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祭典，街道上燈火闌珊，小販們的叫賣聲、孩童向父母撒嬌買糖的哭鬧聲響徹空中。

為了避免引起騷動，朱雀降落在偏僻的小巷裡，小心翼翼地將人放下，施個隔絕信息素的結界，牽著蘆屋道滿的手前往大道。

「注意點，別走散嘍。」

拉著自己手腕的那隻手十分溫暖，明明從未參與過這種活動，但腦海深處隱約覺得，曾經也有人這樣牽著手帶自己去參加祭典。只是那人的樣貌完全想不起來，唯一記得的是對方的手比常人溫暖。

就像朱雀一樣。

蘆屋道滿暗自搖頭，他那時不過是個被父母丟棄的孩子，朱雀也還沒被晴明召喚出來，怎麼可能帶自己去逛祭典呢？他只當是小時候記憶模糊，把夢和回憶混雜一塊罷了。

他們加入到人群的行列，雖然人們在公共場合收起信息素，但活動會讓人興致高昂，所以多少還是會聞到些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朱雀慶幸有施展結界，不然這些信息素對身為孕婦的蘆屋道滿造成不適。

祭典中帶著面具的人不少，因此他們很自然地混入其中，朱雀帶著他逛了一家又一家，兩人玩了投壺和撈金魚，蘆屋道滿的勝負欲久違地被激起，連玩了好幾回才心滿意足。

朱雀看到蘆屋道滿臉上再次露出笑容，稍微放心了。

雖然吃過飯了，但兩人還是買了不少小吃，蘆屋道滿路過一間酒攤時，拉住朱雀的袖子，指著櫃上的一壺酒說：「我要那瓶。」

朱雀立刻拒絕：「不行，你忘了你現在是孕婦嗎？」

「不是我要喝的。」

朱雀看了酒的牌子，確實不是蘆屋道滿平時喝的，雖然不知道為何蘆屋道滿堅持買，但那瓶酒沒有多貴，便直接掏錢買了。

兩人走回剛才的隱密小巷，朱雀看對方面色有些疲憊，正準備帶人回去時，蘆屋道滿開口問道：「朱雀，能帶我去晴明的墳墓嗎？」

朱雀愣了一下，然後點頭答應了。

與熱鬧的祭典不同，墓地是如此寂靜，朱雀將紫髮青年帶到一塊墓碑前，招出一團火給對方照明後，自動退到一旁，留給蘆屋道滿一處空間。

蘆屋道滿看著石碑上的刻字「安倍晴明之墓」，讓他感覺好不真實，一直以來他認為晴明如此強大，又能預見未來，一定離死亡最遙遠，比自己更長壽。

但晴明死了，留下四神，留下自己和腹部裡的這個孩子。

順手買來的兩個酒杯被放在平台上，他將酒壺裡的液體貫滿杯子。

晴明和自己相反，酒量好卻不喜歡喝酒，這壺酒是對方說唯一喜歡的一款，蘆屋道滿曾嘗試一口，由於太過平淡便沒碰喝過了。

「命運真是捉弄人。」

即使隔了一段距離，但朱雀身為神獸，聽力自然比常人還要敏銳，因此能清楚聽見對方的喃喃自語。

「在你死後才發現懷了你的孩子。」蘆屋道滿拿起一個酒杯，輕輕碰撞另一個，瓷器之間發出清脆的聲響，「也不知道你是不是連這種事都預知到了，如果真的是的話，那你真的是個大渾蛋啊晴明。」

這段時間不斷在思考，他跟晴明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雖然晴明是以半脅迫的方式與他建立關係，但解決生理需求時卻十分溫柔，哪怕處於易感期時也一樣。以立場來說就算晴明提出再過份的要求，他也沒有反抗的能力，但他們除了多了一個肉體關係外，其他事一如往常，他還是會與晴明對決勝負、一同研究法術、一起守護京都。

「為什麼就這樣離開了啊……」

在一旁的朱雀注意到蘆屋道滿聲音逐漸變小，甚至帶了些哭腔，抬頭便看見手中的酒杯就要往嘴裡送，趕緊過去抓住對方的手腕阻止。

「Stop～蘆屋大人，你說過不會喝的。」

蘆屋道滿怔怔地看著朱雀沒有回應，只是放下手中的酒杯，任由酒液灑在地面，浸入土壤裡。

而朱雀也在火焰的照明下，看清蘆屋道滿的臉。因詛咒而變白的瞳孔在淚水的滋潤下，如同月亮般閃爍著，淚珠劃過臉上的斑紋，墜落在空中消失無蹤。

蘆屋道滿鮮少哭泣，朱雀看著對方無聲地流淚，手已經不受控制地替人擦拭掉淚水。心臟不知為何悸動，意識到時，已經愛上了眼前的紫髮青年了。

他嫉妒著晴明。

嫉妒晴明能標記道滿。

嫉妒道滿腹中的孩子是晴明的。

嫉妒晴明死後還能讓道滿念念不忘。

如果現在就將這個人帶到遙遠、無人能及的地方……

「我們回去吧。」

帶著鼻音的聲音讓朱雀回過神，他懊惱自己在胡思亂想有的沒的，好在周圍昏暗，對方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表情。

「嗯，回去吧。」

朱雀抱起蘆屋道滿往天空飛去，卻未發現到墓園旁的樹林，白虎面色陰沉的走出，他走到晴明的墳墓前，憤怒地將上頭的酒瓶跟酒杯甩到一旁，瓷器摔個粉碎，碎片和酒液灑落一地。

老虎般的獸瞳死死盯著二人遠去的背影。

「蘆屋道滿……你果然還在京都！」

－－－

回去的路上兩人沒有交談，朱雀帶著蘆屋道滿回房，後者自動自發地將腳鐐重新銬上。

「明天早上再戴上也沒關係吧？」

「要是明天小春看到不太好，或許她會替我隱瞞，但終究是個孩子，可能不小心說溜嘴。」

「也是，那你早點休息，我先離開啦。」

朱雀轉身正欲離開，衣袖突然被拉住，蘆屋道滿將腦袋靠在他的背上。

「蘆屋大人……？」

「……一晚就好，可以留下來嗎？」

能清楚聽見心跳加速的聲音，朱雀不斷告誡自己這是主人的伴侶，對方是因為alpha不在才會感到寂寞。

身為神明不能對人類動情，可偏偏他就是甩不開抓著自己衣袖的那隻手，平時能言善道的那張嘴連短短的拒絕兩字都說不出口。

看對方沉默不語，蘆屋道滿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要求是多麼不合理，就算自己的alpha死去了，也不應該邀請別的alpha陪伴。

「抱歉，如果你不願便算了，當作我沒說吧……」

察覺到抓著自己衣袖的手鬆開，朱雀下意識地去抓住那纖細的手腕，話語未經大腦思考已先脫口而出。

「可以喔，不介意我擠進你的床吧？」

於是兩個男人擠在一個床舖，正確來說是朱雀身體大半躺在榻榻米上，畢竟不能讓孕婦受涼。一條棉被不夠用，便用翅膀展開蓋在兩人身上。

順便一提，朱雀已經把翅膀上的神火收起，不然兩人都不用睡了。

躺在床上的朱雀久久不能入睡，明明以往只需三分鐘就能進入夢鄉，現在卻不知為何難以入眠。

他輕輕翻了個身，面向蘆屋道滿，想著現在偷偷牽對方手會不會被發現時，對方突然開口讓他心臟驚跳一下。

「朱雀，你睡了嗎？」

「沒有喔，怎麼了嗎？需要大哥哥給你唱安眠曲嗎？還是一個晚安吻？」

「……不需要。」蘆屋道滿有點後悔叫了對方，明明隔天再說也可以，但他怕明天醒來人就不在了，「只是想向你道謝而已。」

從未想過自己還能擁有這麼開心的時刻，卻也無法理解明明自己殺死了晴明，為何朱雀還能用平常的態度對待自己。

彷彿從不認為自己是殺死晴明的兇手一樣。  

「嘿嘿～既然這樣，叫我一聲哥哥如何呀？」

「我睡了。」

朱雀看身旁的人直接翻身背對，不打算再搭理自己，正巧睡意也回來了，便望著蘆屋道滿的背影逐漸睡去。

「晚安。」

願你今晚有個好夢，蘆屋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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