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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二十五时后的一切都归于寂静。键盘敲击声，耳机里轻微流露出的声响，笔尖滑过谱纸的摩擦声都无比清晰。宵崎奏摘下耳机，脸上被厚重的海绵垫捂出一层热气，她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窗帘还是一样拉得十分严实，隐隐约约能看到外面路灯透进来的一点光。她把耳机放在桌上，将新曲的demo上传进群聊。

「喔——这么快？不愧是我们伟大的熬夜champion呢！」

-瑞希，你好吵。

文件接收的提示音几乎是和文字消息提示音同时响起的。每次在晓山瑞希夸张的感叹过后，一直都闭麦的朝比奈真冬总是会默默打出这句话。宵崎奏看着群聊忍不住笑，她打出一句话，词曲暂时都完成了，enana还在学校...不过插图暂时也不着急，大家可以早点休息。

-晚上爸爸妈妈有事不会在家，我可以多待一会。

「诶？即便这样还是不愿意开麦啊真冬——」

-...瑞希你真的好吵。

即便如此，真冬还是打开了麦——虽然那头还是安静得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是偶尔传来两声按动笔的轻响。也许是为了最大限度降低在校学习影响到别人，连笔的选用都是那种低分贝的静音笔，响声只在麦克风的传播下被放大了几倍。以此同时，身后一直紧闭着的房门终于传来了被推开的响声。

“啊，欢迎回来，绘名。”

宵崎奏回头望向进房的人，露出一丝微笑。电脑椅的滚轮在木质地板上滚动过发出声响，她起身，看着东云绘名关上房门，那双疲惫的眼睛在和自己对上目光的瞬间就亮了起来。东云绘名今天放学比任何时候都晚，她把手中看起来沉重的包放在一边，回了对方一个笑容。

“今天放学时候想到一个好的构图，就去画室待了好久——啊——好累——”

不顾还未换下身上的校服，东云绘名在宵崎奏走到自己面前的时候一把抱住她，把头埋在她的颈间。入秋不久的气温还没有降到很低，刚从学校归来的人在一路上带回一股冷风的气息。宵崎奏仍然披着略大一号的运动衫，拉链从未拉上过。房间里的空调是二十一度，并且是最小的风力。绘名用双臂紧紧圈着她的时候，那种属于外界的凉意也逐渐和房间里的温度平衡。她想抬起手，但并不知道该用什么姿势才能回应对方的拥抱，只是也模仿着对方用双手搭上背，抚平校服上凸起的褶皱。

“绘名，早点休息吧。”

“嗯。”

回应的只是一声鼻音。东云绘名先松开的手，要不然，以宵崎奏的性格，这个拥抱永远都不会结束。抱歉，忘了还穿着校服...我先去洗个澡吧。绘名这样说，脱下了外套挂在衣架上。好，你去吧。对了，因为这次的工作比平时进度快，晚上可以不要熬夜赶工了。奏这么说。毕竟enana已经在学校忙到这么晚，洗完澡就早点休息吧。我刚从浴室出来不久，水温应该会比较合适。

“嗯，好。”

于是东云绘名进了浴室，开始给浴缸放水。她一边挤着牙膏，一边心不在焉地瞟着水位的上升。说起来，正式确认恋人关系这么久，自己还没有和奏一起泡过澡。不对，她们甚至没有接过吻。她把牙刷叼在嘴里，用腾出来的两只手去扎起并不长的头发。平时对待任何人的那种坦率在奏面前从来都无法做到，不知为何，自己似乎从未提出过什么要求。她知道如果自己主动一点，奏绝对会答应——毕竟出于所谓恋人身份的话，有些事应该...是在合理限度内的吧。这种没有由来的懦弱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萌生的，明明是自己约束着自己，但又固执地不愿意去打破。不，不能再乱想了。短短两分钟的刷牙时间根本不够用来思考一个重要问题，但又恰恰足够容纳青春时片刻间的无数思绪。东云绘名把牙刷从嘴里拿出来，又用冷水洗了一把脸，勉强清醒了一下自己的头脑。浴缸里的水早就满了，从最高水位排水口浪费的水不知道有多少。

整个身体都沉进水里时，脑中杂乱的想法反而被冲刷了大半。东云绘名干脆把半张脸都泡进水里。也许是刚才放水时实在是没有注意把水龙头拧向热水最顶端一侧，水温变得有些烫，不过姑且是能够接受的程度。换作自己在家时，她一定会大叫着从浴缸里蹦出来，说不定还要去彰人房间门口大喊为什么今天的水温这么高。抹上浴液搓开后的皮肤再一次缓慢没入水里，散开的泡沫一时半会也不会消失。绘名靠在浴缸壁上，此时可以嗅到的是和恋人一样的气息。

...要泡晕了。

“啊，绘名，回来了。”

坐在床边的人抬头看她。

“奏还在修改曲子吗？不是说不要熬夜赶工嘛。”

“啊...是这么说没错，不过我突然觉得，如果这个部分加上一个这样的混音可能会好一点。说起来，前几天看瑞希给我发的游戏实况，里面有一段bgm的处理...我很喜欢，如果可以的话，下次我想尝试那样的风格...嗯？绘名？为什么在笑？”

“啊，不好意思...看着奏总是会这样，有点忍不住。”

一旦提起作曲相关的话题，宵崎奏总会变得活跃起来。她并不是那种在人面前能够轻易打开话匣子的人，不过和伙伴们在一起时，她说起这方面的事总是显得十分专业且充满热情。这也许也算是她身上可以明显看出来的可爱之处吧，东云绘名不禁这么想。

“这样啊。那，绘名也来看看吧？”

“我吗？可以吗？”

“当然可以。”

明知道对方的话已经是邀请的含义，东云绘名还是忍不住再问了一遍，得到了明确的肯定后才敢在宵崎奏的身侧挨着她坐下。她把手中的谱纸递了过去，五线谱上用黑蓝两色笔分别写着音符和标注。虽然自己并不算非常了解乐理，但看着密密麻麻的标记，想必这首曲子也和往常一样倾注了无数感情。东云绘名有时候不禁会想，要是奏可以为自己写歌就好了。这种略显自私的渴望不知是何时诞生的，是自己刚以enana的身份结识了k就开始了吗？还是25时成立后、或是两人正式交往了才有的？这很难说。虽然生理上已经不再是幼稚园小朋友，但这种莫名的占有欲却似不分年龄。不，不能再想了，这已经是今晚第二次分神了。

“感觉很棒呢...奏一定花了不少时间吧？”

该死的是一开口，不管多复杂的情绪却都只能变成如此干涩的一句话，若是换个场合，甚至可以变成贬义。

“对不起...我不是特别懂作曲，但看奏这么专心、我也为奏感到高兴，我相信这会是一首很好的曲子的。”

前言不搭后语地说完，东云绘名略有些尴尬地把谱纸递了回去。这种时候反而是自己紧张起来了，真是丢人，东云绘名。低下头在心底暗暗骂了自己两句后，抬头对上的却还是那双干净清澈的眼睛。

“绘名有时候是会强求自己的人呢。不过，可以不用勉强自己说出表扬或是批评的话，毕竟现在的我还是很了解绘名的。”

“啊、还请不要这样说...我只是...”

快把你社交的那种本领拿出来啊，怎么这种时候反而这么紧张啊。东云绘名不安地低头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双手，试图避开那道真诚的目光。明明没什么好怕的，但却又总是有一种难以诉说的情感让想说的话都哽在咽喉。

“绘名，心跳声音很大呢。”

“...真的吗？”

“当然听不到啦。不过，如果拥抱的时候，好像是可以感觉到...就像这样。”

对方突然的动作让人有些避之不及。虽然不知对方是否单纯为了证实拥抱时可以感受到心跳，但自己根本没来得及反应。

“啊、奏，这样...这样的话...”

“绘名ちゃん如果不喜欢的话，也可以拒绝我的。”

——绘名有时候是会强求自己的人呢。虽然大脑当下是一片空白，脑海里还是瞬间出现了这句话。要说出喜欢说出讨厌，在恋人的面前却从来都不是一件易事。虽然也没有讨厌的就是了，在自己的记忆中一直以来，对方都是那个对自己伸出手的形象，那个不可触及的形象。

“——如果喜欢，那么...”

宵崎奏的话只说了一半，似乎在等待东云绘名的回答。这也是她给自己出的考题吗？一道答案十分明确的题，但此时自己却连拒绝的反义词都想不起来。心跳的加速是自主的，贴近的身躯已经无法掩盖这种微弱的声音。且不说对方能不能感受到，就连自己也能听到。奏的主动实在太少，也许是白天两人各自分工时根本没什么互动机会，只有在晚上才有可以这样亲密相处的短暂时光。东云绘名有时候会想，要是奏能主动一点就好了。不过很显然，她并没有想过要如何应对。

僵硬地转过身，将对方完全抱进怀里时，两人的心跳也正好同步。不像刚进家门时候的拥抱，深夜里、床边，两人身上同样的香气，就像无数恋爱故事里所描绘的场景，看上去十分令人憧憬，但一旦尝试代入却总有一种莫名的羞耻。这样的时候，有些忍不住会去想一些比较出格的事情。回到现实来看，两人是恋人，但也仅限于确认关系，甚至没有对自己的伙伴们明说。虽然瑞希一定早就看出来了，真冬应该也是，但并不会说什么。要是能更深入地做些什么就好了，东云绘名有时候想，但不知道奏的想法，果然还是不敢这样。而现在似乎是个极好的机会，也许是奏察觉到了，故意给自己铺了这条路呢？

“奏，如果继续这样的话、我会有些...”

“绘名ちゃん有时也会不坦率呢。”

“不...其实我...”

带着一份未经允许的歉意，东云绘名亲吻了一下宵崎奏的眉心。但说起亲吻，不如说是轻轻触碰后就马上分开，亲吻对方略显冰凉的皮肤却像在亲吻烧红的铁块。仅仅是这个动作就让她感到嘴唇发烫。宵崎奏似乎也愣住了一刹那，但她没说什么，只是坦然接受。

“奏、可以...吻你吗？”

这种正式的语气不免也染上一些其它的情绪。两人的这个姿势下绘名看不清奏的表情，但她没说什么，于是将其理解成了默许。原谅我擅自解读，她这么想到，两人第一次尝试了接吻。双唇相触时的柔软和很淡很淡的香气让东云绘名有些头脑发晕。她们的动作都过于生涩，甚至算不上什么吻技可言，只是笨拙地摸索、试探，舌头也没敢伸出。紧紧搂着对方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扯住衣服的动作，手心渗出汗来，两人之间最后的线眼看就要烧断。

“——停，不行、不可以继续这样了。”

果然还是自己先一步退缩。分开后的奏扯着绘名身前的布料，宽大的运动衫勉强遮盖住自己的身体。体力并不算好的作曲家显然有些经受不起这样的行为，仅是接吻就让她的额上冒出汗珠。明明一开始先挑起的，始作俑者却先败下阵来。东云绘名用手背捂住嘴，方才相接的嘴唇似乎还有着对方的体温。身上的每一处皮肤都是滚烫的，这是所谓的欲望吗？不好说，如果是，她也不愿意承认。而现在两人都越界了一小步，那下个回合该轮到谁？

“绘名ちゃん？”

不要再用这样的亲密称呼啊。

“...其实...其实我还想...”

做到坦率，说出喜欢。东云绘名又一次把头埋在宵崎奏的颈间，像是释放自己的懦弱。这种动作下自己的伤口似乎一览无余，情绪涌上来的时候会突然难过。不过这时反倒又哭不出来。对方的手轻抚自己的背，换下校服后，隔着睡衣已经可以感受到些许脊椎的凸起。宵崎奏能感受到东云绘名的炙热的吐息。似乎有些不平稳，但间隔很长也很缓慢。绘名抬起头时，两人终于能交换目光。宵崎奏的眼睛很蓝，那种带着坚毅的易碎感是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从眼睛里简直可以看透太多的东西。好美，美到想画下来。

“抱歉，奏。”

下定决心顺从自己的意愿后，东云绘名终于能做到触碰恋人的身体。宽大运动服下的身躯是瘦弱的，就连贴身背心穿在身上都与皮肤有着极大的间隙。她觉得宵崎奏的腰部很细，触碰上的时候不禁觉得自己的行为充满罪恶。怀着这一份内疚再触碰她的锁骨，完美的线条甚至可以与书上的模特相比。感觉好不可思议，这种事情居然是由自己主动，甚至没有得到明确的许可。温热的呼吸交织，东云绘名不知什么时候触碰到了奏的手。两人十指相碰，不知是谁的手指滑入另一人的指缝间，又青涩地相扣，她们就像那些故事里的主角，在不完全的黑暗中摸索着，以渴求爱的名义去掩盖所谓不堪的欲望。不，这份感情是纯洁的，东云绘名心想，但依旧没法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找借口。也不，这种事不需要借口。她不能一直这样徘徊着停滞不前，这样的僵局总要有一个人来打破。宵崎奏的声音很好听，她在身体被触碰时会发出不自觉的闷声，像是在忍耐。

于是东云绘名咽了口唾沫。明明是自己要出手，最紧张的还是自己。从一开始相依着的姿势到现在已经明确分出了处境，东云绘名觉得自己只要一用力就可以轻松把奏推倒。她实在是太瘦了，让人觉得这样的动作都算是一种欺凌。于是保持着这个有些艰难的姿势，绘名试图用手探进对方的衣物，没有被拒绝。但对方的身体仍然颤抖了一下，轻轻拉住了自己的衣袖。

“奏ちゃん...要是不喜欢的话，也可以拒绝我的。”

怎么用了和对方一样的话术啊。

宵崎奏听到这句话后看着东云绘名笑了，松开了拉住衣袖的手。这时候的胆子已经大了一些，哪怕初次如此近距离触碰恋人的身体还是有些令人难堪。睡觉的时候，也许是从小就有着抱玩偶的习惯，绘名经常会从背后搂住奏。奏的长发散开，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露出后颈的部分皮肤。东云绘名有时半夜醒来，奏却还是睡得迷迷糊糊。她发现奏有时候会说梦话，面对面时，她甚至会看到奏露出微笑，露出一种满足又幸福的笑。有时也会发出低声的闷哼，像小猫，绘名想，于是笑着又闭上眼睛——这种情况下身体接触并不令人感到羞耻，但到了现在，光是想想就有点让人脸发烧。身体的敏感部位被触及时奏会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呜咽，又迅速捂住嘴，同时移开视线。东云绘名也就会马上停下动作，有些心急地问是不是不舒服。

是你完全越界了。东云绘名在心底默默说。究竟是什么在牵引自己的手探入布料往下继续探索，究竟是什么让自己有做出这种行为的勇气，无数个究竟都无法概括她的心情，她感到鼻子发酸但又哭不出来。在奏的面前哭不再是丢脸，但依旧没法做到流出一滴眼泪。

“奏ちゃん、我...”

“怎么了？绘名ちゃん？”

对方在喘息中回应。即便仍然骨鲠在喉，东云绘名也决定彻底越过那条并不存在的线。

“奏，我爱你。”

“绘名，我也爱你。”

爱比喜欢要更加坚定，至少她们都是这么觉得。空气的温度似乎又升高了许多，所谓的界线也将不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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