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夏晓时推开门，一股污浊的脚臭味顿时涌入鼻腔，明明是白天，窗帘却拉的紧紧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射进暗室，无数的灰尘在这道纤细的光线中飘荡，空气中弥漫着方便面的味道，还有青春期男生浓郁的体臭。夏晓时的处女的身影似乎给这个恶浊的房间带来了一丝亮色与香味。

“哥，生活费。”夏晓时冷漠地说着，从挎包里掏出一只信封，里面是家里给的这个月的钱。

“噢。”华佳新噢了一声，随后从电脑前站起身，揉了揉又油又胖的臭脸，色眯眯地盯着站在门口的妹妹。还没等到佳新靠近，夏晓时就闻到了他身上的臭味。

“你多长时间没换袜子了？”

“嘿诶，两周，两周而已。”说着，华佳新伸手去接信封。

“别碰我，真恶心。”

“嘿嘿，不好意思，嘿嘿。”

“我说你啊，真的，把微信给实名制了吧，这样我也不用每个月这样跑一趟了。”

“哎，这不可能，我微信一实名，这不就是被国家给监控着了吗？”

“你以为你是谁啊，监控你这种人干什么？”

“哎，我的妹妹啊，你耐心听我说，你知道国家的本质是什么那？是多数人对少数人施行的暴力。只要有国家的存在，那么就存在着暴力。我们总是想着要根除社会上的一切暴力，却从没有意识到，只要国家这个暴力机构存在，那么社会中的暴力就没办法被彻底根除。哎你听我说呀，这就好像资本家骑在无产阶级的头上，想方设法要让无产阶级的担子减轻一点，却不会想到自己从他们身上下来。而我们呢，却还在为资产阶级的那一点儿试图减轻无产者的负担的小恩小惠而欢欣鼓舞，这简直荒天下之大谬。这也就是为什么无产阶级革命是必然的，这是资本主义内部矛盾所导致的必然结果。”

“诶，口水喷我脸上了，真恶心。”

“啊，对不起。”

“哥，我说你啊，这学期还没去过学校吧？”

“我是真不想去，大学里的那帮人都是傻逼，和他们在一起，我也要变傻的。”

“那要是你不想去上大学了，你得去找份工作啊，一直呆在自己的房间里算什么啊？我们家的经济情况你也知道的，负担不起你这样下去。真的。”

“这又是爸妈要你这样跟我说的吧？”

“我也是这样想的啊。咱妹妹已经高三了，明年就要高考了，到时候她读大学，又是一笔开销。”

“唔，真是对不起。”

“所以说，你能不能去好好地找一份工作呢？我亲爱的哥哥？”

“工作……你知道工作是什么？”

“是为家里减轻经济负担。”

“错了，工作是对资本妥协。我可不想这样下去被异化，成为庸庸碌碌的普通人，然后无聊地度过一生。我不可能工作的。归根结底，现在这种九九六的社会体制本来就是有问题的，我要是也去工作，那岂不是对当今这套糟糕的体制的妥协与认同吗？你不知道现在职场的人际关系，还有各种潜规则真的恶心死人。这必须有改变。真的，你知道什么叫做商品拜物教吗？马克思就说过……”

“得得得得得，我不关心马克思怎么说，我只关心我们家明年还有没有饭吃。你这样真不行。”

“好……好吧。”

“诶，我说，你现在整天都干些什么啊？”夏晓时走进房间，唰地一下拉开了窗帘，九月的阳光如同决了堤的洪水一样冲进这个恶臭的房间，这时夏晓时才看清房间地上满地都是揉成团的餐巾纸，穿过的还没洗的内裤和袜子，墙角堆得高高的一摞，是上世纪出版的马恩全集。

“读书啊。”

“读什么？”夏晓时双手叉腰，站在房间中央，质问着哥哥。虽然他不是自己的亲生哥哥，他们是重组家庭。

“呐，这是1844经济学哲学手稿，很有启发性，还有，你看，这是我在二手书店找到的启蒙辩证法，法兰克福学派你知道吧？”

“得了，我不想知道你那些东西。我下午还有课呢。”

“已经开学了吗？”

“废话，三周前就他妈的开学了。你在说什么啊。”

“我可不想去学校。”

“可我想。行了，我走了。”夏晓时径直朝门外走去。

“诶，别，妹妹。”

“干嘛？”

“那个，嘿嘿。”

“干嘛呀，你那样很恶心。”

“就，我可以闻一下你的脚吗？”华佳新用变态的眼光盯着夏晓时脚上穿的那双洁白的运动鞋。

“变态。”

“就。。。就一下，拜托了。”说罢，他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两手抓着夏晓时的脚踝。“啊，妹妹你的脚好香啊。”

“呀，快，快放开！恶心。”夏晓时一脚踩在哥哥的额头上，后者顺势把头朝后仰去，惊魂未定的妹妹用颤抖的声音说，“真是的，你再这样我不来了。”

“别，别呀，对不起，对不起，原谅我吧，我错了。”

“恶心，贱狗。”她就像在辱骂一条发情的畜生，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等到她的脚步声再也听不见，华佳新才若有所思地关上门，“妈的，真是庸俗的家伙，什么都不懂，这些女的，只知道沉浸在低级的感官享受之中，我也不能和她们一样。人活着不就是为了如此这般的崇高理想吗？这么看来，我活的比他们要成功得不知道多少倍了。他们懂什么马克思？懂什么商品拜物教？一群被资本异化了的俗人，末人，只知道看微博，看小红书，一群被洗脑了的，没有自己思想的人。没有一个能够懂得我的理想与思考，没有一个能分担我的孤独和忧郁。我还不是生错了时代么。切，有什么大不了的。钱，钱，钱有那么重要么？那都是人类文明自己给自己强加的幻想与枷锁。巴枯宁万岁！克鲁泡特金万岁！”

这么想着，他意淫着妹妹的白色运动鞋里幽香又绵软的玉足，不住地开始手淫。

“明天，明天一定不撸了。真的，这样太不好了。”

不过，他转念又想，“撸管的本质是这个性压抑的社会的必然结果，或者说，只要有国家的存在，就会存在性压抑，也就会有手淫，自然状态下的人是不会手淫的。所以这怨不得我，而只是环境导致的客观规律。国家的消亡是一个客观规律，这样开来，爱国主义与种族主义其本质都是反动的，是阻碍世界大同的。叔本华不是说吗，只有那些自己身上没有什么值得自豪的东西的家伙，才会为自己所属的民族而自豪。一群傻逼。嗯，这段话不错，得记下来，以后等我出名了，写到我的回忆录里面。”

于是，华佳新打开推特，把这段话发了出去，便心满意足地等着推友们给自己的真知灼见评论点赞了。

2

“哎，夏晓时！”唐时雨喊道。

“噢，哈咯呀！哈哈哈哈哈。”唐时雨是夏晓时的室友，她们都是上海光华师范的大二学生。

“诶，你要去上课吗？”唐时雨胖胖的，戴着圆眼镜，总是很有精神的样子。

“嗯，是啊。”

“什么课哇？”

“数学105A。”

“诶，是瞿老师的线代吗？”

“是啊。”

“哇靠你也上这门课啊？”唐时雨眼睛里一下子闪出了光。

“啊，是啊，毕竟是经济学专业的必修啊。。。。。。你也上？”

“对啊，好家伙，我在课上都没见过你。真的。”

“毕竟人挺多的吗。没看到也正常。”

“呐，一块儿去吧，马上上课了。诶，我跟你说，我在课上看到了好多可爱的小哥哥，我靠真的太帅了。”

“哦哦。”

虽然和唐时雨是室友，夏晓时对这个人并不抱有太大的好感，有时候这姑娘热心的过头了，说话三句不离男女关系，还是挺讨厌的。“就挺幼稚的啊，你们不觉得吗，我整天想着谈恋爱之类的东西，还是高中那会儿，到了大学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了，想这些也没有意义哇。”

“哎，快走快走，要上课了，陪我去看可爱的小哥哥。”

“噢。”

有那么一瞬间，夏晓时觉得，唐时雨和自己那个愤世嫉俗的变态哥哥还挺般配的。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般配，而是某种形而上的般配。

于是，她俩走进阶梯教室，刚在后排靠窗的地方找位子坐好，瞿老师就挟着厚厚的教材走进教室。

“喂，晓时，你早上去哪儿了啊。”唐时雨轻轻地问。

“去看我哥了。”

“你哥也在这里读大学吗？”

“嗯，以前是的，现在不读了。”

“啊，为什么啊？”

“他觉得读书没什么意思。”

“噢，嗨，男人都是这样的，整天肯定窝在房间里打游戏呗，男的真恶心。”

“倒也不是打游戏啦……哎，说来话长。”

“总之就是不想读书不想工作嘛，哎，这种男的有什么存在的价值呢。你不这么觉得吗？”

“不啊，毕竟他还是我的哥哥嘛？”其实夏晓时对哥哥也并没有多深的感情，她纯粹是为了反驳唐时雨才这么说的。

“切，哥哥又怎么样？要我说啊，男人没有一个靠得住的，满脑子只想着性交，还得是女孩之间相互帮助……我擦你看那边那个小哥哥好帅！妈的我恋爱了，他就是我老公，啊，老公。”

“哎你小声点。”

“我去他真的超帅，妈的好想给他生孩子。”

“噢，还行吧。”

“什么叫还行，真的超帅的好吧，诶，你说他不会有女朋友了吧。”

“说不定呢。”

“我超，不行，得想个办法把他的女朋友给绑架了，然后大卸八块再把她的尸体扔到下水道里去。妈的不行他不能有女朋友。”

“好吧，随你便。”夏晓时漫不经心地用手指卷着鬓角的头发，斜乜着窗外已蓝已极的九月杪的天空，虽然已经是秋天，最高温度还是有二十八度。大概上海是这样的吧。风吹动行道树的枝梢，后者以肉眼可见的角度缓缓摇曳，这里同哥哥的那阴暗发臭的小房间简直是两个世界。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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