全无法识别曾经是什么东西了，他也扫描不到有用的东西。但是这里相比起外界日渐恶劣的环境，是一个极好的休眠场所。

他可以边休眠边寻找这巨筑中的能源供给点，这是一件极好的事——当然，最好他还是先找到可用的能源再继续休眠。

他要阻止自己的老化。这是刻入他基因之中，他必须遵守的本能。

鸿影在废墟之中缓慢前行。他在这里百无聊赖地转了三月有余，出乎意料的发现这巨筑竟然还挺大。

本着找能源的态度，鸿影开始仔细探索起这个巨筑来。

他边走边记录着，能够发现这里有很多曾经人类生活过的足迹，竟然在这末日一般的外界环境之下，在这巨筑的残垣断壁之中，能够看到一些人类曾经存在过的证明，看起来这位巨筑似乎还是比较喜欢人类的存在。

鸿影一路走一路停，在这座废弃的城市之中发现了一些可以读取到过去一些信息的东西，像是过去用于娱乐的小说亦或是漫画，他慢慢地看着，也当是他寻找能源路上为数不多的一点消遣。

然而在他为期极长，百无聊赖的探索之中，他终究是突兀地察觉到了些许格格不入的气息。

那是……什么？

是某种与他一样的存在？不，不是，纵使他已经不能再通过网络联系到任何一个机械生物，但是距离很近的情况下他还是能够识别出机械生物的。虽然世上存活的机械生物已经极少了，但是仍然还是有，各自活在不同的地方，记录着这片残破的大地上的讯息。

那么，那抹气息……是某种他不能识别的存在？

此时，鸿影能感觉到自己的处理器稍微有些失去响应，他察觉不出来那个存在到底是个什么。

当他有些慌乱地整理着自己的处理器内存时，他在视觉所见范围内看到了他所感觉到的那个存在。

那是个外形如人类一般的存在，是个成年男性的打扮，但是在鸿影对那个“人类”读取出的数据之中，他能清晰地识别出，这个存在并不是人类。

那个存在没有多少犹豫，而是径直朝着鸿影走来。

他步履极快，而在他靠近过来之时，鸿影便能察觉，自己已然不能移动自己的躯体了。

在处理器罢工宕机之时，鸿影察觉到自己失去了对黑暗视觉感知，同时内存中所记录的东西开始飞快地闪过，这让他的有机体部分本能体会到了一种危机感。

然而那个存在并没有触碰他，只是在离他有些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

“哦？竟是记录型的可持续性机械生物么？倒是少见。”那个存在的声音径直传入了鸿影的耳中，在他愣神之际，便又感觉到自己的躯体竟然凭空开始迅速变化起来了。这让他心底一惊，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调出了内存中的数据来进行了判断。

面前的这个存在，竟然具有更改生物基因编码的能力？并且他能直接更改像鸿影这样具有记录功能生物的基因编码，他竟然还具有极高的权限？

这个存在，是那个巨筑运算能源开采器的生物组织？

“看起来你很疑惑我的存在啊，小触手。”声音再一次在鸿影耳边响起，那个存在稍微凑近着看向他，面上带着一种笑容，“如你所想，巨筑运算能源开采器，代号玖月徙鸽，你可以称我为玖鸽。”

鸿影接收了玖月徙鸽所述的自我介绍，但是没能在第一时间给出应有的反应，因为他的处理器此时宕机还没恢复，无法迅速给出反应。

玖鸽脸上虽然带着笑容，然而他的神色却平淡得有些寡然无味。他上下打量着正在被更改着基因编码的鸿影，看了半天，才又道：“记录型的可持续性机械生物，F型有机体，编序278号，代号鸿影。很有趣，据我近来的巡查来看，你应当是最近十八个周期里唯一的一个来到我的巨筑里并且具有记录功能的生物了。看来当初实验开发的试验型号是成功的……可惜现在自然是不可能再量产了。”

说道这里，玖鸽又眯了眯眼，他倏地停止了对鸿影基因编码的更改，而是开始扫描起了鸿影的内存。

鸿影无法对玖鸽的行为作出任何有用的反馈，他只能通过呈现在他视觉上的图像注视着面前几乎看不清的巨筑运算能源开采器，看着他不算清晰的一举一动。

“这可太有意思了，小年轻，我认识你。”玖鸽面容上带着一抹有些诡异的笑容，“我们都是徙至世暮的志愿者，这不巧，我们都做好了独自面对无尽时光的准备。”

玖鸽随意地翻看着他的内存，继续道：“你应该不记得自己的真名了，但是我记得……不过也没必要告诉你就是了。你也应该不记得我了，尽管我们曾经是人类的时候相处了不少时间。”他稍微顿了顿，继而道，“看得出来，这么三百七十二个周期之中，你倒是很合格地完成了自己应有的使命……”

他的目光转向了鸿影的触手，有些嫌弃地皱了皱眉。随着他的皱眉，鸿影的触手便飞速地萎缩，收回到了他自己的躯干中央，随后消失了去。

“纵使这里的人类早就不存在了，你我也还是只能在这里，无休无止地继续履行自己毫无意义的使命。而你……你甚至还只能为了那看不到一点尽头的使命，把自己进化成了这副模样。”玖鸽语气中带着些许嘲讽的味道，他转过身去，不着痕迹地加快了对鸿影基因的重编码，“我不太喜欢你这幅模样，而且比起我这该死的使命，我更想……”

他话说到这里时，鸿影的基因重编码已经完成了，他倏地被放了下来，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落到了地面上。鸿影站不稳身形，但是他的处理器已经能够开始正常运转了，他开始迅速地自我扫描了起来。

此时鸿影的外形已经不再是由数条触手连接核心构成的有机生物，改而变为了赤裸的人类女性一般的外形。他——亦或者说是她，快速评估起了自己的生存能力，随即便发现，自己多了些什么依赖性的功能，却无法让他在短时间内识别出来那是什么。

“我保持着我曾经身为人类的审美，那么我更喜欢人类的外形。而你，278，你现在就是我用于试验的产物了。”玖鸽玩味地笑了起来，“我知道你曾经喜欢什么，对于你失去了的那部分记忆——那部分你曾经身为人类的记忆，我比任何人都更了解。而且恰好，我知道你喜欢什么。”

鸿影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发现她自己双腿失去了力量，几乎完全不能支撑他站起。

“你既然曾经这么喜欢玩点拘束受虐的东西，那么，我便满足你，也满足一下我这上万年来无聊至极的内心。”玖鸽后退了一步，转回身子来，面对着了她，道，“况且，导师当年能利用你的性欲进行散热，我就能利用你的性欲……进行些别的用处。”

小说相关章节：徙至世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