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

蘆屋道滿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來時腦袋昏昏沉沉的，臉上淚痕狼藉，不用想也知道自己的臉很糟糕，好在小春還沒過來，不然看到自己躺在榻榻米上睡著肯定會嘮叨。

毛巾沾了些水盆的水，將臉上的淚痕擦拭乾淨，眼睛仍有些酸痛，恐怕還紅著眼。

這副狼狽樣可不能讓人看到啊。

腳步聲從走廊上響起，蘆屋道滿一開始以為是小春，也有可能是朱雀回來了，但很快發現腳步聲與兩人的不同。他不由自主提高警覺，這裡是皇宮最隱密的別院。僅有天皇、親信以及定期來的醫生才知道。

他與門口保持一段距離，靜靜等待腳步聲的主人到來。

咚、咚、咚

腳步聲止步於門口，門尚未打開，卻已能感受到門外傳來的殺氣，以及熟悉的神力。京都內擁有如此力量，以及對自己懷恨在心的傢伙，蘆屋道滿只想得到一個。

「杵在門口不進來嗎？」蘆屋道滿一手護著腹部，冷汗從臉頰滑落至地面。

「白虎。」

雷電劃破脆弱的紙門，神明頭上的飾品叮噹作響，眼底的憎恨並沒有在短短數個月消散，野獸般的瞳孔彷彿要將眼前之人碎屍萬段。

「蘆屋道滿……果然，你還在京都。」白虎周邊雷電交錯，周圍的地板牆壁都出現焦痕，「明明是個殺人犯，過得挺舒適啊。」

「托你們的福。」後退了幾步，蘆屋道滿背靠牆上，「你來這裡的目的是什麼？應該不是來寒暄的吧。」

強烈的殺氣配合毫無忌憚的信息素撲面而來，對於早已失去alpha信息素保護的自己說是毒藥也不為過，光是站著就很難受了。

「那天你們出現在晴明大人的墳墓前，我心中的怒火難以熄滅，恨不得過去將你們兩個撕碎。」，白虎靠近蘆屋道滿，雷電不斷閃現，毫不掩飾惡意，「但朱雀太礙事了，好在天助我也，讓我找到機會了。」

他找上朱雀的債主，告訴他們朱雀的所在地後直接返回人界，就算是朱雀也沒辦法這麼快趕回來。

「白虎，我不介意你找我尋仇，但至少等我把這孩子生下來。晴明不能沒有後代……」

「閉嘴！你沒資格提到晴明大人！說到底，我根本不信那是晴明大人的孩子，誰知道你是不是跟皇宮串通好的！」

信息素是無法抹滅的證明，而白虎不肯接受這個事實。在他心中安倍晴明是如此高尚、不可冒犯，崇拜安倍晴明多少，對蘆屋道滿的恨意就有多少。

閃電擦過蘆屋道滿的臉頰，打在身後的牆壁，血液從傷口流下。比起物理上的疼痛，內心更加難受。如果只有自己被辱罵，他可以接受，因為那是應得的。可他無法忍受體內的小生命遭到否定。

「是嗎……」

蘆屋道滿感覺自己異常的冷靜，他隨意擦拭掉臉上的鮮血，笑了出來。

「很遺憾，白虎，雖然你說要殺了我。」蘆屋道滿抬起手，「但你已經沒有機會了。」

蘆屋道滿手中浮現法陣，從中冒出許多鎖鏈，白虎反應過來閃過，並想將其擊落。但鎖鏈如同蛇一般靈巧避開攻擊，直接纏住白虎的手腳和脖頸將人固定在地。

「咳！怎麼會……你的靈力不是被封印住了嗎？！」

「確實被封印住了，我連擅長的九字切也無法使用。」

原本貼在房間四周的符咒突然燃燒起來，紙張化為焦黑的碎屑。

「只是被封住的只有「我的」靈力，這些符咒壓制不了晴明的力量。」

符咒銷毀後，蘆屋道滿感覺到自己的力量重新流動，「如果你在進來的那瞬間直接朝我脖子或心臟砍一刀或許就能得手了。以為釋放信息素我就只能任人宰割，在這點上你跟人類的alpha也沒兩樣嘛。」

白虎咬牙切齒，不知是因為被貶低還是再一次輸給蘆屋道滿的緣故，憤怒地掙扎著，想掙脫束縛，但不管用拉用扯，鎖鏈都聞風不動。

「別把我跟人類混為一談！」

用晴明的力量強行破除封印還是太過勉強了，腹部的孩子似乎也感到不適，連踢了幾下表示抗議。蘆屋道滿手掌輕撫腹部後，才稍微安分些。

沒想過居然有如此想念朱雀的時候。

白虎觀察著蘆屋道滿，發現紫髮陰陽師的臉蛋有些蒼白。

他意識到蘆屋道滿早已沒有臨時標記的保護，於是開始不斷謾罵，甚至毫無節制地放出自己的信息素，試圖干擾蘆屋道滿的集中力，只要對方內心出現一絲動搖，他便有機會掙脫，一手扭斷面前人的脖頸。

「你在等那個叛徒嗎，看來這段時間沒少勾引啊，可惜他正忙著在宴會尋歡作樂，早就忘了你呢。還是說你將皇宮的alpha都征服了，不缺他一個？」

「閉嘴。」

白虎的信息素讓他想吐，為了速戰速決，蘆屋道滿決定直接先把人打暈再說，不然自己的體力會先耗盡。

纏在脖頸的鎖鏈絞得更緊，白虎痛苦地張了張嘴，窒息感令他眼前發黑，但神明沒有如此不堪一擊，他依然不停用言語干擾對方。

「怎麼，被我說中了嗎？該不會對他動心了？可惜啊，人與神之間是不可能相愛的，因為會遭到懲罰墮為妖怪，沒有神明會為了人類做出這種蠢事。」

「不需勞你費心，朱雀不過是出於同情，確保晴明的血脈能有人繼承罷了。」

然而這些話說出口，不僅白虎不信，連蘆屋道滿都覺得在自欺欺人。

白虎在那天看見兩人在墓園時的舉動，如果真的只是同情的話，朱雀那些親密的舉止和充滿愛意的眼神又是什麼？

而蘆屋道滿在了解到晴明對自己的愛意後，很快便察覺到朱雀可能對自己擁有同樣的感情。

然後他選擇了逃避，裝做什麼都不知道。

「呀啊啊！怎麼回事？！蘆屋大人──」

小春的聲音從走廊傳來，恐怕是看到被殘破不堪的房間嚇到，聽見腳步咚咚咚地朝這裡跑來，蘆屋道滿不得不分神喊道：「小春？這裡危險！別過來！」

白虎等的就是這一刻，鎖鏈微微鬆動的瞬間他用盡全力掙脫束縛，他不在乎衣服和皮膚被碎片劃破，在手刀上凝聚雷電，只想著讓眼前之人斷氣。

「去死吧！」

這個距離根本來不及重新施放法術，也閃避不及。他發誓過願望尚未實現之前不能死在這，卻還是下意識用手護住腹部，並在其聚集靈力以此保護孩子。

明明受了重傷孩子也不可能保住。

居然連最基本的判斷力都沒了，蘆屋道滿不甘心的閉起眼睛，準備迎接死亡。

「蘆屋大人──！」

女孩的尖叫聲聽起來如此遙遠。

「住手！！！」

然而另一道聲音卻無比清晰，朱雀的聲音從身旁傳來。

本以為是幻覺，可有人大力的緊抱住自己，令他不得不張開雙眼。那人緊抱著自己閃過攻擊，連倒地時都不忘護著。

「朱……雀……？」

蘆屋道滿沙啞地喊出面前人的名字，手心沾到一片濕熱，朱雀的肩膀被劃傷了，血液從傷口流出。

「為什麼……不，要快點止血……！」

「別擔心……雖然看起來很狼狽，其實傷口不深。比起這些，蘆屋大人你有沒有受傷？」

「我沒事。」

朱雀看到臉頰上還滲著血的傷口，臉色暗沉下來。他輕拍蘆屋道滿的背安撫著，然後起身面對傷痕累累的同僚。

「我記得之前提醒過你了，白虎。」白虎感到一股冷意，他極少看到朱雀露出如此強烈的殺氣，「神明不能隨意對人類出手，你是想遭到懲罰嗎？」

「別礙事，朱雀。不然我連同你一起……」

然而話還沒說完，他不得不閉嘴，因為脖頸上的那柄長劍正抵在皮膚上，輕輕一壓他的動脈就會被劃開。

他完全沒發現朱雀是何時出手的。

「你可以試試看，放電的瞬間我會幫你的脖子放血。」

白虎可以確定，只要有一絲動作，對方會毫不猶豫給他的脖子一刀。

蘆屋道滿不斷深呼吸吐氣，空氣中瀰漫著血味令他反胃，可現在不是在意那些的時候了。想起被他遺忘掉的小春，小女孩倒地不起，快步走去將人扶起來查看。好在只是被神明間的威壓嚇暈過去，身體並未受傷。

腳步聲從走廊傳來，本以為是皇宮裡的士兵，但出現的是熟悉的面孔。

「朱雀、白虎！你們到底在皇宮裡幹什麼啊？！」

青龍和玄武從遭到破壞的房門口進來，看見僵持不下的二人，目光掃到不遠處蘆屋道滿也驚訝不已。

「蘆屋大人？！不是離開京都了嗎？為什麼在這裡啊？！」

「青龍，你冷靜點。然後朱雀，先把劍放下，跟我們解釋一下吧。」

玄武雖然還沒掌握住現況，但能肯定兩人絕對是因為一旁的紫髮陰陽師而打起來。

「你們都需要治療，還有把信息素收一收，會影響孕婦的。」

朱雀遲遲不肯收起長劍，玄武嘆了一口氣，說道：「我們可以現在立下誓言，到孩子安然出生前絕不會動手。」

「玄武，你別擅自決定……」

「我們四神的職責是守護京都，哪怕晴明大人去世這點也不會改變。你的行為已經違背命令了。」

玄武打斷了白虎的話，等待朱雀的回答。

「可以。」

誓言無法打破，不管是神還是人都不能違背，但如果沒有謹慎立好誓言，極有可能會被鑽漏洞，朱雀又提出了幾個條件後終於完成這份契約。

交涉完畢，玄武念了段咒語，剛才提出的條件以光點凝聚在空中。

「請各位都確認一下誓言。」

確認所有人都同意後，玄武又念了一段咒語，誓言重新化為光點飛向每一人，化為印記留在手腕上。

「可以了。青龍，你幫他們治療一下傷口，等等皇宮的人過來我去解釋。」

「不，把白虎帶走就好。剩下的我來處理。」

最後是青龍將白虎帶回去治療，而玄武與之後趕到現場的士兵簡單說明，蘆屋道滿被轉移到另一個別院，也請了醫生再次檢查，需要在床上靜養一段時間。

「抱歉，我明明可以早一點趕到，沒想到那天去墳墓居然會被白虎看見。」

朱雀看著躺在床上的蘆屋道滿，心中滿是懊惱自己不夠謹慎。

「是我提出任性的要求，為什麼你要道歉啊。」蘆屋道滿看著朱雀肩膀上的傷口，「還有你的傷……」

「只是小傷而已，你和孩子安然無恙比較重要。」朱雀的手指散發著微弱的光芒，點在了蘆屋道滿的額頭，一陣睏意向後者襲來，「我身上還殘留血味，就不待在房內了，不過會在門外守著，安心的睡吧。」

「朱雀……」

「嗯？」

「為什麼……」

為什麼要為我做到這種地步？

朱雀聽出對方話語中的意思，以外人來看，身為安倍晴明的式神理應憎恨著殺了主人的蘆屋道滿。

白虎太過崇拜晴明，恨不得殺了蘆屋道滿。

青龍和玄武雖然沒有白虎那般衝動，為了繼續守護晴明珍視的京都，不會找他復仇，但無法原諒蘆屋道滿。

唯獨朱雀用以往的態度與自己相處，反而讓他更加不知所措，幾個月的時間根本不足看透黑髮神明的想法。

朱雀像是對待小孩般揉了他的腦袋，不知為何有股既視感，彷彿曾經也有人這樣對待自己……

「等到你身體康復後，我會告訴你的。」

得到答覆後，他的意識也陷入了黑暗中。

小说相关章节：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