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不再

　　周一，我和往常一样，拎着书包坐到座位上，抬眼看向右前方，林汐的书本，文具都整整齐齐地码放在一起，和周五她放学时并无二致。我又起了侥幸心理，也许她只是假死，只是我的急救不专业而已，救护车把她救活了，上课铃响起之前，她还和往常一样，回到座位上，开始一天的课，午休时成为我静静欣赏的美景，日子就像以前一样，一天天过。

　　只可惜，直到日暮西山，林汐都没有像往常一样出现，整个学校还像往常一样运转，上课，下课，放学，作业....一如既往。

　　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打响后，并没有迎来一如既往的放学，班主任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了进来。

　　“同学们，老师刚刚得到一个非常不幸的消息，我们的林汐同学.....昨天去世了。”

　　话音刚落便震惊四座，整个教室瞬间哗然，有讨论死因的，有扼腕叹息的，有默默伤心的。班主任拍了拍讲台，示意大家安静。

　　“同学们，安静，林汐同学是因为独自来学校游泳馆训练，出了意外去世的，请大家引以为戒，周末的游泳馆没有负责安全的老师在，想要游泳的同学一定要结伴来，记住了吗？”

　　班主任在上面讲着，我则缓缓闭上眼睛趴在桌子上，林汐半睁着的无神双眼总是时不时出现在我脑海里，一想到她那凄美可怜的模样，我就愈发被罪恶感包围，抱着头磕在课桌上，我真是个混蛋啊，为什么想要恶作剧，一支笔而已......

　　“你还好吗？”

　　一支棒棒糖递过来，我抬起头，是程钰这个憨货。

　　我一把夺过棒棒糖，扯开包装纸塞进嘴里，青苹果甜味弥漫开来，暂时压制了我对林汐的罪恶感。

　　“林汐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我想这个问题，没人比我更清楚了，我还是假装不知情，一副伤心的模样，没想到憨货直接答出来了。

　　“林汐她昨天，死在游泳池里，警方调查过了，是意外，她不小心踩到了她自己落在地上的香皂，头磕在跳水台边昏迷了，一头栽进水里，溺死.....兄弟，我知道你喜欢林汐，你别太伤心.....”

　　憨货还以为我还和以前一样憧憬着林汐，满脸担忧地想要安慰我。

　　“明天我们一起代表同学们去林汐家吊唁吧，见她最后一面。”

　　我惊讶：“你和她很熟？”

　　“我确实和她不熟，沐霏和她关系好着，听到死讯后哭到现在，我得陪她去。唉，本来我想咱们两兄弟，配她们两闺蜜，绝配，结果现在.....”

　　沐霏是程钰的漂亮女朋友，印象里好像确实和林汐是闺蜜，走得很近。

　　“怎么样，走不走，这一面不见，以后可见不到了。走的话，写假条。”

　　“行，我写。”

　　写完请假条后，我感觉脑袋沉甸甸的，重新趴了下去，程钰以为我在伤心，很识趣地跑去安慰女朋友去了。不过，这憨货能交到漂亮女朋友，也是因为他为人处世都满怀着真诚吧。不像我，谎话张口就来。

　　次日，我们带着代表全班心意的挽联和花圈拜访了林汐的家，憨货的漂亮女朋友一直靠在他肩头啜泣，他也因此分身乏术，我反而获得了更多的自由时间。

　　经过昨天一天，我才意识到，一个人的去留，并不能改变任何机关的运转，哪怕那个人曾经荣誉加身，声名远扬。

　　林汐家竟然就是我曾经造访过的伊甸小区，同样在东门别墅区，29号楼。以前就知道这妮子家境优渥，没想到竟然住这种高档小区。

　　登记了访客之后，保安给我们放行，我鬼使神差地望向8号楼，西装侍者已经不在了，只有那间独栋别墅静静立在那里，也不见屋主。

　　林汐的灵堂就设立在她家别墅的院子里，用帆布搭起简单的棚子，布置得庄严肃穆，正中间摆放着一口紫檀木棺材，棺材两边摆放着花圈和挽联，供台上摆着一张林汐的遗像，正是她在全省游泳比赛上夺冠的照片，她穿着竞赛泳衣，披着白底火纹运动外套，高举着奖牌和奖杯，面带微笑，透着满满的自信。

　　只是，那么自信强势的林汐，再也醒不过来了。

　　灵堂里站着不少衣着整齐的大人小孩，应该都是她的亲戚，作为同学代表来参加的只有我们三个，气氛极为压抑，今天又恰好是阴天气氛阴冷得更甚。

　　林汐的爸爸在灵堂入口处接待客人，妈妈则早已扑在遗像前哭成泪人了。

　　祭拜过后，传来一声声钟响，所有来吊唁的人，包括孩童，全部安静肃穆。一名白须老僧身披袈裟手持禅杖，缓缓走到灵堂中间，配合着一旁的诵经僧们，双手合十，念诵起我听不懂的经文来。

　　“一切众生解脱者，性识无定。恶习结业，善习结果，为善为恶，逐境而生。轮转五道，暂无休息，动经尘劫，迷惑障难.......”

　　诵经之后，几个亲戚和林汐的父母一起站在一边，要开始遗体告别仪式了，我们三个作为同学，被排在成人们最后面，再往后是孩童。

　　我们前面的人越来越少，距离灵台和棺材也越来越近，厚重的紫檀木棺材散发着淡淡木香，冲淡着死亡带来的沉重感。远远的，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个苗条纤细的身影躺在里面。

　　只是远远望着，我的心就越跳越快，有种说不出的奇妙感觉，也许是因为我已经见识到白沁滢的死尸，又在泳池现场亲手玩弄了林汐的身体，我丝毫没有因为死亡近在眼前而产生恐惧，而是总感觉有种莫名的吸引力，让我心头痒痒的，就像少女的发丝，撩拨在我的皮肤上。

　　人流攒动，终于轮到我对死者进行最后的探望和告别，我脑袋空空，有些僵硬地走到近前，感觉脚下好像踩着云朵，轻飘飘的，周围一切声音都静谧了。

　　来到近处，我望向棺材内，我突然愣住了，陷入了回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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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点啦，你先帮我压腿，然后我再帮你。”

　　我们学校的运动服设计异常的大胆，女生的夏季运动服只是一件短到上腹的深蓝色紧身背心，配以同色的三角运动裤。把属于青春期女孩的完美曲线和娇嫩身体完全展现出来。

　　那时候体育课，我和林汐恰好分到一组，她双手抱着脑后，微曲着身体等我给她压腿做卷腹，大胆地把自己身体曲线展示给我而不自知，怕踢到我，还把运动鞋脱了，当我的手掌按上她被白袜包裹着的莲足时她才意识过来，红晕浮上了她的脸颊，可她仍然带着自信注视着我。

　　不知那时的注视，到底是在鼓励我，还是她本身从内而外的气质所驱使的？

　　棺材内的林汐，正是穿着这样一件运动服，只不过她身上盖着遗照上那件白底橙火纹的运动外套，把胸腹到大腿遮了个严实。顺着光滑双腿往下，是那双白色棉袜，好像和体育课上我帮她压腿时那件的同款，或者就是那件。

　　看来她的父母十分开明，让她以运动少女的身份离开这个世界。

　　我的目光又从玉足处重新回到她被白色枕头托起的臻首上，此时林汐的表情异常的平静，一头短发梳得很整齐，她天生皮肤白皙，只是因为运动日晒的缘故，显着健康的浅小麦色，此时她的脸却被涂了一层厚厚的粉，显出一股违和的白，眼眉和嘴唇处都只是用粉底简单遮盖了一下，眼窝塌陷和惨白的嘴唇完全没顾及到，这个入殓师的美妆功底真是差，竟然按照社会成女的方式来给一个运动系少女做丧妆，还不如不做。

　　她的身侧摆放着许多奖牌、奖杯和证书等作为陪葬品，诉说着她生前的一切荣誉。

　　即使被这糟糕的美妆掩盖了她原本的气质，那翘睫毛盖下的眼睑，还是和以前一样吸引我。

　　“林汐....林...汐.....”

　　我颤抖着念起她的名字，情不自禁地把手伸到棺材里，像恋人一样，手背轻碰她的脸颊，触感早已不再软嫩，有些僵硬了，我顿时感觉心里有些堵。

　　“兄弟，喂！”

　　程钰的声音突然把我喊回了现实，我这才发现我有些失态了，赶紧把手从棺材里收回来，还好，没有做更多的失礼举动，两行眼泪从脸颊滑落，我缓了好久才平缓了心情。

　　我从程钰手中接过包裹，告别遗体后，把它递到林汐的父母身前。

　　“叔叔阿姨，请节哀。这是林汐在学校的东西。”

　　“好孩子，你也节哀，别太伤心了，林汐她一定不愿意看到朋友这么难受....”

　　还好，刚才的失礼举动只是被认为我是伤心过度，没有对我太过追究。

　　从肃穆的葬礼上离开，胸口上的重压总算消失了，憨货要陪女朋友继续在葬礼现场待到林汐被殡仪馆送走，我也不便打扰，就打了声招呼准备回家。

　　走在路上，突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林汐是因为我的恶作剧才死的，现在被定性为意外，有种干了坏事后不用负责的背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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