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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花project vol.0】血色斗狼花,3

[db:作者] 2025-08-17 22:35 5hhhhh 8400 ℃

Stage2.炽焰

【2月29日 星期三 中雨】

编辑室主任告知,因为我们的专栏反响甚好,下月起社会新闻又要扩版,想必我的工作量也会跟着上涨,要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我心里暗骂,又不涨工资,有什么好高兴的?这些年不仅是出去跑新闻的次数只增不减,有时候还得去其他科室帮忙。上回彩印厂那边因为油墨问题停工了,还是我帮忙联系替代方案,两三天都没休息好。

是不是适合干这行,我也不知道,人快到三十岁,会产生各种各样的迷茫和危机感,再疲累也不敢轻易辞职,生怕没有能力养家糊口,然后下半辈子也就这么稀里糊涂过完了。

可有没有那么一个时刻,我还会愿意为某件事情而热血沸腾,为之付出一切呢?

自从秋痕师兄不见了以后,我已经再也没有这样的冲动了。

“年轻人,还记得我是谁吗?”

那个下班的傍晚,芮晓佳被一群黑衣人拦住了。

茶色玻璃车窗缓缓降下,老人在松软的车后座上挺直身体,迎接在黑衣人的护卫下走来的芮晓佳,他的声音浑厚威严,给人足以穿透岩石的错觉,让年轻的报社记者心生敬畏。而且晓佳也注意到了,老者手中的蓝色念珠似曾相识。

没错,他那位故去的师兄甄秋痕,也戴过一样的佛珠手链。

“您是……?”虽然晓佳已经心知对方身份,还是不太敢确定这样的大人物时隔多年会主动找上自己。

“芮晓佳!以前我明明给你上过课,你怎么都还不记得老师了?”

凡是教过自己的老师,多年后再度相见时,外貌也许不那么容易认出,但他在课堂上点你名字的语气一定会深深刻印在脑海里,只需再听到一遍就绝对会被唤醒内心深处的畏惧,因为课堂开小差被点起来回答问题绝对不是那么愉快的回忆。

“抱……抱歉,原来是甄老师您啊!”

“算啦,跟你开个玩笑罢了。这么多年了,就算不认得我也很正常。难得见面,那就上来陪老师说会儿话吧?”

渐渐的有雨点打到晓佳的肩膀上,他没理由推辞了,只得坐上后座与多年未谋面的教授寒暄。老爷车的前排的司机也下去了,与刚才那些身着黑西服的小伙子全部都在外围撑起伞等候着,给予车中两人密谈的安全空间。

老人家先开口问了一下学生的境况,晓佳觉得很拘束,不只是后座的顶蓬对于身材瘦高的他来说太憋屈。他做记者以后也是掌握过一些内部资料的,听闻这位当年教过自己的老师现在已是古玩市场的巨鳄,乃至牵扯到某些不正当的交易,已经是他不应该随意接近的人物了。

“想不到你毕业以后也挺低调的,我到处打听都不是那么容易找到你。怎么样,这些年生活还顺利吗?”

“托您的福,我过得还算可以,女儿今年也上二年级了。”

“哦哦,那挺好的,一定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吧,”老者神色平和,貌似只是想寒暄一番,“听说那时候所有人里,就属你跟我们家秋痕的关系最好,我一直希望能当面感谢你愿意跟他做朋友。那孩子性格确实太孤僻了,总是能做出些不寻常的事来。”

“不敢当,师兄那么优秀,我当时是想跟着他多学一些的,可惜最后……”

“是啊,他只是带队去了一趟义真山,就再也没回来,是死是活到现在也搞不清楚,真是让我伤心。若不是他还给我留下了个孙子,我就连个念想都没有了。”

果然,还是免不了要谈起那件令人伤心的往事。令人欣慰的是原来师兄有遗腹子,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至少身为父亲的甄老爷子不会太早就面临孤独度日的难题。可就算如此,失去至亲对于老人家来说也是莫大的打击。

坦诚说,晓佳与秋痕师兄也不是那种交情特别深的朋友,他只是因为敬佩师兄的学识和坚韧才与之来往的,但是生命的陨灭最能唤起人类的同情心,任何一条性命的牺牲都应该有个起码的交代不是吗?

“我今天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件事情,现在我很诚恳地问你一个问题,你愿意帮我一起找到他吗?”

“什么!师兄还活着吗?”晓佳的声音有些激动,时隔多年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要重新寻找秋痕师兄的下落,当然会猜测是不是出现了新线索。

“他一直都有可能还活在世上。如果当初他变成一具尸骨,被明明白白地摆在我跟前,我反倒心安,绝对不会感到如此难过。本来人的生命就是有长短之分的,这是他注定逃不过的劫数,有什么可哀叹的?可是,你也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我去过那个出事的村子,想不到那群村民从上到下都在阻挠我们调查真相,借口他们村也死了个向导,就问什么都不答,也不准我亲自上后山去找人,生怕被发现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到最后,连警察给的结论也是找不到人了,你说,有什么比给我留这点希望更残忍的事情呢?”

窗外阴沉的天空应和着老人平静的诉说,每字每句之间都倾注着痛心与无奈。

“我甚至连他的死亡证明都不愿意去开,那可是我儿子啊!要我看不到他的尸身,就逼着我去亲口承认他已经死了?到现在他的寻人启事还挂在电视上,因为过去这么多年了,我每年要交五倍的广告费,才勉强能留住不到十秒的内容,连读完他相貌特征的时间都没有!你能明白我这些年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走过来的吧?就因为那些村民一直都不肯对我说实话。”

“老师……这些年,您真的太辛苦了!”芮晓佳不禁凄然,失去独子以后老人过得一定不容易。

“也罢,我已经老了,除了栽培我的小孙儿,已经再无余力做其他事情,但总要想办法让这件事有个头。晓佳,我听说你当了记者以后也做了不少业绩,帮助揭发过很多有社会影响的事件。我能否借助你的力量,重新弄清楚当年的真相呢?”

“您是要我去调查那座村子,找到师兄的下落吗?只凭我这一点力量,也许帮不上您吧?”

“人们都说行动比想法更重要,可如果帮忙的那个人根本不是发自心底想帮我找到秋痕,那他做再多努力都是无用功。而你就不同了,你与秋痕是好朋友,肯定想查个水落石出,那我把这个委托交给你就一定是对的。我不是以你老师,而是以一个父亲的身份请你帮我的忙,希望你能考虑。”

的确,当年师兄出事以后,晓佳表现得比谁都急,走上成为记者的道路多半也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借职务之便重新收拾当年的真相。只不过他心里默认师兄已经死了,而老太爷却坚信着儿子还活着。

他怜悯着老太爷失去儿子却不能确定其生死的痛苦,同时自己也有探寻真相的欲望。如果最后能证实村民们在试图隐瞒师兄之死的真相,那就能推翻当年的调查结论,还师兄一个公道了。

“我知道了,如果老师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请尽管告诉我,因为我也希望最终能给师兄一个交代。”

“很好,那以后你在我心中的地位,便与秋痕那孩子相同了。我会成为你最强的后盾,为你提供一切可能的支持,让我们一起寻找答案吧。”

芮晓佳就是在那一次答应了甄老爷子的请求,决定帮忙前往义真村重新调查当年的事件。

答应归答应,虽有老爷子的支持,实际有多困难也都没考虑过。兴许“真相”本身对于记者而言是个太过诱惑的词语,不惜代价也要解开,他成了被好奇心害惨的猫,两次试图挖掘情况,都遭了劫难。

第一次来的时候,他在山里迷了路,若不是神秘的引导者带他出来,可能就要被一直困下去。

而这一次,就因为他想看看向导的孩子住在怎样的地方,直接被洞里蹿出来的野兽给扑倒在地,弄得到处是伤。

“真对不起!”

男人颓然僵直躺在山洞地面铺着的干草上,因为在与小狼崽的冲突中动弹不得,那头小畜生还在他的身上留了好几处咬伤。

所幸,洞穴的主人出现了,不仅阻止了意欲继续行凶的小狼,同时也帮助晓佳处理伤口,连连道歉。储物箱里有医药包,简单的包扎自然是不在话下。

根本责怪不了这孩子,倒还要说声谢谢,若不是他来得及时,自己可能早被野狼咬断脖子了,哪能去计较这孩子怎么会和狼住在一起呢?撞破了孩子的秘密,自己也算活该了。

“不,是我不对,不该随便闯进你住的地方……我看见这里有个洞,忍不住进来,没想到里面会有狼……”

他对着身边充满内疚的红发少年道了歉,对方跪坐在身旁照顾他,老实说自从孩子一现身,晓佳的视线就一直围绕着孩子转个没完。因为这男孩子实在是太有吸引力了。想他也是靠文笔吃饭的,但搜肠刮肚竟然都找不出什么词句来形容面前这个少年,任何同龄的孩子恐怕都不会有这样的矫健身姿。

在不被孩子注意的情况下,他的视线从下到上偷偷扫过去,少年光着膀子,只有下身穿着橙红的四角短裤,而且是比正常训练的款式还要稍短的田径短裤,更加露出紧致的大腿肌肉,裤子边缘似乎因为长期穿着摩擦,有的位置已经破成了锯齿状。他的身板相当结实,小麦色肌肤被一层薄薄的汗水沁得发亮,肩膀宽阔腰身纤细,但绝不会一击即折,干练的胸腹肌肉充满了爆发力,手臂的线条也鼓鼓的很是健壮。

孩子的面容很稚气,但已经有了些许男子汉的坚毅气质,即使微笑也很是阳光。一头红发后面的部分单独束了一个小小的马尾,跑动时会甩起来。如此强健野性的男孩,他本身的存在就是个不可思议的谜题,敢于独自生活在山里,将这里当成自己的乐园。身手敏捷,宛如一簇灵动的赤焰。

“大叔,你还有其他地方受伤吗?”

“抱歉……脚扭到了。”脚踝传来一阵阵锥刺一样的疼痛,晓佳估计是自己刚才为了逃避小狼崽不小心崴到了,这下麻烦,不方便走路去调查了。

“是吗?你稍微忍一下,咱看看到底怎么了。”

孩子缠满绷带的双手看上去力量十足,此时却非常细致地收拾好涂完碘酒的棉签,轻柔地褪下晓佳的棉袜,查看踝关节的情况。

“唔!!”男人的脚痛得一伸。

“很疼吗?确实有点肿了,要冷敷的话也没有冰块,但是这里有昨天刚打回来的泉水哦,先将就用吧。”

光膀子男孩去后面取下毛巾,浸水拧到半干以后给伤处先缠上。一边裁剪好干净的绷带,准备等几轮的冷敷过后再给脚踝进行包扎。他的外表野性,性情却一点也不毛躁,做事细致,很会关心别人。

“谢谢,你好像很懂怎么照顾别人呀。”

“嘿,这些都是老爹教咱的!而且咱自己经常在山里跑,都不知道受过多少伤,早都习惯了。大叔是外面来的人吧,是来村子玩吗?”男孩不好意思地用手指擦擦鼻子,询问晓佳的来历,顺便转移晓佳注意力,不让他感受伤处的痛苦。

看样子,死去的向导在孩子的心目当中依旧还是个很棒的父亲。

“我来村里拜访一个老朋友,他叫金继昌。我本来是住在他家里的,下午就想着来山里看看,结果就不小心跑你这里来了……”

晓佳说谎了,金继昌只是他的线人而已,先前并不相识,报上这名字不过是试着跟强子拉近距离。而且他一开始就是冲着男孩在山里的住处来的,导致他都不太敢一直正视孩子的眼睛,明明男孩子的那双赤瞳很好看的。

“哦,是他呀!那就好办了,一会儿咱背你下山去村里的医生那里看看,然后再送你回去。刚才还怕你万一是外头的,今天就不一定回得了家啦。”

红发少年突然察觉到了还未曾在陌生人面前介绍自己,挺直身体,将大拇指抵向精实的胸膛,报上了未来将会让无数人为之铭记的名字。

“对了,还没说呢。咱的名字是张则强,大叔叫咱强子就好了!”

“强子……是吗?”

那一刻晓佳能感受到,呲牙笑着报上名字的孩子,眼睛里有着最炽热而真挚的光芒。

提到这个叫强子的红发少年,乡亲们总会带上一种复杂的心情。

不要看他这么喜欢在山里乱跑,他真的很懂事,实在令人心疼。可是又没人敢真的关心他。

父亲犯了村规帮助前来寻访禁地的人,卷入事故离奇死亡,母亲深受打击再也没回到村里,兴许已经改嫁。只有强子一人还留在这里,一直是由义真村民的自治会供给他衣服食物,保障他起码的生活。

但是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照顾了,不把他当成“叛徒”之子去歧视是一回事,不知道该如何正视他又是另一回事。当每个人都觉得更近一步去照顾强子不应该是自己的责任时,大家就都变得对那孩子不温不火了。

尤其是对于强子将来的成长,还没人能主动到帮助他走上理想中的道路。义真是个武术村,强子到现在都喜欢拿个木棍做成石枪玩耍,这是因为他从小就想跟着村里的长辈们学武术。可是父亲出事以后,村里没有一个武师敢贸然收下“叛徒”的孩子,也就无形中断送了强子的梦想。

但是强子不计较这些,不曾怨恨过任何人。他就像是那独自生长的野草,生命力极其旺盛,即使独自一人也不会消沉。

成为男子汉不一定要拜师学艺,种种受限的生活有时候会激发一个男人的斗志。强子有父亲传授的底子,加上拥有父亲留给自己的简易“训练场”,就从此开始了刻苦忘我的锻炼,每天往返于家里和后山,无论什么季节都只穿着短裤,赤膊在山林间奔跑,在树杈上跳跃。而山洞就是个简单的训练场地,只是暂时拿父亲用过的哑铃来练力量显然是不太够的,还得给自己加上大量的掌上压和卷腹之类的基础训练,锻炼的过程枯燥而艰苦。至于格斗技巧,就得按着父亲留下的笔记,对着洞里的沙袋和木桩开始一点一点练招式。汗水、泪水甚至鲜血的味道,强子多少都尝过了,而且无人知晓他的艰辛。

本来这样完全依靠自己摸索的锻炼进展会很缓慢,但他就在常人无法注意到的地方一直独自坚持着,坚持着,咬紧牙关,忍耐寂寞,一点一点微小的努力最后化作回报。靠着天赋和汗水,如今的强子已经是个健壮的小斗士了,并且拥有不畏任何艰难的意志力。

他唯独欠缺的是实战训练,这时候没有老师指点的劣势就出现了。强子始终是独自锻炼,并没有对练的机会,而实战与平时练习的差距很大。除非有个人能带他继续学下去,或是遭遇到相当的对手,否则他的能力也就到此为止,没等激发出极限就可能要被埋没了。

趁着包绷带的间隙,芮晓佳悄悄试探着问了强子的经历,因为若不是亲眼所见,他很难相信一般的小孩子能在条件异常受限的情况下还练出这样漂亮的体格来。强子并没有遮掩,详细告诉他在山里锻炼的原因和过程,晓佳惊叹于少年超人般的毅力,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强子为何会生活在山里已经有了解释,不过另一个谜题也随之浮现出来,跟随在孩子身边的这只小狼崽是怎么回事。义真山里怎么会有狼倒是其次,按道理来说,如此年幼的狼崽根本就不可能离群而居。

“小狼,下次再这样乱咬人就不让你吃东西了哦,记住了吗?”

忙完了包扎,强子总算可以抽空做一下自己原来想做的事情了,他让小狼坐下,抚摸它那一身油亮的银色皮毛,然后取出之前村长家的孩子尹芳林给他的木制饭盒,打开放在小狼面前,狼崽碧绿的眼珠忽闪忽闪的,耸耸鼻子嗅了嗅空气里弥漫的香味,就抱着盒子里面的酱鸡腿,叼起来滚到一边嘎吱嘎吱啃了起来。看得芮晓佳都惊呆了,这袭击他的畜牲怎么会在强子面前就变得如此听话?

“吃相真差诶,要是让芳林知道这是给你吃的,你可就完了,等着被他唠叨吧。”强子摇头打趣道。

“那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养着一只狼呢?”

少年挠挠头立即表示否定:“不是咱故意想养它的啊。上次在山里巡逻的时候,看到它一身都是伤倒在路边上,怪可怜的,就捡回来包扎一下,没想到就这样不肯走了,就算把它送到里面也还是会跑回来。”

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小精灵赖上了,可不只是多个伙伴这么简单,还多了一张吃饭的嘴。强子也不懂一只狼崽究竟喜欢吃什么,毕竟在强子的观念里熟肉总是要更美味的,只好去村里的集市弄点炖大骨来,或者亲自烤肉和鱼给它吃,实在忙不过来的时候甚至要瞒着好伙伴尹芳林,向村长家厨房多要一些肉菜。幸好这小家伙也不怎么挑人类的食物,都能吃得很干净。

烦恼接踵而至,这样下去他不要说是瞒不住芳林了,甚至有可能被村里的大人们知道。到那时候小狼还不肯回去,自己麻烦就大了。

今天强子去芳林那里给小狼拿吃的,回来路上遵循芳林的忠告走得慢了点,不曾想留在洞里的小狼饿得发慌,把进洞的记者芮晓佳给咬了。而对于晓佳这样一个意外撞破了他秘密的外来人,强子也觉得实属无奈,不如说清楚事情原委,还能一起想想办法。

“原来是件这么麻烦的事情吗?真抱歉。”

可在晓佳看来,他从强子这里意外知道的信息又多了一条:山里有狼。这样一来失踪的师兄当年的下场恐怕难料了。

有一群看不见的凶猛家伙就住在这山里。狼是群居的动物,通常七到八只为一群,如果是大家族就会多达三十几只,其中最强的雄性成为狼王领导族群。按道理这么小的狼崽是不可能离开群体成为独狼的,但如果它是受到了族群排挤,或者父母无力养活它呢?异常的情况背后一定有很深的原因吧。

“强子,我有一个猜想,可能你会觉得不可思议吧。这么小的家伙,受着伤单独离群,恐怕是因为和族里的同伴竞争输掉了才会跑出来的。”

“是吗……哈哈,咱倒觉得大叔你说的是对的,这家伙确实挺要强的,可能真是打输了才不回去,过几天就会想家了。”

在一边吃东西的小狼听见了这些,突然性情大变,竖起坚挺的双耳,沾了酱汁的嘴里发出危险的咕噜声。晓佳一脸惊愕,不会吧,这小畜生听得懂人话?从一开始就觉得奇怪了,这只狼崽看起来至少能够理解强子的言语。

“小狼?这样不行,得让你知道自己错了,快过来!”

但现在狼崽即使面对强子认真的命令也不愿意乖乖过来,看上去好像对它袭击过的芮晓佳特别抵触,趴在地上继续生气。赤膊男孩果断地走过去,把小狼抱在怀里,直接搬到晓佳的身边。

“嗯?你还没给大叔道歉呢,就学会自己耍脾气啦?快把爪子伸出来,给你洗洗。”

强子的语气稍显严厉,小狼在红发少年胸前嗷呜嚎了一声,以示抗议,像个委屈的孩子,不情不愿地被少年牵着伸出前爪,用水冲洗干净。

“大叔你也伸手指出来,碰碰他的爪子。早上我就给它洗过澡了,你也可以摸摸它的毛,这样你们就算和好咯。”

男人有些畏惧地伸出手,与强子抱住的小狼接触。如果不是见过它怎样袭击自己,也会觉得这只小兽可爱极了。指尖碰到狼爪软软的肉垫上,感觉比预想中要舒服得多。再忍不住按强子说的往上抚摸小狼的额头,抓抓小耳朵,顺滑的手感越来越让人喜欢了。而抱着小狼的红发少年也歪头微笑着,阳光健壮男孩加上小巧野兽的组合实在太吸引人,这股魅力任谁也招架不住。

“小狼,以后跟这个大叔也要好好相处,知道了吗?”

“真对不起,可能之前是我突然进来吓到它了吧。”

晓佳甚至开始对义真村产生好感了,强子的朴实天真深深打动了他,毫无心机,热情对待每个打交道的人,只对别人展露出善意,与强子相处的时候就会感到身心都得到了治愈,甚至都要忘了自己其实是来挖掘村子秘密的外人,本质上应该和强子这样的村民是对立的。

“强子……我能给你们拍张照片吗?”

“啊,没问题,你小心脚不要碰到地上就行。”

记者受困于脚伤,行动不便,但相机是挂在脖子上的,随时可以用来记录最美好的画面。强子爽快地答应了,更是让他意外。他想到之前见到村长家那个下围棋的小子堵上镜头盖的事,不禁要感叹同为孩童的强子实在太友善了,从来不让人为难。

“这样啦,小狼,来咱肩膀上!咱们俩加起来就是最强的后山防卫队!”

被拍下几张抱着狼亲昵嬉戏的场面以后,强子也有了浓厚的兴致,让小狼崽攀爬到他宽阔的肩膀上,自己则冲着晓佳的镜头挽起双臂,做了个仿佛大力士的健美姿势,挺直身体,将紧致的手臂和胸脯肌肉都展现出来,咧嘴露出洁白的牙齿,小狼也很配合地趴在他肩头冲天嚎叫起来,强子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个神气的驭狼勇士。拍照的晓佳看得心跳加速,他真的再也找不出什么合适的辞藻来形容了,眼前的赤膊男孩就是个活泼的山中精灵,令人喜爱和着迷。

看起来很像深山中的精灵吗?当初引导自己逃出迷路绝境的人,真的是强子吗?

晓佳意犹未尽翻弄着相机里的预览图片,这时候收拾好饭盒的强子倒是认真提醒他,接下来还要去处理扭伤的脚。

“大叔,咱要送你去医生那里了。还有身上的伤是小狼咬的,最好还是要去打一针吧?”

“真的没关系吗?被别人看见你和我在一起,好像你们村子……不太喜欢我这种外人。再说你要背着我去?这怎么可以,还是叫金继昌来帮忙吧。”

“没问题!咱的力气背你还是够用的。而且村里的医生也是外面来的,是个好人,不管谁去都会给治。”

强子拉伸手腕做着热身运动,没有露出一点犹疑的脸色,好像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这副宛如平常的神态反而让晓佳更加内疚了,声音都有些放低。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明明是我闯进你住的地方……很对不起你的。”

“哎,你又不是坏人!咱相信大叔,因为大叔很温柔啊。”少年连忙伸出手拍拍男人的肩头安慰道。

只有这样简单的理由吗?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少年。

就不知道等自己说破了来村子调查的目的以后,这孩子是否还能如此善良呢?追究向导之死,那是要挖掘强子内心伤口的,当他还能目睹着少年笑颜的时候,就真的没有勇气问出口。

“怎么回事……”

金继昌看着天色渐晚,已经在家门口急得跺脚。明明提醒过那个记者要在晚上之前回来的,没想到他真就是个不守时的家伙。

问题就在于芮晓佳这次调查来得不太是时候,现在整个村子都处于非常紧张的风口浪尖,继昌为了高额的报酬铤而走险,在这个时候悄悄接待了晓佳,这行为其实和当年强子的父亲是一样的,只要被村中的当权者们知道就全盘皆输。

说不合时宜,是因为在芮晓佳来的一个月以前,有村民就发现除了强子的身影之外,还有可疑的外人开始在后山活动的痕迹。

村子里的实权者们为此争执起来,武门狄家的主人狄正英听闻消息大为光火,要求直接封禁入口,连强子都不准再上山。恰逢村长进城处理亡父的丧事,尹家的代理人居然是那个只有十一岁的小孩尹芳林,身为强子朋友的他自然反对彻底断绝通往后山的道路,主张让强子发挥本领去看守。李家的主人则是两头不得罪,从中周旋。结果三家人到现在也没有商量出好办法来。

今天晚上,义真村的管理者们又要在村子的议事堂碰头商讨了,也不知道最后会是什么结果。

金继昌的身份可不只是芮晓佳的线人,其实他还是狄正英的跟班。就因为他休学私奔回村,最落魄的时候是狄正英接济了他,狄正英看中他的头脑并让他帮助打理狄家的账目,他才有了苟活的机会。村子通知晚上开会,继昌必须也跟着狄正英去参加,所以他希望先藏好记者芮晓佳再去开会,不让这个外人乱跑被人发现,想不到晓佳会失约晚归。

“呵,所以我都说了,不是叫你盯好他,别让他人走丢了吗。”

宅院里除了着急的金继昌,还有他身后一个抱肘站立的小小身影。银发的男孩冷哼一声,不无鄙夷地瞪着继昌。继昌怕极了这个早熟的小大人,急忙辩解起来。

“小祖宗,叫我想办法让他跟强子有机会接触的也是你啊,还说为了查出当年的真相,必须先让他见到强子才行。”

“我有说非要今天让他去吗?至少等风声小一点以后吧。一定是他开了价钱给你,你才这么心急就让他去了吧。我不放心才过来瞧一眼的。”

尹芳林是故意在村口下着棋等待记者的,他和线人继昌其实是串通好的,不能让来调查事故的记者被线人以外的村民给截胡,这样就上了双重的保险。可惜一向谨慎的孩子也没想到,见钱眼开的继昌今天直接就把记者给拱到强子那里去了,到现在人都还没回来。

“不是,他自己要去的,而且他听我说到强子的时候就非常激动,一定要亲自去找那小子。”继昌极力回避记者提出要给他酬劳的现实。

“总而言之,你先去准备开会吧,不要让狄正英注意到这件事就行。”

与为了钱敢于冒险的金继昌不同,芳林的想法就更特殊一些,这位村长家的小少爷甘愿冒着风险违背村规放了个外人进来,就是想帮助好朋友解脱困境。

芳林和强子是一起长大的,强子自从失去父亲后就被互相猜忌的村人们疏远,只有芳林默默尽己所能给挚友提供支持。不仅是送饭了,连读书都是他学完以后再来教强子。可长此以往并不是办法,到了初中连自己也要出村进城,就再无人可以照料那个愣小子了,这样的结果不可容忍。

小男孩从布置的眼线那里查知外界有人跟继昌联系,索性就参与了,打算利用记者揭露后山的事件,抓到当年这帮人隐瞒事故的证据,就能一举打破村里的规矩,为强子的父亲洗刷冤屈。

一向机敏的男孩仔细分析,那个记者还不回来,要么就是与强子相处得非常好,要么就是私自去禁地了,但愿是前者不是后者。

“你怎么也在这里呀?”

“强子?!”

继昌和银发男孩听到这个声音一愣,这真是来得太巧了。强子居然把芮晓佳给背到了金家的院落里,能背负着一个受伤的成年人这么久还不喘气的少年也就只有他了。

热心的红发少年一进院子就招呼着继昌去帮忙:“咱把你家的客人带回来了,帮忙扶一下啦。”

“芮老师,这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跟你说过晚上之前你要尽快回来的吗?”花格子衫的年轻人捏紧拳头,显然很恼怒。

“抱歉,急着上山不小心扭到脚了,碰巧路过的强子发现了我……他帮了大忙。”

晓佳从强子身上下来,搭着继昌的肩膀单脚站立,连忙向等待了自己很久的继昌道歉,并且顺便为强子掩饰了小狼崽的事情。只是他的眼神偏巧与一旁银发男孩冰冷的目光相遇,立即浑身发凉,话都说不利索了。难道说尹家的孩子也很在意自己吗?

“叔叔,你都知道他叫强子了?看起来你们还相处得不错。强子你也是的,不是叫你遇到状况的时候先来告诉我吗?”

“怎么了嘛,先帮人要紧呀!”张则强倒是四个人当中唯一大大咧咧不知情况的,不忘从晓佳手上接过洗好的饭盒要还给芳林,银发男孩却赌气不肯去接。

两个大人两个孩子各有心事,芳林赶紧压低声音提醒他们:“你们还在这里干什么,赶紧都进屋子去,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真是难得,继昌你家也有这么热闹的时候!”

隔着篱笆伫立于路灯之下的武师突然开口,其声中气十足充满威严,小芳林都禁不住咬牙,顿觉大祸临头了,因为院子里的一切都被他们极力提防的那个人尽收眼底。

描绘虎纹图案的无袖对襟武道服紧绷着男人强壮的肌肉,以黑色布带束紧腰身,两片衣摆垂到白裤子前后,身姿挺拔利落,橙红色的长发束成一缕马尾。这匹正值盛年的猛虎已经观察院子里的情景多时,而且完全没人注意到他的气息。

这就是如今村里最强硬的当权者,年轻有为的武术家狄正英。

“正英……你怎么来了!”继昌慌张地想掩饰他家门口全是人的情况,发现已经来不及了,狄正英已经踱步走进了小院。

“自己看看都几点了,我不亲自过来请你,真就不会挪窝了?你招待客人我没意见,两个孩子怎么也在你这里?你们到底在一起商量什么呢?”

“正英叔,我们……”

芳林拉住正欲与村中长辈打招呼的强子,示意他不要说话,两个小伙伴退到一边,让屋子的主人金继昌独自去顶住质问的火力,这让继昌好不叫苦。说来有趣,这一院子的人内心各怀秘密,却一致最怕让村里最不讲情面的狄正英知道。

“这个嘛……哈哈……”

“不好意思,我和继昌在给嫂子未来的孩子想名字,是我建议说不如听听小孩子的意见,就把他们两个也叫过来了。”

狄正英步步紧逼,却撞到了一个钉子似的停下来,这个让他一眼就觉得难对付的家伙就是外面来的记者芮晓佳。晓佳一瘸一拐扶着门框,却机智地帮大家解围,直接与性情严峻的猛虎对峙上了。他们两个年龄相近,都是二十八九,彼此亦不退让。

“你是?”

“我叫芮晓佳,和继昌是老朋友,听说他孩子快出生了,特地从城里过来探望的。”

“幸会,我是狄正英。你的脚怎么了?”狄正英注意到了晓佳的腿脚不太方便。

“中午的时候踩空台阶扭到了,去卫生所处理了一下。”

“哦,那可真是不巧,刚来不久就遇到这样的事。你可以好好在这里养伤,继昌你也要照顾好客人。”狄正英面无表情说着一些客套话对付外人,又以锐利的眼神扫了一下旁边紧张的继昌,“今天村里要开会商量事情,我要先把这几个家伙都带过去,你就安心休息吧。”

“客随主便,您请吧。”

清澈的目光与威严的目光交锋了好一会儿,狄正英嘴角一撇,知趣地主动退开了。

“我来看望也是应该的,帮我给金家嫂子问个好,她有身孕,需要什么大家都会想办法送过来。还有……村子里最近事情多,照顾不周,希望你能理解。”

“您放心,我会的。”

“但是,如果你做了什么不合时宜的事情,就不要怪我们不讲情面了!”

尽管与对方初次见面,也不了解这个人的生平,但芮晓佳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一种与之拮抗的意识,狄正英是比村中耆旧还要保守的新一代当家人,就是他探寻真相前必须要翻越的那座大山。

在能够接近师兄失踪的原因之前,他还不能就这么认输了。就算真实的背后是一片鲜血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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