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圣龙骑士团最底层的士兵，都开始感觉这几天上头的气氛不太对。

准确的说，是骑士团的领导，狄翁和他的亲卫队感觉怪怪的。当然，如果能让一位亲卫队的成员表述他的感受，关于这种异常的内容就会变成一句话。

“殿下和泰伦斯之间一定出什么事了。”

如果继续追问他们异常感的来源，旁证就会更加明晰一些。例如本来多数由泰伦斯送往狄翁寝宫的传令信现在有一半改由了他人；两人剧情会谈的时间减少了80%而且叫上他人一起的概率提升了30%；每月泰伦斯在狄翁寝宫加班的时间减少到了一个月只有10天……诸如此类，诸如此类。

而现在，传闻的主角之一，圣龙骑士团副团长泰伦斯，正像要验证它的真实性一般，在骑士团的专用食堂拿了一份餐点，并坐在桌边眉头紧锁。

一群好事又怕死的家伙在门口争论了半天，最后终于使用了神圣桑布雷克帝国古老而又传统的仪式，即“瑰格丽尔女神的审判简约版”——猜拳——决定了那个最后靠过去询问的倒霉蛋。

这名背负重任的天选之子只好端着餐盘，故作自然地走到了泰伦斯的桌边：“旁边的位置有人吗？”

泰伦斯抬头看了一眼，用挑不出毛病的礼仪姿态回答：“没有，请坐。”

“谢谢……”倒霉……啊不天选之子心虚地看了一眼在后面两桌集体比划快上手势的同伴，认命地叹了口气“在这里见到您真是难得啊？”

“是吗？”

“毕，毕竟平常您总是在殿……在办公室那边用餐的嘛。”

泰伦斯的动作肉眼可见的顿了几拍：“那边最近不方便。”

————绝对有什么问题！！

终于捕捉到实证边沿的家伙抓耳搔腮，背后的八卦压力也快变成肉眼可见的波浪。但就在承压的当事人对于怎么推进一筹莫展的时候，泰伦斯反而主动开口了：“说起来，你经历过的比较痛又不会留下痕迹的伤是什么？”

“诶？没伤痕又痛……大拇指提到餐桌桌腿的时候？”

看见泰伦斯的眉毛又皱深了几分，骑士团士兵慌忙刮着自己有限的记忆试图挽回场面：“其他的……其他的呃……这种事是不是拷问室的那些人比较清楚啊？”

对面的餐叉“当”一声敲在了铁盘上，泰伦斯脱口而出：“怎么可能啊————”

“对不起我就随口一说！”

在下一秒，泰伦斯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的目光紧盯着窗外的午后晴空与双端市伫立的巨大水晶，缓缓将餐具摆回了盘边：“…………说不定……抱歉，我吃饱了，你慢用。”

但事情发展成这样转折也太离奇了——泰伦斯想。

在这半天内，他看着天色由蓝转为落日的金色，最后月亮与美缇亚升上天顶，而他的位置已经转腾了好几个位置。他记得自己在午饭后前往了圣龙骑士团的情报部队的办公室，就是骑士们俗称“拷问室”的地方。他们极具信赖的老手情报官，外号“松鼠”的中年男人用着他那几乎可以被误认成街边杂货店老板的和蔼笑容接待了他。而泰伦斯则在关心最近逮捕的几名达尔梅齐亚间谍审问情况后，随口提了一句自己那个无聊的问题。

事实证明，圣龙骑士团首席的情报干员，跟路边卖杂货的大叔还是有天壤之别的。

在用针尖刺进指甲缝的建议被泰伦斯明显地拒绝后，“松鼠”若有所思地抚着下巴，然后灵光一闪：“这个是泰伦斯爵士的私人问题吗？”

泰伦斯点了点头。从这之后的事他就该悔到肠子青了。

“哦嚯嚯，这就有意思了。恕在下斗胆，恐怕这是对方提出的要求吧？”

……好吧，他的骑士团成员们并不是吃干饭的。在一阵意味深长的笑声后，“松鼠”提出了最糟的建议：“虽然我很想帮忙，但这方面我不是专长。幸运的是，我们在双端市也算立好了足，而我熟悉的一名个中老手就在市里。请放心，对方也是我可靠的线人。”

最后他就被带着离开了驻地，走进夜幕低垂的双端市小巷，进入宛如仓库的废弃建筑，带上面具，在对过暗号后进入地下室——

身处现在的这个房间。

位置恐怕是双端市贫民区的某栋屋子地下，但具体有多少个入口不得而知。他们被带到的是明显给上位贵族准备的房间，有着甜腻的熏香与丝绒的软垫沙发，呈上的酒水饮料也明显是上级品。从一侧的窗口往下可以看到一个足以容纳数十人的广阔大厅。与他们相同带着面具的观众围绕着中央的舞台。

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就是舞台的内容。

一名浑身赤裸的蒙眼女子被吊在天花板垂下的架子上，赤红的绳索在苍白的皮肤上显眼地勾勒出了肉体的形状。泰伦斯无法想像人类怎样设计出这种强调出每一处性意义的捆绑法，靠近胸部的绳结凸显出了胸部高耸的形状，被勾起的一条腿露出了与拉扯着她的男人结合的部位。而那个同样赤身裸体的男子辉起了多穗的抽鞭，伴随着清脆的击响，在洁白的后背上划出一丛殷红的抓痕。并非痛苦而是娇艳的声音从女人的口中喊叫了出来。

幸好今天的午餐已经早就消化完毕而他因为太过匆忙略过了晚餐，不然泰伦斯现在就要把肚子里的东西全吐出来。

“就算想吐也请不要摘下面具。下面看不到这个包间，但谁敢保证不会隔墙有耳，‘黑犬’大人。”坐在他对面的松鼠面具男人同样用面具代号称呼了他，并贴心地递过了手帕。但泰伦斯只是摇了摇头，勉强闭上了眼睛。

声音还在响着，白色的肉体，绳索，鞭子在空中互相抽击的声音，女人的呻吟……

他努力把脑中的画面排除出去，但那逐渐变成清晰的，他能理解的东西。并不过分强壮却紧实的后背和臀部肌肉，被绳子束紧，摩擦，留下惹眼的红线——他回忆中炙热的紧紧夹得他肉棒发痛的内壁，如果把手伸上去的话……就会跟压抑着的漂亮低鸣一起收缩的颤抖……

“看来我们的演出并不是很得这位新客人的欢心啊。”

突入其来的声音差点让他吓得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同时伴随着脑海中迅速被打散的对狄翁的妄想，无尽地羞耻感涌上了脑海。这让泰伦斯眼看着进来的棕熊面具男人关上门，并过去掩实窗户，拉上厚厚的幕帘——充斥着整个空间的情欲声音及气味迅速褪去。那个男人也自如地坐下，拿出水晶点燃了一支香烟：“不过松鼠的消息我也看过了，您不是为了观看这里的表演而来。

松鼠跟着点上了一支：“‘黑犬’大人是我的恩人。具体的身份你不用纠结，但是他的烦恼就像是我的烦恼。”

“但他……之后成为常客或者端了我们的店子，我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棕熊摆了摆手。

“两者都不会是，对吧，黑犬大人？”

虽然现在立刻就想回去叫帝国的治安维持官来解决了这里，但松鼠拿出信用担保带他前来必有深意，恐怕事情不能这么简单粗暴。这么想着的泰伦斯，在椅子上摆正了身姿，勉强地点了点头。

棕熊又狠狠抽了一口：“好吧，说说你们的情况。”

“这家伙情人，或者不是，总之就是差不多这样的对象，想要来点激烈的，但他很明显做不来。”

在昏暗的灯火下，面具中的瞳孔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他的身体，这让泰伦斯觉得脸颊有些发烫。但那个男人只是思考了片刻：“是谁想受点苦？谁提出来的？”

泰伦斯吞下了口中的唾沫：“对方……说希望我用力些……嗯……不是说那方面……”

“有意识的？无意识的？”

松鼠不知道何时坐到了他身边：“这里安全吗？”

“你给我找的麻烦，我不严密保守可能会脑袋不保。”棕熊指了指自己的头，“我越听这事情越大……放心好了，关键的东西我不会去想，毕竟及时停住思考也是我们的吃饭本事。”

——老实说，事后泰伦斯才觉得，让自己和两个职业审问官共处一室是很危险的行为。幸好松鼠是绝对可靠的自己人，不然他可能犯下了无可挽回的错误。但在这个时刻，对击中核心的问题，他只会想尽快排掉它而全部被一层层地剥了开来。

“我想……可能。”回忆起那个场面，他的头又开始痛起来，“她说想我做更过分的事，打或者掐住脖子……我真的很糟，立刻就拒绝了……她也说自己疯了跟我道歉，但是在那之后……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你觉得你的那位可爱的姑娘有经验吗？”

泰伦斯摇头：“我想没有……但是……她应该是见过。”

那是他跟狄翁都保持缄默的，关于帝国皇子血脉的秘密。

于是棕熊也露出了松鼠下午那时了然又神秘的笑容：“我想，黑犬先生可爱的恋人，应该是地位很高的人……哦我不会深究的，知道太多不是好事。但应该是帝国上位的贵族家的小姐，而您的教养也不错，您非常珍惜她，完全不希望她受半点伤害，对吗？”

泰伦斯缓慢地点了点头。

“我再问一句，您对刚才外面的表演如何看待？”

“我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这次他回答得很快。“逼迫凌虐无法反抗的弱者不是正确的行为。”

“的确。”香烟燃尽，棕熊又迅速地点燃一根，“但是你猜错了，那位女士才是地位高贵之人。来我们这享受的贵族们，有三分之一是为了体验这份痛苦而来。”

对着泰伦斯无法置信的眼睛，他淡然地笑了：“您可以当我在说屁话。但我推测您的恋人身份高贵，是我见过太多这样的家伙，他们在自己的地位上，伴随着权力而来的是巨大的压力。做决定之人有两种，一种是总认为自己是对的，另一种……总是在反省自己。他们有时渴望的不是支持或者确定，而是在无法对自己内心说谎时，想要得到惩罚来除去身上的负重感。

“特别在双端市被你们……哦猜错了就当我胡说八道，被帝国入侵后，涌到这里来的帝国官员们可是源源不绝……打着为了国家的名号，其实谁不是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而成为了这里市民的人上人……”

泰伦斯的沉默继续着。

那个男人继续着自己的推演：“我不喜欢帝国人，所以才来这做一只没人管束的闲云野鹤。不过看松鼠的面子上……对于初学者，安全的玩法和基础的知识，还是能指点一二的。”

然后，棕熊掐灭了自己的香烟：“当然，您还是不喜欢要现在走我也不拦着。但‘黑犬’小哥啊，某些在心里鞭笞着自己的人能无意识对恋人露出自己心里的脆弱，那可是不得了的信赖关系才能做到的……”

第二日，在食堂聚集们的骑士，讨论的话题依然是最近上司之间的怪事。

“泰伦斯大人还没恢复吗？昨天半夜在城门附近那根高得不行的岩柱顶上有人见到他了。”

“哈？那根除了高跳就上不去的地方？谁去的？”

“第三小队的一个家伙，他故乡的婚约者不是把他甩了吗？就想半夜去高处吹吹风澄静一下心灵……结果跳上去了发现泰伦斯大人正在那冥想修炼呢。”

“结果呢？”

“没结果，就两人一起冥想咯。”

“啊我懂我懂到高处就是会心情宁静……”“不，我绝对不想跳过去，现在那都被叫龙骑失意柱了。”“等等被婚约者甩了是怎么回事他做了啥……”

七嘴八舌的讨论还在继续，而八卦闲谈的本质就是如此——话题很快会跑到完全不着调的地方，最初的题材中心的人物却被抛在了脑后。

当然，已经过气了的传闻主角泰伦斯本人，把自己关在了个人的单间内，看着手里一封今日要送上的传令信。

“上吧。”他对自己说。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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