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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清晏录(一)【转载】,2

小说: 2025-08-16 09:47 5hhhhh 8450 ℃

想到此些,沈千寻面潮不禁微微泛红,仿佛心事被人窥破,满腔羞赧无处遮掩,只是这羞赧之中却又隐隐带着一丝欣喜,似乎她也正希望有人能窥见她的心事一般。此时旧情新景交融再现,禁不住也顺手还了一招,所用的正是那本秘笈中的下一式“青梅初嗅”。葛初墨一愣,也无甚么言语,遂接了下去,之前还为这件事有些怄气的二人(主要还是千寻磨不开面子),此刻却心照不宣,一招一式的按着书中路数对拆起来,心思一结,一瞬间反倒一切都变得极温柔。

风在衫衣中缓缓流动,一片柳叶停在空中,叶脉上晶莹的露珠折射出一缕邙山晨照的初芒,抖落在半空中。在这一片清净迟滞之中,唯有一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师兄妹随着林间的清风翩翩起舞。

良久,二人双掌一交,在半空中相互借力,各自轻身飘开,俱是嘴角含笑,神情姿态,便似裹在一团何煦的春风之中。

“好奇妙的功夫!”

对招过后,葛初墨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沈千寻却又是动情又是羞恼,俏脸一板,扭过身去,又要不理人,葛初墨一看情况不妙,赶忙咳嗽两声,将话岔开:

“咳咳……师妹,这本……《阎章通俗演义》,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哼!要你管!还我——”

“还你可以,但你得先告诉我书是从哪儿来的,这本书有些古怪……写的似乎本朝和前朝的事儿。”

“这有什么好古怪的,还不跟别的小说一样?”沈千寻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老是怄气,淡淡道:“书么,是我……从那个草庐里发现的。”

“你昨天又去那儿一趟了?”

“是……是又怎样?”

“那,那本秘笈还在哪儿吗?”

“你……你还敢再提!哼!我真的生气了!”沈千寻羞得一跺脚,又背过身去。

“啊啊啊,好师妹,我错了,”葛初墨知道她还是在为那天的事跟自己生气,赶忙上去去哄。其实他也知道自己那天做的确实不对,此次来找她本来就是来道歉的,但刚拉住她的手,又被无情地甩开,无奈只好改拉她缠裹在雪白藕臂上的软烟轻罗,一节一节地攥在手中,“寻儿师妹,师兄真的知道错啦,原谅师兄好不好——”

这种低声下气几近撒娇似的口吻,要搁众师兄弟面前,葛初墨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可现在曲径深幽,后山暗香浮动,宛若又置身于那间只有他们俩人的小小草庐之中。我们的堂堂邙山派二师兄葛初墨为讨得自家小师妹的原谅,也只好拉下面子软语央求了。

噗哧——

终于,伴着一声轻笑,春心萌动的少女再也板不起脸儿,忍不住笑了出来。顿如冰消瓦解、春风拂过,葛初墨心头一动,顿时觉得整个天地仿佛都因这一笑而明亮起来。

“以后不准你再提这件事了!听明白没有?”

沈千寻转过身来,一手收书,一手捏着葛初墨的脸蛋,一字一句地笑着说道。

“嗯嗯,一定一定!”葛初墨讨好似的陪着笑,为了迁就她,更是把脑袋低下来,好使矮他一头的小师妹踮踮脚就能够得着。

的确,那天的确是他做错了,却又实在不能全怪他:谁让那日草庐外飘下的落英太美,谁让那张桃花丛中的笑脸委实太甜……

这么盈盈一笑,两人重归于好,经此变故,情意却又转而深了一层。

咳咳——

嬉笑间,一阵严厉的咳嗽声忽然传来,明明还不见其人,可其威严的声音却已经响起在耳边。但见青石阶上,一个形相清癯、湛然若神的白衣剑者正缓步而来,轻袍缓带,颔下五柳细髯,浓眉压眼,一脸正气,不怒自威。二人一瞧大吃一惊,赶忙各自退后一步,躬身道:“师父。”

来者正是邙山派的当代掌门人,正值盛年便担起“东平武林六大剑”之一的“天行雷裂”何至深,他点点头,目光却落在了沈千寻刚刚藏在身后的那只手上。

“寻儿,手里拿的什么?”

白袍剑客目光如虹,直瞧得沈千寻心里一阵发毛,师父教徒之严厉在整个中原都是有名的,尤其上次大师兄贾文昭撒谎被揭穿时,师父脸上的阴沉她能记上一辈子。

“是……是书。”

“什么书?”

“闲……闲书。”

“拿来。”

“是。”

沈千寻双手将书呈了上去,她垂着脑袋,目光却悄悄往上瞟,在她的印象里看闲书也算不上什么大错,师父顶多说上她两句,只要她适当的撒撒娇、认认错什么的,还是可以“萌混过关”的。可刚抬眼,却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只见师父拿着书的那只手正颤巍巍发着哆嗦,脸上更是忽而煞白,忽而绯红,阴沉可怕,简直比上次大师兄说谎被拆穿时更甚!莫名一股极度不安的感觉扼住了她的喉咙,恐惧就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把她的肠胃都粗暴地揉成了一团,令她不由得想呕吐,也说不上话来。

“这书哪儿来的?!”

“……”

“回师父,这书是我的!”就在这时,一旁的葛初墨突然接口道。“刚才师妹来找我练功,看见我在这儿看闲书,所以才夺了去……”

“我问你这书是哪儿来的!”

瘦削的邙山派掌门目中精光一湛,明明声音没有提高,可传在俩人耳朵里却仿佛天鼓雷音,轰得人不觉想捂耳下跪,何至深腮边两肉直哆嗦,两道目光咄咄逼人,宛如冷电般,却是转射向葛初墨而去的。

“是……是弟子两天前下山采购时,一位老人家找不开弟子银钱,拿来作抵的。”

葛初墨实实在在打了个哆嗦,不敢再多加解释。他心思缜密,方才与沈千寻拆招时只瞄了几眼,便知此书是部野史,其中文章丹青录史、朱砂注释,字体俊秀,均是经人手写,不是原稿便是章王室严禁刷印的禁书,非同寻常,书摊上是决计不可能买到的,因此临时起意,撒谎是陌生老人抵钱所赠,师父要深究也无法深究了。

“跪下!”

“是。”

“扑通”一声,在何至深严厉的语令,和沈千寻难以置信的目光中,葛初墨一跪在地。

“不!不是师兄,是我在……”

沈千寻回过神,刚要开口解释,却立即被葛初墨生硬的打断:“师妹,你不必为我解释了,是我不好,不该偷看闲书,被你发现后还拉扯你的衣带,求你帮我欺瞒师父……师父,今日之错全在弟子一人,请师父责罚!”

“知道错就好!”何至深攥紧书吸了一口长气,定了定心神,淡淡说道。

顺手折下一根细细的柳枝,“嗖”的一记破空声响,柳条在葛初墨伏地的背颈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鞭痕,如此狠辣的一鞭,葛初墨竟然还能直挺挺的跪伏在地上,甚至没有发出一丝颤抖。

“不贵于无过,而贵于能改过。做事如此,做人亦如此,明白吗?!”

“弟子明白。”

“祖师遗训——邙山派弟子无论如何也不能低头!把头抬起来!大声回我!”

“弟子明白!”

“很好!”何至深赞了一声,手上又是重重一鞭。

接着随手将书丢在了沈千寻的手里,叫她拿去火工房烧掉,沈千寻下意识地答应,背身离去,身后是不断落下的柳条破风声,一下一下抽打在葛初墨的身上。鞭声中,她走得摇摇晃晃,活像一个被拙劣艺人操纵的皮影,仿佛那个正在遭受鞭笞的人不是葛初墨而是她自己,也的确应该是她自己。

在刚才的某个时刻,沈千寻真的觉得自己会扑上去,抱住正替她受罚的二师兄,哭着告诉师父,二师兄其实是在说谎,他是被冤枉的,不好好练功的是她,看闲书的是她,那个没胆量、有错不敢认的家伙也是她,可那一记记凶狠的鞭挞落下时,她却被吓呆了,什么也没有做,也没来得及去做。一离开师父的视线,她便拼命跑了出去,越跑越急,直到摔了个趔趄,再也听不到鞭笞声才停下,大口喘息。过往的师兄弟无不用好奇又关心的目光看着她,还有些师姐妹过来安慰她,可她却摇摇头什么也不说,一转头便奔去了火工房。她不要人安慰,不是因为她生来好强,而是某个人正在承受她该承受的惩罚。她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小声抽泣,后来却发现那个人是她自己,她的眼里流泪,心在滴血。

当她擦干眼泪,再回小亭时,在那儿的师徒二人早已没了踪影。向挑水上山的师弟打听了才知道——师父已经去了上清宫闭关,命人不得打扰;而二师兄则被罚清扫上邙山的石梯去了,刚刚才下山。

此时已近黄昏,沈千寻无法追去,只能茕茕一人坐在小亭旁最高的那层石阶上,抱着双膝等葛初墨回来。垂眸眺望时,蓦然睹见西山上一轮红日西坠,暮色茫茫,洛阳城中万盏华灯初上,万户炊烟袅袅,雄浑的晚钟声回荡在群山中,惊起群群飞鸟,久久不绝。

正是洛阳八大景之一的邙山晚眺。

触景生情,她不由得想起了那本刚被她烧掉的《阎章通俗演义》里的一个情节,讲的是:本朝太祖皇帝定都长安,下诏三位大帅征南扫北定中原后,关中皇畿空虚,刚刚统一西北的柔然趁机大破嘉峪关攻入河西走廊。

恰逢扫北大帅水明峥轻敌战死,定中大帅萧天昂会战岭北囚龙三祖无暇脱身,关中危急存亡之际,刚刚赢得鄱阳湖水战,被册封为雍王的征北大帅褚巡庭临危受命,出征柔然。临行前他告别表妹虞晚晴,借蜀道出奇兵,本以为半年便可凯旋,岂料与柔然的鏖战竟硬是生生打了八年!八年间虞婉晴日日思夜夜盼,最终忧郁成疾,临终前也没能等到情郎归来。

那一年大章与柔然合议:柔然向大章王朝称藩,每年缴纳白十万两、布绢万匹、牛羊千头,章与柔然以嘉峪关为界。

退兵那一日,喋血十年的初老雍王不顾二十万平西军、万里单骑自嘉峪关风火赶往荆州,虞晚晴撒手而逝时,他的飞电乌骓马距离虞府的大门只有短短十里路。

这件事儿本来只是文中那场波澜壮阔的换朝乱世中的一处闲笔,可妙就妙在这本应发生在那场惊天动地的鄱阳湖决战后的情节,却被作者倒插一笔写在了大战之前,便如楚霸王逐鹿一战封神之际,突然告诉你那位顶天立地的西楚霸王在未来会有垓下之败的忐忑,会有四面楚歌的悲凉!乌骓嘶鸣、美人自刎,鲜红鲜红的血流过雪白雪白的颈,乌江那岸是他至死也没能回去的故乡,这就是他的下场!一节节读来,仿佛悲剧从开始就已经被注定,作为读者的你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一步一步走向毁灭,饱受无能为力的折磨,不可谓不是奇笔纵横。

——果然笔是杀人刀啊!

如果我是文中的那个虞姑娘,师兄是那个雍王,也就是后来的西平王,如果此番下山便是出征柔然,一去便再等不回来,如果……不、不会的,他离开了邙山能去哪儿?他会舍得离开大家,舍得离开……我么?

在这之前的一段时间,沈千寻都认为自己是不喜欢这个讨厌的二师兄的,并将自己对他的莫名感觉都斥之为胡思乱想,但自从那日他突然将自己扑倒在身下,这些胡思乱想便更加猖獗了,像惊蛰后的百虫悄无声息地从泥土中钻出来,搔首弄姿地扭动着。

其实我还蛮喜欢二师兄的对吧?

她这般想着,也不知坐了多久,竟抱着双膝睡着了。待她再次醒来时,肩上不知何时被人披上了一件她很久以前就丢了的翠绿披风,想来应是大师姐吧,可为什么她又没有叫醒自己呢?此时下山的石阶已经变得和天空一样漆黑了,没有一点亮光,黑黝黝的道路通往未知的远方,两边奇林怪石,说不出的瘆人。她不知自己已经睡了多久,也不知二师兄还会不会再回来,夜凉如冰,书中的感应仿佛已经得到了应验,她的等待就是一场空梦——

或许师兄真的不会回来了!

就像小孩子第一次知道人会死亡一样,她害怕得直哆嗦,眼泪止不住地溢出眼眶。

就在她要大喊、大叫、大哭出来时,忽然听到阶下传来一阵微弱却很有规律的唰唰声,沈千寻踮脚望去,但见婆娑树影之间,一个身影扫阶而上。她从未一个人在外面待过那么久,她本就是极怕黑又怕鬼的一个人,那天不想一个人去看桃花,便是怕后山埋在帝王将相枯冢里的鬼魂吓唬她,大师姐就曾用在夜里扫陵的小太监的事儿唬她不许哭闹。但现在她不再害怕了,因为有件比世上所有鬼怪加起来都要可怕的事情笼罩了她胆怯的心。

师兄——她叫了一声,那人没有回应,她以为那人没听见,于是又更大声地叫了一遍,还是没有回答,唰唰的扫阶声仿佛只是风吹过树梢给她开的一个玩笑,她不甘心,最后一次带着哭腔喊出:“师兄——”

这次那人给出了回应:“是小师妹吗?”

是二师兄的声音!这个声音她一辈子都不会听错,呜咽一声,沈千寻终于哭了出来,来不及找准台阶就飞奔下去,露出一对底平趾敛玉足的缠带低跟凉鞋在青石阶上摩擦发出急促的“嚓嚓”声。少女迫切想要见到心上人的心意有多急切,怕是自己也未必全知。

“你、你慢些,小心阶子。”

少年的声音也带着将信将疑,其实之前的那两声呼唤他也是听到了的,之所以没有回答,是因为他实在不敢相信那个向来极怕黑怕鬼的小师妹竟然能等他等到那么晚——他以为那只是自己的幻听罢了!

——真是的,喝了点酒就出现幻觉,我怕是想小师妹想疯了罢!

他一开始的确这样想,直到最后那声带着哭腔的“师兄——”传来,他才开始相信也许小师妹真的在呼唤他,但一切又不真实的像场梦,她究竟鼓足了多大的勇气啊。

啪啪——

细碎的脚步声戛然而止,沈千寻纵身投入他的怀中,哽咽哭道:“呜呜呜——师兄,我……我等了你好久,我只怕你再也不回来了,呜呜呜……”

她这几句话哭着说得断断续续,但话中充满关怀喜悦之意,葛初墨一听便知怀里的少女对自己不胜关怀,心中一动,问道:“你怎么等了我那么久?”

本来上山时,他还在为小师妹之前对自己的态度时冷时热而感到奇怪难过,但此时——嗐,看来确实是自己多想了!

沈千寻慢慢抬起小脸,忽然想起自己是伏在二师兄的怀中,脸上一红,来不及擦干眼泪赶忙后退两步,脚后跟却磕到了后面的台阶上,哎呦一声,一屁股坐在了青石阶上,好在屁股上已经长了不少肉不至于震得太痛。

葛初墨忍住笑,拉她起来,又道:“怎么还穿的这么少,也不怕着了凉。”一面说着,一面解除外衣,给她披在肩上。

衣服上……有酒气?!

泪眼婆娑的少女凝望片刻,此时月亮拨开云雾,正照清了那人醉醺醺的面容,果然是熟悉的模样,一时心中的万语千言,竟不知从何处说起。

“我……对了!我给你带了吃的!”暖衣披肩,沈千寻温柔垂眸,忽然想起为他带着的糕点还落在了顶层的石阶上,刚想上去去取,却见上去的路阴森森的怕人,不由得起了个哆嗦,实在难以想象刚才不顾一切一路跑下来的人是竟自己。回看葛初墨一路扫来的石阶,更是深不见底,心中更痛,他一路扫来,又是何等的勇敢孤独啊。

“你要是害怕,就跟着我一块儿上去,好不好?”葛初墨带着醉意温柔地看着她笑。

沈千寻点点头,伸手想抢过扫帚,却被葛初墨轻手推开,她不解地抬头发问,只见葛初墨淡淡一笑,说道:“就最后几阶了,还是让我扫完吧。”

“不要,你已经干了好多好多了。”

“寻儿,这也是一种修行啊。”葛初墨一步一阶扫了上去,只留给沈千寻一个永生难以磨灭的背影,多年以后,这个身影还将一直出现在她的记忆里、梦里,直到那一日被已经死心的她再度认出……

那道鞭痕——沈千寻猛然看到师兄颈后的那道紫红的印记,立即想到自己还带了伤药,只可惜也落在了上面。

唰唰声了尽,葛初墨终于扫尽了全部的邙山石阶,和沈千寻并肩坐在最高的那层青石阶上。地上湿凉,沈千寻不能久坐,便跪在二师兄身后,一面看替他除去内衫,一面看他吃得狼吞虎咽。

“你慢点,又没人跟你抢,篮子里还有水呢,别呛到了,啊——。”

正说着,忽然一惊,葛初墨以为她发生了什么事,回头看去,却是她看到了自己背上火烙般的累累鞭痕,心痛惊惧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还是自己来吧,师妹。”

葛初墨努力咽下嘴里的糕点,挠了挠脑袋嗫嚅道,脸上有点烧,也不知是因为酒,还是被女孩看见了上身有些害羞——其实后背的伤哪儿有自己擦药的道理?

沈千寻没说话,她怕自己一张口又要忍不住哭,刚才好丢人的说。她不顾阻挠,将他上身剩下的衣物一一撕开,脱得一丝不挂,先用疮药擦遍全背、敷好伤药,再于淤青处点上药酒,细细揉搓。她手掌幼嫰细滑,肤触本就极佳,又加上少女令人心动的体温,葛初墨只觉玉手所到之处无不舒适温暖,为她受再多的苦,也值了。

忍住没去捉那对可爱的小手,又听身后人哽咽道:“师父也真是的,不就是本破书吗。至于发那么大脾气?”

“大概那本《阎章通俗演义》确实不是什么善物吧。我看那书通篇都是手写,又讲的本朝和前朝的事儿,应当是本禁书,现在皇帝老儿脾气大的很,动不动找个理由就要屠门灭派什么的,师父大概是怕牵连了邙山上下三百三十弟子的性命,否则也不会这样做了。嘶——疼疼疼,那里多揉揉,嘿嘿师妹你的小手可真舒……咳咳,真心灵手巧!”

沈千寻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这个家伙!她顿了顿,又不解道:“即便是禁书又怎样,既然写出来不就是让人看的?皇帝不应该是天底下最讲理的人吗?”

——呵呵!

葛初墨似乎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鼻中不禁发出一丝冷笑:

“哼!他是最讲理的人?!我朝建立之初,太祖武皇帝曾以‘谋不轨’罪诛宰相黄龙士九族,同时杀御史大夫徐康宁、中丞戚达贵等数人。又六年颁布《昭示奸党录》,以伙同黄龙士谋不轨罪,处死景国公葛……雪沉、列侯姜仲海、已故的滕国公雷震天的子孙等开国功臣,究其党羽,前后共诛杀三万人!这三万人中大多都是些无辜的家眷!你告诉我说他是讲理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倒说说看他哪里讲理?!”

沈千寻当然答不出,但她能明显地感到此时二师兄的愤恨,丝毫不逊于白日里师父的愤怒,声音听起来极为冷酷简利,倒像是嗜血的凶兽。

他以前从未像今天这般生气。

“师兄你别生气了,寻儿……不说了。”这几乎是沈千寻第一次用“寻儿”自称。

“呃~对不住师妹,师兄刚刚是不是有一点凶啊。”葛初墨醉中回神,嗫嚅道。

“嗯,有……有一点点啦。”

“哦,那师兄下次再也不这样了。”

葛初墨抿了抿唇,意味深长道:“师妹,今天的话你对谁也不要说好不好?”

“嗯。”沈千寻乖巧地点点头。

“师妹,你真好。”

“哼,要你来夸。”沈千寻白了他一眼,垂眸问道,“师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是什么意思?”

“怎么跟你解释呢?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传说在南北朝的时候……”少年的声音从夜风中飘出,干净清冽,宛若清风吹过凤箫的音管。

正讲着,突然哎呦一声痛叫,却是沈千寻听得入迷,不自觉食指在二师兄背上紧张地抓扣,将已经结痂的伤口又扣出血来。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沈千寻心里又痛又急,“你个傻瓜,宁肯自己受这么重的刑罚,也不知道告发我……”

“我……”

呸——得了便宜还卖乖!真不要脸!你自己不敢承认,却要去怪人家不去揭发你!

方才那句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此语虽是心疼之言,但怎么听都伤人!她心里骂完自己,刚抬头想跟葛初墨解释,却突然撞进对方净如明月的双眸中,微微张开的樱桃小口已不必解释,因为从那人醉醺醺的眼神中,她已经读出:你的心意我都明白的。没来由的心头一揪,无声坦言后的委屈瞬息涌上心头,击溃了少女内心最后一道负痕累累的防线。明明那个该委屈的人是对方,可她却忍不住想哭了。

“可恶——为什么我怎么总是这么坏!你对我那么那么好,我却总是小心眼,对你发脾气!我……我不喜欢现在这个自己——”

“傻姑娘,真是个傻姑娘,你是天性如此,我又哪里怪你了?”

呵,葛初墨啊葛初墨,这世上还有人心疼你,倒也真是天幸。

沈千越摇摇头抬起泪眼,说道:“师兄,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是一想到那本书中的故事,便忍不住心中慌乱……”她哽咽着将书中那些个英雄美人的凄美故事一一道出。

“……寻儿好害怕,害怕有一天,你会下山去,再也不回来了!”

一开始,葛初墨还觉得这些话又奇怪又好笑,可眼见她越说越是心碎,脸上虽然还带着那股孩子的稚气,但眉梢眼角间的神情,却仿佛已经见到了来日自己下山永不再回的场景,心中一苦,借着酒劲,脱口而出:

“我决不离开你!”

“嘤嘤……嗯?”

“我、我是说我怎么会离开邙山呢?这里有我的一切,师父、师兄弟,还有一个天底下最最可爱的小师妹,我的家就在这儿啊!师妹!我答应你,永远不会离开邙山!”

沈千寻得到这样笃定的回答后,向他凝望半晌,眼中满是喜悦的泪水,顿觉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了,阴郁了半个晚上的心情突然得到释放,仿佛天底下再没有其他事可以再令她为之担忧了。

——也许真的是我多心了吧。

啊啊——好困。

沈千寻费劲地打了个哈欠,反正在二师兄跟前也不避嫌,湿热的口腔就肆意地暴露在葛初墨的眼中,粉色肉洞里那一排排洁白无瑕的贝齿,中间则是翘起的红舌,再往里看些,只见一红色小水滴悬挂在上面,随着气流的呼出摇摇晃晃~

“好晚了,明天还要接着练功呢。师兄,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嗯,你先去睡吧,今天是……师兄还要再坐一会儿。”

“那我走啦……”

刚站起身,一天的酸、乏、疲、酥却一下子交涌而上,力量仿佛退潮一般从身体里撤去,膝弯一软,纤柔温软的娇躯一头扎进葛初墨怀里,再不动弹。

好累、好乏啊,怎么感觉跟那回被罚熬夜练功时一样?师兄的怀里好暖和、好舒服啊。那晚好像也是被师兄这么抱着回房里的呢。但还不能就这么睡着了,还有一件事她一定要做,那就是——

“师兄——”

“嗯?”

“对不起。”

“呵,傻丫头。”

西山的清晨真是好,缕缕光线透过窗纸直照进柴房,就像一束束亮闪闪的金线,金色的阳光里有蒙蒙细尘在飘浮。

呼啦啦……呼啦啦……

窗户支着,两只小身影在房梁间呼哧飞来、呼哧飞去,飞累了便落上房梁,欢快地跳跳脚,不时偏偏小脑袋,好奇地悄悄瞧上一眼草席上睡得正沉的虚弱少女。阳光照在它们细细的翎羽上,折射出翠蓝、雪青两色,灼亮晃目,世上可没这么美丽的麻雀,竟是一对名贵的青蓝雏鸾儿。

“啾啾……啾啾……”

两只鸾儿歌喉清亮,几声啼鸣甚是婉转,此唱彼和,衬得小小的柴房里格外静谧。

叫了一阵,较小的那只鸾儿许是乏了,竟扑棱棱飞上草席,去吃那碗盛在天青色景窑碗里的红籽白粥。起初它还小心翼翼,一边远远地吃粥,一边偏过小脑袋去瞧瞧沈千寻有什么反应,后来见对方没有伤害它的意思,便胆大了一些,竟去啄了啄沈千寻莲尖似的红指甲。稍大的那只鸾儿见了,立即发出尖锐的叫声:“咻——”似是训斥它一般。

小鸾儿压根不理,它见沈千寻还是没有动静,得意地摇头摆尾,一边绕着她纤长的手指蹦来蹦去,一边发出“呦呼……谷谷……”的清脆叫声,似乎要故意气那只稍大的鸾儿一般,鲜红的小喙啄得更加起劲了,哒哒哒……哒哒哒……跳动的小脚爪在草席上发出嚓嚓声响。

“唔——”

有规律的麻痒感触动着沈千寻愈发苏醒的神经,尤其是小指指根上传来的那股钻心的刺痛,即使在睡梦中也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呻吟。

小鸾鸟一惊,扇起翅膀,便欲逃去,岂料沈千寻突然出手,速度竟快了它一倍,一把便将它扣在了手心里。

这一手势如闪电,正是出自“邙山内七路擒拿”中的“密罗式”,乃是邙山派缴人器械的上乘武技。要旨是:不动则已,一动必中。沈千寻此时虽还处于半梦半醒之间,但十多年的苦修早已将这门武技牢牢刻进了她的骨子里,真可谓一触即发。鸾鸟虽身小行迅,但碰上她这手曾缴去无数江湖侠客得意兵刃的上乘高招,也只有乖乖挨擒的份了。

“咻咻咻……”

小鸾鸟惊惶地挣扎着,在沈千寻掌心里扑腾来扑腾去,发出一连串的求救咻鸣;那只稍大的鸾儿听见了同伴凄厉的呼救,急忙飞下房梁,对着沈千寻的左手就是一阵连啄。

“呃——”

我……的身子……怎么动不了了?

沈千寻神识初醒,只觉得身子沉重难耐,浑身上下像灌了铅一般笨重,软弱无力。她想叫人,但嘴巴张不开;想睁眼看看,但眼睛也睁不开;她的手,她的脚,她的身体,竟一动也不能动!又过了约两三个呼息,才隐隐有千百股酥酥麻麻的痒痒从四肢百骸传来。

“呃~麻麻的~好痒……好难受。”

眼帘微阖,浑身无力,连眼珠都懒得转动一下。方才那个梦——好真、却一点也不美,她有好多好多话想对梦中那人说,就在那个执剑牵马、夕阳西沉的时候:

“……二师兄……我……好想……你……”

“不要走……不要走……”梦里她如此急切地呼唤着。

沈千寻啊沈千寻,明明已经知晓了梦醒后的下场,为什么还是不甘心呢?现实中没有做出挽留,在梦里哭得梨花带雨、卑微怜惜,就有用了?已行的事便是已行的事,即便再做一百遍梦也不会有半点改变啊!

左手一松,小鸾儿扑棱棱逃脱而出,与那只大的一齐飞上了房梁。

有些话她当时没敢说,最后当然也没法说了。那个一年前的黄昏,她拈着柳枝跟在师兄的身后、一步一步送他到下清宫,挥手告别时,她表面上若无其事、甚至还与葛初墨开着玩笑,可背在身后的手心里却攥着皱巴巴的衣角,那个没良心的家伙到最后也没有回头看上她一眼。偏偏又留下一个刀削剑刻的冷酷背影,剑悬腰间,心事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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