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违地坐上魔女扫帚，她们的目的地是王都郊外的森林。

森林寂寥，漆黑不见五指。前方道路树枝横生，逼仄难行，尤菲本想提醒安妮丝小心，安妮丝却轻车熟路，绕过蜿蜒的道路，拐进另外一条林间小径，带着她缓缓降落。

接下来的路需要徒步前行。

脚下踩断木枝，断裂声极为响脆，安妮丝牵起尤菲的手，提醒：“小心点，前面的路很难走。”

“好。”尤菲应了声，目光却只注意老师脚下的路。

看不见尽头的道路幽深黑寂，远远望去，令人心悸不已。

“安妮丝老师。”尤菲忍不住问，“您要带我去哪里？”

“我说，尤菲，你从来都不会觉得奇怪吗？”安妮丝答非所问，“我们的父母明明是好朋友，格兰兹公爵又是王国地位显赫的贵族，但作为孩子的我们却一点也不熟络，甚至小时候都没见过几次。”

“确实是这样。”

尤菲嘀咕一句。照理，如果要替王女殿下挑选玩伴，她作为玛赞塔家族千金，定然会是第一人选。但王族没有为王女殿下挑选玩伴的想法，反观亚尔加德王子，身边聚集了各个有力贵族的孩子，就连她也差点成为王子的婚约者。

差异明显的对待确实古怪。但在遇见安妮丝之前，尤菲没有真正去思考过这个问题，毕竟那个时候她听到的关于安妮丝菲亚的消息，好像都和调皮捣蛋有关，例如王女殿下今天从哪个阁楼带着扫帚一跃而下，又例如她带着弟弟出去玩，迟迟未归，结果惊动了骑士团挨家挨户寻找失踪的姐弟。

以上种种破天荒的行为对贵族千金而言是难以想象的事情。周围的大人都在说王女殿下是个怪孩子，耳濡目染之下，自小懂事听话的尤菲莉亚完全没有产生和王女殿下亲近的想法，自然也没有在意。

真是愚蠢。

“答案就在前面。”

尤菲微微一怔，抬眼瞧见几点萤火般的昏芒在树影间闪烁。火光越来越近，直到走出杂草丛生的林间小径，她才得以看清昏芒的来源。

是一栋破旧的洋馆，大抵是因为年久失修，大门锈渍斑斑；青苔爬满墙壁，院内杂草蔓延，分明是许久未住过人的样子，一楼窗户却亮着暖黄的灯火。

“奇怪，有人在这里吗？”安妮丝皱起眉，不解道。

“这里是什么地方？”尤菲更加不解，“为什么您要带我来这里？”

“抱歉抱歉，忘了介绍。”安妮丝讪笑两声，侧身指着洋馆，“这里被称为森林别馆，是我小时候住的地方。”

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尤菲却无法理解，追问：“您是王国的第一王女，难道不应该住在王城吗？为什么会在......”

会住在这种漆黑不见天日、渺无人烟的破旧别馆？

“小时候我很少在王城，大部分时间都在这里。”安妮丝顿住了，神情突转严肃。

察觉到别馆内的动静，她拔出魔刃，警惕道：“详细情况我待会再跟你解释，现在我们得先进去看看。”

尤菲随之警惕起来，阿尔肯谢尔出鞘，她几步跨到安妮丝面前，护着她往前走。

可就在她们走进庭院之际，别馆大门忽然“嘎吱”一声，开了一条缝。

魔力瞬间涌入，在阿尔肯谢尔纤细的剑身上流淌，尤菲眉尖紧蹙，冷冽的目光直射向缓缓打开的大门，仿佛只要那位不速之客一冒头，她就会毫不犹豫地将其击杀。

可出乎意料，门后走出了一位少女。她留着干净利落的黑色短发，看上去娇小柔弱，惹人怜爱，唯一能够引起警惕的，恐怕只有那双如血鲜艳的瞳孔。

“欢迎回来，安妮丝大人。”少女如此说着，恭敬向她们躬身行礼。

“吓死我了，原来是蕾妮。”紧绷的神经骤然垮下，安妮丝松了口气，将魔刃收回。她丢下一脸无措的尤菲，笑盈盈往前走，“你不是应该在离宫吗？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和伊利亚吵架了，赌气跑过来了？”

“才没有呢！”蕾妮不满道，“我是回来拿东西的！”

“抱歉抱歉，我开玩笑的啦。”

“真是的，安妮丝大人，我还以为您成为老师后能成熟一点，没想到还是这样。”

“这样说很失礼诶！我也有成长好吧！”

“可是现在还看不出来。”

蕾妮抱怨一句，目光忽的注意到安妮丝身后的银发少女。她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怠慢，忙快步走到尤菲面前，俯身致意道：“初次见面，我叫蕾妮·西亚，是安妮丝大人的贴身女仆，请问您就是尤菲莉亚小姐吗？”

见状，尤菲下意识俯身行礼。她反应过来，怔怔道：“我是尤菲莉亚·玛赞塔，请问蕾妮小姐是怎么知道我的？”

“安妮丝大人有和我提过您。”蕾妮微笑着解释，“她和我说过，您是她唯一的宝贝学生。”

“宝贝？”尤菲挑眉，她的老师到底和多少人说过这句话？

“咳咳咳！”安妮丝忙打断，“那些事情不用在意，总之，蕾妮，现在我们需要去一趟地宫，可以请你帮我把钥匙拿过来吗？”

“地宫？”

听到这两个字，蕾妮脸色剧变，她顾不上礼仪，倏地抓住王女殿下的手腕，着急道：“为什么突然要去那里？这三年不是都好好的吗？难道又出什么问题了？请等我一下，我现在就去把提尔提大人请过来！”

“等等等等！”安妮丝忙拦住她，“你先回来！别着急！没有出什么问题！”

“可是！可是！”蕾妮神情激动，声音颤抖，湿润的眼眸仿佛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你这么晚把提尔提叫过来，我又要听她发牢骚了。”安妮丝打趣一句，旋即握着她的手，柔声安抚，“真的没有问题，只是有一点事情要和尤菲讲清楚。”

错愕一闪而过，蕾妮渐渐冷静下来，经过几番思索，她大概了解事情的缘由，不安问：“这样真的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安妮丝嘴角笑意苦涩，“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蕾妮抿唇犹豫片刻，点头道：“我明白了，我现在就去，麻烦两位等我一会。”

说罢，她转身走回别馆，消失在大门之后。

安妮丝舒了口气，仿佛把内心堆积的恐惧一起吐了出来，她轻快转身，对尤菲道：“走吧，我们先去后院。”

地宫入口在别馆后院。拿到蕾妮送来的钥匙，安妮丝打开门锁，推开通往地下的大门。一路下去是看不见尽头的回旋阶梯，安妮丝手上提着用于照明的魔道具，精灵石的光芒明亮耀眼，映出灰泥剥落的墙壁和结满墙角的蛛网。

尤菲看了眼墙上浮动的影子，又看向走在前面的老师，问：“刚才蕾妮小姐的情况好像不太对。”

“这个啊，她之前被吓到过一次，所以才会紧张得不得了。”

“以前出过什么意外吗？”

安妮丝默然片刻，轻笑道：“不用在意，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闻言，尤菲不好追问。她有些不安，能让蕾妮吓得差点哭泣的事情，真的有像安妮丝说得那么轻松，可以不用去在意吗？

她对此抱有疑问。

走完最后一级阶梯，安妮丝忽然停下脚步。

尤菲跟着停下，正当她准备出口询问停下来的原因，安妮丝却蓦地转身扑进她的怀抱。

“老师？”

灯具掉落，滚到墙边，闪烁几下，尤菲没有注意到那几秒的光暗交替，只低头看着怀中的白金色脑袋，诧异道：“您怎么了？”

“尤菲.....”安妮丝在她怀中抬起头，“可以给我一个吻吗？”

什么？

尤菲有些受宠若惊，可在这个时候索吻未免太过突兀，在安妮丝的眼里，她也没有看到渴望温存的爱意，反而看见满溢出来的哀伤和乞求。

不可言说的哀伤和卑微的乞求刺痛心脏，尤菲顺从地低下头，落下一个轻吻——苦得要命。

“谢谢。”安妮丝松开怀抱，冲她浅浅一笑，“对不起，吓到你了。”

“不，这没什么。”尤菲关心道，“倒是老师，您还好吗？”

“很好很好~”安妮丝笑道，“我只是觉得害怕，万一尤菲以后都不肯靠近我了怎么办？”

“说什么傻话？”尤菲再度抱住她，“还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吗？”

她巴不得天天和安妮丝黏在一起，怎么会不肯靠近？

“话不要说得太满哦。”安妮丝嘴角挂上讥诮的笑，牵起她的手，“先跟我过来吧。”

她自顾带着她往前走。尤菲向后看了眼被扔在墙边的灯具，本想提醒安妮丝记得带上，可越走下去，道路越是明亮，有光从墙缝中透出，尤菲张望良久，才发现那原来是精灵石的光芒。

紧接着，她看见一块更为巨大的精灵石。

“这里是......”

环视四周的雕梁画栋，尤菲错愕至极，她没有想到，这座森林别馆的地下原来藏着座地宫。青石墙壁上镶满散发柔和光芒的精灵石，祭台之上，则伫立着一块被打磨得十分平整的大精灵石。

大精灵石光彩夺目，晶莹剔透，但不知为何，残留着几道刺眼的血痕，顺着台阶一直延伸到祭台之下。

“尤菲。”安妮丝忽然开口，“我刚才跟你说，我是在森林别馆长大的，其实那不太对，准确来说，我是在这里长大的。”

“诶？”尤菲错愕地看向她，“怎么回事？”

她越来越不懂了。

“这个嘛.....”安妮丝苦恼地沉吟，半晌，她突然往前走了几步，回身道，“与其费劲解释，不如让你亲眼见一下，尤菲，现在拿出阿尔肯谢尔，对准我。”

尤菲倒吸一口气，面露惊恐。

“不用担心，只是让你拿剑对着我而已，又没有让你伤害我。”安妮丝笑着安抚，双手背在身后，“好了，快拔出阿尔肯谢尔，之后你就会明白了。”

尤菲仍是一脸为难，不情不愿地拔出阿尔肯谢尔，和平常的利落不同，她的动作极为迟缓，慢慢将剑尖对准安妮丝。

可在那一瞬间，她猛地感觉到阿尔肯谢尔的异状，不禁瞪大双眼。目光从剑尖慢慢移到老师身上，她震惊到无以复加——她看见了什么？看见有光点在安妮丝的小腹聚集，凝结成类似于心脏的形状，尤菲不明白那是什么，她只知道，阿尔肯谢尔现在迫切地想刺穿那道光点。

“这是逆鳞。”安妮丝语气轻柔，看着尤菲的目光也极为柔和，“龙的弱点就在这里。”

“龙的弱点？”尤菲念叨一句，恍然明白拥有逆鳞意味着什么，愕然道，“老师是龙吗？”

“嗯。”安妮丝颔首，竖起拇指夸赞，“不愧是尤菲，一点就通呢。”

“不不不！请等一下！”尤菲忙道，第一次没有为老师的赞扬感到高兴。内心无法平复，她过了许久才从龙的真相中缓过神来。

她想她需要整理一下现状：“因为是龙的缘故，为了避人耳目，所以老师小时候才会住在森林别馆吗？”

等同于变相放逐，变相囚禁，在这个曾经遭受过恶龙蹂躏的国家，一国王女是龙的消息如果传了出去，定然会引起轩然大波，王族颜面受损，一个不小心，安妮丝还会被有心人找理由绑上火刑架。

反正不会有人在意一个不能使用魔法，又放弃王位继承权的王女，她在哪里长大，根本无所谓，只要偶尔回到王城，出来露个面就不会惹人怀疑。尤菲暗忖，好像是在三年前，魔学横空出世的时候，众人才注意到这位只懂得胡闹的王女。

“你不害怕吗？”尤菲冷静的反应让安妮丝觉得惊讶。她可是龙，一息之间便能让毁灭王国的怪物。

“不，倒不会觉得害怕。”尤菲捂着胸口，虽然有被吓到，但的确不会感受到恐惧，好像有种无由来的直觉，让她认为安妮丝不会伤害她。

俯仰间她想起方才的拥抱索吻，顿时明白过来，“老师以为我会害怕吗？”

安妮丝没有回答，似乎默认了。

“稍微被看轻了呢。”尤菲无奈感慨一句，步伐坚定，朝安妮丝走去，“对于我来说，只要您是安妮丝菲亚·文·帕雷迪亚就够了，难道您想说，和我相处那么久，拯救我，带给我一切转机的老师不是您吗？”

“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的？”尤菲站在她面前，“老师....不，安妮丝菲亚·文·帕雷迪亚，我爱您，无论您是龙还是人类，我都无法放开您的手，所以，也请您....”

“尤菲。”安妮丝打断她，“你知道吗？龙几乎是不死的，但只要被刺中弱点就必死无疑，所以逆鳞绝对不会轻易显露出来。”

“我知道。”尤菲回答，不明白安妮丝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说一些浅显的道理。

阿尔肯谢尔突然一阵颤鸣，尤菲抬起银剑，看着剑身的颤动，迫切想要刺穿逆鳞的冲动再度涌来，她微微一怔，在这时终于感受到极致的恐惧。

她张皇后退几步，剑尖再次对准安妮丝，也再次看见逆鳞。握剑的手在细细颤抖，意识到阿尔肯谢尔能让安妮丝的逆鳞显露出来，这把剑能伤害到老师的逆鳞，尤菲要窒息了，她不敢想，安妮丝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送给她一把能刺中逆鳞的武器。

“老师.....”

尤菲脸色惨白，她看着她，瞳眸晦暗，仅存的几点光芒，是希望安妮丝能否认这个残酷的事实，即便是哄骗也好，她都希望安妮丝能够否认。

可安妮丝露出平日里那种开朗的笑容，轻快地说了一句：“屠龙英雄什么的，听起来不是很帅吗？”

“啪”的一声，在空旷的地宫响起。安妮丝偏着头，脸上浮出鲜红的指印。

泪水盈满眼眶，懊悔和心疼也在须臾间溢满胸腔，尤菲脸色一变，慌忙丢下阿尔肯谢尔，上前捧起老师的脸，颤声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不用道歉啦。”

和通红的脸颊不同，安妮丝仍旧是轻松的神情。

为什么说出残忍真相的老师还能笑得出来？尤菲第一次发现，那曾让她着迷的笑容极度的不真实，朦胧而空幻，虚妄而冰冷，仿佛一张和血肉相融的假面，分明是向上扬起的弧度，却仿佛锋利的刀尖，把她的心一点一点削成血淋淋的碎片。

她不明白，强忍着泪水问：“老师，为什么您要送我这样的武器，真的想让我亲手.....”

杀了你吗？

可她不想要什么屠龙英雄的称号，她只想要安妮丝菲亚。

嘴角划过苦笑，安妮丝拿下她的手，紧紧握住，“我住在这里的原因之一确实是为了掩人耳目，但我不是生来就是龙，而是背着龙的诅咒降生的。你知道的，两百年前曾有恶龙降临王国，虽然最后恶龙被消灭，但它在死前曾满怀怨念，给这个王国降下了诅咒。”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诅咒在她这个王国第一王女身上应验了，或许在她之前，也有许多中过诅咒的人，只不过他们大抵都没能活下来。

“我拥有无法控制的龙的力量，这就是我的魔法，但是.....这个力量不是人类的肉体可以承受的。”

尤菲愣住了。

安妮丝抬起头，眼眶猩红，缓缓道：“我啊，一生下来就差点死了，父王母后不想放弃，于是请人帮忙，找到了这座地宫。”

她回身望向祭台上的精灵石，“那块精灵石连接着地下灵脉，魔力庞大，可以短暂压制住我体内的诅咒，我就是靠着那块精灵石才能苟延残喘地活到今天。”

“老师.....”

“但这维持不了多久，诅咒会跟随我的成长而变得强大，小时候我的身体非常不好，我只能长期住在这里，依靠精灵石的魔力存活，直到三年前，我真的撑到极限了，没有办法了，只能将自己真正变成龙，这样才能活下来.....”

仿佛被大手扼紧心脏，痛到难以呼吸，尤菲无措地摇头，安妮丝的话让她无法接受，“我不明白，老师，您一直都很有活力不是吗？一直都很有力气胡闹，是大家眼中的问题儿童，为什么会突然.....”

碎掉了呢？

“你这么想的话，就证明我的目的达到了。”安妮丝轻笑一声，仿佛恶作剧得逞的狡黠。她抬手替她拭去泪水，语气轻柔：“母后也和你一样，为我的身体哭得很难过，我这样出生，已经让很多人难过了，至少.....我不能再让他们担心了。”

还能调皮捣蛋就代表还有活力，还能活蹦乱跳就代表身体不错，尽管每次胡闹完她都要回森林别馆病恹恹地躺上好几天，但只要能看见父王母后斥责言语下的欣慰，那一切都是值得的。

“而且啊，被当做一个怪孩子，总比被当做一个怪物来得好。”

眼泪夺眶而出，尤菲想说些什么，喑哑的、撕裂的、沉重的声音却压着她的喉咙，无法出声，她只能颤抖地抽泣，任由泪水沾满脸庞。

她想大骂安妮丝是个骗子，所有人都被她骗了，所有人以为她是一个怪异的王女，可大家都不知道，她那破天荒的怪异行为下，藏着的居然是一副支离破碎的身体，是饱受诅咒折磨的苍凉病躯。

她甚至只能抛弃人的身份才能活下来。

“龙化后的肉体虽然比普通人强壮，但也撑不了多久，诅咒还在成长，它很快又会来到我所能支撑的极限。”安妮丝面色淡然，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她冲她展颜一笑，“所以，如果我早晚都得死，那还不如在死前，让你拥有屠龙英雄的名号。”

在这个对恶龙深恶痛绝的王国，人民会对屠龙英雄献上崇高的敬意，这份名望不可撼动，对能在政治舞台上绽放光彩的尤菲莉亚·玛赞塔来说，无疑是一份强大的助力。

这是安妮丝作为老师，最后能给学生铺的路。

怒火汹汹，几乎要烧断理智，她好像一直都在替别人考虑，从未替自己想过。尤菲抽了口气，质问：“老师......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现在确实有点过分。”安妮丝莞尔，“很意外，我真的没想到你会喜欢我。”

就像她从来没想过能遇上尤菲一样。

“我不会要求你一定要这样做，你不愿意的话我也不会勉强，但有一点是确定的，我的生命有限，没有办法陪你太久。”安妮丝靠近一步，认真道，“尤菲，再考虑一下吧，你现在要后悔还来得及，你的喜欢我可以当做没有听见，在工房发生的一切我也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如果你要......”

“为什么是我要考虑！”

尤菲忽然朝她怒斥。怒火顷刻间燃尽一切，贵族千金的教养、体统、形象，在这一瞬间统统倒塌，她红着眼，第一次对敬爱的安妮丝老师显露出恨意。

“最痛苦的难道不是老师吗？一直都在独自承受诅咒，一直都在默默承受折磨，为什么要我来考虑？为什么您不能自私一点，任性一点，不顾一切地将我留在您的身边呢？”

她嘶哑着，抱紧安妮丝瘦弱的身躯，“如果让我留在身边是您的心愿，我愿誓死追随！所以再自私一点吧，再多为自己着想一点吧，老师，求您了，不要这么好.....”

泪水模糊视线，让眼前的光景变成白茫茫的一片，呼吸颤了颤，安妮丝咬着唇抑制住哭声，装作轻快道：“我跟你....没有未来噢，要一直一直在一起这样简单的承诺，我也不能给你......”

“未来的事谁也不知道！未来的事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就算真的没有办法，至少我们可以拥有现在。”

胸口感受到一股倔强的推力，安妮丝正在推开她，尤菲惶恐到了极点，用力抱紧她的老师，寸步不让，“安妮丝老师，求您了，不要放开我的手，不要放弃，我不能没有您，我真的不能没有您.....”

“尤菲.....”

安妮丝终究没有忍住哭声，埋在尤菲的肩颈泣不成声。

现在越幸福将来就会越痛苦，如果一条路的结果注定悲惨，为什么还要固执地走下去，让这份错误继续延续？

早就知道自己不是值得付出喜欢的人，早就知道自己不配接受她人的好意，要及时止损，及时放手，要推开她，这样对谁都好。

理智思考，不要被感情冲昏头脑。

可她曾在这地宫，度过无数个冰冷痛苦的日日夜夜，现在怀抱传递过来的暖意太过真实，冲消了那股刺骨的寒意，不想松开，哪怕会被燃成灰烬也不愿放手。

安妮丝颤颤抬起手，覆上背脊，手指攥紧衣服，揉出几道折痕。

她不顾一切地抱住她。

-TBC-

**

【逆鳞的秘密】

双手端着银剑，尤菲脸色极为凝重，仔细端详着这把她曾爱护有加的武器。在得知阿尔肯谢尔是世上唯一能够刺中安妮丝逆鳞的兵器后，她现在只有把它折断的冲动。

“老师，我真的不能毁了它吗？”尤菲问。

“当然不行！”安妮丝果断拒绝，“阿尔肯谢尔可是我至今最完美的作品，你绝对不能对它做什么坏事！”

“最完美的作品啊。”尤菲一脸为难。安妮丝费心为她准备礼物，她是很开心，但现在她倒希望老师能少费点心思，这样说不定就不会轻易伤害到逆鳞了。

“最完美的作品.....”她又念叨了一句。灵光忽然闪过，尤菲挑了挑眉，目光落在安妮丝的小腹上——那里藏着逆鳞。

她趁着安妮丝不注意，倏地伸手覆上小腹，果不其然，听到一声惊慌的叫声。

“你做什么！”安妮丝拍掉她的手，紧紧捂住肚子。

“真的很敏感呢。”尤菲笑道。

想起魔学工房的惨剧，安妮丝红着脸，恶狠狠地警告：“听好，这里是逆鳞，绝对不能碰！”

“但是老师自己碰的时候没什么事吧？”尤菲嘴角浅笑，没头脑地来了一句，“您知道名器认主的道理吗？”

“知.....知道。”

名家打造出来的武器道具颇具灵性，会自己选择命定的主人。如果说阿尔肯谢尔是安妮丝最完美的作品，具备成为名器的灵气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握住剑柄，尤菲抬起能让逆鳞显露的银剑。魔力注进，仿佛和阿尔肯谢尔融为一体，尤菲看着在剑身上流转的魔力，轻笑：“看来阿尔肯谢尔已经认我为主人了。”

“那....那又怎....”安妮丝愣住了，脸色骤然惨白，她意识到一件事，如果说阿尔肯谢尔能让逆鳞显露，那作为它的主人，获得能感受到逆鳞的能力也不足为奇。

所以.....这就是被尤菲触摸小腹，她会被刺激到高潮的原因吗？安妮丝两眼发昏，难怪其他人触碰时她没有感觉，这是只有阿尔肯谢尔的主人才能拥有的能力。

还是她亲手送到尤菲手上的能力。

“我看还是不要折断它会比较好。”尤菲将阿尔肯谢尔收进剑鞘，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更加珍惜阿尔肯谢尔。

“等！等等！”安妮丝倏地抓住尤菲的衣袖，目光死死盯着悬挂在她腰间的彩虹，“尤菲，阿尔肯谢尔该升级了，你先把它还给我，我重新改造一下，很快就会还给你了！”

“我不要。”尤菲果断拒绝，脸上笑意渐浓，“送出去的礼物哪有收回去的道理，请放心，这是老师亲自送到我手上的弱点，我一定会好好珍惜的。”

说罢她大步往前走，安妮丝呆立在原地，手足无措，半晌才回过神，急急忙忙追了上去。

“等等啊尤菲！你先还给我！先还给我嘛！”

“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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