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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蕾睁大了眼睛，作势想要说些什么，看得出来，她对阿苏斯给出的这个话题相当好奇。

不过她冷哼一声，倔强的扭过头去，拒绝提出问。

“又来这一套，你还没回答我一开始的问题呢题。”

阿苏斯捏了捏鼻子，他看起来没想到夏蕾居然还记得这点。

“啊，那个。”

他走到道路正中的位置，川流不息的车流随着他的步伐自动分成两支绕开而行，看起来就好像摩西分海。

“我亲爱的夏蕾小姐，我们下去再说。”

他啪的打了一个响指，只见整片地面缓慢但坚定的向上隆起，将阿苏斯和夏蕾连带他们的浮空梭一同包裹在内，然后缓缓的向下沉去，犹如一个细胞吞噬下它的食物，片刻之后，车流复归原位，就好像什么都从未发生过。

“该从何讲起呢，夏蕾小姐，我不太确定你们在学校里到底都学到了什么。”

“不过我觉得，你肯定很喜欢看这个，这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看到的风光。”

阿苏斯捏着下巴，望向壁外瑰丽的新城风光，缓缓说到，

新城，The New Metropolis，北美孤岛的最后奇迹，穹拱之都，千穹之城，正安详的展现在这对古怪的男女面前，慷慨的把自己的一切美好显露出来。过去的人类将他们的一切都赠送给了这座巨大的穹顶都市，而新城人照单全收，正如新城人自己口头上曾夸耀的一样：“融一城为世界,筑世界为一城。”新城就是城市化这个概念的最终形态：密布胜于广大，群集胜于众多。最自豪的新城人甚至相信，新城穹顶之下那不到全球总面积千分之一的土地要比剩下的整个地球加起来都更伟大也更繁荣。

客观来说，直到他们在月球上的姊妹城建成为止，新城人的这种自豪基本上都符合事实。

“万城的女王啊...”阿苏斯喃喃自语道。

“也不必总是这么肉麻的称呼我。”一道突兀的女声传入了阿苏斯和夏蕾的耳畔。

“总助理官阁下。”阿苏斯毕恭毕敬的颌首行礼，并把夏蕾不屈的小脑袋瓜也一同按了下去。

“唉，高穹底下只有你们第八行会的人还这么讲礼节了。”一个靓丽的银发美人从薄壁之外缓缓踱步进来。

温柔，坚定，威严而又充满母性，新城的市政总助理官给人留下的第一感觉就是这样的。

“阿苏斯理事，这就是...”总助理官的银眸看向了躲在阿苏斯身后的夏蕾。

“你之前立誓的那个女孩?”总助理官作势招手，示意夏蕾到她身边去。

“是的，她叫夏蕾”阿苏斯顿了顿，没有把女孩的姓氏说出来，伸手把夏蕾从自己的背后拉了出来。

“夏蕾·涅布勒斯”女孩自豪的回答道，却不是很敢靠前。

“夏蕾吗？”总助理官的眼睛眨了眨，蹲下身来好奇的平视着娇小的女孩。

夏蕾现在的姿态甚至不能称之为失态，裸露的胸部，宽松而透明的可显像罩袍，以及上面花花绿绿的广告。

总而言之，比失态这个词汇所能描述的要糟的多。

“好名字。”总助理官伸出手去摸了摸女孩的头顶。

“总有一天，会成为不愧于这个名字和姓氏的大人的。”总助理官站起身来。

“那么阿苏斯理事，我就不打扰你和...”

她顿了一下，想了想该怎么称呼这个女孩，

“和夏蕾的工作了。”

“你知道我对你和你的工作一直是很放心的。”

“这些日子...新城不是很安稳，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我实在没有时间”

总助理官莞尔一笑，“我一定会带着我们这位新朋友好好逛一下我们的城市的。”

“那么再会，阿苏斯理事。”总助理官特意看了一下夏蕾的方向，笑着说到：“还有夏蕾姑娘，再见。”

她挥了挥手，在两人的注视下，总助理官的影像消散在空中。

过了半响，乃至又一个半响，等到夏蕾觉得这种沉寂都有些恐怖的时候，阿苏斯才开口：

“比我想象的好多了。”

“真的，比我想象的好多了。”

确定了阿苏斯的夸赞并非讽刺之后，夏蕾才探出头来。

“我还以为你会把脑子里的黄色废弃物全都倾倒出来呢。”阿苏斯直白的吐槽到。

“没干这事，那就万事大吉。”

阿苏斯轻敲了一下女孩的脑门：“说起来，我们之前在说啥来着？”

“”会敲傻的。”夏蕾捂住脑门抱怨道，于是阿苏斯又敲了一下她的脑门。

“啊，那家妓院。”阿苏斯笑了起来，把女孩揽到怀里。

“所以那里会怎么样，都发生了什么，你是怎么做到的”

被唐突出现的总助理官气场压制到的夏蕾显得过分乖巧又可爱。

“我一点点解释吧，要从哪说起呢？”

“你们在学校里讲过...『认知危机』吗？”

阿苏斯仔细的看着少女接下来的一举一动，他仍然不确定少女口中的“学校”到底是什么，他深切的怀疑，这个“学校”或许根本就不存在，只不过是记忆植入的产物。说到底，行会誓只能确保立誓者主观上真切的相信这件事，而不能判断这件事到底是否符合客观事实。

少女思索了片刻：“没听说过。”

阿苏斯点了点头，和他想象的一样：

“那我来简单介绍一下吧，『认知危机』是人类面对的第一次大危机。”

“在21世纪的某个夜晚，当然是对于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而言的夜晚。”

“还在熟睡中的人们恐怕不会想到他们醒来之后世界已然天翻地覆。”

“在那天夜晚，有人向整个脑际网络中投放了全世界第一颗认知危害。”

“当然，我们直到现在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向脑际网络发动了规模如此巨大的袭击。”

“不管怎样，等到地球再次自转一周之时，人们发现他们忘掉了关于『国家』的一切记忆。”

“他们一觉醒来，就如往日一样去工作，旅行或者放松，一切事情似乎都一如既往，但是有件东西吸引了他们的目光。”

“人们不自觉的聚集在『国旗』『国徽』乃至一切旧国家的象征物周围。”

“啧啧称奇，像是看见了从半人马座阿尔法星远道而来的外星人。”

“说起来，那块带着星星和条纹的布到底是为什么挂上去的？”

“『美利坚合众国』『大英帝国』『苏维埃斯拉夫联邦』之类的旧世帝国，瞬间就被击中了他们最脆弱的一面。”

阿苏斯在念出这些名词的时候，仔细的观察着少女脸上的表情。

“然后垮塌，崩溃，再不复现，成为了历史中的尘埃。”

“诶，诶，诶？”少女似乎呆滞了一下，然后连声发问道：“为什么崩溃了？没人试着去重建吗？这些国家的军队，政治家和公务员呢？记忆消失之后，不是还有文字和图像记录吗？”

阿苏斯转过头来直视着少女的双眼：“因为他们也忘掉了。”

“『国家』亦是一种生命，如果暂停你生命的五分钟，停止一切血液和神经信号的传递，然后再接通。”

“你就会死掉，『国家』也是一样。这就是『连续性』”

“『旧国家』的一切组织都基于人类之上，人乐于统治人，并且正在统治人，而人乐于被人统治，而且正在被人统治。”

“这是一切国家存在的基础。”

“政客们一觉醒来，盯着墙上自己过去发号施令的照片，开始好奇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而拥有权力的”

“『国家』赋予我权力，但是...什么是『国家』呢？”

“政客的跟班们一觉起来，盯着面前的那个糟老头子，开始好奇自己为什么要对这家伙俯首听命。”

“『国家』要求我服从于他，但是...什么是『国家』呢？”

“军队像往日一样聚在军营里等待命令，但是每个人都开始好奇，为什么他现在在这里，而没回到家中呢？”

“因为要保卫『国家』，但是...什么是『国家』呢？”

“人们像往常一样遵纪守法，过着安定的日子，但是所有人都开始好奇，为什么我不能拿走明明就放在我眼前的东西呢？为什么在地上画了一道红线，我就不能跨过去呢？”

“因为『国家』制定了法律，而不遵守法律会受到『国家』的惩罚，但是...什么是『国家』呢？”

“人们从书中，网络中，各种地方读到自己曾是哪个『国家』的国民，自己『应该』被谁所统治。”

“统治者们从同样的地方读到同样的东西，只不过他们学到的是自己『应该』统治谁。”

“但是为什么『应该』？”

“设想一下你一觉起来，突然发现整个世界都在告诉你，夏蕾涅布勒斯，应该当我的性奴。”

阿苏斯揉着夏蕾的头发说到：“你会照做吗？”

夏蕾下意识的想摇摇头否定这点，但是她一想到面前这家伙会露出那种不出所料的笑容就生气，于是她转而试着张嘴咬住阿苏斯的手。

阿苏斯撤回手，继续说道：

“最迟到第二天的中午，每个人都开始觉得有些东西垮塌了。”

“随后便是人类历史上最混乱的日子，犯罪，暴力，无秩序比比皆是。”

“在旧国家的尸体上，各路军阀和政权开始试着建立起自己的统治来”

“为了避免人类自取灭亡，曾经隐身于历史暗面的秘密结社们也不得不现身来重建秩序。”

“比方说我们，自由石匠行会”

“更出名的名字大概是『共济会』”

阿苏斯停了一下，期待着少女的惊叹声。

漫长的寂静之后，少女扯了扯阿苏斯的袖子，

“怎么不继续了。”

阿苏斯自讨没趣之后咳嗽了一声，继续说道：

“在各路秘密结社的共同组织之下，世界范围内的暴力行动得以平息。”

“然而，旧『国家』已然崩溃，而新政权远未达到足以诞生民族认同和提供一个良好秩序的阶段。”

“民族，神话，意识形态，这些东西也都随着旧『国家』的崩溃一同沦丧。”

“由此，会议的最终结果是利用资本主义作为重建世界秩序的根基。”

“提供一个全球级别的市场平台，由市场来重组各路政权。”

“这就是几乎所有新『国家』的形式：企业国家。

“这并不是指企业的权力大到足以统治国家，而是指的国家就如同企业：”

“可分割，可转让，可收购，可破产。”

“当然，这也并不意味着没有像老式『国家』一样的政权，其他地方的事情我不清楚，北美孤岛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新城穹顶之外的斯多葛亚。”

“一个顽强的反动堡垒。”

阿苏斯哼了哼，不想对那个地方多做评论。

“通过市场，国家得以不断积聚起来，从而使得世界秩序得到恢复。”

“一个新的时代正缓缓的从历史的大幕之下显现出来，新城就是那时开始建造的”

“然而，世界虽然逐渐得以恢复，『认知危机』的阴影却始终萦绕在每个人的心头。”

“怎么避免『认知危机』再度冲击人类，便成了新时代的主要课题。”

阿苏斯从衣服中掏出一副老式眼镜，放在了夏蕾的头上。

“而这个，就是最终的成果之一。”

“戴上试试。”阿苏斯看着想把眼镜丢到一边的夏蕾说到：

“你都不知道我为了这个眼镜和那个老东西废了多大功夫。”

夏蕾戴上眼镜，突然看见眼前的世界变成了一堆方块，她急忙把眼镜摘了下来，递回阿苏斯手上。

看见少女的不解，阿苏斯也戴上了眼镜试了试：

“Minecraft，没想到那老东西还喜欢玩这种古董..”

阿苏斯左右摩擦着镜片，直到眼前的少女变成了二次元美少女才停手。

他把眼镜递回少女，继续说到：“『次宇宙』，这就是第二个成果。”

夏蕾戴上眼镜，看着眼前突然变成纸片人的阿苏斯，楞了一下之后评价道：

“很怪，但是还不错...”

没有理会少女的评价，阿苏斯继续说到：

“应对认知危害在脑际网络中的危险，是比较简单的事情。”

“会议建立了脑际防火墙和隔离域，以及通过非人类智能建立起规模庞大的安全网络。”

“当然...这导致了第二次人类危机...超智体危机，不过这是后话了。”

“应对认知危害在现实中的展开则是极为困难的一件事。”

“在那个时候，既不可能阻止人类以他们自有的五感来感知世界，也不可能阻止认知危害在现实中的展开。”

“为了应对这个矛盾，第六行会提出了一个直到现在还在使用的点子。”

“『认知隔离』与『次宇宙』。”

“简而言之，在人类的五感和真实世界之间，加入一个缓冲层。”

“这个缓冲层就叫做『次宇宙』”

“正如同这个眼镜展现给你的一样，你看到的并不是真实世界的样貌”

“而是真实世界经由『认知隔离』和其他再处理之后转递给你的样貌。”

“不过这个眼镜是超智体危机之前的技术了，就目前来说，『认知隔离』是强制植入的，一个人类，不管他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只要他仍然登记在社会模型之上，他就要接受强制的『认知隔离』植入。”

“自超智体危机之后，现在新城实行的『认知隔离』是白名单制，通过社会模型转递认知，也就是说人们只能感知在已经登记在社会模型之上的东西。”

阿苏斯摸了摸少女的头，突然认真的说道：“而你，你则不同。”

“你并未登记在社会模型之上，这意味着其他人无法通过社会模型获取到你的存在。”

“你的存在会被视作潜在的认知危害隔离在所有市民认知之外。”

“也就是所谓的『白昼幽灵』”他顿了顿，

“那个妓院通过肠道菌群来标记你的存在，由此只要我替换了你肠道内的菌群，植入一个稻草人信号，他们便无法发觉这一切。”

“他们不会发现吗？”夏蕾问道：

“相信我的技术，主管大概要很久以后才能发觉你已经离开了。”

“而那时，他会发现一封来自第八行会的匿名信，信上会礼貌的告诉他，他的一切工作都已经被第八行会得知。”

“他最好保持冷静，不要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

“那其他人呢？”夏蕾捏住自己的袖子问道。

“一如既往。”阿苏斯隐去了其他女孩的结局。

夏蕾似乎有点怅然若失，她抬起脑袋来蹭了蹭阿苏斯的胳膊。

“抱歉，我不是你设想中的那种英雄，第八行会没有你要找的那种英雄。”

“邪恶是永远会存在的，在我们看来，不存在正义战胜邪恶，只有邪恶在已知和未知间转化。”

“行侠仗义，不过是把已知的邪恶逼向未知的举动。”

“不过话虽如此，一两个人还是没问题的，你有朋友在里面吗？”

阿苏斯蹲下身去直视着着夏蕾的眼睛问道。

“没有，”少女还是那样怅然若失的样子，

而后用手夹住阿苏斯的双颊，闭上双眼吻了这个男人一口。

“你已经是我的英雄了。”

夏蕾又转过身去背起手来，口中哼哼着不成调子的儿歌，顷刻间恢复了少女的活泼。

“你刚才说，我是隐形人对吧？”

“那不是说我可以随便性骚扰任何人？”

“啊...如果我是男性就好了。”

阿苏斯叹了口气，这姑娘脑子里的黄色垃圾实在是太多了。

“不，我需要你去一个地方，『废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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