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涌动”这个天赋是双刃剑。

它即可以让武略一分钟速通任意等级的外语口语测试，也能让其在准备充足的情况下对针锋相对者形成巨大的精神方面的优势。

但其相对的一面，一旦精神上的压制优势没有形成，那么“涌动”的反向副作用就会使得武略的精神被反挟制。

现在，被迫承受着，武略能够感受到自己思维与身体断线的现状。原本稳固且近乎永恒的连接被断开了，精神或者说是灵魂如今游离于武略的肉体之外……

而脱离肉体保护的武略被黑纹精神触角纠缠，大量的不属于武略的东西被灌入，念头与情绪像染料一般扩散，侵染……

原本在这个过程完成后就是最为简单的流程了，占据主导者强势击穿脆弱者的精神，施加各种影响，并且甚至可以借此杀死对方。可现在……

黑纹入侵的念头与强烈的情绪十分纯粹——依恋和赤诚，既不如之前武略一般强势霸道，又不是某种出于强迫的威胁压制，而是更为的柔弱细腻的东西。像是一张天鹅绒的小毯子，带着一个合适的令人困倦的温度，将武略覆盖……吞下……

——也许这是一只小猫……

恍惚间，武略仅剩的最后一点理智被浪费在这样一个想法上了，他似乎被一个体格很大，但是缺乏安全感的小猫拥抱了。

黑纹从没料到武略的天赋反噬，他只是一根筋的想了某些东西，然后确定了，再一根筋的去做而已。

这不理智，不好，也不够礼貌。但他的本能，一直像是水滴落下般连续不断敲击着、催促着、奢求着，就在他遇见了武略之后的每个瞬间……现在，本能满足了，就是想去接触这个从未见过的人，想去拥抱他，想……

过度投入的老虎和已经完全失去反抗能力的武略……

事情最后刹车于黑纹神智涌出的一丝清醒，而当时他正缓慢的用舌头舔舐着武略的脖颈，血珠沿着那并不醒目的伤痕溢出。

猫科动物的舌头有着刮下骨头上附着碎肉的细小倒刺，人类柔软的皮肤并不足以多次抵抗渴望拉满的，属于黑纹的舌头的舔舐……

血腥味挽回了黑纹的神智，但是却又让他那藏于基因之中最为原始的掠夺本性被唤醒。

微微扩张的眼眶让黑纹看起来有些摄人，但被拉回的神智又让他不至于下一刻择人而噬。

“……抱歉，我……”呢喃的话没说几个，黑纹发觉了现在自己怀里一点也不反抗的武略陷入了清醒的无意识状态。

不过那个自称自己为人类的生物眼睛里全是迷离，伸展的白皙脖颈处带着道道血纹……

黑纹发誓他绝对不是因为欲望才将视线停留那么久，而是出于纯粹的欣赏才使得自己的行为有些痴汉。

人类躯体的曲线在某个特定的角度下会展现出令人痴迷的美感，更不用说现在已经被本能拖的越来越深的黑纹了……

安静的武略似乎是在说默许。

黑纹迟疑着，却又一点点推进着，舌头再次覆上那些细小的血珠，血液里有着额外的东西……

——是什么呢？

收起舌头的倒刺，黑纹开始吮吸起来，并不敏锐的味觉没有尝出过多的东西，但的确血液中有额外的东西。

那是指引他找到武略，并追逐他，随后想要更近一步接触他的原因——炁

最开始只是某种逐渐强烈的预感，但随着接近与接触，那种对于武略“炁”的感知就越加明朗而深刻，一直到此刻，真正品尝到这种“炁”的载体后，黑纹才真切感觉到这陌生的吸引力，用我们的话来说，就像两个天体间引力的纠缠，毫无形状与颜色，却又清晰可感而因此旋转。

另一边，迷蒙的武略体验着被施加于精神上的，种类繁多的情绪。

最为强烈鲜明的是依恋，还有混杂着许多种类的渴望——接触的渴望、感受呼吸的渴望、期待吃的渴望……

精神的世界里没有谎言与遮掩，涌动的一切皆是意识的分流与蔓延，而在黑纹并没有施加压制的前提下，武略能够感受的更多——比如黑纹的确没有任何藏在心里对他的恶意……

同时，武略也感受到了那种“引力”，那是某种更为广阔与彭湃事物的一小部分，那一小部分从极高处拉出丝线，将他与黑纹所联系起来。

武略想要靠近一点看看那究竟是什么，但某种力量却在此刻推动他逐渐在现实中清醒，在精神世界之中，则是让他逐渐迷蒙，并且忘掉刚才所感受到的一切……

沉眠的苏醒是从零到一，而睁开眼后，意识的清醒就是迅速从一到百了。

武略狠狠的给了黑纹鼻子一拳！

弱点暴击，使得完全沉浸在那挡子事的黑纹一下就被揍的个踉跄！

完全清醒过来的武略也毫不犹豫的趁对方吃痛，立刻侧身逃出了黑纹的身体控制范围，同时还顺便把自己的上衣抓走。

武略的上半身已经被脱光了，而且皮肤上几乎都残留着被舌头舔过的触感，而脖颈处更是有几线热辣感……空气中那不浓重但是很明显的气味更是让武略头大……

而不知道为什么武略突然清醒的黑纹也是很懵，鼻子上狠狠的挨了一拳可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不过这痛到脑袋根的一拳还是驱散了那因为短暂放纵而上涌的欲望。黑纹很快意识到自己刚才究竟做了什么，以及会产生什么后果……

短暂的而尴尬的对面后，武略摔先开始把自己的衣服套上，并且发言。

“想……做的话，先征求我同意。”

武略先生这是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尽管他发觉自己被差点强暴了，但是实际上……他感觉了下，其实并不反感，甚至于如果黑纹能好好表达下，也许他还挺愿意……

对于以上这个结论，武略先生这位从未有过感情经历的人非常迅速而肯定的选择了他需要有一个炮友这个设定，毕竟他并不排斥本能的感觉，他只是对需求的对方有高要求而已。

而脑子目前有些混混沌沌的黑纹则是在听到对方发言后，鬼事神差的问了一句。

“那……你现在愿意吗？”

这下捂着鼻子的黑纹又被真生气了的武略再往下巴补了一拳！

……

事情暂告一段落，不过武略的清醒是怎么回事呢？天赋的反噬显然不会如此迅速的自我消解，而是出于其他的原因……答案是，黑纹的天赋“平衡”。

————

武略并不是什么喜欢生别扭气的人，所以很快他就原谅了黑纹这家伙的冒犯，并且放心的将其当成可以信任的人看待了。这也意味着武略不再考虑从黑纹身边溜走，尽管他不记得自己在之前精神世界里的一切了，但身体很确定的告诉武略，他可以信任对方……鬼知道几个小时前，武略还拼命的想从黑纹这里逃走呢。

而郊狼很幸运的，在刚才黑纹分神时逃走，没有被黑纹的大剑劈成两半，武略这里的东西太多，只靠他们两个很难全部带走，所以需要一个劳力，而非一具可以完全保密的尸体。

“所以，我失去意识的原因是因为我无法控制自己的天赋，而很快醒过来的原因却是因为你的天赋？有种莫名的抽象感。”

对于武略的吐槽，黑纹完全能够理解，但是却不是很能get到点。

“大体上是这样的，不过的确很有点戏剧性……”

不知道这两位脑回路是怎么长的，武略天生的似乎对自己不在意的事一点都不敏感，而黑纹也是在“平衡”下顺杆子爬的好手，所以如此他们两居然在之前那挡子事还没结束一个小时就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谈了。

当然，如果你现在问武略——你是真不在乎还是就想等着被轻薄？——这话，那么估计武略会先直接给你鼻子一拳，再回复。

“不然你想怎么样，我一个人能从这森林里跑掉吗？以及纠正一下，对于性，我的观念是随性就好。”

额……以上这回复不说槽点如何，单拎出来对于“性”的态度……他一个万年单身狗，噢，不，万年单身贵族好意思说吗？

至于黑纹，这大老虎虽说现在从善如流的，但是脑子还闪着之前的画面呢……而且黑纹可是越看武略越顺眼……看来跨越两个世界的审美似乎也不是难事。

修整的时间过的很快，两天过后三个人就出发了，而又三个月后，他们终于跨出了这个巨大而古老的森林。

在迈出森林边界的一瞬间，武略能够感受到某种轻微的束缚解开了，如同某种象征意义的解放。

武略清晰的感受到了这一点，可是直觉中一闪而过的东西并没有办法确认，这是什么呢？

而与此同时，那原本只是在精神世界中武略见过的“引力”丝线，开始在武略视野中隐隐可见。

这些线不止是连接着黑纹，还向远处，四面八方而去……

发觉武略晃神的黑纹关切的问道。

“还好吧？终于是出来了，这个委托可真不是好完成的。”

黑纹的精神头还是跟三个月前并无两样，对方强健的身体似乎很适应这种高强度的跋涉，就连跟着的挫牙——就是那郊狼——也看起来没太大感觉一般。

反观武略，这在森林里跑真是要命了，虽然可以作作弊，可是毕竟人类的身体，在这种长途劳累下也是每天都盼着到晚上休息。而武略这具几乎全新的身体脚底板更是起泡的厉害，开始的几天更是全身酸痛，倒地就睡。

不过，再难的旅途三个月后还是适应了，武略唯一感叹的是森林的广度——是真踏马的大！

“还好…只是有点走神，毕竟困在这里面这么久，现在终于从黑暗逼人的森林里逃出来了，心情自然的有些震动，算是从棺材里面逃脱了？！”

武略并没有太大的异样，同时他也没告诉黑纹关于那个丝线的事，至于为什么——武略心大……

再说武略其实也是说的实话，高大的森林树冠遮天蔽日的，使得在其下跋涉，颇有种心胸气闷之感，这不跟被关在一个巨大的棺材里面没两样吗？现在出来了，感叹失神也很正常。

“的确，这地方挺像个棺材的，毕竟长眠之地，有很多人预料到自己快死了的时候，都会来到这里，一个人进入森林。”

“为什么？习俗？还是你们这里的某种自然而然的事？”

武略比想象的要对这个世界的事感兴趣。

“因为……”黑纹大大的亮眼睛盯了武略一眼。

“有些人就算死后也难得安宁，而这里，可以确保他们真正的睡过去。”

“……有意思，我出生的地方大多相信来生。你们不信吗？”

“来生？”黑纹似乎听见了很有意思的新词。

“我们这里，真正重要的东西每个人都只有一次机会。来生？听起来似乎也不错，有很多的人，需要第二次机会。”

武略只当这是一次闲聊，却不明白这个世界与他所在的世界其大大不同的内核已经在这次谈话中初现了，他很快就会意识到这个世界真的是另一个世界。

三人随后并没有停歇，越过环绕古老森林的环形山脉——清朗门户——后，抵达了首个智慧生物聚集点。

十字城。

这里可真是让武略大开眼界，其中之一便是这里几乎完全丛林法则的生态。

提起两个猪头，然后以与身体完全不相称的力量，武略将两个拦路的强盗狠狠的用头互相撞在一起！

直接让这两个野猪人鼻子酸的甜的苦的全涌了出来，血和鼻涕同时从鼻子里流出，模样只有一个惨字……

而挫牙与黑纹全程在旁边围观，并指点起武略动作的问题。

“太浮夸了，如果他们会用炁的话，你那慢的过分的动作早被拦下来了，根本扫不了他们腿。”

“……那个直接脚踢他们档就行，他们留了很大的破绽，一定是仗着体型优势觉得你力量不够……”

“攻击朝要害打，费力提头不如直接戳瞎他们的眼睛，虽然恶心，但是效率更高。”

“……他们身侧第五和第六肋骨中间，只要猛击一下，就可以让他们痛的动不了，至少一刻钟缓不过来……”

人类社会的那种强秩序性在这里变成了弱秩序性，没有一个公认社会道德规范，也没有一个所有人都承认的合法政府（这甚至是基于同一个王室家族在这片区域统治了上百年后的认知……），更没有对于弱者的怜悯——这里弱小即是原罪。

在奇特的荒诞感之下，如果是其他人类都会觉得这世界跟疯了没两样，不过武略觉得还好……他心大……

把两个野猪人丢到一边，武略对其余两位观战者的评价没有任何感冒，而是将视线投向另一侧，强烈的被窥视的预感正警告着武略。

他的专注与警惕提醒了黑纹与挫牙，使得这两人也察觉到那不再隐藏的众多视线。

“几天前就听到动静了，无血者黑纹，幽鬼挫牙，以及一位从没见过，但是异常显眼的小个子，在这里碰见真是很巧不是？”

来者是一只高大的老虎，个头、装扮与黑纹几乎无异，不过却是黑色的毛色与白色的花纹，同时身体上有着几道巨大的伤痕，不过都已愈合完毕，只剩那创伤的痕迹。

跟着他的后面还有七个人，都是黑毛白纹的同种老虎，装扮也都大体相似，毕竟非要分个职业特性的话，老虎似乎很适合重剑手这一职业。

武略见对方人多且现身，慢慢退回了黑纹身后，他欺负下普通卖力气的强盗没啥问题，真遇上这种一看就不是好惹的角色还是乖乖的抱黑纹大腿的好。而且对方人有点太多了，感觉已经可以准备跑路了。

黑纹也是在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后，利索的把自己背上的东西丢了出去——买路钱

在人数上对方有绝对优势的情况下，没必要真要去拼个你死我活。

“看看吧，这绝对够了。”

小弟很从善如流的解开了包裹，确定了内容物的价值，并回头给老大点了点头。

似乎双方很快就达成了一个约定俗成的协议，但武略对于这里的家伙可没一点信心，信用这种东西永远是在力量对等的情况下才有点价值的。

领头的黑虎没个正形的倚在自己的大剑上，并且低头似乎想看清在黑纹背后的武略，脸上是那种略带戏谑的表情。

“拜托，我知道我这样的接触不太有礼貌，但是面对你我可不敢一个人来，而且那个小家伙，介意过来一点吗，我真的很好奇那些莫名其妙的神谕所预示者究竟是长那样的。”

“你废话太多了，收了东西就让开，我可不是因为削不下你脑袋才愿意买路的。”

黑纹的声音凛冽又带着不可否认的意志，这里不会有人觉得他在说笑。

“……好了，我知道跟无名之辈说话的确没啥意思，但是你消失了半年，总得知道十字城里谁在驻守吧，可不是外面说的石墙爵士，而是藏着三位代行者神官，你瞧他们自己都不信神谕的，结果还真弄回来一个活的东西，这不得好好的确定一下？”

这家伙所说的石墙爵士就是十字城的官方头头，属于统治清朗门户到最东边冰海一大片区域国度——皮尔加，俗称南国——所正式册封的区域最高统治者。

而代行者神官，则是日冕教会的高层，并且属于是高层的战斗单位，数量为定额的七个人，一次性来了三个，可见不是为了嘉奖黑纹完美完成委托任务的。

黑纹的脑子转的很快，他知道日冕教会本身的运转规则，七位代行者神官分属固定的两派——主教一派与监督者一派，分别是四人与三人

如果真的是监督者话，那么出于立场与教义考虑，那么派三位代行者来接手武略的确是很现实与正常的事，甚至于做出之前委托的主教一派也是没有任何立场反对的。

黑纹总算是有了一点与对方交流的心情了。

“谁让你在这里等我的？而且为什么要告诉我代行者的消息？况且即使代行者就在十字城又如何，他们做的委托，我直接回复他们就行了。”

黑老虎没所谓的摆摆手。

“多的，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你会到这里来，并且一定要转告你这个就连我也不知道真假的消息。至于其他的，就是我个人的好奇了。”

“那个讨人厌的家伙藏在影子里，我并不知道他是谁，他甚至没给我报酬，只神神秘秘的说了——我一定会感兴趣这件事。从结果来看，他倒一点没说错，我的确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只是这小家伙看来有点谨慎，那期待以后再见了。随便说一句，我叫突兀骨，下次可要记住我的名字哦。”

突兀骨来的快，也去的快，只是传了个消息，便毫不留恋的带着自己的小弟们走了。

“忘了补充一句，我们之后会再见面的，照那影子里的家伙说，这是命定。”

声音拖距离变远，同时留下一群来去自如的身影。而武略也是清晰的感受到这世界奇特的世事人情——他们都这么任性的吗？

而且再看看之前的还被扔一边的两猪头——还很野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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