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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子

[db:作者] 2025-08-17 11:59 5hhhhh 5860 ℃

(一)

路子是个很害羞的孩子。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感受。虽然后来的时间告诉我,那是自卑,但是我还是愿意说,他只是害羞而已。

当时他提着篮子,小小的身子都缩在那半步宽的土坎后不敢出来,直到我们目光相接后,他才慌乱地钻出来,拘谨地看着我。没两秒,他就飞快地把装着水壶和树皮的篮子掷到我的跟前,然后又缩了回去。

“不要一直看我。”他看着我一直愣在地上不处理自己的伤口,像是有些恼怒。他的嘴里好像还嘀咕了些话,有些听不清,现在想起来,应该是“会倒霉的”之类的蠢话吧。

“可是我被蛇咬了,只有这些可能不够。”

其实我只是普通的摔伤,虽然很疼,但是作为一个合格的探险家,我的背包里的有充足的药物可以应付当前的情况。说这些话,也只是想逗逗他。因为,他真的很可爱。赭红色的头发不加修饰的散在肩头,长长的刘海下面是一双宝石一样的眼睛,衣服破旧但又洗的很干净,四肢也细长细长的,像是一只受伤的小野猫。

“啊?蛇?什么样子的?”直到这时,他才试探着从那后面走了出来,缩手缩脚地站在我的面前。

我随便挑着记忆里的一个无毒的蛇的颜色说了出来,毕竟只是想逗逗他,让他过分担心了可不好。你可别笑我自恋,看他一直没松开的两个小拳头,你也会不有自主地想象出他烹饪前对着兔子肉道歉的样子。

他思考了片刻,还是三两步跑到我的边上,拧着脸地使劲将我从地上扶了起来。

“跟,跟我来。去我家里,我帮你找药。”

(二)

“五拾伍路子。”路子蹲在墙角捣着草药,低着头,小声答到。

“很可爱的名字啊。”我笑了笑,伸长胳膊试图去抚摸他的小脑袋,可是即使是把手指头也绷直,我也够不住他飘起的发丝。如果再侧着点身子——算了,似乎不甚雅观,还有些犯蠢。

路子侧过头来看了看我,抿着嘴唇,随后便带着他的药碾子向我这边挪了挪——不算太近,但是足够让我摸到他的脑袋——他长长的头发也随着手上的动作在耳廓上轻轻地挠动。

她咯咯地笑,我也笑。时至今日,我依然怀念他的笑容,那一片如红饶衬白玉般,无暇的笑脸。

“其实,我一直以为这个名字不会再被用到了。”笑了好一会儿,路子又收起了他难得的笑容,换回了先前郁郁的神色。

“怎么会呢?”那时我天真地以为他只是在自怨自艾,还想着要不要说些安慰话去把他的笑脸找回来。现在想回来,我和路子都像是小孩子吧。

“因为没有人会来到这里啊,没人进的来。”这里只是一片森林啊,我不就进来了吗?我正如此想着,心里还暗暗笑话路子的天真。

当然,还请对我留有信任,我并无嘲笑的意图,仅仅是慨叹孩子的天真罢了。不过话并没说出口。

我恰好想起了刚进这片森林时的情形还有那个在追着我的男人嘴里的诸如“危险”“有罪”的字眼。不过,他在跑,我也在跑,像是叛逆的小孩一样,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也实在是,这是女儿那个年纪该干的事情,没想到一个“老家伙”也这样。

路子盯着我,迟迟没有开口,而当我从自嘲中回过神来,目光相接的时候,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片粘稠的犹豫,而路子则站在这泥潭的中央,喉咙里的话也不停地在打转,刚露出个头,又马上和他的主人一起陷了下去。

(三)

次日午时,我把路子带到了河边,给他洗头。妻子总说我是个不着调的男人,一面放着家庭不管,只想着各种探险,一面又做了很多看起来甚是多余的事情,诸如我那堪比富家小姐梳妆盒的洗漱用具。更令她气愤的是,直到那日之前,我包里的洗发露都不曾使用过。

我光着身子坐在岸边上,小腿泡在冰凉的水流里。

虽然时节已至仲春,但林间的春天自是不与外界的一同到来。此时河道上流淌着的尽是冰冷的雪水,寒得我的骨头一阵生疼,冷酷而决绝地打消了我同路子一起洗澡的念想。

路子乖乖地坐在我两腿之间,整个身子都泡在水里,只留了一个小小的脑袋露在水面上,胯下那唯一可以证明他男孩子身份的小家伙也随着水流轻轻晃着。我用涂满洗发露的双手在他柔软的头发上来回揉弄,他也不说话,只是偶尔哼哼两声。

“路子,明年我再来一次,把我的女儿带来,怎样?”

在给路子洗头上的泡沫时,我开口问到。自从听了他嘴里关于“罪”的一切后,我一直在心里想着该如何带他离开,但他终是不肯放弃自己身上莫须有的罪名。我也只能想法子让他看看外面,希望能打消他对异类的执念。

路子摇了摇头,混着浮沫的水珠也随之被洒到了我的脸上:“不要。”

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虽然在我看来只是些无厘头的担忧,但是对于路子,这是他从小接受的思想,是他的命运。

于是我也将身体沉入水中,用结实的双臂紧紧地抱住他被冻得满是鸡皮疙瘩的身子,试图给他带来一丝温暖。

“别怕,我们都不要害怕。就算你说的那些都是真的,我们也是外人,不会受到你们村子的影响……”

“唔……”路子把嘴巴也埋入了水中,缓缓地吐出一大串的水泡。

过了好一会儿,路子才从水里站了起来——当然,我也起身了,不然用脸对着小男孩的裆部对我而言还是太过于尴尬了——他转过身来抱住我,湿漉漉的小脑袋贴在我湿漉漉的胸口上,两颗湿漉漉的心穿过温热的身体紧紧的贴在了一起。

“好吧。”

他终于还是松口了。

“好~这才乖嘛,你姐姐一直想要个小妹妹呢。”

“坏大叔!我是男孩子啦。”路子对我的玩笑有些恼怒,用细瘦的胳膊把我推倒在河岸的泥地里打闹起来,没一会儿,我俩的身上都糊满了泥土。

(四)

第二年夏天,我履行了自己的诺言,带着萱儿——我的女儿——回到了这里。

这一次不算是探险,更像是一次旅行,我们带上了很多零食和生活用品,萱儿还带了很多可爱的旧衣服,还美其名曰:“老爸也说那人长得像女孩子,给他穿我的衣服也没问题啊。”喝!这妮子,还赖我头上了。

此外,我还带上了一台VCD和一块蓄电池,山林里没有网络,只能用这种笨办法给他看看外面。

和我预期的一样,两个孩子见面后没多久就厮混作了一团。当然,因为路子的自卑和腼腆,大多数时候都是萱儿说什么他做什么,显得是格外的乖巧——只是萱儿没到饭点就把每一种零食都给他喂了一遍很是让人头疼——也让那丫头好好地过了一把当姐姐的瘾。害,但愿她回家后别闹着要弟弟妹妹。

我看着萱儿闹闹嚷嚷地怂恿路子换上她带来的衣服,心里有些五味杂陈。萱儿这丫头也十三岁了,却一点羞耻心都没有,二话不说就上手帮路子脱衣服,甚至在看到他用双手捂住裆部时还想着上手拉开,吓得我赶紧把她揪了回来,留下一个满脸通红的路子蜷缩在床上。看来,回家后得让他妈给她进行一些性教育了啊。

到了下午,我把萱儿留在屋子里,向路子问了方向——关于“罪”,我还需要知道更多,我得到他的村子里去。

(五)

路子生活的地方位于一个由宗教治理的国家——不,它甚至不能算是一个现代意义上的国家。它只是一个大型部落联盟,除了受国家法律保护的五大宗教以外,每个部族还有自己信仰的分支教派,每个地区也有自己的独立衍生的传说。他们在思想上甚至没有达成统一,只是一群为了抵御外敌,被迫搓成了一个蚁球,待渡过河流后,自然会解体不见。

就和我设想的一样,村里的巫师很热情地接待了我这位远道而来的异国“历史学家”——和我的钱包。

“巫师先生,您说的这些我早已在文献资料中了解过了,我想知道更多,更多在文献中没有的信息。”时值傍晚,这位中年巫师仍然在滔滔不绝那些神兽妖魔还有一大群男神女神的乱伦繁衍的故事,让我有些厌烦。

“先生,那种东西可太多了,让我无从说起。神明的故事是一部宏大的史诗,您只能从第一节读至第二节,再读第三节。如果一开始就读一百六十节甚至二百七十节,您会一头雾水,而我作为颂诗者也会更加疲倦。”

“但是您已经向我讲了二百六十九节的前言和不下六百节的感慨,我没有那么多的闲情。我是研究人员,不是传教士。”我的情绪有些激动:我也有工作,有家庭,不论是时间上还是经济上我都无法和他长耗。他是在浪费我的时间,浪费路子的时间。“我从一开始进这个屋子我就讲明了我的目的,我的研究课题是关于‘罪’的传说,可是你从头到尾都在讲述那些我早已烂熟于心的故事,那些毫不相干的事情。”

“先生,您所能看到的资料都是外徒的伪作,无法准确地传达神明的教诲,甚至会受到蒙骗,”巫师顿了顿,继续说道,“就像您蒙骗我一样。”

我突然已经,方才的怒气瞬间烟消云散,随之升起的是恐慌与茫然:他知道我来的目的。他怎么知道的?

“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告诉我那些事情,对吗?”

“欧,先生,可别这么说,”巫师站起身来,打开门,在脸上堆满了虚伪的笑容,“看来您今日有别的急事需要处理,这才让您如此急躁,没能在神明的光芒下沉浸自身,恰好此时已晚,不如我们择日再谈?”

这乡野里的蛮夫,竟比政府上的官员还要虚伪!

我愤愤地冲出了巫师的屋子,在村民们异样而充满敌意的眼光中大步地向前走,中途有一个少年试图接近我,却被身旁的妇女拉了回去。

“先生,祝您的研究课题进展顺利。”

可恶。

(六)

那年冬天的某个夜晚,我把自己埋进了厚厚的被子里,两眼无神地望着有些受潮的天花板,已经翘起的墙皮不知什么时候回落下来砸到我的脸上关于“罪”的一切在我的脑子里不止地乱撞,让我找不到方向。我试图从一片认知的高墙中找到一个漏洞,一个可以让我攻击的漏洞,可以让我救出路子的漏洞。可是,就目前来看,“最”的传说中唯一可以质疑的点也只出现在选孩子在罪人上——甚至这都不能算漏洞,毕竟封建活动献祭童男童女也是常事。

试图去推倒“传说”本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但是我若是想动摇路子的想法,让他跟我一起离开,似乎只能从这方面下手,至于让他看看外面的方略也已经破产,除了增加了他的自卑以外毫无效用。

老实说,我也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就这么想救他,只是因为他可爱吗?还是说是我的正义感在作祟,让我不想看见一个鲜活的生命被宗教的愚昧埋葬。

当时,我离救出路子只差说服他自愿成为我的养子。关于跨国领养的条件我已经全部符合,家人也同意我的计划,甚至当地警察也愿意提供帮助,只是他们也无权干涉宗教仪式,只能让我自行想办法。

但是,我能有什么办法呢?时间也不多了。

次年的夏天是路子的十四岁生日,也是罪恶的新五十年的开端。

路子啊……

在新年的前夕,我又一次出发了。这一次,一定要把路子带回来,一起过年。

可是,当我满怀激动,再一次敲响路子的房门时,里面什么声音都没有传出。可是,那时正值隆冬,天已经快黑了,路子应该已经回家了。

“路子!你在家吗?”

头顶上不合时宜地传来了一阵鸟翼扇动的“噗噗”声,抬头一看,屋顶上站着一只漆黑的乌鸦,正瞪着一双黄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的心脏。

一珠冷汗从我的额头渗出,顺着脸颊一路滑过脖颈。

此时我也顾不上犹豫了,一脚踹断了木屋的门栓直奔卧室而去,而眼前的景象,也让我的心下沉到了冰点。

本应躺在床上的路子此时已经一身凌乱地倒在地板上,原本可爱的小脸也煞白地可怖,露在外面的小腿也显示出诡异的紫色,血管全部浮在薄薄一层皮肤下,走进一看,上面还有两个黑黑的小孔——这是蛇牙留下的印记,据我的经验,这伤口至少也有四个小时了。

那时我已经丧失了冷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了我的计划。我不假思索地抱起路子直奔山林外去。我还记得医院的大致方向——探险家的职业素养——不算太远,应该来得及。

“喂,前面的人,停下!他不能离开这里。”

该死,怎么在这个时候被发现了。

还没跑出多远,身后便传来了一道粗犷的男声。我回过头,迎面走来的是两个猎人打扮的男子,一个手里捏着长矛,身边还有一条棕黑色的猎犬,另一个则背着猎弓和箭囊,脸上用褐色染料抹了三条斜杠。

“路子被蛇咬了,我得送他去医院,请你们让开。”我解释道。但是,即使我如此说道,那个拿弓的猎人依然拦下了我。

“他是罪人,不能离开罪森,这是族里的规矩。”

我怒了,这种时候了,他们还在想着那个破规矩。

“我不管他是不是罪人,路子他是人!一个活生生的人!人被蛇咬了,中毒了!他得去医院。”

“这不合规矩。”说着,他收起了弓,抽出了腰间的短刀。

“……”

我沉默了片刻,勉强冷静了下来。

“那按照你们的传统,罪人应该是要被仪式‘涤罪’的吧,路子如果因为蛇毒死了,貌似也不合你们的‘规矩’吧!所以,请让开,让我们去医院。”

两人相视一觑,随后持矛者将手中的武器递给了同伴。

“巫师也会解蛇毒,而且一定比城里的医生更加擅长。我走小路回去通知巫师,你跟着他把罪人带回去,但是没有收到命令绝对不能进村子,否则我一定会把你的肋骨拔出来戳进你的双眼。”说完,他便把猎犬留下,转身便跑出了林子。

持弓人看着我,从腰间取出了一个小巧的骨哨。在吹出一段尖厉的笛鸣后,他开口道:“跟我来。注意不要把罪人放下,不然,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七)

等我到村口时,巫师已是着一身黑袍正装伫在道路中间,身后还站了五个身着麻布白袍的女人,活像是要给谁送葬似的。不过,现在看起来,他们似乎是在迎接我们。

巫师简单的挥挥手后,那五个人便低着头缓缓地走到我的跟前,从我的怀里接过了路子,转身向村内走去。

在他们走远后,巫师对着我张开了双臂,露出了他那令我恶心的笑容:“偶,看,是我们伟大的历史学家呀,我的朋友,我代表我的部族感激您的帮助,愿神的遗羽常饰你的左右。”

“你想说什么?”我对他实在没有好感态度依然很冷漠。

“哈哈,别这么紧张嘛,我的朋友,我们之间应该不存在过节啊。”他假笑了两声,继续说道,“上次因为您有急事相逼,我们的交谈不欢而散。今日路子的事情我也已经安排妥当,不如我们另寻一处,再作谈吐,我也好为您,‘解疑答惑’。”

这只老狐狸,在打什么算盘?

“带路吧。”在鬼使神差下,我接受了他的邀请。当时我并没有意识到,那时候的我,其实已经没有可以选择的余地了,我早已将自己的命根交到了他的手里。

“边走边聊?”

“随你。”

“哈哈,好,”他的笑声中充满了嘲讽的意味,“我们伟大的历史学家,您的研究课题进展如何?”

“……”我沉默了,这个家伙,还在嘲笑我。

他见我不说话,满脸是奸计得逞的嘲笑:“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先生,您对我们的神,还有我们的‘罪’,了解到哪一步了呢?”

让我说?那可太好了,不用听他聊那些无关的话题了。

思索片刻后,我开始向他陈述我所了解到的“罪”:在几百年前——或者上千年——部族为了自己的发展,破坏森林,杀害了太多的生灵,激怒了自然之神。她降下了大雨,带来了虫害,让牲畜患病,命令猎物迁徙。想要平息神的愤怒,只能每五十年选出一名孩子,带上全村人的罪,成为被流放在“罪森”的“罪人”。罪人将独自在这里生活三年,将自己的罪散在林中……然后,用一把大火,将罪人与他的罪恶一并焚毁。

我用尽可能详细且准确的语言向他描述了我对“罪”的了解情况,他也只是稍稍点了点头,像是一个听学生背诵课文的老师。

“偶,我的朋友,您了解到的信息还真是全面,和我们村民所知的版本已经相差无几了。”

我仔细地分辨他的每一个用词,从中找出他的暗示。

“所以,即使是村民们所熟知的传说,背后也还有另一层真相,对吧?”

“的确。”

“你连自己人都骗。”

“不不不,先生,你错了,我从来没有骗他们。”巫师不疾不徐地说道,“我是巫师,是颂赞神明的人,我所告诉信徒们的事情都与神明的晓谕并无二致。只是并不是所有人都懂神明的语言,神明的意图也不一定能用凡世的语言进行传达,而我们这类人存在的目的,就是解决信众敬仰神明而无法理解神明的矛盾。”

说话间,我们已经走到一片十分空旷的地方,偌大的一块平地上突兀地耸着一座灰色的石头房子。

“所以,真相是什么?”我并不打算理会他那一长串避重就轻的说辞,把话题抽了回来。

“稍安勿躁,真相,马上揭晓。”

(八)

巫师带着我走进了那间大屋子——那是一座祭室,巫师们的“办公场所”。屋子的中间是一座举行仪式用的大祭坛,四周的六盏长明灯正吐着昏黄的火舌,将屋内悬挂的布条上用金粉抹出的奇怪符文映得闪闪发光,稍有风吹过,还会像森林中野兽的眼睛一样忽明忽暗,让人冷汗直冒。

在大门的正对面是一块精雕细琢的石板,上面布满了像是壁画一样的图案。我草草看了一下,大概是一则创世神话。

巫师带着我绕道石板的背后,蹲下身去,猛地掀起来一块木板,露出一段石质的阶梯。

“先生,来吧。”

……

地下相比上面更要明亮三分,但也空旷许多,只有一张六层供桌和上面数十个木质牌位。

“宗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我一阵惊愕。这可不是能随便带外人进来的地方!

巫师笑了,但是笑的格外渗人:“偶不,我的朋友,你误会了,还请你走近细看。”

我踌躇了片刻,还是走了上去,仔细看灵牌上的文字。

渚山婺城……十六岁?

我转头看向巫师。他点了点头,示意我继续看下去。

六百陆一,十三岁。清浪慕,十五岁。陆尔吟,十二岁。拾玖度山孝,十五岁……

“这里可不是宗祠,这里祭拜的,可都是罪人。”

巫师的声音萦绕在我的耳边,引得我脊骨一阵发汗。

“先前您已经了解了村民间流传的传说,这很好。接下来,你将听到,巫师间的传说。”

“别卖关子。”

“好。我的朋友,你知道最初的‘罪’,是怎么来的吗?”

“破坏……”

“不不不,那是假的。”巫师摆摆手打断了我的话,随后轻轻拿起了供桌上正中间的灵牌——渚山婺城的那一块,“他,就是最初的罪人。

相传,这孩子是一位极美的少年,令无数女人动心。别看他死的时候只有十六岁,传闻中他可留下了两名子嗣呢。他实在是太美了,简直像是自然之神亲自抚养的孩子一样,他一人独揽了神明对世界一半的爱意!

但是,因为部落里女人们对他的过分关注,当时的族长很是生气。渚山的存在让族长感到不安,于是他联合巫师杀死了他。”

巫师指着我,说:“就在这间地下室,在你站的这个位置。”

我被吓得连忙后退两步,支吾半天没能说出一句话。

“恰巧,”巫师又说道,“连绵数日的大雨停了,这给了他们一个极佳的借口。

‘渚山婺城,他是罪人!他一人夺走了自然太多的美好,他太自私了,神发怒了!他是有罪的,生下并养育了他的我们也是有罪的。现在,他死了,神的怒火平息了,大雨也就停了。’

怎样,是不是很完美?”

“那后来呢?为什么还要有别的孩子成为新的‘罪人’?”

“渚山的罪是消除了,但是村民的罪还没有啊。”巫师满脸邪笑这说道,“那五十年后,我们的部族经受了一次大旱灾,老巫师做了无数次祈祷和仪式都没能缓解半分,村民开始怀疑他,甚至怀疑我们的神!这真是太可怕了

这时候,他又想出了一条妙计。他召集了村里人,大声说道,

‘最初的罪人死了,但是他的死只是神的宣泄,不是原谅,我们的身上仍然背负着罪孽!’

于是,每隔五十年,巫师都会选出村里最美的孩子,让他背上所有人的罪,成为罪人!用火焰赎罪,赎他的罪,也赎我们的罪。”

“所以,真正的罪人,其实是你们。”

“不不不,我的朋友,我们可不是罪人。”巫师嘲弄似的说道,“我们是巫师,是猎人,农人,匠人,妇人,从来都不是罪人。”

听着他的话,我暗暗地捏紧了拳头。

“当然,对我们巫师而言,他们也是恩人,所以我们才会在这里祭拜他们,给他们的灵魂一个归处,他们的伟大付出也一直在巫师间代代相传!”

“为什么不说出来。”我阴着脸,发问道。

“嗯?先生,请原谅我的愚昧与无知,我并不能理解您的意思。”

“你明明知道传说是假的,也知道真相,为什么不把这一切告诉所有人?”

“哈哈,先生,我的朋友,你可真会开玩笑。神是假的,神话是假的,神的一切都是假的,传颂神话之人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但是我并不能去否定神话,说他是假的。所有信徒都相信它是真的,我也需要他们相信。”

“所以你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孩子被活活烧死,就为了维持你们的谎言?”

“噢,我的朋友,你怎么还像一个孩子一样天真啊。就算我说出真相,他们会信吗?我只会被视作背叛者。那时候我失去的可不只是杜松子酒和蔓越莓饼了,他们会挖出我的心脏去喂伯劳的!”

巫师越说越激动,表情也愈发狰狞。可是,随着外面一道高昂的号角声响起后,他又变回了先前那虚伪的模样,十分平静地从身后拿出一块新的灵牌放在供桌上。

“此时恰好。”

我定睛一看,那牌上赫然写着:五拾伍路子!

(九)

“你这是做什么?仪式不是在夏天吗?”我向巫师质问道。

“可能今年神明格外愤怒吧,毕竟有人试图偷走罪人。”

“你不是说要给路子解毒……”

“我可从来没说过要救他呀!虽然我的确给他安排了解药,但是他也活不到药物生效的那一刻了。”

“所以你带我来这里只是为了拖住我?”

“这个松散的国家给你们这些来外人提供了太多的保障,让我们无法对你动粗,我也只能出此下策。”

“混账!”那时的我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撕破他的嘴皮,可一想到路子正身处火海,我又只能暂且放过他,急忙冲了出去。

等我到外面时,冲天的火光已经照亮了大半的夜空。

我扔下背包,以我此生最快的速度跑向罪森。可即便如此,当我到达现场时,火圈已经向内推进了数十米,留下一地灼热的灰烬,高高的火墙内只剩下了路子生活的小屋孤零零地留在原地,像它的主人一样蜷着身子瑟瑟发抖。

“路子!”我一遍遍大喊着他的名名字,试图冲进去救他,可大火和高温却让我无法深入半步,只能看着弱小的木屋被火焰吞噬,倒塌。

火焰的红光照在脸上,每个人都笑成了一副鬼脸的模样。他们欢快的像是在庆祝一个喜庆的节日,而我却只觉得一切是那么的阴森恐怖。

村里人无视我的存在,开始围着还在燃烧的残骸转圈,唱着一首听不懂的歌,还不时地向空中撒出几簇新鲜的花瓣。空气里竟然有喜庆的气息!

我呆呆地愣在原地,看着焦黑的灰烬被火焰带着在天空中纷飞,看着艳丽的花瓣穿过火焰落回大地,但又马上被烧的焦黄,被吹到天上。

(十)

路子死了,罪人还活着。

路子死在过去,死在现在。

罪人活在现在,活在未来。

两日后,我坐在回程的火车上,看着窗外人来人往的站台,说不出任何话来,只觉得每一次呼吸都悲凉的可怜。

路子死后的这两天里,巫师给我安排了一间屋子,说我毕竟是客人,还见证了仪式,得到了神的祝福,这会儿该好好玩玩,而他还有其他事务需要处理。不过,我却把自己关了起来,一个人默默地编草绳。除了每天有一个专人来给我送饭以及族长来看望过我一次外,我没有和任何人见过面,连巫师也不再露面。

在我的设想里,村里人并不会对我有什么好感,但是事实上,他们并没有对我有很明显的敌意或是排斥,相反,在我离开的那天,包括族长在内有四个人来为我送行,我还得到了一个花环……

“大叔,”正当我还在苦闷时,耳边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可以和你坐在一起吗?”

我扭头看去,赭红色的长发下是一双宝石般美丽的眼睛。

“当然。”

……

地下室里,巫师抱着一个脏兮兮的陶罐,一只长着奇怪花纹的蛇探出头来,吐着猩红的信子舔舐巫师的脸颊。

“此时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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