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意板起的面孔、緊蹙嚴肅的眉宇，以及相較平時壓低的聲線，都在顯示賽諾此時的堅決，但其膨潤的雙頰透著淡淡紅暈，似乎還沈浸在適才接吻的熱度裡，這讓他營造出的嚴肅形象，大大地打了折扣。

真可愛。

艾爾海森無法忽略在下腹皮質深處馳騁的電流，但他盡可能做到面不改色，以免破壞了此時的氣氛。

從進門開始纏綿細膩的親吻，賽諾吐息間流露出的甜美酒氣，溫暖空氣中混合著美酒與佳餚的香味，無一不挑逗著艾爾海森的感官，若是此時視線穿越象牙色的髮絲———就會看見熠熠生輝的燭光晚宴，以及恰到好處的須彌薔薇，被謹慎而細膩的妝點著。

重新聚焦在賽諾的臉上之時，紅暈已然陷沒在麥色肌膚，被主人小心翼翼地藏匿起來。看著賽諾堅定的眼神，令艾爾海森不禁納悶有什麼必要的談話，需要在如此精心安排的約會之中提出？

除非———是對自己有一些合情卻不合理的要求。

熱吻被單方面的中斷，適才舌頭被輕咬的地方並沒有破皮，卻留下了一絲懸念。不自覺地用舌尖患部磨礪著上顎黏膜，些許的痛感讓某些猜想在艾爾海森腦中匯聚成型，雖然這些猜想令人驚訝———但不是並無可能。

恐怕，賽諾是想跟自己談談有關上下位置的事情。

艾爾海森承認，此時的他將下巴埋在拇指與食指之間，是為掩飾此時的動搖。

他曾經想像過賽諾成長之後的姿態———成熟的體魄，強健的肌理，性感的腰線散發著致命的誘惑，搭配著立體、稚嫩蜕脫的五官———或許，有那麼一種可能，機率微乎其微地，那時的賽諾會向他提出進入的要求。

或許是因為習慣，還有體型的差距，抑或是對於賽諾的渴望太過強烈，艾爾海森未曾思考過現在的賽諾會有想要擁抱他的想法，所以他不禁有些吃驚。

看著對方若有所思的表情，賽諾心中對於咬了艾爾海森有些歉意，雖然適才憑著氣勢脫口而出要求談判，但他的本意並不是破壞此次難得的約會。

———剛剛的表達方式，是不是太過嚴肅了呢？

這份矯枉過正的嚴肅，只因為適才差點又被艾爾海森牽著鼻子走，所表現出的恫嚇———對象不僅是艾爾海森，還有自己。

若非拿出氣勢，賽諾早在艾爾海森的臂彎收緊時，下秒可能就會綿軟在對方無盡的溫存之中。到時不用說是反攻，可能會在煽情的氣氛之下錯過談判的時機。

「等我一下。」

欲緩和氣氛似的，賽諾的話語柔和了許多，只見他轉身走向桌前，取了什麼之後折返，動作一氣呵成，艾爾海森無法瞬間判斷出賽諾在背後藏了些什麼。

賽諾緩步走近艾爾海森跟前，在仰望的視線中與幽綠的雙眼重合了，賽諾欣然地發現艾爾海森眼中情熱的火苗尚未熄滅，仍然熠熠地燃燒著。

「這是給你的。」

一株巧麗的須彌薔薇，在賽諾的掌心中綻放。

「真是巧了。」

艾爾海森輕柔地接過了花，同時也用另隻手將自己帶來的須彌薔薇捎至賽諾面前。花枝撥分起鬢邊髮絲，花莖越過了小巧的耳輪，萼冠穩穩地扣住狹間空隙，盛放的薔薇映照著澎彈的臉頰，凸顯出賽諾俊俏的下頷曲線，剎那，漾起如花的笑靨，深刻地烙印在艾爾海森的眼底。

「謝謝，我很喜歡。」

「即使是相同的禮物？」

「但是這花因為你的攫取，所以顯得與眾不同。」

艾爾海森輕嗅著手中被贈與的薔薇，一邊端詳起賽諾耳上與髮絲纏繞著的花朵，他欣然同意賽諾的說法。

所以他情不自禁的再次俯身吻了賽諾，而在對方正預開口時，迅速地，用食指抵住了柔軟的唇瓣。

「噓———關於你想要找我談的事情，並不是像現在這種吧。」

收到一眼無言的責備之後，艾爾海森的嘴角揚起細微的弧度。

//

「如何？」

「不錯。」

短暫的問話與回語，其中包含了兩人的默契，無須交換額外的言語，不必流露找尋話題的意圖，只有自在而滿足的氛圍籠罩著彼此。

———本該是如此。

不同於以往的平和，此刻兩人正各自懷著心思。其證據便是艾爾海森改變了以往一邊翻書一邊配飯的習慣，以及賽諾從餐盤到就口的距離上，從開始用餐起便平白多了幾道不慎滴落的醬汁。

經過一番腦中模擬與思路釐清，艾爾海森此時終於有好整以暇的餘韻———那就是猜測賽諾要再次開口時，是下一次醬汁滴落之前，抑或之後？

感受到催促的視線，賽諾將餐叉懸在唇前，迎面對上了翠綠的瞳仁，凌人的氣勢彷彿在詢問對方是否做好準備的意圖。

但賽諾不知道的是，透過懸在餐叉上的肥嫩牛塊，令那般凌厲的回望在艾爾海森眼裡威風大減，只能算的上是個可愛的挑釁。

看到這一幕的艾爾海森交疊抱胸，將一些不合時宜的念想隨著吐息一併驅離而去，在閉合的視野中憑著其餘感官關注著面前的一舉一動。

不用分鐘的等待。

感覺到對面的酒杯被提起，艾爾海森聽得幾聲液體滾落喉頭的聲音，他默默念像著小巧的果核在頸上滑動的景色，在杯底落於桌面之上時，終於睜開了眼睛，立即被賽諾些微泛紅的臉龐理所當然地吸引。

杯中的殷紅液體些許被震出杯緣，順著食指指尖流落而下，與艾爾海森餘滯在臉上的目光被一同忽略———帶著舌尖已然麻木的酸澀，賽諾以沈穩堅定的語氣緩緩說道：

「艾爾海森，我想徵詢你的同意。」

「關於什麼？」

「同意一次讓我嘗試成為進入的一方。」

不出所料，賽諾的言語一字一句吻合了艾爾海森預先的猜想。

「真是突然。」

只見艾爾海森的肩頭微微一動，彷彿真的接收到“唐突”的要求。

「我能問你理由嗎？賽諾。」

從艾爾海森的眼中賽諾捕捉到了從訝異瞬間轉變的冷靜，而平穩如斯的聲線，卻不知為何令人感受到一絲落寞。

罪惡感如細小的針扎在心中難以忽略，賽諾知道唯有把自己的心意傳達給艾爾海森，才能避免可能產生的誤會。

「與其說是理由，不如說是我個人的體悟。艾爾海森，在跟你相處的過程中我了解到喜歡的情感是會擴大的，對於你的渴望是越來越深沉的，若你能接受我的提議，那麼透過這種嘗試，我能夠更深入瞭解你，畢竟，我是如此深受你的吸引。」

賽諾說話時觀察著艾爾海森的表情，看見眉眼舒展的趨勢，心中彷彿也受到了鼓舞，繼續說道：

「你的聲音，表情，還有傳達而來的情緒，都讓我很開心、興奮不已。」

並非虛偽，或者有誇大不實的成份，的確是出自賽諾的肺腑之言———他也想知道，如果自己能親自賦予戀人快感時所得到的反饋，一定能相當滿足。

「⋯⋯即使是因為你可愛的姿態才讓我流露出這種表情？」

艾爾海森壞心眼的反詰，並沒有動搖賽諾半分。

不如說正好相反———出乎意料地，沒有斬釘截鐵的拒絕，這種只抓住其中語病、而提出無傷大雅的異議的行為，在賽諾的理解中是為一種柔軟的姿態。他看向艾爾海森，在撞進對方眼中那片溫柔的汪洋時微微一愣，隨即被雀躍之情所充盈著，鼓舞了信心。

「我能確定的是，你平時的一舉一動，就會讓我心動不已。」

剛說出口的話，一旦返還腦中反覆咀嚼，害臊就如同受擊伴隨著激痛那般襲來，後知後覺的羞意，伴隨著熱度衝擊上腦，令賽諾無法忽略臉上升溫的熱度，在艾爾海森灼熱的視線下堅持住三秒，就在對方愈發饒富興味的神情下落敗。

「真是大膽的告白。」

挪開視線所換來意料之中的挖苦，賽諾甘願地將它和著酒液一同飲下，卻不願多做回應。不知道是第幾杯了？賽諾原以為紅酒濃度不高，卻忽略了它絕佳的適口性以至於不知不覺中似乎喝了不少。

艾爾海森將紅酒緩緩注入賽諾的杯中，在即將斟滿時吐出了話語：

「但是只憑這個，恐怕不能讓我點頭答應。」

的確還不夠———賽諾也瞭解到依目前的情況，要達成協議尚還需要臨門一腳。意外地，艾爾海森對於此事並不是相當排斥，但要他點頭答應，還需要施加一點壓力，或者說，需要製造一個恰到好處的“台階”。

「我有被你拒絕的覺悟，艾爾海森。但我也希望能將我的想法傳達給你，在未來，我也會不厭其煩的徵詢你的同意。」

「聽起來像是在威脅，你認為我不會有無數次的拒絕，是嗎？」

聽那冷靜的語氣倒不是像是被威脅———伴著默默的腹誹，實際上賽諾的心情算得上還不錯，因為事情似乎正朝著順利的方向發展。

「坦白說，並沒什麼把握，但你知道我擁有異於常人的耐心。」

拋出這句話，賽諾將紅酒一飲而盡，力道有些過猛了，有些酒液灑了出來，但他對於順著唇角滑落的酒滴無動於衷。

看到如此情況，艾爾海森的表情柔和了幾分，再次提起醒酒器為賽諾乾涸的杯裡斟滿了酒。

「大風紀官在轉換為戀人的這個身份時，似乎會變得不講道理。」

艾爾海森的話中有話，令賽諾敏銳的本能察覺到不對勁。

———果然，先前迂迴的回應就是為了這個時候嗎，刻意吊人胃口，讓人不得不答應他所提出的條件？

如今都到這個地步了，不能前功盡棄。

「你想怎麼做，艾爾海森？」

賽諾雙臂在胸前一抱，凜然地望向艾爾海森，然而對方對於壓迫的視線卻也不著急，慢條斯理地將一口熱菜放入口中，賦予充分的咀嚼之後，啜飲紅酒為結。

默默注視此一過程的賽諾逐漸變得焦躁，即便他了解這也是套路的一環。

「很簡單———由你來提出讓彼此都滿意的條件。」

———由我提出？為什麼？

讓賽諾陷入思考的並不是條件本身的內容，而是艾爾海森此舉的動機———究竟是為了試探自己在對方心中的份量，抑或是讓提出條件的人對於最終的交易結果心服口服？

但賽諾可以肯定，對於損失而言，他並沒有什麼可失去的；對於在乎的人，他一向慷慨而不曾計較；而對於自己的底線，艾爾海森也相當清楚，並不會強迫———況且也強迫不來。

正因為對方是艾爾海森，基於信任，賽諾心中存在著有恃無恐。

鬼使神差地，賽諾想到了早些時候那個約莫四十上下的服務員，其外表雖打理得整齊俐落，但是說到「引誘」這個詞卻開始滔滔不絕，臉甚至因為過於激動而漲紅。

對於艾爾海森，賽諾不曾想過引誘，理由是並沒有這個必要———但是從目前餐桌上的談話局勢來看，賽諾不得不開始斟酌起引誘的可能性。

他想起古須彌曾有一句諺語：若要遊隼為你所驅使，所需並非激進的手段，而是一塊上好的臘肉。

「那麼，結束之後，我同意———任你處置。」

盯著因為聽聞自己的話而微微放大的湛綠瞳仁，賽諾肯定的了解到，艾爾海森終於甘願上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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