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没问题，钱不是问题。”

　　凯雷看了眼橘染和良角，又叹了一声，伸手把橘染招呼过来说：“你过来，坐在这里。”

　　橘染无可奈何地走了过去，坐在了桌子对面，就在他刚刚坐下的一瞬间，凯雷突然拿出一个小扁银盅瞬息之间翻开盖子，对着橘染的脸一吹，带着焚香味道的白粉马上吹到了橘染的脸上。

　　橘染坐在椅子上一边咳嗽一边吐着嘴巴里的白粉，还不停抱怨说：“你在干嘛啊，这是什么东西。”

　　凯雷没管他，一边嘴巴里念着不知名的语言，一边拿起一把只有他自己能认得出是什么植物的干草束，朝着橘染脸上狠狠一打。一束干草，当然打不出什么效果，打在脸上轻飘飘带有一定的侮辱性，谁能想到橘染就这么突然间晕了过去，直接像是睡着一样安安静静地满脸白粉地坐到了座位上。

　　“学长。”橘染听到这熟悉的呼唤立刻睁开眼睛，他从躺着的地方爬起来，看向这无垠的蓝天，他正在学校顶楼之上，大风煦吹，把他身上的校服都从背后吹起来，像是一件披风一样只是被袖子挂在身上，而在不远处，他的黑豹学弟又站在了那熟悉的依仗栏杆眺望远方的位置，在记忆中，他总是这么一道背影，总是那种放浪不羁比着风还要自由的语调。

　　“桃凤，”橘染就算是知道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但他还是叫出了那个熟悉的名字，并且道出了那具自己最熟稔的话，“你怎么又站在那里，太危险了。”

　　“不会出事的，学长。”桃凤立刻一个翻身，他那过分灿烂的笑容直接把太阳也引了出来，刺目的阳光遮住了桃凤的脸，但橘染的记忆总是能填补那空白的部分，他还记得桃凤的长相，那么的英俊，一头出挑的高发，那么的特别，谁也管不住他，那么的自由，不过他的眼神总是变化，亮亮的灰色像是幻变的云朵里织了很多星星，每次随着他眼神变化，他的语气也会变化，从最开始的友善到突然间的斥责只要一秒，“你又做什么坏事了，学长。”

　　“我？我怎么会做坏事。”话语脱口而出，橘染都不知道自己能够如此自然的掩饰。

　　“你每次做了良心不安的事情，都会来这里。”桃凤眼神一凛，让橘染倒吸一口气，“所以我每次都来这里等学长你。”

　　“怎么总感觉你很闲啊。”橘染试图放松下来，只要看着自己的那可爱的学弟，他的手都会发抖。

　　“学长也不是很闲，否则怎么可能来这里。”桃凤笑眯眯地说，“你觉得来这里，会让上苍饶过你吗？”

　　“学弟嘴巴真毒。”

　　“不如学长你做事情一半毒。”桃凤又转了个身，重新看向天空，但这次，他把目光放到了这个城市上，安静的无息的城市。

　　“学长要拿早翼怎么办呢。”

　　橘染本想要说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张了嘴却只喝到从学弟身上吹来的凉风，那苦中带甜的味道，只听学弟又说：“其实学长害得人已经很多了，可能多一个早翼也没什么吧。”

　　“我有时候在想，为什么学长身边的人下场总是那么惨。”

　　“柚雪雪想要当你的好朋友，但是却被你逼得入院，我在想，学校里那条她是装病的消息是不是也是你扩散的。”

　　“毕竟唯一一个过去以朋友身份探望过她的人只有你，她出院之后也没有回学校，而是直接转学了，她还能去哪里呢？那个时候全校谁不知道，有个女孩子吸毒、和一些校外人士有染，你用得着做那么绝吗。”

　　“她想要当我的好朋友，只是因为她想要受欢迎。”橘染内心开始挣扎起来，那些不堪的事情就连他自己都开不了口说出来，“就像是她过去因为想要受欢迎，所以就欺负了友雪一样，你知道吗，他曾经亲口告诉我，她那么的对友雪不仅是因为欺负她可以受欢迎，还是因为她们两个名字很像，她不想要别人和她谈话的时候响起这个不受欢迎的人。”

　　“所以你就对她下了重手？”

　　“这不是她应得的吗，我并没有做太多的事情。”

　　“假设你逼死了柚雪雪，你觉得就可以为死去的友雪报仇了吗？”

　　“为什么要为了报仇去那么做，我不喜欢仇恨。”橘染说着，对着学弟无辜地眨了一下眼睛。

　　“你看，柚雪雪一走，无仇无怨，什么都不曾留下，就好像她不存在一样，大家都不愿意再谈起她，要说的话，应该是消弭了仇恨吧。”

　　“呵，好说法呀，学长。”桃凤一歪头，又谈起第二件事，“你对英泽伦老师也是这样想的？”

　　“我对他能有什么想法？”

　　“因为你对他不满，因为你觉得他没有出来阻止那件事的发生，让那个学生从楼上跳了下去，因为你觉得他也是祸首之一，虽然是十年前的事情了，但你还是决定要那么做。”

　　“我做了什么，我都不记得了。”

　　“英泽伦老师有一个比我们小一点的孩子，和我们在同一所学校上学，只是在初中部，你撮合了他和你朋友的妹妹，然后弄到了一场考试的答案给了他。”

　　“这又怎么样？”

　　“你朋友的妹妹是个正义感很强的人，因为你悄悄地把答案给了那个孩子，所以那个孩子就把东西给了他女朋友分享，谁知道考试之后，那个女孩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男朋友举报了。你猜巧不巧，他男朋友的老师是十年前考试作弊案件的相关老师，一回去就把自己的孩子又骂又打，也不知道是谁在那里添油加醋，不出一个星期，这个被指责为作弊鬼的初中生就从楼上跳了下去。”

　　“英泽伦老师因此辞职，但大家一面觉得可怜，但这个时候十年前的事情已经传得全校风风雨雨，于是大家又觉得是活该，是报应。”

　　“所以我到底做了什么？”橘染继续保持着无辜问。

　　“学长你什么都没有做啊，所以才有了第三件事。”桃凤保持着笑容继续说，“学长你和你女朋友关系还好吧。”

　　“我们已经，彻底分手了。”橘染带着一丝哀伤说，但是他自己都不清楚他自己是否有感到哀伤。

　　“她把你甩了？”

　　“是，很不幸的，我不符合她的要求。”

　　“哦，但对她来说是一件好事不是吗，毕竟她都不知道你和她交往的理由是什么。”

　　“我喜欢她啊。”

　　“学长，这可真是好笑。”桃凤发出狂放的笑声，像是在嘲弄橘染一样，“你对她有广好力万分之一的感情就不错了，你和她交往仅仅是为了利用她而已。”

　　“有什么可利用的，我没有要过她的钱，而且也从来不让她在我身上费太多心思。”

　　“学长，你可真是卑鄙，不会连好武鹰是谁都想不起来吧。”

　　“啊，他是谁啊？”橘染试图回忆，但是敲了下脑袋还是没能想起来。

　　“他自称是你的哥们，还记得吗。”

　　“哦，你说是他啊。”橘染想起了某个令他烦躁的声音，但也只是声音。

　　“我们都在一个班上，你却已经把他忘记了吗。”

　　“过了这么久，很难记住吧。”

　　“是呀，那你还记得你当初对他做了什么吗？”橘染莞尔一笑，摇摇头，他的脑袋里装的事情都比较重要，这种不重要的人当然记不得了。

　　“好武鹰是一个只会把女孩子当成性用品的人渣渣男，他们家很有钱，所以好武鹰就喜欢乱搞，有一天他意外地发现了学校另一个在外面卖身的女孩。”

　　“哦，你这样说我终于想起来了。”

　　橘染一边叹息一边说：“虽然那个女孩是为了赚零花钱受到引诱才出来干这种活，但是被同校学生威胁也太可怜了，而且还是那种人渣。”

　　“好武鹰是个彻底的禽兽，对于禽兽你投其所好，暗中透露假消息给好武鹰，关于你女朋友的联系方式，你女朋友是精心挑选的好武鹰最喜欢的那种类型，你假扮女友和好武鹰在网上聊天，同时把你女朋友受你引诱发给你的私密照片也借机发给好武鹰。”

　　“如此聊得火热，只等好武鹰约你宾馆见面，我想你对麻醉剂的运用真是熟练，刚刚走进去毫无防备的好武鹰就这么被你弄晕过去，你保证他七八个小时都不会醒，然后就这么把他放在床上——有句话叫什么，关门放狗？”

　　“你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把那个受好武鹰长期威胁的女孩子用好武鹰的手机约过来，等她过来，就会发现自己的仇人躺在床上，全身都被扒光动弹不得，就算是有人把他的肚子剖开都不会清醒。你在手机上故意刺激了这个女生几句，让她过来的时候对好武鹰气得牙痒痒的，而你这个时候大概——我也不是很清楚，我想你大概找了个地方喝咖啡。”

　　“我不爱喝咖啡，”橘染微笑着说，“不过那边的确有一家奶茶店，我很喜欢去。”

　　“一边喝奶茶，一边看戏等警察来，我想那一定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吧。”桃凤恶狠狠地说，“毕竟你做好了万全准备，提前几天就在宾馆给自己订好了房间，而好武鹰则是用自己的身份证开的房，而且还专门找了那种管理松垮的宾馆，你做好一切之后只要退房光明正大走出去即可，谁能想到会和你又任何关系。”

　　“毕竟，当时气不过对昏迷的好武鹰一顿暴打，最后甚至用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水果刀把他的下体割下来的人，是那个女孩不是你。”

　　“我订那个旅馆，原因是为了安置当时被父母暂时赶出家门的广好力。”

　　“顺带，顺带把好武鹰处理了，是吗，因为只是顺手的事情，你甚至不需要记住他张什么样子。”

　　“怎么会，都是巧合罢了。”橘染微微一笑，伸了个懒腰。

　　“学长，这里没有别人，你能否实话告诉我。”桃凤翻身一跳坐到栏杆上，“你打算怎么处理早翼的事情？”

　　“学长要是愿意的话，毁灭早翼不过是动下嘴和指头的事情，你要这样做吗？”

　　“。。。”橘染想起了早翼，他想起了早翼的过去，他不知道是否要因为早翼过去的所作所为做点什么——橘染浑身一抖，他差点没有被自己的想法吓到，刚刚差一点他就变成过去的自己了，他不能再重蹈覆辙，“不，我——”

　　“你已经做了很多坏事了，你有这种天赋，学长。”桃凤在栏杆上晃悠着，似乎马上就要掉下去，“善于玩弄人心，善于狡辩的天赋，你已经用这种天赋做了很多坏事了，为什么不用这个天赋做点好事呢？”

　　“你、我不能——我绝对不可能再这样做。”

　　“别着急否认嘛，毕竟你现在也在毁灭早翼的道路上，就算你不用自己的天赋，早翼也依旧会被你毁掉，与其无能为力坐以待毙，你不想要做点什么吗？”

　　“就算是单纯地弥补一点遗憾也行。”

　　橘染愣了下神，接着连着喘了几口气，他的内心在疯狂地鼓动着，像是要炸开一样，某种东西要从他的身体里出来了。

　　“唉，就算是我讨厌学长，学长也不应该讨厌自己啊。我知道学长是个很贪心又很无欲的人，你知道吗，在学长心里住了这么久，我一直期待学长做点什么。”

　　“你——你在期待？”

　　“我啊，是当年桃凤下的束缚哦，并不是桃凤本人，学长应该明白吧，我已经开始厌倦了。”

　　“我已经开始厌倦这个天真的任人摆布的自己，我已经开始厌倦了受别人引导的生活，我已经开始厌倦了无限期的自责和自我欺骗，所以啊——”桃凤的脸突然一变，瞬息之间变成了橘染的脸，而橘染尖叫着从地上爬起来，朝着另一个自己冲了过去。

　　就这样，橘染的身体撞在另一个橘染的身上，那个橘染自然而然地放开了手从天台上朝下面无限地坠落下去，对于他来说，只有死路一条，而上面望着的，会活下去的那个橘染，对着坠落的橘染先是茫然了一下，接着在橘染消失无踪之后，露出了微笑。

　　“欢迎回来，橘染。”

　　橘染睁开眼，然后大口大口的呼吸着，他正倒在良角的怀里，看着良角那温和又有点担忧的目光，他伸出手抚摸着良角的脸说：“我很好，别担心我。”

　　那绿幽灵一般的眼睛在说完上句话之后，立刻闪出一段诡异的光，橘染的嘴巴自己动了起来，听着自己对良角说：“良角，你觉得对早翼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我觉得你应该早点和他分手。”

　　“错了，那样不能帮助早翼，他会继续陷入下一次痛苦。”明明是温柔的抚摸，但是良角突然感觉到了一阵刺痛，那种好像是别人扎在心里的刺痛，只听橘染面无表情地说，“你这样说，是为了独占我，还是为了我和早翼好？”

　　良角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只能在橘染的掌下保持沉默，于是橘染又说：“你没你想的那么好，对吧，早翼也是一样，你们越是想要独占，就越是不敢随意下手，就对我越是宽容，你以为自己能忍受。可如果真的是这样，你怎么会去调查我，又怎么会去调查早翼，我真是傻，我居然觉得自己可以依赖你，到头来，你掩饰的东西又比早翼少了多少？”

　　“良角，回答我。”橘染认真地直视着良角的双眼，将那温柔用利爪撕得稀烂，露出了里面的欲望和懦弱，“你觉得我可以信任你吗。”

　　“。。。当然是可以的。”

　　“十五天。”

　　橘染说：“十五天，我会用十五天处理早翼的问题，这段时间，我禁止你给我任何电话消息以及接触，类似的都不行，我只会和早翼在一起。而你，在这十五天里，只用做好一件事。”

　　“什么事？”

　　“找一个人，不是我，和他交往，然后在十五天之后，为了我甩了他。”

　　“什么？！”

　　“我说清楚了吧，如果你做不到，我们两个就没有任何可能了。”橘染决绝地推开了良角的脸，然后从良角身上站起来，没有多看良角一眼，“计时就从明天开始，今天也辛苦你了，如果你要拒绝，只需要在这十五天里随便给我发个消息就行。如果只是路上巧合的遇到，那就不算，我会以朋友的身份过来和你打招呼，但仅此而已。”

　　“可是——”

　　“既然你觉得我可以和早翼分手，那为什么我不能和你分手呢，你说这话的时候，不考虑自己吗，我能伤害早翼，你以为我不能伤害你吗？”橘染回头瞧了良角一眼，但那眼神十足地像是一个陌生人，“在感情里，没有天下无敌这个说法，你既然爱上了我，就努力为自己的爱负责吧，别说我强迫过你，一切都是自愿的。”

　　“那么，良角，十五天之后见。”

　　早翼赶紧把橘染扶到自己的房间里，他的房间里还是橘染之前来的那个模样，橘染被轻轻地放在床上，早翼赶紧从一旁的饮水机里用一个玻璃杯接了半杯水接着一边用手扶着橘染一边把水喂到橘染嘴里。

　　这毕竟只是水，不是什么灵药，喝下水之后也是缓了好一阵橘染才清醒过来。橘染虚张的眼睛里逐渐印出早翼的安心的微笑，他像是一个稻草人一样抽起干枯的手臂，想要伸手去抚摸早翼，但力气并不足够支撑他一直伸到早翼的身边。早翼见橘染的手升起，像是得到了神谕一样，早翼赶紧握住那只手，像是要揉碎一段轻柔的光芒一样他缓缓地揉搓着。

　　“我就在这里。”

　　“早翼。”橘染从床上爬起来，躺在床板上轻轻地呼吸着，“我恢复以前的样子了。”

　　“我知道。”

　　橘染笑了一声，又咳嗽了一下，绿色的烟云在他眼中搅动，虽然在和早翼说话，但他的眼珠已经把整个房间都望了一遍：“你不会嫌弃我吧。”

　　“怎么会，无论橘染是什么样子，我都是最喜欢橘染了。”早翼马上抓起橘染的另一只手，一下子凑近橘染，把自己的身体靠在橘染的胸脯上，“是有人因为橘染变了所以不想和橘染在一起了吗，我是不可能的，我是真心爱橘染的，无论发生什么，我都想要留在橘染身边。”

　　诺言，为什么诺言总是对自己残忍，为什么诺言必须要烙在身体上，为什么诺言总让人在火焰上跳舞，如果诺言真的会让人觉得安全和幸福，为什么又是如此沉重？

　　橘染心中细数着自己曾经留下的诺言，然后仔细地观察着眼前的早翼，他现在看着如此的虔诚，把自己的诺言当成某种天生被赋予的使命一样，在早翼浑紫色的眼睛里小宇宙爆炸上演了一遍又一遍，橘染看得有些疲乏了才回应说：“我刚刚和良角分手了。”

　　“什么，他因为你变回去所以不要你了吗！”

　　“你觉得良角是那种人吗？”

　　“当然不是，所以，我有点惊讶。”

　　“不是这个原因，是因为我想要和你在一起。”

　　橘染说这话的时候心梗了一下，好像有利刀插在他心口一样，他感觉自己没说一个字自己都要吐出一口血来，不过没关系，只要不被早翼发现是谎话就行。

　　早翼眼睛一瞬间瞪大了，在听到这句话之后，他甚至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原来幸福是可以来的如此突然如此迅速的，他的手因为激动而颤抖，背后的翅膀像是沐浴了荣耀一般完全张开，然后将橘染和他包裹其中，在这隐蔽下早翼声音坚定地对橘染说：“橘染，我也是想要和你在一起。”

　　“我从见到你第一眼的时候就想要和你在一起。”

　　这是一种，成全吗？

　　“我——我，我也许并不完美，但是橘染既然愿意和我在一起，我就会成为橘染最爱的那个人。”

　　这是一种，惩罚吗？

　　“我只爱橘染一人，从此以后我也不会再爱其他人，我的爱只给你一个人。”

　　这是一种，依恋吗？

　　“橘染，谢谢你和我在一起，我爱你。”

　　还是说，从头到尾，这都是一厢情愿的错觉？甚至连一厢情愿都算不上，只是错觉和错觉的叠加？

　　“早翼，我感觉自己好像进入了一个童话故事一样。”橘染把手搭在早翼肩膀上，早翼的翅膀制造出的昏暗像是一种迷人的幻觉，但橘染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能看到那无法完全遮住的灯光从外面漏泄，那是现实的色彩，那是这里唯一真实的东西，“我感觉所有东西都在告诉我，未来会有一个像是童话故事一样的结局。”

　　“经历千辛万苦，我们会过上幸福的日子。”早翼听着橘染说，眼泪也流了下来，滴到了橘染的背上。

　　“无论过去多么痛苦，无论曾经的阴霾多么深邃，我们都可以继续往前走，不回头的往前走。”

　　“是的，是的——我也觉得，好像有这样一个童话故事。”

　　听着早翼一边哭，橘染就一边讲着：“然后结局会停留在某一刻，相爱的人会相拥，邪恶会被战胜，我们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是的——”早翼顿时觉得自己像是童话故事里的主角一样，他不知道自己是王子还是公主，但他在这一刻，在这自己构筑的迷人昏暗之中，他身临其境，那恶毒的王后已经死去，他不用再步入阴暗的森林，他看着自己爱人的脸庞，从此以后将是永远的幸福。

　　童话故事，要结束了。

　　如果一切都是童话故事，那么在早翼牵着橘染的手飞走的那一刻就应该结束。

　　可是，这个故事继续了下去。

　　橘染不允许早翼活在童话故事里。

　　早翼，你曾经犯下的错误，注定不会消失。

　　你曾经没有纠正的东西，注定会纠缠你一生一世。

　　你许下的错误愿望，注定会让你背负上不会消磨的阴影。

　　你不是纯洁的童话人物，我也不是，我们都不配那个童话般的结局。

　　于是，橘染抽出了那把插在自己心中许久的刀刃，一边口吐鲜血一边将这把刀刃也插在了早翼的胸口上：“早翼，你愿意和我回一趟异性恋地区吗？”

　　早翼只听“崩”的一声，是什么东西要碎掉了吗？他想了很多，但从来没有想过橘染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当然，无论是什么童话故事都不允许那样的存在，可以有星星月亮太阳、可以有繁花绿叶草木、可以有爱恨离别，但是早翼不明白，童话故事里真的可以有那种东西吗？

　　可以有他的母亲存在吗？可以有他的父亲存在吗？可以有他的哥哥存在吗？

　　他最好是父母双亡，没有任何人陪伴的孤儿，被人收养长大然后又被人抛弃，如果他过去是这样的或者他现在骗橘染说，自己的过去是这样的会不会好一点？会不会让他们的故事更加完美一点？因为没有什么痛苦有资格伤害他——可这是橘染的愿望，尽管橘染没有直接地让他痛苦，可是这一句话就让他动摇起来。

　　早翼的心中一下子冒出一个问题：

　　他真的爱橘染爱到回那个地方去也无所谓吗？

　　橘染见早翼不说话，他嘴角的笑容开始无法藏住，他都差点忘记自己的有些时候突发的恶趣味了，他于是装模作样地说：“怎么了？”

　　“没事啊，不过你回去做什么？”早翼不敢放开橘染，因为他现在有点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表情。

　　“我、我向学校申请了，想要回去看看自己的父母。”

　　早翼喘了口气，但橘染马上又补了一句：“而且我想要去早翼的家乡看看。”

　　“我的家乡，呃，你知道我和家里人的矛盾吧。”

　　“知道，但我想要弄清楚，顺带见一下你的父母，你也顺带向我的父母征求一下同意，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和你在一起的？”橘染顿了一下，接着马上又说了一句，“怎么了，你觉得这样不好吗？”

　　早翼不知不觉地开始流出冷汗，他的嘴唇都开始打哆嗦，但声音依旧保持着四平八稳：“没有啊，很好，就这样吧。”

　　“我想，如果这真的是童话故事——”

　　“那我们会战胜一切困难的，对不对。”

　　“对，”早翼的翅膀缩了回去，现在灯光照遍了房间，破碎的童话散了一地，他都不知道自己可以看哪里，“我们、我们会战胜一切的。”

　　“谢谢你，早翼。”

　　“当然，这么没什么的。”早翼说，“我真的很爱你。”好像在劝服自己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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