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深夜仍然是寒风凛冽，街上没有一个人，刺骨的凉意让你不住地浑身发抖，口中呼出的白雾也似乎要凝成冰霜，你用力地扶了扶倚靠在身边的人，他身上的温度像死人一样冰冷。

你在街角处遇见了他，起初你以为是哪个人喝醉靠墙睡在路边了，但冬天的夜晚外面睡上一夜绝对会出事，于是你试着过去查看他的情况，而他身前衣物上的一大片刺眼的红色血迹震惊到了你，你蹲在他面前颤颤巍巍地伸手去试探呼吸，然后听到了一声呜咽，你努力克制紧张询问他的情况，颤抖的话语不断带出白气模糊了视野。

接着他睁开了眼睛，像一片充盈着银白雪花的冰面，你沉默地和他对视了些许时间，等待回复。兜帽阴影下他的皮肤也如此苍白，眉头紧皱，手抓在胸前，表情十分痛苦，他试图开口说话，但马上低头绷紧身体抓着胸口呻吟，你立刻反应了过来，一边安抚着他马上联系医院叫救护车过来，一边从大衣口袋里翻出来手机拨打电话。

电话接通之后，你刚说几个字想告诉医护人员具体情况，便被他猛地用力抓住了手腕，在你的皮肤接触到他的手的那一刻差点以为是被一块冰裹住，呼啸的风加剧了这种透彻的冷。你停止了讲话怔怔地看着他，没有再顾得上手机那边询问的人，一动也不敢动。

他拒绝医院，言语微弱而且几乎是恳求的语气，他抬头盯着你，眼神慌乱，带着痛感与冷意地急促喘气，口中冒出断断续续的白烟。无论是抓在身前的手，还是抓着你手腕的手，都在颤抖，仿佛你的这通求救电话会将他拉入万劫不复的地狱。你不明白原因但仍向手机通话的另一边道着歉表示打错了电话，然后挂断。

你把手机放回口袋，并伸手抚摸他抓在你手腕上的手，你试着忽略冰凉的感受，开口安慰，尽力平复他的情绪。然后他才慢慢把手放开并收了回去，他松了口气继续看着你，眼睛微颤，然后慢慢闭上眼睛低头充满苦痛地低吟，街道内又一阵吹起的冷风让你打了个寒战。

“外面太冷了，还能走路吗？我先带你去我家，就在附近。”你小心地轻声询问，闻言，他再次抬头看着你，眉头略微舒展了一些，沉默地点了点头。

你转到一边，把他的胳膊扶在自己肩膀上，搀扶着他站了起来，他比你要高，也壮实很多，你尽全力也只是勉强才能撑着他的身体，他半靠在你的身上，但也在尽量不给你太大的压力。你带着他缓慢地向住处走去。

一路上他的意识一直是昏昏沉沉的状态，夹杂着疼痛的吸气声，你一边观察他的状况一边小声问他的名字。“Alex....是...是..Alex....Mercer...”，他一顿一顿地说着这个名字，带着浓重的不确定感，然后又像肯定一般语气略微坚定了一些。

“好吧，Alex，坚持住，保持一点清醒好吗，马上就到了。”你看着他在胸口抓得更紧的手，他的身体向你压了更多好像下一秒会倒在你身上一样，你即刻叫着他，让他的理智再保持一会，并在另一边安抚着他的手。Alex收紧你的肩膀略微支撑了一下身体作为回应。

你站在房子前重新让他稳一点地倚靠在你的身上，然后拿出口袋里的钥匙打开了房门，屋内的暖意跑着扑在你身上，并把身后寒冷的风打散，你扶着Alex的背走进光亮的门里，顺手关上了门。

然后Alex便全身脱力再也支撑不住，向下倒在地毯上，你也被带着倒在了上面。

你慢慢起身，Alex在你旁边整个趴在毯子上，彻底昏迷了过去。你把大衣脱下扔在一边，轻一些的服饰更方便行动，然后艰难地把Alex掀了过来，明亮的灯光让你能认真看清他的样子，Alex的皮肤惊人得白到没有一点血色，身前衣物染着大面积的红，已经干涸到皱起，你再次试了试他的呼吸，有但也微弱。

你不认为自己能拖动Alex的躯体，屋内的大地毯也算厚重且柔软，你便去房间内寻找所需要的东西。

医药箱、水盆、毛巾、小被子，你带着这些回到了Alex身边，他仍然闭着眼睛，却不再痛苦，像是睡着了。你打开医药箱，带上医用手套并拿出了剪刀，然后在Alex的上方慢慢剪开已经被血液浸透黏在身上变得干巴巴的衣物，布料很流畅地被裁开，质感和你认知中的很不一样，而他的皮肤也依旧冰凉。

Alex的胸膛前全部都是血，有干涸的，也有的还在从身体表面的几个伤口渗出，沿着身躯的侧面流下。这些伤明显是枪伤，心脏附近的非常深，子弹绝对是贯穿了他的身体，你完全不敢相信他还能活到现在，天知道经历了些什么。

你想着是否再联系一下医院，但想起Alex之前的举动仍然犹豫了一下。

等回过神后你立刻呆住了，Alex的身上的伤口就在这几秒内消失不见了，你马上查看，手沿着他的身体小心地抚摸，皮肤在血迹的遮盖下有些干燥，但确实没有一点伤口的痕迹，你甚至反复睁了睁眼睛来确认，还是没有，Alex的胸膛起伏也更明显，呼吸平缓，没有醒来。

幻觉？可他清醒时明明是那么疼痛。

你坐回了地上，或许是搬家后的这几天过于劳累？又或者是今晚的失眠让你胡思乱想？但Alex如此真实，就躺在你面前，你可以触碰到他，衣物的面料、血液的腥味和干燥、皮肤的触感，你也依然可以回忆起他身躯的沉重、微弱的语气、疼痛的低吟，完全是存在的。

于是，你再次俯身去试探着碰他的脸，皮肤光滑的手感依旧明显，而且似乎有了一点点暖意，Alex随着你的接触皱了皱眉，但很快平复下去，根本就是睡着了，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平静。

也许可以等他醒来后再去想怎么做。

你拿着毛巾在温水中浸湿，然后俯身小心地擦拭他的身体，你尽量克服了一下心理。白色毛巾被血液染得通红，在水中也无法洗干净，血雾在水中弥漫开来，腥味被稀释淡了一些。你控制着力道沿着Alex的胸膛表面游走，血迹从他的身上一点点被擦掉，白皙的皮肤显露出来，温热的感觉更加明显，不再那么冰凉，而且确实也看不到任何的伤口。某一刻Alex突然伸手抓住了你的手腕，你瞬间停下手中的动作看他，他也半睁着眼迷蒙地看着你，冰面就像在屋内的温暖下融化成了柔和的水一样，他迷糊着说了一句你完全听不懂的像是胡言乱语的话，然后松手闭眼继续睡了。

你摇了摇头，继续擦拭着他身上最后一块血迹，完工后把无法再洗净的毛巾丢在了水盆中，又拽了拽他身上烂掉的衬衫，思考着之前是不是错买了一件大号男款衬衫，然后有什么顺滑的东西爬上了你的手，你吓得马上把手缩了回来。

这个不可能是幻觉，那种光滑像生物一样蠕动的触感让你瞬间就铭记在心了，Alex的身上慢慢浮现出一些缠绕的黑红色物质，衬衫上干掉的血迹被吞噬掉，衣物的纤维像草一样生长出来，结成一张张密集的蛛网，最后重新构成卫衣和衬衫的完整模样。你看呆了，抚摸着表面，和正常衣物的手感没有任何区别。

Alex还是躺在地毯上睡着，安安静静，和一个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你惊奇地笑了一声，拿起一边的小被子整个盖在了他的身上。

似乎捡到了一个惊喜。

你把周遭一切东西收拾掉后返回他的身旁，Alex已经变成侧躺的姿势了，也没有什么大碍，就只是睡着。

本来失眠的夜晚经此折腾你的困意也涌上头，你从房间里捞过来了一个枕头和被子，一只手伸到Alex脖子底下抱起他的头离开地毯一点距离，另一只手慢慢把枕头塞在了下面让他枕着。只能睡这里了，你不可能会抱得动他的。

你小心地打开了靠墙的折叠沙发床打算陪他，声响比较清晰，但Alex也并没有被此吵醒，你再次检查了一下客厅的门窗是否漏风和暖气情况，一切安好，Alex也安好，然后你关掉灯，面朝着他所在的方向盖好被子躺下睡了。

在时间迈向次日光芒的道路上，你睡得很香，没有听到一点声音，之后生物钟响起，你本能地睁开了眼。

紧接着惊叫一声，猛地转身翻滚着退去然后一下把头撞在墙上，砰地一声十分响亮，听起来就很痛。

Alex的上身趴在你的床上，他的身体陷在柔软的垫子中，单手撑着头沉静地看你，银蓝色眼睛明亮如镜，大开的领口处白皙的皮肤带着一些血色，脸上同样白皙，嘴唇红润了一些，身上干干净净，带着兜帽散发着一股神秘不可靠近的气息，但他试着主动靠近了你，保持着一定距离，虽然很小，小到你本身习惯一个人的生活时，再次看到他的出现兀的没想起来屋内多了一个人，然后被吓到尖叫着撞到了身后。

你的叫声和清脆的碰撞声让Alex平静的面容骤然变得紧张起来，眼睛微微瞪大，嘴角紧绷，手臂也放回身下，呆呆地看着你，似乎没料到这个情况。

你捂着脑门吃痛地倒吸一口气，半天没缓过来，你扶着身下慢慢起身，Alex也是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直起上身试图伸手去扶住你，但停在了你的身旁，始终没碰到你，手缓慢缩了回去。

“对不起...”Alex眨着眼，意识到自己吓到你了，满脸歉意地向你致歉。你趴在腿上揉了半天脑袋才抬头看他，眼角痛出泪水，自己伸手擦掉了，而Alex看到你的样子后便更加拘谨了，咬着嘴角眼神躲闪，有那么几秒不敢看你。

“你什么时候醒的....”你叹了口气问他。

“天刚亮的时候，然后就来找你，你还在睡。”Alex一边说着，往后退了一些，直着身子，双手交握放在床上。

“然后就这样一直等我醒吗？”你又揉了揉脑袋。

“恩。”Alex点了点头。

“确定是一直？！”你不敢相信听到的，惊讶地询问他。

“....恩....”Alex垂眼犹豫了一会，然后抬眼看你，更重地点了点头。

你在心里向老天祈祷自己在昨晚的睡相一直是正常的。

Alex撑起身体，然后斜着坐在你的床边，你盯着他。

“我，想不起来其他的...”

“像是，失忆了？”

“应该是。”

你往一边挪了挪，看着他，然后伸出手。“那你知道这个是几吗？”你比着“耶”的手势问他。

然后Alex定住了，他用一种十分微妙的眼神看着你，“ 阿拉伯数字，2。”但还是老实回答了你。

“这起码代表，常识性记忆还是比较全的。”你伸回手尴尬地在鼻子上挠了挠。

“你不是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我问过你的，Alex Mercer。”

“我昏迷的时候有人在用这个名字称呼我，我猜是我的名字。”

“什么？？”

“我记得一点，我在一个像医院停尸房的地方醒过来，有两个人，我不认识他们，他们跑了出去，然后我就跟着出去了。”

“然后跑到了街上？”

“不，我在停尸房门口，那两个人被一群拿枪的人杀了，然后他们来杀我。”

“喔哦..........”

你有点明白为什么Alex拒绝去医院了，但距离你的住处最近的一所医院在5公里外，Alex路都走不动的样子怎么可能徒步跑来这里，而且城市内很安全，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任何过激冲突发生，哪怕来之前，更别提枪击事件，就好像是在讲不存在的，梦里的事一样。

“我从没有听说过医院有发生任何你说的这种事件，也许，你记错了？”你问着。

Alex没有回答你，似乎在想些什么。

另外，你想起了他身上的伤。

“那，确实是有人攻击你了？”

“是的，很疼。”

Alex的表情明显变得不高兴，你往前凑了凑，视线在他的身上来回跑了一圈，然后你慢慢向他伸手，他沉默地看着你的手，在即将碰到他的那一刻，Alex往后躲了一下，你的手也随之停在了半空中。

“不好意思....我只是想再确认下。”你讪讪地把手收回身边，Alex张口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说。“昨天，我好像看到你身上的枪伤了，但又好像没有...可是明明就是有那么多血....你当时真的是冷得像冰块一样，不过现在看起来好了很多了。”

听了你的话后他低头看了下自己的身上，手抚在胸口，然后抬头看着你，充满疑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还有，你的衣服居然会再生诶，蛮酷的。”你指了指他的身体，没敢再碰。

Alex同样拽了拽身上的衣服，然后同样面带困惑，“我不清楚....”

“噢，好吧。”你揉了揉眉心，“那攻击你的人长什么样子记得吗，他们是和你有仇吗，都这么严重的情况了，这个总得记得哪怕一丁点吧。”

Alex手抚着额头闭着眼，然后摇了摇头，“我全都忘了，也不记得，只对那些枪有印象。”

然后你还是想问一下。

“家庭住址是真的一点都不记得？”

“不记得。”

“亲朋好友，四分之一个也想不起来？”

“....完全想不起来。”

“那自己是做什么的也是不知道喽？”

“我真的不知道....”

他的语气变得微弱了一些，你定睛看他，Alex的表情带着浓重的无奈和一点不知所措，你才意识到自己这样继续追问像是在故意为难他了。

你把被子扔到一边转了个身，“抱歉，我只是想试着帮你点什么。”你一边说着一边坐在了他的身旁，Alex仍然和你拉开着一点距离。

“不必道歉，你已经帮了很多了。”他平静地看着你说，“谢谢。”

然后他叫了一声你的名字，你笑着说着类似不客气等话语，又过了几秒才反应了过来，你抬眼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我还没跟你说呢。”

“希望你别介意，在你醒之前我到处看了一下。”Alex犹豫了一会才开口说，然后扭头看了看屋内，视线停在了厨房的方向，“冰箱上有你的名字。”

你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冰箱门上贴着几个便利贴，都是你随便写的，但都有自己的名字作为结尾，一种仪式感。

“噢，没关系，我一个人的小房子而已。”你耸了耸肩，Alex还在看着你，“刚搬过来没多久，只是简单收拾了一下。”

然后是一阵沉默，Alex转而注视着门外，你尝试询问：“要去医院试试看吗？或者警局，看他们能不能帮你...”

“不，两个都不需要。”他突然转过头来对你说，皱着眉，脸色稍稍有些变差，你心里一惊，往后退了退。而你的动作让Alex回过神来，他木然地盯着你不知道说些什么。

“我的意思是，我很好。”稍许，Alex语气颇带谨慎地缓慢说着，你叹了口气。

“警局也不行？我能问问到底是为什么吗？”

“...我也不知道，只是感觉。”

他抿着唇，没有再看你。像是一直刻意躲避什么一样，仿佛时刻在被一只猛兽追赶，身体明显绷紧，眼神黯了下去。联想起他身上的变化，Alex就是一个突然出现的特殊的谜题。

“我明白了。”你撑着身体从床上站起来，面对着Alex，他跟着你的动作沉默地看着你，“我带你出去到处看看吧，可能会有什么能帮你恢复记忆的。”

“这里是....”

“只是一个让人生活的小城市，放心，我陪着你。”

虽然刚搬来不久，但来之前你就已经做足了准备，最开始的几天也把周边都实地熟悉了一圈，至少你比Alex更明白这个地方。

等你收拾好和Alex一起出门后，看手机才发现已经到了下午一点多。

这个时刻的天空已经比昨天好了很多，虽还有阳光高照，但依旧是有些冷，光秃秃的树上还往下掉着几片破碎的枯叶，街上的少数行人们在树下悠闲地散步，笑着交谈，口中呼出的白气打着弯飘散在空气中；小孩子们穿着厚厚的冬装欢快地打闹，来回跑动，然后被大人轻声呵斥；道路两边的商铺也还在开着店，只有零散一些人来光顾，汽车在路中穿行而过带起一阵阵烟尘。

你抱着一袋吃的向路边靠里挪了挪，挥了挥身边的烟尘，Alex双手插着口袋在你的身后沉默地跟着你，依旧穿着原本的衣物，你尝试问过是否冷，他只是摇摇头，而且和你依旧保持着一小段距离，一路上一直没有变过，他偶尔会带着一丝好奇的感觉观察着四周环境，银蓝色的眼睛在阴影下闪着一点光，仿佛被囚禁在牢笼里数年之久的金丝雀历尽艰难回到世间重获自由一般。

最开始，你带着Alex去了发现他的街角，那里原本还有一滩血迹，但现在完全消失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被人清理掉了。你问他有没有想起些什么，Alex皱着眉看着墙边许久，然后否认了。

你打算去别的地方看看，顺便买了些东西当路上午餐吃，再次询问Alex是否需要时，他盯着包装袋愣了一会，依旧是摇摇头，“我不饿。”仅仅几个字说的非常坚定。

沿着街道走到河边时，你一边走一边转过身去看他，Alex侧着脸看着平静的河水，他的眼睛就像光亮的河面一样，被微风吹起一阵阵绵延的涟漪。

“都没有印象吗？”你稍微放大了声音问他，Alex的视线应声拉回你的面前。

“没有。”他垂眼叹了口气，肩膀也松懈了下去，你倒着慢慢走，顺手把包装袋扔进了一旁的垃圾箱中。

与此同时，你的身后走来了几个一起有说有笑的人，他们擦着你的身边走了过去，快要靠近Alex时，Alex绷紧了身体快速向一边撤退几步躲开了，其中一人以为撞到他了于是停下说笑向Alex道了个歉，他没有理会，转头继续跟着你走。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一路上你得庆幸人不多，Alex总是会下意识地避开任何接近他的人，无论有意或者无意，哪怕靠得略微近一些，他的眼神都会在顷刻间变得凌厉，身体整个紧张起来，好像对方要吃了他一样。似乎是由于Alex的装束，夹克背后的红色花纹也尤为张扬，也可能是他的样貌对于他人来说过于苍白，经常或多或少地有人注视着看他，但都是很快就收回视线了，Alex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浑身不自在。

然后你带着他转去了一些人更为稀少的地方，并问了一下他的情况，Alex咬着下唇让你不要在意，于是你试着放慢了步伐想走在他的旁边并肩走，这样也许会感受好些，但当你到他的身边后，Alex则往后撤了一步，疑惑地抬头看你。尤其是几个警察在远处经过时，他的所有注意力都会跑到对方身上，死死地盯着腰间的枪套。

你伸手轻轻拉了一下他的手臂，“冷静点，他们只是巡逻而已，没事的。”

“不，我不是...”Alex这才像是清醒了过来，眼睛重新变得清晰明朗，手臂也往后缩了一下。

“我们继续走吧。”你说。

之后就是你和Alex安静地游走着，你时不时地观察他的情况，他对于经过的每一个地方都没有任何反应，也依旧会被身边走过的人引走视线。

你继续慢悠悠地倒着走看Alex重新调整好状态，与你的视线相对后，他便又移开了目光看着河面，也放慢了行走的速度。

下一刻你的鞋跟突然踩进一条更宽更深的石砖缝隙中，你失去平衡，惊叫了一声向后倒去，Alex反应非常快，即刻拉住了你的手，把你向前拽了回来，你艰难地稳住身体然后抬头，银蓝色映入你的眼帘中，水面的波光在刹那间颤动起来，Alex松开你的手向后退去，重新把距离恢复原状，你愣了几秒，接着气愤地咬了咬牙。

你向前迈一步，和他再次拉近了一些，Alex盯着你的同时退了一步，然后你又迈了一步，他便又继续退了一步。

你忍不住攥紧了自己身前的外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空间，这个当然懂，但显然Alex从醒过来到现在的反应过于不对劲，你也在试着帮他，但他似乎对你一直抱有一些明显的警惕感，甚于在他那么虚弱时都没有这样。

“搞什么？！”你一不做二不休地抓紧了Alex的手臂，硬拉着他走到了大理石护栏旁边，也就几步走的时间，你马上放开了他，然后抓着一撮头发对Alex吐槽，“我，我又不会伤害你！”

他站在你面前缄口不言，很平和，倒是没有被你的突然行动惊到，身边袭来一阵带着水汽的凉风吹动了他的衬衫领子，皮肤的白使得他的整个面容如镜一般光洁，沉静的目光像海，浪涛翻涌，漩涡流转，深不见底。

下一秒他仍旧移开了视线，“你不会，但我可能会伤到你。”Alex转过身去，双臂撑在白色栏杆上看着河面，兜帽遮着，完全看不见他的表情。

Alex存在于你的眼中，阳光洒在他的身体周围，你想再度试着伸手，但克制住了。

你也跟着他的动作扶着栏杆安定下来。

“我没告诉你，我醒来后想起一点事，很模糊的碎片。”

“是什么不好的记忆吗？”

“每一个被我碰到的人都在死去，或者，看见我的人，他们在逃跑，在消亡。”

话音刚落，Alex继续无言地望着前方，你同样望着，然后扭过头去看他。

“但是，我还活着，没有任何事发生。”你试着放平语气，Alex则侧过脸凝视你，你摸不清他眼底的思绪，“这里每一个人都是。”你继续说着，一对年轻父母拉着幼童慢步从你们的身后经过，男孩稚嫩的童音逗乐了大人，河边的风裹着带有颤音的笑声吹动了小手中的彩色风车，呼呼地转着。

“也许只是你以前做的一个梦，一个糟糕的噩梦，梦是会慢慢遗忘的。”

“......”

Alex没有说话，然后你开口。

“这边是不是有些冷，换个地方吧，反正看你也不像对这里有什么印象。”

“恩，好。”

你带着他离开。

接着你们又去了几个地方探索，也有你还没有实地去过的，以防万一，你打开了手机导航慢慢在前方走着，Alex依然对任何地方或者事物没有一点记忆，而且还在你的身后拉开着一些距离，你无奈地叹气，也没有再理会这点，只是提醒他一定要跟紧些，Alex点点头。

黄昏将至，天边像燃起的烈火一样红，你差不多是在城市内转悠了一下午，短途的目的性也随着Alex每一次否认而弱化，你走在亮着路灯的小道上，索性当做是出来玩，全身心放松了下来，但后方的人则比白天时更紧张了些，你侧身盯着他，Alex却不再看你，莫名其妙。

你停下来脚步，整个转过身去，Alex也停在了你的面前。

“我饿了。”你平淡地说。

饱腹是人的本能欲望，幸运的是在你附近的夜市到了开张时刻，而同样的是Alex并不愿意去这种人潮拥挤的地方，你只好让他继续呆在不远处的小斜坡上，草坪依旧翠绿。

“真的不吃点什么吗？你从昨天到现在什么都没吃。”你试着问他，Alex极为坚定地点头，你无奈地摊了摊手，准备沿着山坡走下去，然后听见他在身后叫了一下你的名字，你停在原地回头看他。

“会回来的么？”Alex在你的上方低着头小心翼翼地问你，他背着光，你什么也看不清。

“当然会。”你笑着回答，然后朝他挥了挥手，小跑着下去斜坡转到平地上，接着没入人潮中。

夜市门口就有一家烧烤店，老板热情地招待着顾客，充满热气的烤炉像一大团炽热的火焰吸引了寒冷的人们靠近，你点了很多烤串让老板打包装起来，临走前另外买了两罐啤酒，在热水中加热了一些，然后同样打包带走。

你拎着两个一大一小的包逆着人群一路慢跑回去，然后走上去，Alex坐在原地注视着底下的人流，完全没察觉到你回来了，直到你走得近一些时他才反应过来，扭头看着你，眼睛里闪着一点光。他试图站起来，你则从小包里捞出来一罐啤酒，然后朝他扔了过去。

“接着！”你向他喊着，Alex坐了回去，并抬头举起手完美接住了酒。

你坐在他的旁边，把保温包拆开，也拿出了自己的酒，“烤串配啤酒，不吃可是一大损失哦。”你双手把啤酒放在膝盖上扭头看着Alex，他看了看你，但没理你，伸手拉住拉环准备开封啤酒。

“我的建议是放一会再喝。”你在他面前挥了几下手，“除非你想被喷一身气泡。”

Alex应声停下，颇带无语地瞥了你一眼，然后把酒放到了身侧，你把自己的酒和他的一起放回了另一个保温包中。

“真的很好吃的。”你拿出了一个肉串一边吃一边嘟囔着。Alex屈着左腿，左臂撑在膝盖上，手托着脸庞目不转睛地看着街道上依然来来往往的人们，天空已经暗下去，路灯全部亮起，在道路上连成一条明亮蜿蜒的金色飞龙。

“这种吃法容易致癌，你最好少吃。”Alex的话冷不丁地冒了出来，你原本打开了还是温热的啤酒准备畅饮一口，听了此话便兀的怔住，扭头看着他。

“我的常识性记忆。”他平静地迎接你的目光，嘴边似乎有一点笑意。

“吃一次又不会死，这可是驱寒宝物。”你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接着喝了一口，鎏金的酒液滑入口中，口感虽然差了不少，但好在能给身体带来阵阵暖意，在偏冷的夜晚里更加珍贵。

Alex跟着你的动作也打开酒喝了一口，然后突然移开手弯腰捂嘴咳嗽了几声，像是被呛到了。

“不是吧，你不会喝酒的吗，啤酒诶。”你忍不住带上戏谑的语气。

Alex擦了擦嘴边，皱着眉，定睛看了手中的酒几秒，便仰头喝了一大口，接着把酒放回身侧，转过头看你，“不，只是不习惯味道。”

“好吧。”你耸了耸肩，然后举起手中的酒对着他，还晃了两下，他呆了一秒才同样举起手里的酒，随后你们的酒碰在一起，“干杯。”你说。

你和Alex一起又各自喝了一口，你再次拿起一个肉串试着问他，“还是不？”

他摇头的拒绝仍然坚决，你也不再尝试，自顾自地一点点吃。

“我猜你不属于这里，所以没有一点记忆。”

“这到底是哪儿？”

你举起酒将剩下的慢慢喝完，然后放回袋中。前方远处的高楼建筑闪烁着各式各样迷幻的灯光，墨色的天空下半部分映照得发亮，透过空气中的雾打散在平整的夜幕上，月亮像一个光点高高挂在空中，周边零散几个更小的光点闪着细光，变弱的熙攘声、车辆的行驶声、风声，混杂在一起环绕于空旷的外景内形成一片仿佛下雨的白噪音。

Alex双手撑在草地上，酒放回了身边，两条腿半屈着并在一起，他向前侧身看着你，街道上的金色光芒返上来拂在他的白皙皮肤上，像碎金屑一样，银蓝色眼睛依旧明亮，如一泓清水，风轻吹着他的衣领和兜帽。

你也把手放在身后的草坪上，离Alex有一点间隔，然后向后退去抬头看着天空。

“嗯.....乐园，我这么称呼的。”你转过头去笑着看他，Alex半眯着眼睛，随后不再看你。

“抱歉，算是你白跑一趟了。”

“没事，就当出来玩了半天，反正我一直一个人而已。”

你指了指他的酒，“先喝完吧，凉了就一点都不好喝了。”Alex跟着你的视线，重新拿起啤酒，然后仰头一饮而尽，脖颈处的喉结上下滑动着，稍许，他把空的易拉罐放回一边，双臂放在腿上，低头看着手，接着慢慢握紧了拳头。随之而来的是他的身上涌现出一些黑红色物质，呈螺旋状顺着他的身体不断环绕，光照下泛着光，像一群吐着黑色蛇信子的危险游蛇，在旋转了几圈后Alex松开了手，这些物质便全部隐没于身体下，他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我不知道这些是什么，一片空白的感觉并不好受。”

“嗯，人都希望自己是完整的，之后继续寻找吗？”

“是。”

“要不，还是联系一下警...”

“不！”Alex猛地扭头看你，眉头皱得很紧，嘴唇抿成一条直直的线。

“喔哦———，好好好，不去。”你赶忙举起双手放在身前，也往后撤了一下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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