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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太太 - 4,2

[db:作者] 2025-06-23 08:41 5hhhhh 7650 ℃

  大概对方也在感应那个“想”字,听筒里沉默着,没有传出回话。乔果迫不及待,又吐出一句,“我要见你!”

  那边卢连璧说,“我也想你,果果,我也要见你。”

  “咱们晚上一起看电影吧,七点钟,在大中华影剧院。”话一出口,乔果又把心提起来,怕对方说“不”。

  那边果然说,“看电影合适不合适?会不会碰上熟人?”

  “没关系,六点五十分,咱们在影剧院对面的科技书屋碰头,然后再分开走进去。”

  “好吧。”对方答应了。

  定下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乔果本该踏实了,没想到反而愈加忐忑,愈加焦灼。那情形,就象又回到了初恋时节,在惴惴不安地等待着每一次约会。

  临近下班的时候,乔果对戴云虹说了一句,“对不起,我得去办点儿事儿,便拿起手袋,匆匆地离开了写字间。

  蹬上自行车,径直往大中华影剧院的方向奔。远远地看见了那幢几何形的建筑,方才长长地舒了口气。看看表,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刻钟,于是跳下自行车慢慢地推着走。影剧院对面的科技书屋是个闹中取静的地方,乔果在门前锁车,一抬头,看到了卢连璧的那辆三星车。车前的保险杠象是憨憨傻傻的厚嘴唇,两只大灯聪聪明明地对着她笑。乔果顿时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道不明的感动。

  用目光与三星车道了别,乔果进了书屋。十几个竖在那儿的书架,七八个晃晃悠悠的人影,乔果在门前一出现,就发现了卢连璧迎上来的目光。乔果会意地笑了笑,悄无声息地向卢连璧那边靠过去。

  “嘟嘟,你来得真早。”乔果快乐地眨眨眼。对方来得比她还早,可见对方也是很想见她的。明白了这一点,乔果的神情很满足。

  卢连璧含笑不语,只将右手微微地抬起来。乔果看到了,在卢连璧的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着两张电影票。

  乔果伸过手去,拿到票的时候,手也被卢连璧拿在了掌心里。摩挲了又摩挲,乔果觉得心陡然跳得急了,这才将自己的手抽回来。

  “嘟嘟,你先去,”乔果说,“我随后就到。”

  卢连璧点了点头。

  乔果是在开演铃响起之后才入场的,那时候,影院里的大灯已经熄灰,只有引座灯昏昏黄黄地亮着。这个片子虽然做了许多宣传,影院的生意仍旧清淡,上座率超不过三成,打眼望去,有脑袋的座位并不多。

  乔果低头瞧瞧手中的影票,二十排8号,然后又抬头向那个大致的方位看过去。一下子就找到了那个熟悉的后脑勺。乔果正要走过去,直觉忽然告诉她,有人在向她注视。乔果偏了偏身子,让自己靠在墙壁上,然后警觉地四下观察。谁会注意她呢?是认识她的人吗?在此之前,乔果一直躲在影剧院旁边的小卖部里边,远远地盯着入场口,并没有看到什么熟人呀……

  直觉没有骗她,仔细地搜索之后,乔果终于发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那是戴云虹!

  戴云虹在大约二十五六排以后的位置上坐着,并没有向乔果这边张望,她手里拿着一包小食品,看上去吃得很专心。

  乔果顿时紧张起来,她当然不能走过去与戴云虹打招呼。放弃这次和卢连璧一起看电影的机会吧?她又不甘心。乔果飞快地思索了一下对策,于是掉转头,从入口处退出,回到了大厅里。

  听到剧中人物的对话声,听到影片的配乐声,乔果这才悄悄地潜回场内。这时候,场内的灯光已经完全熄灭,只有银幕上的回光时明时暗,闪闪烁烁。乔果就象夜战的潜伏者进入阵地一样,摸摸索索地找到了自己的座位。

  “果果,你怎么才来?我还以为你走了!”

  在黑暗中,卢连璧的脸靠过来,乔果感觉到了对方温乎乎的鼻息。

  “我刚才,看到熟人了。”乔果说。

  “他(她)看到你了吗?”

  “不知道。”

  带着一种类似历险后的兴奋感、胜利感,乔果喘吁吁地把头靠上卢连璧的肩窝。这样软软地靠着,就靠出了许多昔日的回忆。当初乔果与丈夫阮伟雄拍拖的时候,也经常约会,也经常看电影。两人拉着手依偎在一起,感觉到的是一种平稳的温存和幸福,那情形就象在风平浪静的内河里行船,心情恬淡而舒适。与卢连璧的约会则风光迥异,不但有初涉情场的新鲜感,还有一种隐秘的偷偷摸摸的剌激感。那种心情就象在弯弯拐拐的山道上飙车,颠颠荡荡跌跌撞撞张张狂狂……

  乔果觉得自己这样“很坏”,可是,她又无法控制自己,让自己从那飙飞的车子里脱出来。

  此刻,乔果的手被卢连璧紧紧地握着。自从握住乔果之后,卢连璧的手就没有拿开,乔果也没有摆脱它的意思。乔果闭上眼,就看到那只手的样子,刚强的骨节,热情鼓涨的静脉血管。那是一个敏感的动物,它会乖乖地摩挲着你,把你的感觉,你的心思都吸吮而去。而在这同时,你也接收到了它的感觉,它的心思。

  这一会儿,乔果接收到的是温情,是关切,还有稍许的亢奋。乔果发送给它的是软弱,是依赖,还有一点点娇羞。

  乔果沉溺在与这小动物的亲昵之中,过了许久,她才睁开眼,一边抽手,一边悄悄在卢连璧的耳畔说,“好好看电影吧。”

  “好。”卢连璧回答道。然而小动物却依依不舍,小动物仍旧紧紧地衔着它的猎物。

  虽然眼睛在望着银幕,也能看到人影在晃,也能听到声音在响,可是乔果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她的整个身心都融注在与那小动物的交流之中。那小动物松开她的手了,它温顺地伏在了乔果的膝盖上。乔果的膝盖痒起来,乔果的膝盖热起来,那里的肌肤,那里的血液都欣快地迎合着、舞动着,继而便妙不可言地酥软了。那情形,有些象饮多了酒,进入了醺醺的酣态。

  小动物又爬到了大腿上。

  乔果的耳轮处被卢连璧口鼻的气息吹拂着,“我想吻你。”他说。

  “不行。”

  语气是坚决的,就在那同时,耳轮被坚决地咬住了。那种咬啮既凶狠又温软,既钢猛,又柔韧。乔果情不自禁地蜷缩起来,快乐得浑身颤栗。银幕上的光变幻不定地闪着,邻座上的那些脸也时明时暗。乔果知道,周围的人也同样能够看到他们俩在做着什么。虽然算不上大厅广众,虽然算不上众目睽睽,但是那感觉已足够剌激。

  “别,别这样。”乔果偏偏头,将耳轮松脱出来,但接着却被吻住了口唇。乔果没有躲避,她以同样的亲吻做着回应。

  那敏感的小动物呢?那小动物爬向了小腹,然后顺势滑落下去,踞伏在了隐秘的丛林和洞穴处。丛林中起风了,洞穴里另一只小动物醒来了,它抬起头,回答着外面的呼唤。它蹦着,它跳着,象是要冲出来……

  这是游戏么?人类这种动物天生是离不开游戏的,清醒的乔果在注视着一个痴迷的乔果,痴迷的乔果正陶醉在人类的游戏里。那情形有些象在游乐园里坐过山车,跌落时的虚空,飞升时的眩晕,急转时的迷惘,一时间纷至沓来,让乔果欲死欲仙。清醒的乔果不明白痴迷的乔果怎么会如此地投入,如此的不理智,竟然分辨不出这游戏是那么短暂虚无,是那样的毫无意义。

  然而,无可救药的乔果依然痴迷。

  那场电影乔果完全没有看进去,当银幕上出现一长串字幕时,乔果才意识到电影已经结束了。

  “你先走。”乔果对卢连璧说。

  “我不想和你分开。”

  “你在车里等我,我一会儿就去。”

  当剧场里亮起来的时候,座位上只剩下了乔果一个人。乔果没有回头,乔果用后脑勺感觉到二十五六排之后的那个方向上,戴云虹正在向她张望。乔果静静地等着,犹如一只被瞄准了的兔子等待着猎人开枪。然而,枪声并没有响起,乔果带着一种侥幸的心理站起来,沿着座椅间狭窄的通道往外走。偌大的剧场里几乎已经空了,乔果欣喜地看到这里没有戴云虹的影子。

  站在马路这边,可以望见对面科技书屋旁边泊着的那辆三星车。那里没有卢连璧的影子,他此刻一准是坐在驾驶座上,正隔着挡风玻璃向这边张望。一想到他在那里等着自己,乔果的心里就融融地暖了一下,立刻加快了步子过马路。就在这时候,乔果忽然感到旁边的冷饮店前似乎有什么人的目光在追随着她。乔果蓦地偏转头,冷饮店前却是空的。唉,自己也太疑神疑鬼了,乔果自嘲地叹了口气。

  三星车象个漂亮的大甲壳虫,象个不怕风雨不惧气流的坚固的太空梭。乔果刚挨到车边,车门就无声无息地打开,乔果一缩身,钻了进去。

  乔果的手立刻被卢连璧捉住,肩膀也被环在怀里。

  “哦,果果,你的小手这么凉!”

  那份怜香惜玉的感情让乔果感动,她忽然觉得自己真的很可怜。

  “嘟嘟,我的心情很不好,我的感觉,很不好。我象个,象个怕人跟踪的特务……”乔果的眼圈红了。

  “别,别这样。我希望咱们在一起的时候,你能很快乐。我希望每时每刻,你都是一个快乐的小果果。

  快乐?乔果忽然没来由地想起了那晚做爱时丈夫挤紧的眉毛和咬啮着的牙齿,心里塞满了莫名其妙的委屈。

  大滴大滴的泪水涌了出来。

  “果果,你怎么了?怎么了!——”

  卢连璧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她就那样无知无识地哭。并不怎么特别地悲伤,反而越哭越感到畅快。卢连璧不停地吻着她的眼窝,将那些泪水细细地啜干。

  当泪水干了的时候,乔果也变得安静了。

  “真对不起,”乔果说,“嘟嘟,你觉得我很可笑吧?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哭,就是想哭罢了。”

  卢连璧点点头,表示理解。这就是女人,女人的哭有时候并不表示什么。

  “原来看过《红楼梦》,挺讨厌林黛玉的,那么爱哭。现在,好象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乔果自嘲地望着卢连璧说,“嘟嘟,你烦我了吧?”

  “不,”卢连璧啧啧嘴说,“你的眼泪味道挺好的。”

  乔果笑了,她环顾着贴了防晒膜的车窗和精心装饰过的车内壁,忽然感慨地说:“如果这真的是一间房子,那该多好啊!”

  卢连璧被深深地打动了,他盟誓般地说,“果果,如果这世界上有一间属于你和我的房子,我会每时每刻都守着你!”

  “我也会,每时每刻!”

  说完,他们便被自己的誓言所感动,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人类爱情的誓言既是真实的,又是虚妄的。在双方盟誓的那一刻,那些话都带着发自内心的真诚。然而,转瞬即逝,那些盟誓又都成了毫无意义的虚妄。

  瞬间的真实;永远的虚妄。

  当真实还被他们两人共同感知的时候,卢连璧拿出了一件东西。那是一条手链,晶莹剔透的翡翠一片一片地串缀起来,尽头处是两颗圆润的祖母绿。它们带着生机盎然的绿意,圈围在乔果白晰的手腕上。

  “喜欢吗?”

  “喜欢。”

  乔果没有将心里的话完全说出来,她喜欢的是手链所隐含的喻意,链,连,它仿佛是两人维系的一种象征。

  翌日,乔果到公司上班。见到戴云虹时,两人又说又笑,都显得格外亲切。本是相熟的女友,这一“格外”,就显得有些张扬,有些做作了。两个女人谁都不提昨晚看电影的事,仿佛那是一个捂久了的鸡蛋,一打开,就会发散出让人尴尬的气味儿来。

  女人的友情是建筑在交换彼此的秘密、交换小吃、交换衣饰、交换各种各样的传闻之上的。乔果和戴云虹不着边际地扯了一阵闲话,戴云虹就毫无保留地将她自己最新的秘密和盘托出,与乔果共享。

  “乔姐,秦家门那儿有位星云大师,特别会算命。”

  乔果说,“又是个骗人的吧。”

  戴云虹说,“不不不,星云大师是真有本事。知道双雄集团吧?集团聂老总炒期货,请星云大师给算算。星云大师在院子里抓了把碎石子儿往天上一扔,然后在地上抓了把细砂往衣袋里一装,转身就回屋了。聂总站在院子里想了半天,碎石子儿是啥呀,是绿豆呀。往天上扔,那是抛哩。细砂是啥呀,是小米。拿着走,是买进哩。聂总照着星云大师的指点,一抛一进,一下子就赚了七百万!星云大师现在住的三室两厅,就是聂总送的。”

  乔果说,“都是听说的吧,你自己也没见过。”

  戴云虹说,“好,好,别人的事儿是听说的,我自己的事儿总是真的吧?前两天有人带我去拜访星云大师了,一见面,大师就说,你现在是单身。你过去喜欢过一个男人,那男人离开你了,你一直忘不了他,所以你很难再爱上别人,到现在连个对象也没有。你听听,准不准!”

  乔果说,“这有什么奇怪的,弄不好是带你去的那个人事先告诉他了。”

  “行行行,就算有人告诉他了。大师后来又说,你们家姊妹三个,一个姐姐一个哥哥,你是最小的。”

  乔果拍拍手,笑着说,“看看,看看,错了吧,你们家不就是两朵金花嘛。”

  戴云虹说,“我妈给我讲过,在我上面还真有个哥哥,活了一岁多,得病死了。这事儿可没人能告诉他,你说大师神不神!”

  乔果将信将疑地说,“他是蒙的,正巧叫他蒙对了。”

  戴云虹脸上露出不悦的神情,“你别不信,现在人类解释不了的宇宙秘密多得很。”

  乔果见女友不高兴,连声说,“好,好,我信,我信。”

  戴云虹这才笑着说,“就是嘛,我带你去看看。爱算不算,爱信不信,就当开开眼。”

  下午,两个人说是出外办事,骑上自行车,直奔秦家门。寻常的住宅区,寻常的住宅楼,直到走进星云大师的起居室,才发现一些不寻常之处。在平常人家放电视机的那个位置上,立着三个泥胎小人儿。泥人面前的三个牌位上分别写着:元始天尊,灵宝天尊,太上老君。旁侧的墙上挂着一柄铁剑,望上去未见得十分出奇,也就是人们晨练时经常拿着舞三弄四的那种铁皮剑罢了。

  星云大师还是有些奇相的,胡、髭、鬓三处的须毛全都长长地留着,脑袋有些秃顶了。没秃的周边生着繁茂的黑发,被一条布带子拢做一束,垂在后脖梗上。那做派望上去颇象时下的画家、摄影家和摇滚歌星。

  落座之后,乔果刚想发问,那大师将手一抬,抢先说道:“女士不必开言,容我先讲讲你的来意。说得对,尽可多坐。说得不对,就不必在我这里耽误时间了。”

  乔果点了点头。

  那大师闭目静心,许许纳气。随后忽然把眼一睁,说道,“女士是为了一个‘情’字而来。”

  乔果听了,不觉一怔。来之前,乔果的确在心里想过,要问问她和卢连璧的事儿。此时被对方道破,乔果点点头说,“嗯,就算是吧。”

  大师接下来又说,“女士已经结过婚,有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是个男孩儿。”

  旁边的戴云虹情不自禁地把手一拍,嚷道,“我说神吧?大师讲的一点儿也不错!”

  乔果暗暗吃惊,猜中有孩子,又猜中了孩子的年龄,再猜中是个男孩儿,也真有几分神了。

  大师再接再励,“你爱人年龄比你大,个子比你高,身体比你壮,喜欢把你当小孩子哄,你们夫妻感情很好。”

  乔果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这番话可没什么稀奇,动动脑子谁都能想出来。

  似乎洞察了乔果的心思,大师接着又来了一句,“虽然你很爱你的丈夫,很爱你的儿子,但是,也有别的男人爱你。”

  猝不及防地被人说中,乔果的脸腾地红了。

  “那怎么办?”这句话脱口而出,无疑是默认了对方的推断。

  “善游者溺,善骑者堕。以其所好,反自为祸。”

  “哎哟,这是什么意思呀?”戴云虹插言道,“请大师还是明示吧。”

  那大师波诡云谲地笑一笑,并不答话。

  乔果还是能够听明白的,这种事情,点到为止,不宜说得太深太白。于是,乔果就转了话题说,“我前几天做了个梦,想请大师解一解。”

  乔果便把推车时有毛毛虫掉在脖子里的那个梦境,讲给大师听。那大师听了,说道:“虫是邪物,虫身上遍生剌毛,那就是邪上加邪。只怕是有什么不该做的事,你做了,所以怯由心生。才做了这样的梦。”

  听大师这样一讲,乔果不由得联想起她和卢连璧做下的那些事,心里就有些怯。嘴里却掩饰说,“没有没有,没有的事儿。”

  大师的嘴角挂出一丝不以为然的笑意。

  戴云虹瞧瞧大师再看看乔果,在旁边插一了句,“大师,如果有邪的话,那可怎么避呀?”

  大师说,“去买一只大公鸡,不放作料不放盐,用清水炖了,分三天吃。另外,还得记着,这三天之内,不能吃带叶子的青菜。”

  “为什么?”

  “虫子这邪物爱吃青菜,咱不能给它吃。公鸡呢,阳气最盛,爱叨虫子,最能祛邪。”

  离去时,乔果留了钱,然后和戴云虹一起出来。

  戴云虹说,“怎么样,大师是真本事吧?”

  乔果感叹地说,“哇,以后我可不敢算命了。”

  “瞧瞧,都给你算出来了吧?说你为情而来,另有所爱。”戴云虹拍拍手又说,“乔姐,不瞒你说,那天你和那个男的一起看电影,我都瞧见了。”

  戴云虹这样一讲,乔果又想起了那天自己进出影院的情形。直觉果然没有骗她,的确有人在悄悄盯着她。乔果赶紧叮嘱道,“云虹,这事儿,你可千万别乱说呀。”

  “放心吧,”戴云虹说,“其实呀,我一眼就看认出来了。那个男的,还到咱们公司来过。”“鬼!”乔果伸手捶在在女友的肩上。

  戴云虹哎哎哟哟地笑着,“乔姐,你好让人羡慕呀。家里的那个,好帅。外面的这个呢,好酷。”

  两个女人骑上车,一路说说笑笑。等到分手之后,乔果特意又转到菜市场,挑了一只个头最高,鸡冠最亮最红,翅膀和尾巴上的羽毛最有光泽的大公鸡。

  乔果掂着那只宰好褪净的公鸡进了家门,看到丈夫正在厨房里准备晚饭。乔果就走过去说,“来,让我做吧。”

  阮伟雄正在水池前洗菠菜,见乔果掂着公鸡过来,就把洗净的菠菜捞起来,让乔果用水池。乔果弯下腰,挽起衣袖,去洗那只鸡,这一来,那条手链就滑挂在腕上,碧莹莹的,衬着白晰的肌肤,望上去格外惹眼。

  阮伟雄盯了一眼,问道:“乔乔,你从哪儿弄了条手链?”

  乔果怔了怔说:“买的呗。”

  阮伟雄说,“哟,是什么货色?贵得很吧。”

  乔果想了想说,“谁知道,地摊上买的,十五块钱。”

  阮伟雄就不再说话。

  等到乔果把鸡洗好了,阮伟雄说,“冰箱里还有板栗,做个板栗鸡?”

  乔果说,“别别,我来做,这只鸡要清炖。”

  阮伟雄觉得奇怪,“乔乔,母鸡才炖着吃,哪有炖公鸡的。”

  “这回就是特别一点嘛,公鸡就是要炖汤吃。不放作料不放盐。”乔果一边说着,一边将那些菠菜收起来,“还有,三天之内,不能吃带叶子的青菜。”

  听乔果这样一说,阮伟雄觉得越发奇怪。乔果于是就讲了她到星云大师那儿算命的事。当然,能说的说了,不能说的,一点儿也没往外露。

  阮伟雄静静地听完,很认真地说,“乔乔,你知道什么人才去算命吗?”

  乔果摇摇头。

  “对自己的现在和将来都缺乏自信的人,才去算命。”

  “唔。”乔果不能不承认,这正是她眼下的精神状态。

  “你知道女人为什么去算命吗?”

  乔果又摇摇头。

  “女人去算命,多半是感情上遇到了什么问题。”

  乔果吃了一惊,觉得脸上有点儿发热。

  “乔乔,告诉我,你究竟遇到了什么事儿?”

  “没,没什么呀。”乔果的目光躲躲闪闪,不敢正视丈夫的眼睛。

  她心里想,真要命,怎么搞的阮伟雄也突然成了大师,仿佛能洞悉一切呢!

            第十章浓郁而茂密的生命

  卢连璧正在经理室翻看近几天的出货单,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妻子那著意提高了的嗓门,“哎,小夏,你来了——”。声音里带着一种异乎寻常的热情,卢连璧正要起身出去看看,妻子已经推开了门。

  “连璧,你瞧瞧,这是谁——”

  妻子满脸带笑,那股高兴劲儿,仿佛是大老远的来了娘家的至亲。说完,一只手亲热地扯着,从身后扯出一个人来。

  “卢经理。”小夏站在罗金凤的旁边,向卢连璧微微颔首。

  卢连璧说,“稀客稀客,你怎么会到小店儿来?”

  小夏说,“想你们了呗,就来看看。”

  “我们也想你了呀,”罗金凤象亲姐妹一样拍着小夏的肩膀说,“别走啊,今晚到家,尝尝我烧的菜。”

  罗金凤说完,忙着回柜台那边应付生意,把小夏移交给了卢连璧。

  望着妻子的背景,卢连璧忽然想起那天小夏在羊城假日酒店请客,出门之后妻子对他交待的那句话:“以后别跟他们来往,都是啥人呐”。可是今天小夏来了,妻子又那么热情。卢连璧相信,如果能留着小夏到家里去,妻子也真的会好好款待她。狭隘却又宽容,尖刻却又善良,这,就是女人吧。

  想到这些,卢连璧禁不住笑了。

  小夏说,“卢经理,你笑什么?”

  “嘿嘿,就是想笑笑,”卢连璧说,“小夏,你特意到我这儿,不是来参观的吧。”

  “想办一件事,只有向你咨询。”

  “什么事儿?”

  “那条红玛瑙项链,是我过生日时小邓送的。过几天,是小邓的生日了,你是小邓的朋友,又是个男人,请你帮忙想想,男人们喜欢女人给他送什么生日礼物呢?”

  卢连璧说,“送生日礼物?这可没准儿。送块蛋糕是送,送座金山也是送,就看彼此的用心了。”

  小夏说,“卢经理,我是这样想的。送实用的东西,当然很实惠,可是因为能用,所以就有用坏的那一天。送金送银吧,当然贵重,可是因为贵重,就好象要花钱买下什么似的。所以我想,要送就送一件能时时伴着他,让他能时时感觉到我在他身边的东西。”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不是送礼,是送情份。”卢连璧说着,用手在脖子那儿比划了一下,“那就也送个这玩艺儿好不好?”

  小夏微微颔首,“咱们想到一块儿了,我也是想送个东西,给他挂在那儿。”

  在潢阳市,“奇玉轩”在同行中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店,货色也最齐全。卢连璧将小夏径直领到大门右侧的那排柜台前,指着一个卧在软缎中的龙凤玉佩说,“你看这个挂件怎么样?黑和黄都是这块玉料的本色,相互晕染,浑然天成。依据玉料的本色雕做墨龙金凤,构思不错,做工也精细。”

  小夏微微摇头,“我不是凤,他也算不得什么龙,还是再看看别的吧。”

  两人又转到旁边的柜台,卢连璧指着一个红丝带串挂的玉观音说:“这是用和田玉雕的观音菩萨。送个玉观音也挺好。观音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能给人带来吉祥。”

  小夏摇摇头说,“我从来不信这些。观音如果能救人,怎么不救出自己?还会被丝绳拴了,吊在脖子上替人打工。”

  两个人再往前走,就看到了玉雕的十二属相:玉鼠、玉牛、玉虎、玉兔、玉蛇、玉猴、玉猪、玉马、玉羊……。看着看着,小夏“哧”地笑了,“小邓是属猴的,脖子上吊个小猴,倒挺有意思。”

  听了这话,卢连璧伸手从柜台里拿出那个小玉猴,递给小夏说,“瞧瞧怎么样,用的是缅甸翠玉……”

  话没说完,只听“啪”的一声响,小夏没拿住,那玉猴掉在了地上。

  “对,对不起——”小夏连连道歉。

  卢连璧俯身拾起,再递给小夏的时候,忽然留意到小夏的两只手下意识地缩拢着,神情也有些惶然。仿佛卢连璧要递给她的是壁虎、是蜥蜴。

  卢连璧讶然地问:“怎么,你对这玉器——?”

  “我对玉,哦,对不起,我不太喜欢。”小夏显出了几分尴尬。

  这尴尬给卢连璧留下了印象。

  片刻的失态之后,小夏又复平静地说,“我想,你这里应该还有别的质地的挂件。比如说,木雕?——”

  “当然,请到这边来。”

  卢连璧带着小夏来到另一排柜台,那里陈列的都是一些木雕、牙雕、骨雕之类的工艺品。

  小夏挑了又挑,最后选中了一个骨雕的小猴。那只小猴雕得活灵活现,望上去矫健而又机敏。制作者的刀法颇为细腻,那凸突的脑门,凹陷的眼窝,耸起的颧骨,撮合的两腮,全都刻得维妙难肖。

  小夏非常喜欢,当即付钱买下。卢连璧用一个精致的木盒将那骨猴装进去的时候,小夏满脸得意的说,“怎么样,我挑得这件礼物好吧?”

  出于礼貌,卢连璧点了点头。不过内心里,他并不喜欢。这猴子太过逼真,骨相毕露,有点儿象出土的骷髅……

  卢连璧看看表,已经到了每天打网球的时间,于是,他竭力打消掉这不祥的念头,向小夏提议和他一起坐车到网球馆去练球。

  小夏和卢连璧来到网球馆,看到邓飞河已经先到了。小夏在一旁换着运动装,邓飞河走过来说,“卢哥,你今天你和小夏打吧,我在场外当教练。”

  卢连璧说,“怎么回事儿?”

  邓飞河说,“这几天我恐怕都打不成了,左边这条腿不太听使唤。”

  “看医生了吗?”

  小夏在旁边插话说,“昨天挂的专家号,专家讲,可能是劳损,让他注意休息。”

  邓飞河把长运动裤的裤腿撩起来,膝盖下迎面骨那个位置上果然贴了膏药。卢连璧伸出手摸了摸,感觉有点儿怪怪的。仿佛那是一张被剥下来的猪皮,分明是死的,却还残存着几分活气。

  卢连璧迅即抽回手说,“你就休息吧,好好休息。”

  邓飞河微瘸着腿向场边的一把木椅走去,他一坐下就扬起手喊,“赛五局,我当裁判。好,开始——”

  卢连璧向邓飞河那边望了望。恍然间,竟看到对方是坐在轮椅上,胸前还挂着那个小木猴。

  ——那是个出土的骷髅。

  乔果把热沸的公鸡汤装进钵子里,然后往饭桌上端。在整个操作过程中,乔果竭力控制着自己,她屏息闭气,丝毫不敢放松。那情形颇象是在游泳池里潜水,似乎只要一张口,就会被水呛住似的。

  公鸡汤喝到第三天,乔果真有点挺不住了。不放葱姜花椒之类的作料,再不放盐,那公鸡汤简直腥不堪闻。第一天喝的时候,还能凑合,腥是腥了,淡是淡了,也不过就象是锅没刷净混进了一两根鸡毛罢了。第二天再喝,就喝出了鸡屎味儿。那味道由远渐近,由淡渐浓,最后成了大特写,牢牢地定格在那里,让人刻骨铭心。这第三天,汤在灶上煮开,乔果一揭锅盖,鸡毛味儿和鸡屎味儿联手袭来,几乎让乔果窒息。

  阮伟雄在饭桌前坐着,见乔果端着汤钵过来,连忙用手指在自己的面前点着说,“乔乔,来,放这儿,放这儿。”

  于是,那汤钵就放在了阮伟雄的鼻子底下。

  “今天是第三天了吧?这应该是最后一盆——”瓷勺在瓷钵上“当”地响了一声,阮伟雄汤汤水水地盛起一大勺来。

  “对,分了三份,这是最后一份了。”乔果望着丈夫嘴边的瓷汤勺。

  阮伟雄轻轻嘘了嘘,先是咂尽了鸡汤,又再接再厉地含住了勺里的鸡肉。

  乔果凝视着丈夫的两腮,那块鸡肉就在两腮间活着,翻着身儿打着滚儿。丈夫的喉结开始蠕动,缓缓的,极有韧性。那情形犹如一条蛇,在慢慢地对付吞进腹中的活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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