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總是那麼該死，預想的好情況幾乎不成真。」

盡管設想過普通跟比較糟的情況，身為見多識廣的仲裁者與暴徒，看到房間裡的殘酷情況後他們還是面色陰沉。

房間明顯是專做生物實驗的地方，讓人不愉快的那種實驗。

五六個清理乾淨的不銹鋼處理台、金屬器械閃閃發光、切骨鋸與止血鉗，小型檢體固定機械臂，備用培養罐、而處理過的檢體會送到隔壁實驗區：

作為實驗對象的貓與松鼠、委託請求尋找的失蹤貓與松鼠。

培養液內頭部至頸椎剃毛、插上金屬探針的活貓還在微微抽動，被固定四肢接上器具的活松鼠亦然。更糟的是那占滿幾列高架、一個個排列整齊的檢驗箱，接上採集筒與刺激電極的大量缸中之腦。

為了量化與方便管理剝除非必要組織，從尺寸、處理台與配套器具看來，缸中之腦的生物原型很好判斷。

「...有誰要付出代價。」

還沒注意到不速之客的研究者們正為叫停的工作匆忙收尾，佳代子毫不猶豫地對空暴戾鳴槍，暗紅色的眼瞳隱隱生輝。她並非總對周圍淡薄以對，只是不想刻意展現自己關注的事情。

_____。

駐波輕易通過能阻擋大口徑狙擊彈的強化防彈玻璃，

於是心裡最大的恐懼復甦，噬咬神經的慌亂瞬間淹沒理智，深層忽視的搖曳潛影、不願面對的夢魘漩渦般在腦海裡翻攪。

某名驚恐的研究員失手摔落了器具，尖銳碰撞聲響引發連鎖。

巨大的肅殺恐懼驅使著那些研究人員擅離崗位。無視衛生規定直接衝入潔淨室，瘋狂敲打著因強防衛狀態需追加員工認證才能出入的氣密門按鈕，他們遺忘為何恐懼，不知該跑往何處，只有必須離這裡越遠越好的恐慌念頭不斷盤旋。

「我們需要更多證據，找出資料庫或者檔案室。」

很快收起情緒，回到冷靜的夏萊老師謀劃著找尋幕後者的手段。

「避免被糟糕級駭客團入侵，內網資料庫可能在樓上。」

「問研究員，沒有那麼多時間到處亂跑。」

___『夏萊老師、貝雷特少女，兩位再次蒞臨實屬蓬蓽生輝。可惜關於資料庫位置無可奉告。』

第三方無預警插話，完全切合話題。

走廊燈光帶著節奏明滅閃爍，好似KTV閃燈的慢板效果，疑似廣播系統忽然啟動，電子般的機械語調把不在此處卻知曉此地狀況者的話語帶到。

「在哪？」

佳代子四處張望，舉目不見任何能打爆的煩人擴音器，像是整個通道都變成共振腔那樣，到處都有聲音卻弔詭的沒有回音。

『穆納生技要送客了。』

廣播人話說的含蓄，可話音剛落，他們都聽到了貨梯到達的叮響，整齊的金屬腳步聲從撬開的半毀認證門外接近。

「由於收到...疑似製造成癮粉末的報告，夏萊以權限實施突襲視察，那些損害是貴公司員工誤會企業間諜波及的破壞。

既然您是能作主的上層，我在此提出要求，夏萊要視察全廠區，並檢查貴公司的內部資料庫，若證實烏龍情報，夏萊願意負擔一切損害賠償。」

夏萊老師亮出權力，組合已知即興發揮，

「要是問心無愧，貴公司應該很願意接受視察證實清白。」

『唬弄留給無知者吧，你我都心知肚明，夏萊根本沒有申請到突襲視察，兩位幹的是非法入侵。』

那扇半毀認證門在刺耳的金屬摩擦聲中被強行拆除，重裝警備員們大步逼近，由持有厚實合金盾的智能機兵打頭陣，後頭則是裝備重型強化服拿著大口徑槍械的常設守衛。

實驗場背後的勢力不會小看夏萊老師帶的唯一學生，之前監視頭被打壞前錄到她花了不少時間才擊倒精銳機械守衛，正因如此才指示警備員轉為重裝備模式。走廊另一端的門也打開了，差不多編制的第二批警備員對他們舉起武器。

佳代子雙槍在手，其中一隻是那把恐怖火力的S&W-M29，槍口如故障時鐘指針般來回掃動，分別威攝前後兩批敵人。

戰場位置太差，在狹小走道投擲可能延燒的融燒彈是禁忌，若動用68彈能擊倒幾名盾兵前鋒，但當更多士兵持續推進，被雙面夾擊的情況下自己的神祕只能阻擋單向彈道，掃射流彈高機率波及脆弱的老師，況且對重甲有效的68彈只剩三發...

這種情況很難保護老師全身而退，必須把握敵人踏入最佳位置的唯一機會。

於此合理___

「還不可以。」夏萊老師忽然伸手壓下佳代子對準天花板的HK45。

因為這一阻撓，前鋒警備員已經接近到了68彈爆炸餘波會波及友方的距離。

『識時務的選擇。』

「沒辦法，肯定騙不過業界人士。」夏萊老師無奈搖頭，

「目前查不到任何成癮粉末的證據，這次當夏萊非法入侵吧。之後會花時間申請突襲視察，雖然你掛在行政機關的眼線肯定能預先得知消息，但我會再來白跑一趟的。」

「老師！」佳代子低聲抗議。

這種說法，好像、簡直就像認同穆納生技的實驗是正確的那樣。

「抱歉，老師是力量不夠的大人，」男子低下頭望著少女眼睛，確認她有看著自己。

「力量不夠的大人總是放棄可以放棄的部分，日用品通膨變貴，快餐店拔掉喜歡吃的餐點，每天忙的要死卻很少快樂...因為無能為力，只好一直一直與現實妥協。」

「唉...我也知道啦，世界本來就沒方便到只靠力量輕鬆解決事情，制度總比鉛彈強大。既然老師這樣說了，會聽老師的話。」

放棄得不到任何好處，現在放棄過去的付出就沒有意義了，可現在也只能放棄。

佳代子沉默了幾秒，乾脆地收起武器。

「總之、今天的追查到此為止。」

夏萊老師對著遠處監視頭舉起雙手，通用投降手勢，他的指間卻夾著一張全無裝飾、散出淡淡光芒的淡藍卡片。

「抱歉呃，不小心掉出來了。」

他像是彆腳魔術師演出那樣在指縫間翻轉卡片，做出塞回懷裡的動作，眨眼間那張卡片消失無蹤，不知怎地同樣的卡片又回到手上，同樣把戲玩了幾次後隨手把那張晶片卡放進襯衫口袋。

展示傳聞中老師專屬的權能隨時都可發動，使用與否取決於任何輕舉妄動的牽制。

「如果可以的話，請把我們送到正門，車停在那。」

夏萊老師微笑著環視警備員。

『想得到禮貌待遇的前提是互相尊重，為了本公司聲譽，請交出密錄器裡藏有影像紀錄的記憶卡，謝謝合作。』

在老師視線要求下佳代子不情不願的從徽章密錄器抽出記憶卡，一名身著強化服的警備員接過後緊握，慢慢展開的拳頭中，扭曲變形的焦黑碎片掉落在地。

好像是獲得了上層授意，士兵們讓出了一條縫隙，由智能機兵帶路，警備員們維持著左右挾持距離跟在旁邊護送，走過普通要求參觀時的認識通道，之後應該就這樣莫可奈何的被掃地出門、侮辱性極強。

「在被扔出去前，我挺好奇那分離中樞系統的是什麼實驗？以我淺薄的知識只知道那與製作成癮粉末無太大關係，您怎麼稱呼呢？不是你，是廣播那位。」

夏萊老師在踏入前台大廳那刻停步，裝作不經意地隨口詢問，部分大人擅長的裝熟應酬，受過就職訓練的警備員投以非業務範圍的目光不做回答，只有廣播人搭理了他。

『你理解現在自己的立場嗎。』

「當然能理解。我想，追求各自目標的蓋瑪特利亞...應該不吝於與同質者對話，分享獨門詮釋角度，身為探求者難道不好奇第三方評價嗎？」

夏萊老師語氣平淡，就像圖書館桌邊搭話。聽到關鍵字的少女戒備抬頭。

從看到那個背離通常風格的實驗區警鐘就開始敲響，這種設施十有八九與那個怪異結社蓋瑪特利亞相關，數秘術除了熟知的幾位外必然有較低調的成員。

不是抱有殺意的貝雅特里榭那類已謝天謝地，然而諸如黑服、瑪艾斯托洛、戈爾孔達等也僅能對話難有共識...

牆上看似燈片的面板忽然閃爍顯型，搖曳的像素緩緩組成了半身剪影，剪影報上姓名：

『刻籟玻思。或者'倏忽'也能作為這副模樣的代稱。

夏萊老師，歡迎，期盼你理解我們，理解探求的樂趣、願你能享受無拘束追求願望的過程，深思熟慮轉為我們的一員的可能。

數秘術招募結束...現在來對答案吧。』

刻籟玻思把提問權丟了回來，夏萊老師立即接續話題。

「用貓和比老鼠聰明的松鼠是需求一定智力麼？但檢體怎麼收集？穆納生技揭露資訊未提及相關內容。」

『沒錯，考慮到智力與記憶的次佳選擇。自固定位置收取後等待箱庭生成無所屬物件，加利利湖*的豐盛恩典不影響皿巨觀。

即使夏萊突襲視察成功，在基沃托斯，無申請的動物實驗只是付點罰款補上文件的小罪小惡，所有實驗動物都為了美好目的而犧牲。』

「可惜除了你自身外無人知曉你想的美好，恐怕我只能往錯誤方向胡瞎亂猜了。」

『情緒物質化，這是最初的前置作業。』

即使是電子般的語音代理也能感到對方的激昂。不等夏萊老師反問，刻籟玻思繼續滔滔不絕地說著：

『但老師你盡可放心，過程中沒人，沒有任何你的寶貝學生因此受傷。

只有這裡才能做到的事，從擁有記憶與情緒的隨機智慧動物汲取，波西利循環固化，獲得情緒之後便可倚此建構程序外的意志、意志創造人格，人格成就靈魂，靈魂推演本質，希冀能觸及十字神國的邊緣。』

「停停、倒帶一下，你說拿什麼汲取情緒？」

『當然是依靠通過證實的途徑位置投放刺激，擷取第二信使攜行的第三信紙與編文。』

對方用理所當然的語氣敘說天方夜譚。

「你搞錯甚麼了，第二信使就是終點，沒有信件！

如果有郵寄地址，我很樂意寄給你一套最新的生物教材。

前提失準、行動沒有意義，所有犧牲與時間全數白費，你的探求妄想絕無機會！」

夏萊老師瞪視著螢幕的剪影，他再次理解，對方的空泛妄言難以理解。對方所言與所知世界相互平行，隨便懂點現實學理就知道不可能。

『郁於偏見，可惜。』

「中樞神經分泌那點化學物質排列組合就是所謂的意志與情緒，純化後的傳遞信使沒有意義、你那純化的整桶乙醯膽鹼、安多酚、谷氨酸、還是血清素之類玩意什麼都不是！」

刻籟玻思沒有發怒，甚至[[rb:不放棄地扭動著螢幕上的像素身體和善說明 > Never Gonna Give You Up]]，面板隨著解釋展示出一行行只有它得以理解的解構理論。

『統一場論前常見林不見樹，真理不被大多數人知道。

夏萊老師，請你多加考慮特殊酉群狀況、味對稱本質，極微觀狀況下世間不存在完全相同的粒子，只要容許反色荷變量，比較位旋，應用微擾理論，針對破缺嵌合的微觀共振，倚全有全無之前窮組為依歸，數據指向結論，組成傳遞物質的小車必定有著深影，容在下稱之為"緒子"。』

啥玩意。

「聽的差點開始質疑世界了，與其被灌輸更多胡言亂語，不如冒昧地替你總結。」

夏萊老師轉向身旁聽太多杜撰專有名詞有點呆滯的少女，

「佳代子。」

「呃、什麼？」

「生物學抽考，基礎生理學，生物情緒反應的機制是甚麼？」

佳代子皺眉回想知識，努力揮離那些佔據思緒的亂七八糟臆想論述，

「 嗯，生物反應說的是...外界刺激促使激素分泌、訊息分子導致的交互作用。」

「就是這樣，與你所知的一樣，與我所知的一樣，與研究者所知的一樣，建構在穩固合理基礎上的實際真理。

生物的存在意識不過是記憶情報的虛影，精神與情緒只是神經細胞上的閃現脈衝，最糟的不是有自覺的蠢貨，而是錯以為靈光一閃的神經病憑著幻想胡瞎亂搞。」

夏萊老師張開雙手，直接否決妄想。

倏忽日鑿一竅，七日渾沌死，刻籟玻思自命的代稱若引用自那份古籍，終曲注定悲劇。

『Scien、Scientia、學習可能者、求道、探索者，身為學者實在可惜。掛著老師頭銜的你，傳道授業，面臨不確定的疑惑卻滿嘴否定？ 』

刻籟玻思對保守思想嗤之以鼻。

「這是已知、已確認的事實，沒道理推翻基礎。」

『在擁有神秘的基沃托斯，灌輸超自然、復刻權能、創造奇蹟的培養箱皿，奇蹟橫行的應許之地，夏萊老師您也曾創造紙張外奇蹟，強硬扳向魔法般的美好結局，無法以現有知識理解的科學與魔法無異，學者正是找出魔法背後學理重現魔法之人。 』

「世間奇蹟從未憑空而降。」

夏萊老師揚起了笑容，

「我什麼都沒做，當事者憑藉自身努力踏出窄門，別擅自把那份可能性稱作奇蹟。」

露出嘲諷微笑的男子此刻看起來倒像真正的老師，而的確顯露出某種雙狹縫般的非常理錯視。

他打量著周圍的重裝警備員，就像再次宣布投降一樣舉起雙手。

「但我還記得：武力優勢者能暫時書寫規矩，我不跟握槍的人吵架，你說怎樣就是怎樣吧。最好記得靠武力強硬決定的謬論之後總會被真理推翻。」

『無知造就傲慢，凡俗終會拜倒在自身學識難以理解的學理之下，眼見為憑，眼見無據，疾呼錯誤的愚昧者永遠缺乏否決證據。』

刻籟玻思沒嘗試繼續解釋，或許它根本不打算尋求認同，只是想找個傢伙傾訴它所認為的真理罷了。

「若想收集恐懼還是恐怖還是類似的玩意，」佳代子呢喃著，「看我灌爆你的儲存槽...」

討厭無能為力的自己...

『貝雷特少女，感激你為研究的貢獻之心，但我不需要殘次的phόβος。』有趣的是，刻籟玻思居然回應了自言自語。

「最後那詞是...？」

「殘次的什麼？」

『沒有貶低意思，敘說事實罷了。很容易明白的事，基態無法約束導致無意識揮發，激發態完全失序擴張，高亂擴散拒絕儲存，連以金屬管為媒介往鉛灌輸都做不太到。雖然她的神祕足以列於榜上，可惜無法定量的虛池對這份研究無太大價值。』

「刻籟玻思，夠了，這是你想要的第三方評價：浪費生命與資源的無意義實驗，建議停止項目。」

『獲得階段性成果前可不能停止。』螢幕上的剪影搖頭。

『若想結束對話，兩位請自便，設施維修請款單之後寄送。』

「唉...」

佳代子用手指繞著自己染成墨黑的那搓瀏海。

學區自主權無關供應各區物資的中立工業區，唯一的證據被熔毀，沒有證據就拿工廠非法實驗毫無辦法。

「這就是不討人喜歡的真實世界，每個人總會學著接受這點。寬容無計可施的自己、讓步、忍耐、遺忘，換個稱呼也算是和諧美德。」

夏萊老師遺憾地繃著表情，開始反求諸己、自欺欺人的空泛演說。

學生肯定最討厭這種大人了。

「想想昨天的正餐是什麼？塔塔醬炸魚排蓋飯、燒肉蛋定食？大多數人不會為魚肉豬肉雞肉生氣，我們可能也不用為實驗動物憤怒。

如果看到的實驗動物是青蛙？老鼠呢？或者增殖的G？如果我們的怒火只因不想看討人喜歡的可愛動物被接上電極切出大腦，那是虛偽的正義。」

「我知道老師要說甚麼。」

少女嘖了一聲，同時表達認同與不認同。

「沒有理由屈服情緒亂來砸場，既無法擊碎幕後十字候補，也拿蓋瑪特利亞沒轍，想必刻籟玻思幾天後就另起爐灶。治標不治本不如別白費力氣，忍受一時看不過的畫面，靠體制內，政治上更確實的做法，哼，儘管祈禱因果報應雖遲但到...」

扮演和善老師的空泛說教逐漸變調，能感到滲出客套溫和表層的奔騰暗流。

___對事態毫無幫助也沒人想聽的廢話到此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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