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聖日耳曼，故事講夠多了，而妳提供的一切資訊還不足以解釋她的狀況。」

「啊，立花 響嗎。」喉結鼓動，聖日耳曼吞了口口水，大抵是覺得口乾，想休息了，把解說員的棒子扔了出去。「那個[[rb:荒唐場景>人獸交]]是卡廖斯特羅的主意，不若請她自個兒解釋吧。」

被指名的人也主動跳出來接下了棒子。

「好的好的，親愛的，接下來的部分交給咱嚕，咱的教師精神可是很充足的，這邊開放提問，一定讓妳問到豁然開朗、滾瓜爛熟為止～～首先機會難得，卡蘿同學要不要分享一下，妳覺得這套系統，放在黃色信號燈的小傢伙身上會出什麼問題咧？」

無視所有廢話題幹，學生開始作答。

「因立花響的病情，每日需增加一回以上的TT2協議，這是很重的能量負擔。先不說『基金會』的人口儲備受不受得了額外開銷，S.O.N.G.那邊一貫適用最高人道標準，看見妳們道德瑕疵的作法還不立刻翻臉。」

「是的呢——那個小傢伙的身份太重要了，以命換命當然值得，但小傢伙不可能接受得了哇，要她知道為了延續她的生命每幾天就得虐殺一個人，咱還怕她爬起來第一件事情就要尋短。這個能源短缺要嘛得偷偷地補充，要嘛必須尋找別的方法。」

「少講廢話。如果有代價更小的辦法存在，妳們何必到處擄人來殺？」

「眼界太狹隘了小卡蘿！方法不總是死規條，會隨著時代和新的[[rb:人材>人體試驗材料]]推陳出新，迸出新滋味喔。所以咱萬分同意那孩子『奇蹟』的小名（「我討厭奇蹟」，卡蘿嘟囔），幾多人用『奇蹟』形容她絕對不是言過其實，親眼見識過了才知道多麼令人驚掉下巴。剛剛的問題逗妳的，其實咱們完全沒有困擾過，那孩子壓根沒給咱們感到困擾的時間，問題就找到解方啦。那孩子向我們展示了一條未曾設想的道路；也倒不如說，那是只有她能夠做到的事情。」

「如果妳的所謂『只有立花響能做到的事情』是把人家亭亭玉立的女孩子洗腦成蕩婦，誘使她和各種各類的怪物交合，直到高潮脫力昏睡過去。那我得說，的確是未曾設想的道路，腦子裡存在這種變態加三級想法、且予以實行的妳根本不配當人，叫妳畜牲也恭維。」

「小卡蘿，妳的嘴巴真的很一針見血欸。不是啦，85-汞齊程序的畫風一開始不長這樣，是後來修訂——」

「用膝蓋想也知道變成色情戲碼，而且還是獵奇性癖，主使者一定是妳。」

「是我的主意沒錯但——」

愈講愈氣：「下三濫！不許和我說話。」

卡廖斯特羅被自己的後生連番重挫，堵上了嘴。

旁側，亞當看不下去屬下之間耍猴戲，遂開金口主持大局：「聖日耳曼。還得是妳，說說人獸交歡是怎麼個道理吧。這字眼確實聳人聽聞，在某些文化框架下是比殺人更大的禁忌，萬一傳出去可不得了，我們該當愛惜羽毛。」

「是的。當時，立花響的身體被反轉回了聖遺物融合症例，我輩皆吃驚不已，一時之間無所適從；但無論如何病人有知情權，於是向她說明了病況，包括我們對情況毫無把握、她須得無限期在站點生活的事實，當場把她嚇得眼淚直掉。」

「妳們把那個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孩子給弄哭了？壯舉。」

「會長，和武藝高強沒有關係，一下子被判了無期徒刑，凡是人類任誰都接受不了的——就是在這個時候，集波器突然回報持續檢測到微量P.C.L.腦波，並且自動以低功率開始提煉製程。調閱監視系統，監視系統始終不見死亡報告；這是意料之外的現象，因為除非站點內有人犧牲，否則神之力提煉機具應該都呈現完全的閒置狀態。而這起異象前後，變因又只有一個，連排查的功夫都省去了——」

「立花 響。但是她只是受到了驚嚇，並沒有喪命？」沒有人死亡，哪會產生神之力？

「當事實與理論不符，錯的不會是事實，一定是理論有謬誤，又或者有所缺失。顯然我們陷入了思維誤區。

長此以往我們的視野都放在死亡上面，將神之力的獲取與死亡畫上了等號，但這等號實則只是[[rb:近似符號>≈]]，其中忽略掉了很多微小的誤差項。大多數時候近似是很頂用的；但在某些特殊情境下，誤差項或許會飆升，若上漲到了不再能忽視的地步，期望值與現實就兜不起來了。

立花響——聖遺物融合症例——就是這樣的一個特例。於是探討這筆非預期能量進帳的來歷，得要回到原始定義。卡蘿，趁機給妳做一下複習：神之力的生成原材料是什麼？」

「是『模擬覺醒波紋，特化的人類腦波』。」

「在什麼情境產生？」

「當『人類被[[rb:特異災害>收容物件]]激起強烈的情緒波動』。」

「所以會長，如您所聞，『死亡』並非絕對必要，它只是實現『強烈情緒』的一種可能方案，卻不是唯一。只不過，這個『強烈情緒』的門檻非常之高，妄圖在人類與異種之間培養出恐懼之外的情緒，並且情緒的激烈程度必須媲美死前恐懼——人類已知最原始且強烈的情緒——實在是困難重重。故而百年以來，死亡是我們獨一付諸實行的產能途徑，生產效能堪稱滿足用量。」

「妳的意思是，只要情緒足夠劇烈，即使沒有送命，神之力依然可能從中產生。那小妮子被告知了令人錯愕的病情，只論情緒的劇烈程度還是和死亡恐懼有大段差距，儀器本不該有所反應⋯⋯但再加上兩重的共振增幅⋯⋯哦，[[rb:拼圖>線索]]拼上了，包含人獸交在內我全都懂了。

瘋狂，實在瘋狂。妳們搞出了個近似永動機。下手也是夠狠了卡廖斯特羅，悖離人倫，妳可還記得協會的宗旨？」

「特殊情況，懇請大人您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唄～～」

「——等一等，亞當，懂了啥，天天都在打啞謎似的，把話講清楚有什麼障礙！到底為什麼立花響能以較他人低微的情緒波動，從事同等的神之力生產！」

在場唯一還一頭霧水的只剩下卡蘿了。她撒開嗓子喊停最高首長和他的下屬開啟的小視窗，追問道。

愛裝高深莫測的亞當當然不肯自降格調回答問題，由他的部下代勞。

「哎呀小卡蘿還是五里霧中，那就由咱卡廖斯特羅老師提供詳解☆妳已經知道了，神之力生產有兩個必須主體，也就是『人類』＆『收容物件』，從這二者的交互作用中會誕生神之力。我們當然希望兩者的互動能儘量頻繁緊密，生產效率會最好，只可惜天生和收容物件具有[[rb:親近體質的人>適合者]]是少數中的少數，絕大多數人反而是不自覺在『排斥』它們，隔閡實在太大了，以至於只有非常強烈的情感——得要強烈到死前恐懼的地步——才能推動得了神之力的生產線。」

聖日耳曼也搭腔：「是的。卡蘿，這就是我曾說明過的，人腦波與覺醒波形『疊合』的動作，神之力生產的重要環節；若雙方波形的重疊十分緊密，則生產效率將得以成倍放大，而與此相對，對情緒起伏的需求也就放寬了。至於影響密合程度的因素，經簡單推導能得出就是『該名人員相對該收容物件的適合係數』。適合者是極其罕見的，並且我們推估即使是最頂尖的適合者，能帶來的提升也很有限，與搜尋適合者的高成本相較之下不成回報，故此一直以來，我們未曾從此處下手。」

「結果來了一個立花響。作為融合症例，她的適合係數乃歷史新高⋯⋯不對，以上根本是個假命題！融合症例——她既是人類，亦是聖遺物，自己和自己還何須考慮甚麼『適合係數』、『重疊比率』多寡！她本身的特殊性凌駕了整套生產理論，產能門檻低，效率定然也遠超尋常；因此即使受到的心靈衝擊不及臨死恐懼，亦能有所產出！」

「沒錯、沒錯，就是這麼回事，用 fashion 一點的說法，立花響這孩子她啊——卡BUG了呢。鑽電腦程式漏洞的叫作駭客；鑽現實世界漏洞的，不得了哦，難道不正就是奇蹟嗎？」

「我討厭奇蹟。但如果是立花響⋯⋯這件事另當別論。」

卡廖斯特羅用俏皮的語氣做出小結，引出了卡蘿嘴上怨懟與喟嘆。

也再接著發言權回到聖日耳曼。這個老實人別的廢話不說，只冷著面孔繼續講解，無愧於她忠實的研究者性格。

「至此吾人確認到相對於普通人等，以立花響為神之力能源生產的主體，由於實現難度的驟降，有著優良的可行性與潛在收益。若能在她身上達成穩定化生產，她應能補足自己治療嗜睡症的每日所需，甚至更進一步掙得大量淨利，不僅能緩解捉襟見肘的能量儲備，對她病況的理解也有幫助，可謂百利而無一害，勢在必行。

妳也是[[rb:鍊金術師>化工學者]]，應該認同凡是要邁入穩定生產，必得擬定出一套標準製程。腦波集波器、提煉機具都有現成，需要重新規劃的唯有『強烈的情緒波動』這一環節：在立花響的場合、我們要拿什麼樣的情緒來抽換『臨死恐懼』的位置。

這種情緒雖遜於『死亡』，卻也要盡可能劇烈。這種情緒必須要能隨時激發、反覆激發、不得殘害身體、不得帶來心理壓力、驅逐睏倦使人保持清醒、每次持續長達一到二個小時、多次體驗也不易[[rb:感到乏味>產生抵抗力]]；再者我們還希望其中有收容物件的參與，吃到再多一層共振增幅的紅利，意即這種情緒最好由收容物件引發。」

「條件也太紛雜了！哪有這種——」駁斥的話語說一半，卡蘿噎住，轉向斜視卡廖斯特羅的眼珠子寫滿不可置信：「⋯⋯性交？更確切地說，被收容物件操到性高潮？」

「欸嘿（ゝ。∂）而且必須是怎麼舒服怎麼來，最好爽到性愛成癮，一刻都不想停☆」

「狗屎，卡廖斯特羅——妳真是個天才（貶義）！腦袋瓜子塞滿腥羶色，妳自己沒節操，愛玩，玩多大我管不著；縱使逼良為娼，如果妳安排給她的對象是些體面男人，我也姑且能忍。但異種結合，這就過份了吧，嘔心至極！」

「(*^_^*)大和民族不是色情產業數一數二，出了名的性開放嗎？」

「『開放』，不是『沒有邊際』！妳去街上拉女高中生問，能問到哪個願意親自實踐人獸濫交的我頭給妳！立花響的苦難是妳帶來的，少說得一副事不關己，妳要不自己嚐嚐被十幾二十種怪物輪換著欺身是什麼滋味！」

不想再理會成人內容鍾愛者，色澤詭祕的藍眼睛再飄移到另一位女性身上，繼續抒發怒意。稱呼當前快速佔據了卡蘿大腦的情緒為「憤怒」其實不太精確，她年過三百，還是個惡徒，親手造成過無數更駭人聽聞的慘案，本該再沒什麼人間悲劇能引起她的氣惱了。這回她惱怒絕對不是公平正義之心使然，卡蘿早把那無用物扔了；之所以大發脾氣，只不過是傳承自中世紀固有的性別觀念受到衝擊，引起了牴觸反應。三百年前的價值觀改放到現代，足稱為是老派、老學究。

「還有妳，聖日耳曼。妳簡直是立花響的災星，總地說來是妳最早提出的餿主意，才把立花響搞到現在[[rb: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融合症例兼昏睡症]]，完全是我們這邊的過失，故此妳重拾醫者舊業，負責將她醫治到好是分內事。妳們是醫病關係，她現在是妳的[[rb:患者>．．]]。希波克拉底誓言是忘去哪了？就為套取神之力的最大生產利益，聽任卡廖斯特羅行荒謬之事，不僅不容患者充份養病，甚之剝奪她、[[rb:她們>S.O.N.G.諸裝者]]的正心，誘使出賣肉體，沉溺於非人物種給予的異樣性快感，而絲毫不察不妥。

相信妳們體會過了，立花響作為敵人有多糟心，和她站在同一陣線就該有多踏實，踏實到讓人[[rb:智商有損>被她傳染傻勁]]。世間少有的可信可敬的盟友對吧？落到妳們手中卻是什麼下場——洗腦為人型發電機夜夜操勞，難得的清醒時間大半都在[[rb:用愛發電>做愛]]，被異種生物盡可能榨出更多性高潮；而負責運轉這個虐待過程的人手，妳們還找來了她的隊友每天輪班，幫襯著看著她被侵犯。我為人不仁，也幹不出這般喪心病狂的主意；鍊金術師協會自勉正道是笑話嗎？妳們簡直是在[[rb:凌辱>sexual assult]]妳們的恩人，恩將仇報！」

連番飆罵使得最幹練的女性也為之語塞。在她印象中，卡蘿脾氣雖躁，卻也冷血薄情，從未見過她為外人出言袒護。是改變了，還是被改變了呢？

倒是唯一沒有挨罵的男人旁觀一場好戲，「啪、啪、啪」地拍起了雙掌。

「反了、反了，這年頭連重刑罪犯都能大義凜然訓妳話了。是否該寫個檢討書，聖日耳曼？」

女人嘆了口氣。「會長，您對卡蘿的偏愛真是昭然若揭。與其增加我的工作量，難道不該以訓導她為先？」

不滿於被聖日耳曼視為小孩子的對待，卡蘿叱道：「怎麼需要管教了。難道我看起來很幼稚？」

「三百歲，還說妳稚嫩就過份了。但欠缺教導這一點我也贊同。」

卡蘿癟嘴，倒沒有反駁。擁有在場其他人加起來再乘以十倍也不及的年齡，亞當輩分之大，一向桀驁的卡蘿也得給足尊敬，乖乖聽他訓話。

「長久以來妳致力於當個反派。如今一朝改當好人，妳的行事風格可也要跟著調適過來才行啊。

為非作歹是很單純的，要當正義的夥伴卻有太多顧慮。一個暴徒呢，想怎麼做就怎麼做，不須精細規劃，打哪兒砸哪兒都能給社會帶來負擔，一切隨心所欲，即使半途改變主意收手了，也沒有人會指責妳『不夠邪惡』。

然而若妳身為正道，背後守護的是普羅大眾乃至於全人類，難易度可就完全不在一個檔次，棘手不亞於治國。資源有限，需求永遠太多，每一步或大或小的決策背後都是數不盡有形或無形的機會成本，無論策略如何高明，總會犧牲掉某一人群的利益，這就是行善者的原罪；而有損益不均，就會有怨懟。失去了統一語言與［已編輯］，人類不再是統合生命體，這個世界上人們對『正確的事情』的認知往往大相徑庭，甚或彼此衝突，全數予以滿足乃天方夜譚。

見過太多了，常有人哀求我們主持正義。什麼正義，誰的正義？康德的正義、羅爾斯的正義、蘇格拉底的正義、柏拉圖的正義，還是只要有你好處的都叫做正義？你得習慣，卡蘿，在這裡沒有完美的答案，只有相對正確的選擇，無論做什麼都將為人詬病。從加入協會起，妳已不再只代表自己，妳是芸芸眾生的守望者，也是宰制者，妳的選擇要為眾生負責，而非只有自己。至於如何從中取捨？那就是藝術。」

「無聊的說教。你們的決議把立花響坑慘，是向誰取捨了？」她問聖日耳曼，『基金會』實際的負責人。

「向日本政府，以及東京市民。一年內反覆遭受特異災害蹂躪的東京陷入了電力的嚴重短缺，尤在魔法少女事變期中，都市周邊的發電廠皆被摧毀，不僅嚴重拖累都市重建的進度，受災戶增加之下連民生用電也告急。日本政府焦急之下，多次來跟我們要電。」

「電力？干『基金會』什麼事。怎的來找你們要？」

「妳怕是忘了，東京灣收容站點的[[rb:表象>偽裝]]是灣岸風力發電廠，為了不使不知情的都廳公務員起疑，站點一直以來都有向東京都電網提供電力。於是當手頭告急，他們自然會找過來要求拉高產能；而未免被揭發的風險我們很難拒絕這條行政命令，左右立花響給了我們充分的產能條件，不如多撥些能源出去造福大眾。

神之力與普通能源的轉換比率是極其不對等的。立花響所製造的神之力，只拿其盈餘，轉換成電力輸出，不亞於一座大型發電廠。說起來非常噁心，但⋯⋯立花響在收容所裡和怪物性交對人類所做出的貢獻，並不比她擔任裝者的時候少。裝者和特異災害搏鬥，固然偉大，但大多時候救下的人只是少數；填補都市重建的能源缺口，受惠者卻是全體啊。」

「所以這就是妳的取捨了。假如群體受惠匪淺，那麼損害小部份人也無礙，是嗎？的確是妳一貫的作風。」

聖日耳曼辯：「請不要拿電車難題來考我。追求最大化利益也要有原則，若那將蒙受損害的少部分人實在無辜，未曾犯過重罪，於情於理自然得尊重他們本應所得——若非此些人亦是志士，有割肉餵鷹的慈悲心。我明確向立花響說明過情況，確實徵得了她的應允，更為此製備了完善的執行步驟與用藥，確保她在過程中不會感受到任何痛苦。」

「那些是妳本就該提供她的配套，別說得像是施捨似的。」卡蘿遲疑了一下，又問：「況且妳的命題根本送分題⋯⋯論救人的事，她拒絕的機率有多高。」

「大概是零吧。」秒答。

這話說的。一副正氣浩然，但難道舉著正義的大旗，配合正義的程序，做出違反人倫的事情就沒關係了嗎。

卡蘿不禁沉靜下來，她好像明白了亞當執意給她特殊指導的理由（雖然那個指導爛到可以）。

自己三百年來的歲月幾乎都是獨行俠，奉行的是個人主義，她不懂大愛。同理心、互助合作、慈悲為懷，這些詞彙與它們所代指的感受，卡蘿全都已徹底遺忘，在爸爸被推上火坑的時候就隨著爸爸的生命一起燒成灰燼。再加之卡蘿長年獨居，身邊全都是以自己人格為藍本的造物，思考飽受侷限，而總是以己度人的後果，忘記了在現代文明社會拿她那套孤狼作風是行不通的，（一定程度的）互助互信才是遊戲規則。

而身在這遊戲規則之下，權利與義務是對等的，本就不能期待自己永遠是受人恩惠的一方，適時也會輪到自己有所犧牲。立花響一直以來都從支持她的人們那兒獲得心靈力量，那麼她自然也樂意宏散這份心意庇蔭更多的市民。

捨己為人，一如繼往偉大的情操，雖然卡蘿更情願以「不自量力」「濫情」「鄉愿」稱之。立花響笨歸笨，這股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勁兒卻是十頭牛也拉不回來的，在固執這一點上卡蘿甘拜下風。

「⋯⋯果然是笨蛋。好吧，我服了。」她嘆氣。「此事我仍持反對意見。然而爭不贏你們，我僅剩的出路就是讓這件荒謬的事情儘快結束，也就是徹底治癒嗜睡病症。現在是誰在主導療程，普勒拉蒂？她人在哪？」

「病症太過難纏，終期未知，不可能一直把普勒拉蒂放在東京，前幾天派她到南亞出差了，不過空餘時間她還是會檢閱相關報告的。立花響隸屬S.O.N.G.，主治醫生當然是他們的人——哦，也是妳的人便是了——艾爾芙奈茵。」聖日耳曼回答。

「不足意外，自櫻井了子走後那邊就沒有上得了排面的研究人員了，居然還得要我送一個過去，那麼高度技術的問題當然會落到艾爾芙奈茵頭上。也不用你們牽線了，我等會自個兒聯絡她，看看她弄出了點名堂沒有。」

「哦吼～～人造人的主從支配還真好用。一聲不吭竊聽別人的眼睛、耳朵，不覺得妳很過分嗎？」

「這個技能我本不打算再使用。但聽起來問題的難度已經超過了艾爾芙奈茵的出廠設置，我得親自監督。」

「想不到小卡蘿作為長官還挺照顧底下人。跟某個超難伺候慣老闆就是不一樣**斜睨**」

那個被批評了的所謂「慣老闆」皮笑肉不笑：「卡廖斯特羅，看來前天派給妳的工作都完成了。」

「呼呦呦，這不，應證了您一點也不體恤手下嗎！」

亞當放任卡廖斯特羅嬌嗔，比起無賴下屬，他顯然更在意他的卡蘿小淑女。「對了，還沒問妳，那地方還過得習慣不？被別人欺負是不可能的；有沒有欺負別人？」

卡蘿嗤笑一聲。

「哈，您別說得那麼斬釘截鐵，那些女孩子瘋起來了可一點不比我們之中哪個還平凡庸俗。你怎麼不問問我受到了多少的精神創傷？」

亞當並不清楚洗腦藥劑的事情，遂問：「精神創傷？如何說。」

「那個雪音克莉絲，還有瑪麗亞．卡登札夫納．伊芙。看著她們對立花響受凌虐的態度，反倒開始懷疑是我太大驚小怪，我才是觀念與眾不同的那一個。洗腦藥劑也是卡廖斯特羅的作品吧？效力著實誇張又精準，狠狠破了我的三觀。」

**叮呤呤呤**

巨大的聲響突然從進處發出，幾乎就是在耳邊爆發開的感覺，激起卡蘿豎直身子，警覺地左右張望。

卡廖斯特羅看見卡蘿難得逗趣的舉動，掩嘴笑道：「小東西，那是妳的通訊裝置在叫。有人要聯絡妳，打電話到妳的隨身設備啦。」

趕緊將平板電腦從懷中翻了出來。但傻盯著那反覆閃爍的螢幕又不知怎麼處理，手忙腳亂，最後她居然沒接聽就直接給貼在耳朵上，而且喇叭和收音孔還調反了。這個人真的只會用老式電話座機。

「卡蘿，和座機不一樣，它不會拿起來就自動通話，妳要先接聽。綠色的那個，對，按下去就是了。」

是聖日耳曼的指示，卡蘿不疑有他，迅速照做。預想中應該是個視訊通話，她透過艾爾芙奈茵的眼睛看過許多次了；然而出乎意料，螢幕畫面隨著按下按鈕「啪」地變得一片漆黑，反倒是自身身旁的空椅上方一陣異樣的光影扭曲，範疇有成年女性的身高那般高大。光影由一片渾濁顏色逐漸定調為銀白與粉紅，再下一瞥，那已經是一名高貴歌姬裝者的全身立像，時下最流行的動態捕捉立體投影。

才剛提到名字，竟是說曹操曹操到。半夜三點多，這名肉身已歸國、但時差還遠留在[[rb:她家鄉>歐洲]]沒調整過來的女性精神奕奕，一現出身形就笑容吟吟打起招呼，如她一貫的和氣而面面俱到。

「聽說卡蘿在開會，我進來露個臉。讓我看看都有誰⋯⋯別來無恙，亞當先生、聖日耳曼[[rb:先生>尊稱]]。哎呀卡廖斯特羅小姐，您又變更漂亮了呢，換了新款的眼影是嗎？」

「喔呦？果然吶，咱的審美曲高和寡，得要頂尖偶像的眼力才看得出！」

兩個愛漂亮的女性對上視線，便互相誇讚了一番，言語真誠並非客套。由於興趣類似，她們或許挺有話題可聊的。

禮數周到，聖日耳曼也立刻回覆。

「瑪麗亞．卡登札夫納．伊芙？日前一別，很高興再度見到妳。」

「是的，這裡是聯合國特工瑪麗亞——哦呀，現在人在『基金會』，得換個名目，我是東京灣站點編外警備人員SONG01瑪麗亞．卡登札夫納．伊芙，各位最高長官晚安。」

「精神飽滿，氣色也紅潤。身體完全康復了嗎？玻璃琴的嗜睡症狀是否已完全消除？」

「是的，托各位鍊金術師的福，您們的調養非常有效，這幾日自覺健康狀況比以前都要良好不少。出最多力的是普勒拉蒂小姐對吧？請您務必替我向普勒拉蒂轉達謝意。」

「妳太多禮了。她昨天才跟我報告說收到了[[rb:你們>S.O.N.G.]]寄出的謝禮，前天又有聲情並茂的感謝短片，你們不需要費心張羅這些的。」

「沒有實際當面道謝的話，總感覺怎麼表達謝意都不夠。日本人是著名多禮的民族，麻煩習慣一下吧，哈哈，我剛來的時候也不太適應，沒想到很快就被同化了呢。」

「那麼我們就笑納了。對了，日本現在是凌晨三點，您這個時間還在站點，是剛執行完85-汞齊程序嗎？立花響是否已經睡下？」

「早就睡著了，她從來沒有撐過三點的。不過，今天的協作物件是N-02-15223《巨型胡蜂》*的種群，因此推斷還要再一、兩個小時才會結束吧。」

［註：MICRO MACRO LiNK］

卡蘿皺眉：「我都已經離開一個多小時了，然後妳說還要再一個小時！加起來不就是四個小時，妳讓那個傢伙持續四個小時都在性交，連睡著了也不饒過？」

相對於卡蘿的戾氣，瑪麗亞回答的時候眉眼帶笑。這名雅緻女性在心情愉悅的時候笑意是直達眼底的，語調輕快，她當真認為自己只是在給卡蘿做科普教育。

「是呀，胡蜂是群居生物，女王蜂把卵托孕到這孩子子宮裏之後，還需要雄蜂與這孩子性交，取得精子使蟲卵受精，一個交配週期才算完整。『基金會』的大家把蜂群養得很健壯，雄蜂我剛剛數了數有將近三十隻，為表公平，每一隻都要給予一親芳澤的機會才行呢，三十隻輪流下來肯定要耗去不少時間。」

差點沒愣住——剛剛聽了什麼？

「等等，蟲卵？在立花響肚裏？」

「噢，你在這孩子睡著的時候就離開了，沒等女王蜂做到最後，難怪不曉得這一點。蜂類可分為群居蜂和獨居蜂，雖然一般而言寄生行為只在獨居蜂上面觀察到，由於N-02-15223是融合多種蜂類基因的基因轉殖產物，故此同時擁有群居蜂和獨居蜂的特性也不足為奇，當尋到體型合適的獵物的時候，也會傾向採取寄生策略。妳剛才看到插進這孩子陰道、直達子宮的不是陽具，而是女王蜂的產卵管（ovipositor）；女王蜂將產卵管插入別的活體動物體內的目的，當然就是為了注入卵、繁殖下一代，在這孩子身上也不例外的。唯一以一般的昆蟲學無法解釋的在於居然採行體外授精，女王蜂排入這孩子體內的卵都是未受精卵的這一點吧，畢竟陸生昆蟲大都是體內受精的；我問過研究人員，說是N-02-15223可能也混了一些水生昆蟲的基因的緣故。」

活了三百年，但對昆蟲的性生活從來沒有研究的卡蘿表示大為震驚。不等她從震驚中恢復過來，立體投影的瑪麗亞轉頭往右邊看了看，然後說得一派自然。

「啊，又有一隻完事了，我過去搭把手，請容我離線片刻。」

「搭什麼手、喂！妳要去哪！」

卡蘿吶喊，但是銀白色的身影已經一路移步出了立體投影感應器的範圍之外，只聽得到窸窸窣窣，像是數十數百隻昆蟲密密麻麻在爬行的聲音。

沒讓卡蘿等太久，瑪麗亞很快就返回了視訊範圍。她踏著銀腕亮麗的鐵靴，鞋尖竟然掛著一具成人體型大小的蟲軀，從那倒地一動不動的樣子看來已經斷氣。女性無意間將礙事的蟲子屍體踢到旁邊，和卡蘿做起說明。

「別緊張，沒幹什麼，把雄蜂卡在陰道內的生殖器拔出來而已。N-02-15223的雄蜂生理和蜜蜂比較相似，牠們在射精後會扯斷自己的陽具，像栓塞一樣地堵住交配對象的生殖道，好提升自己精液的受孕機率。但是前面的雄蜂堵住了入口，其餘的雄蟲蟲群會為了爭取交配權暴動起來，在撕打和拔除阻塞物的過程中很可能會傷到那孩子，所以需要我代勞。那個東西卡得很緊，拔起來是有點費勁。」

「⋯⋯妳用手碰觸昆蟲的生殖器官？」

「很奇怪嗎，又不是什麼髒東西。對了對了，那孩子塞滿蟲卵，挺著圓鼓鼓的肚子，一邊睡覺一邊承受抽插的樣子非常可愛呢。妳們要不要也看一看？我把鏡頭轉到那邊去。」

「妳少開玩笑了！哪根筋不對——」

「嗯，好啊。幾天沒見，希望立花響沒有因病消瘦太多。的確如妳的審美，她適合多長點肉的身材，瘦下來就不像她了。」

強硬打斷並覆蓋卡蘿發言的，是總強調理智行事的聖日耳曼。隨後反常地跟著附和的，還有卡廖斯特羅：「有多可愛？快快，讓咱看看！」

「聖日耳曼、卡廖斯特羅，妳們怎⋯⋯！」

「卡蘿，順著她的話講。」

在場最見識多廣的男人輕聲喝止了卡蘿。

上古智者的指示必有其道理。卡蘿靜下來想了幾秒，迅速理解兩名鍊金術師跟著在裝者暴言後頭奉承的理由。

洗腦雖然強大，破解起來卻也簡單。洗腦，又或者催眠術一類，這類法術的反制方法不外乎就是點醒受害者，讓受害者反覆疑惑自己的認知和事實有所出入，直到查覺自己的認知被人動過手腳，解咒自然水到渠成，並不需要什麼嚴謹的解咒操作，好比印象中就曾有吸血鬼的「魔眼」被一個巴掌破解的事跡。洗腦施用在心智成熟的人身上是一戳就破，而裝者中最年長的瑪麗亞．卡登札夫納．伊芙，以她的慧根難保卡蘿多反駁幾句就不小心開竅，事情可就大條了——突然恢復到正常人類價值觀，看待夥伴被自己綑綁在強姦架上、親手協助三十隻怪物參與暴行的衝擊性事實，足夠她瞬間瘋個徹底。

在卡蘿因思考沈默不語的期間，瑪麗亞已經帶著裝置跑一趟到立花響身邊，又折了回來，表情看來有些失望。

「立體投影裝置好像還沒進步到能捕捉仰躺姿勢。可惜哇，只能照片分享了，等等拍幾張她美美的睡相再傳給妳們。」

「哇，著名偶像親自操刀的美照呢，期待期待☆說起來瑪麗亞等下還有工作嗎， 想跟妳聊聊法牌DelicateBelle新出的一款唇釉——」

「卡廖斯特羅，私事別放到工作頻道上講。」聖日耳曼喝止。

至於受到邀約的女性則是說：「恐怕不能太快，因為在雄蜂都做完了之後，我還要協助這孩子分娩。」

差點沒讓卡蘿當場嘔吐出來。

「分、分娩⋯⋯？」

「當然了，蟲卵受精之後下一步就是孵化與生產，否則意義何在？人的體溫特別適合蟲卵發育，一旦受精，只要兩個小時就會孵化出幼蟲了；接著是分娩，據說白白胖胖的幼蟲撐開子宮頸、鑽出陰道的過程會產生非常強烈的快感，只要一隻就足以引發高潮，而這孩子肚子裡有數十隻，一口氣出產的話，在睡夢中也能把這孩子推向連續不斷的潮吹呢。即使妳說她都睡著了，考量她的快樂沒有意義，那麼單論85-汞齊程序的效果，這也是一筆很大的收益吶？可不能放過了。」

真真實實感受到胃在翻攪。三百年來自己親手製造過不少殘忍畫面，關於血腥獵奇，殺人魔卡蘿早已練就到百毒不侵；但在性暴力方面，卡蘿倒是一直未有涉獵，結果一來到「基金會」被強塞嘴裡的就是重口味，當真難以適應，久久無法平復心情吐出半個字來。

幸好瑪麗亞暫且放過了卡蘿，不再對她進行精神凌遲了。「我還有公務要遠端辦理，必須先下線了。中途插入干擾了您們的會議，請容我致歉。」

「不會的，很歡迎妳的加入。」

「謝謝。咦，卡蘿看起來好像不太舒服？需不需要我等會兒——」

「[[rb:妳趕緊把電話掛了就好了！>．．．．．．．．．．．．]]」

「哦⋯⋯」

被卡蘿的怒吼詫異到，瑪麗亞頂著一張困惑十分的臉，消失在會議室。銀白色的立體投影一閃，驟然再也不現蹤影。

健談的裝者離開，剩餘的四人迎來長久的沈默，腦中各自有萬千思緒。

首先突破這股沈默的是亞當，「過火了。」最有裁決權的他如是譴責兩名手下。

卡廖斯特羅也反省道：「『葡萄酒』加多了。偏偏普勒拉蒂老擔心沒加夠。」

「因為她性格比較謹慎。謹慎過頭也不好，看來得調整配方了，每天少攝取一點應該會有所改善。卡廖斯特羅，會後別想逃跑，和我一起趕快把新的藥劑比例算出來交給卡蘿。」

「是，是～～」

然後會議再度陷入了無人說話的窘境。亞當本就言行莫測；另外兩位可能腦袋裡已經在飛速運轉，滿是化學方程式和反應熱。

就在這時，卡蘿向他們拋出了一個質問。

「期間不受痛苦。但是在這之後呢？」

「什麼？」從滿腦子的溶劑IUPAC命名回過神來，聖日耳曼沒意會卡蘿意指，遂而追問。

「妳信誓旦旦保證她們不會在85-汞齊程序的過程中受苦。但是在此之後呢？她們遲早會回歸正常生活，洗腦的效力總有一天會解消，不可能帶著病態價值觀過一輩子。妳要她們到時候怎麼辦？有鑒於她們身分特殊，我不認為把相關記憶全部刪除會是個好方法。」

聖日耳曼嘆了口氣，今天之內嘆氣的次數大抵預支了來年可觀的份量。「妳說的是，大範圍的記憶缺失必然引發恐慌，甚至還會被誤以為是敵襲吧；再者以她們誇張至極唯心論的奇蹟，記憶燒掉了沒準還能自己長回來。記憶篡改的確解決不了問題。」

等著聖日耳曼的下文，關於她究竟打算如何處置問題，怎料這女人一閉上嘴，便再也不多說半句。

遂以，卡蘿十足不悅發出了質問，不肯相信最思慮周全的鍊金術師會犯這等失誤。

「在妳幹出這些破事之前，難道從未考量如何收場？」

「⋯⋯我沒有把握。」

聖日耳曼嗓音淡淡，哀愁輕吐。

聽見聖日耳曼這麼說，卡蘿也漠然，跟著嘆了一口大氣。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又即使以凡人視角聖日耳曼活得太久了的確是聖賢，她依然會犯錯，甚至整起事件有大半都可以歸咎於聖日耳曼的錯誤決斷。

但又怎麼能夠怪罪於她呢。要論犯錯，自己曾犯下的可倒是千百倍的滔天大罪，幸而有眼前這位女性和協會善後，還寬厚接納一個闖禍精重新成為會員，可謂是操碎了心又不求回報。如今角色調換，她們需要卡蘿協助收拾殘局，而既然是以報恩的形式接下了這個任務，相當於緊急救災，哪有餘裕對現狀的棘手再說三道四。

聖日耳曼的為人卡蘿清楚，知識之豐富也不容小覷，事態演變至此相信已是幹部三人組的全力以付。其餘她們所不能勝任的部份，就由實力不遜於她們的卡蘿接手也罷。

「卡蘿。可以拜託妳照顧好那些孩子嗎？」

卡蘿鼓脹喉結，吞了一口口水。她有些緊張，因為她已經很久沒有為別人的生命負起過責任了，心中難免產生排斥。排斥只有一瞬，頃刻之間她已對此妥協。

「⋯⋯唉。好吧，我會盡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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