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 雕像

晴朗美好的星期六早晨，本該是在公寓陽台曬著太陽玩盆栽喝咖啡的悠閒時光，米斯達卻出現在學校裡。

其實他內心也是千百萬個不願意，他把作業用的風扣板忘在教室裡了，就在昨天上完無趣至極的建築法規課後，確切來說是睡完這堂課後，他迷迷濛濛的醒來，把書上的口水漬抹掉後就開心地回家了，獨留板子孤零零地靠在座位旁的牆上。

「教室鑰匙啊 ? 剛才有位同學借走了，他是去素描教室打掃，也許你能去那裡找找看。」系辦的工作人員這麼告訴他。

米斯達向工作人員道聲謝後便走出辦公室，爬上學院大樓中央的古老迴旋樓梯，素描教室在三樓南側的最後兩間，距離系辦有段不短的路程。「真是....怎麼偏偏是有夠遠的素描教室，等我見到那個拿走鑰匙的兔崽子一定要兇狠的噴他幾句才爽 !」

終於爬到三樓，他先朝素描教室那一側的走廊看了過去，見到的景象卻是幻覺，雖然肉眼瞧見了但他篤定這一定是幻覺，昨夜夢裡飄逸的金色長髮出現了，只是今天出現的幻覺是麻花辮，略為不同。

是那位一起修品酒課的學弟，今天他綁了個和初次見面一樣的精緻麻花辮，合身剪裁的鐵灰色T恤搭配寬鬆的刷色淺藍牛仔褲，單手插在口袋裡踩著悠哉的步伐走向素描教室，另一手將鑰匙串一次又一次地丟到空中拋接玩耍著。

「去你的，我一定是瘋了....」

如果此時是人聲鼎沸、人來人往的平日，米斯達這句自我嫌惡的嘟囔絕對不會被聽到，但今天是沒人上課的星期六，整棟大樓安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會被發現。

果不其然，喬魯諾反射性的轉過身來，朝聲音來源的方向看去。手中那串沈甸甸的鑰匙正從他掌中向上拋，在他看見站在樓梯口的米斯達的那個剎那，鑰匙筆直的從空中掉落在石磚地板上，框啷 ! 在這空蕩蕩的大樓裡發出刺耳的一聲巨響。

兩人對看了幾秒，臉上的表情很有默契的都是驚訝呆滯，直到米斯達開口打破這尷尬的沉默。

「鑰鑰鑰、鑰匙 ! 」米斯達大步走向喬魯諾，指了指地在地上的鑰匙。

回神的喬魯諾撿起鑰匙，迅速恢復為平日的冷調有禮，「好巧，學長怎麼會在這裡 ? 」

米斯達的腦裡迴盪著幾秒前自己惡狠狠落下的那句：" 等我見到那個拿走鑰匙的兔崽子一定要兇狠的噴他幾句才爽 ! "

不，我一句話髒話都擠不出來。米斯達頭一次覺得自己這麼窩曩。

他的目光撇向喬魯諾手中的鑰匙並努努嘴，他決定盡可能表現得輕鬆自在，「我需要一樓1-B教室的鑰匙，昨天把東西忘在那裡了。」

「1-B是嗎....」喬魯諾瞧了瞧手裡的鑰匙串，古老的銅製大圈圈歪歪斜斜的，應該是年歲已高有些變形，上頭串了三五十來個鑰匙，總而言之整棟大樓全部的鑰匙都在這兒，無法拆開。

「糟糕，拆不開呢。」米斯達走到喬魯諾身旁，一起低頭認真觀察鑰匙圈。嗯，學弟今天是和記憶中一樣的清淡花香帶點清爽橙花的木質氣味。

這畫面不知情的人看了還以爲這兩位在商討著嚴肅的古物保存議題。他們低著頭一起盯著鑰匙串好一會兒，在同一時間開口說話：

「我陪你掃完素描教室吧 ! 」

「我先陪你去一樓教室吧 ! 」

兩人在同一時間說話，話語的內容卻南轅北轍毫無共識。米斯達不想耽誤到學弟的打工，也想盡可能延長和他相處的時間；喬魯諾則是不想讓學長的假日早晨浪費在這裡。

雙方再次沉默。

難不成他想早點擺脫我 ? 上次的從靴子裡拿出筆的怪異行為果然被嫌棄了。米斯達的內心角落小小聲地嗚咽著，可憐兮兮。

難不成他想和我待在一起 ? 喬魯諾頭頂上有個開心小火山正在醞釀著即將炸裂。不不不，別多想了，他們才見過兩次面，初次見面時自己還是偷人家錢包的扒手，也許只是對方已經爬上三樓了，懶得再走回一樓。但不論如何，他真心愛死學長這個提議，說什麼都不能讓他改變心意。

喬魯諾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挑出正確的鑰匙插入教室門鎖裡。「學長，你進去過這後面的倉庫嗎 ?」

米斯達搖搖頭，他是被允許留下來了嗎 ? 黑眼珠閃閃發亮著，眼裡盡是藏不住的開心。

「這間教室後的倉庫，裡頭有很多有趣的玩意，既然來了，就去看看逛逛打發時間吧。」其實倉庫是不對外開放，除非是打掃的人才能進去。但為了將學長留下來，違反規定對他來說就是芝麻般的小事，不值得放在心上。

喬魯諾推開門，室內一片漆黑。接著他走向窗邊拉開窗簾，唰地一聲炎熱的的陽光照進空曠的室內，木凳和畫架整整齊齊的排列在牆邊，懸浮顆粒在日光的照耀下輕輕地在空氣中飄著。

站在窗前的喬魯諾背著光，因此身體外輪廓包覆著金色的光圈，面部的五官線條也變得模糊，只剩那雙熠熠發光的翠綠色眼珠，這畫面竟讓喬魯諾散發著一種神性的光芒。也許說來有些荒謬，這畫面讓米斯達感覺似曾相識，甚至有股不可名狀的孰悉感從內心湧現。

他似乎見過這個畫面，他肯定見過這個畫面，但米斯達卻說不清他見過的是夕陽或是剛升起的日出。過少的精確資訊和過多的情緒感知兩者在他腦內碰撞著，

喬魯諾將窗簾固定好，一抬頭便對上米斯達的眼睛，那雙情緒滿溢的雙眼。面向窗戶的米斯達，因為整個人被正面迎來的陽光完整壟罩著，面部表情清晰可見，即使只有一秒鐘，他眼裡充滿柔情與感觸還有些微疑惑的臉龐全被喬魯諾看見了。

這個人和我有一樣的感覺嗎？一種強烈而無法抑制的想靠近彼此的渴望，以及難以言喻的孰悉感。加上方才學長主動提出陪自己打掃的提議，喬魯諾原本混亂的思緒逐漸撥雲見日。

也許他可以嘗試更進一步。

「要麻煩學長稍等我一下了，」喬魯諾從工具間取出掃除工具，笑容中帶著溫柔和些許歉意。「你先到裡面的倉庫逛逛，我不會太久的。」

他走到米斯達面前，貼心的從沉重的鑰匙串捏出一支鐵灰色的鑰匙，並握起對方的手，把鑰匙串塞進米斯達的手掌中。「倉庫的鑰匙是這支。」

「好。」米斯達呆呆盯著手中的鑰匙，他的內心還沉浸在方才奇妙的孰悉感，還有和學弟既突然又短暫的肌膚接觸，久久無法回神。

「還是學長可以幫我一起打掃 ? 」喬魯諾打趣地說，希望能讓米斯達放鬆一些，隨性地和自己相處。因為他明白這種在重要的人面前的忐忑和手足無措，因為自己也是同樣的心情。

「嘖...說什麼啊，除非你今天的時薪給我 ? 」大夢初醒的米斯達故作不耐的咋舌，轉身大步走向的走向教室尾端的倉庫門。

如果米斯達在此時轉過身來，他就會發現學弟溫柔的微笑著，眼神裡充滿情感地看著自己轉身的背影，只可惜米斯達沒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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