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ge or Devil/圣人还是魔鬼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

　每次挥下锤子都会发出空虚的惨叫声的天廻龙的身影，用锤子的大汉加兰一边感受着下半身渐渐发热，一边继续讨伐着。

　连神圣的威严也变得虚无缥缈，如今，无情的铁锤一次次挥向在自己的血泊中失禁的天廻龙。

　肆意的，讨伐。

　既不捕获，也不迅速杀死，只是任由嗜虐心驱使挥动着锤子，对已经满身疮痍的古龙进行蹂躏，但其他猎人谁也没有阻止。

　唯有扛着东洋狩猎笛的青年科萨，对恶趣味的同伴的行动无言地保持着距离，但似乎也没有出来阻止的意思。

　在眼前四个猎人的威胁下，大僧正不顾村民的劝说，将他们领进了禁足地。他的内心充满了对惨无人道的猎人的愤懑，对把他们招致到禁足地的元凶——自己的罪恶，以及对回到禁足地的第四只天廻龙的忏悔之情。

　面对加兰对自然和生命毫无敬意的残暴，终于忍无可忍的大僧正冲了出来。

　「不要！住手！不要再做了！求你了，不要再让他受苦了！」

　他毫不害怕因叫喊和牵连而死亡，闯入了再次举起锤子的加兰和天廻龙之间。

　尽管看起来很无聊，加兰还是把锤子放下了。万一把这个身为大僧正的男人杀了，就有可能加入公会的黑名单。如此一来，就失去了凌辱那些值得殴打的怪物的正当性——猎人的头衔。

　大僧正只能痛苦地吐出嘶哑的气息，对着由于身为强大种族的坚韧，即使如此仍然活着痛苦挣扎的天廻龙的样子无语凝噎。

　「噢噢……噢啊啊啊啊！我做了什么……我做了什么啊！原谅我……不，不要原谅我。都是我的错……这样的事情……都是我的错……」

　面对悲惨至极的结局，大僧正痛哭不已，双手转到了即将临终的天廻龙的脖子上。他认为，如果触摸那痛苦变形的头部，会让天廻龙更加痛苦，所以至少要将拥抱献给他。

　这种慈爱，即使是对很久以前给天空山撒下大灾难、给西纳特村也同样留下悲惨过去烙印的黑蚀龙天廻龙种族也不会改变。而且，大僧正对于完成了第四次再临的这只天廻龙，寄予了与以往不同的同情和期待。

　他不顾被狂龙的血弄脏僧衣和身体，将西纳特村流传下来的歌曲编织成镇魂歌。

　当唱完的时候，天廻龙已经平静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大僧正浑身是血，离开巨大的尸体，眼中噙满泪水。天廻龙之死让遮天蔽日的狂龙鳞粉雾散，天上的朝霞为第四次的胜利祝福。

　这是不祥的祝福。透过空虚的阳光，耀眼到让人预感到灾难的到来，而不是灾难的结束。

　「喂喂喂、无聊的葬礼终于结束了吗？」

　嘲笑与山共存、将自然的威胁视为敬畏的大僧正的声音。

　感到强烈的愤怒，回过头来的大僧正站起来。

　「根本没有必要做到这一步！你们连对共同生活在这片大地上的生物的敬意都没有吗？！」

　「敬意？」

　面对在身经百战的猎人面前也绝对不会动摇的认真的大僧正的视线，在四个猎人中担任领袖的用太刀的男人达佑愉快地撇了撇嘴。

　头盔被摘了下来。长得连脸都遮住了一半的长发在风中摇曳，露出黑曜石般凝滞的黑瞳和红色的血丝。他的脸庞背对着朝霞，缠绕着恶鬼般的影子。

　「所谓的“敬意”，指的是委托的佣金，以及麻烦到我了的契约金吧」

　特意把手指合在一起，做成了硬币的圆印，达佑继续说道。

　「这样一来，你们的村庄就安定了。我领赏，你们高兴」

　对着不断挖苦和挑衅的达裕，大僧正吐出了怒火。

　「别开玩笑了！我才没有向猎人公会和龙历院发出讨伐的请求！而且这次的天廻龙和以前不一样，只是一味地待在禁足地里，看不到让狂龙病毒扩散的样子！我可是作为观察对象，要求保留讨伐和派遣学者啊！」

　与怒火中烧的大僧正完全相反，达佑的眼神冷若冰霜。然后，以冰冷的声音回了一句。

　「但是，最近它变得活跃起来了。阔步穿越整个天空山，让许多怪物陷入恐慌状态，生态系统正在发生紊乱。听说在西纳特村附近也来过一次，不是吗」

　「那、那个是……」

　从猎人的角度来考虑，这是非常正确的，对此，大僧正稍微停顿了一下。但为了不被达佑的气势所吞没，他摇头否认。

　「的确，最近经常能看到他走出禁足地的身影。然而，马加拉种也是一种生物。饿了的话，也有出去吃饭的时候吧。而且，他也没有主动让其他怪物陷入狂龙状态，就连派遣的书士队也报告说，在危险度很高的怪物之间并没有交战的痕迹。唯一被目击到的也只有似乎是在登上天空山时被打下来的黑蚀龙的尸体。根本没有必要杀了他，为了解开马加拉种的谜团，你应该让他活着！」

　「哼。看来你真的很迷恋那个天廻龙啊」

　被嗤笑的大僧正眉头上现出青筋，这是以极其温厚著称的大僧正数十年来首次露出的愤怒表情。

　「如果你瞧不起我这个躲在山脚下的乡巴佬，那就太愚蠢了！在第三次讨伐天廻龙之后，书士队、龙历院和我之间产生了一个假说。在马加拉种里，只要现存的天廻龙不死，下一代的黑蚀龙就不会繁殖，我们杀死马加拉物种的成体——作为亲本的天廻龙，反而是促进了繁殖速度」

　大僧正一边调整呼吸，一边重复着。视线没有放在达佑身上，而是盯着躺在一旁的古龙尸骸。

　「因此，不应该杀了他。不应该杀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和至今为止的天廻龙都不一样，非常老实。作为确认假说可否的个体，他也很优秀。可就算是这样，为什么还是提出了讨伐请求？到底是谁雇你们来讨伐的？」

　温柔的眼神深处，搅动着难以言喻的激愤与困惑，以及悲哀。

　达佑率领的四名猎人，突然出现了在西纳特村。这本身并不稀奇。外来猎人的到访，对于被称为陆地孤岛的深山里的西纳特村人来说，反而是值得欢迎的。但是，达佑他们以傲慢的态度闯入了大僧正所在的神殿。

　然后，以近乎威胁的形式提出了协助讨伐天廻龙，作为西纳特村的支柱，不能将自己的生命置于危险之中的大僧正只能接受他们的要求。

　就算是在西纳特村过着隐居生活的同时，还兼作为与外部知识阶级之间交流的桥梁的大僧正，对于同为人类的人们的恶意也束手无策。

　「我们是与山共存的存在。无用的杀生是对山的亵渎，真是岂有此理」

　崇拜天空山的大僧正，搬出天空山当作最后的挡箭牌，对达佑说了几句话。

　「我们和外面的人尽管思想不同，但一样都是人类。就算是这样，这次的事情对任何人来说也太残暴了。作为一个狩猎大自然的人，你们难道就没有信仰吗？」

　视线的前方，达佑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捧腹大笑起来。旁边玩着锤子的加兰和弓手莉妮莎也跟着露出了下流的笑容。只有使用笛子的科萨像人偶一样，始终面无表情。

　大僧正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细小的眼睛睁得死死的。

　「哈哈，哈哈哈。你看起来很聪明，脑子里却空空如也。所以我说龙人族这帮人，真是能把我笑死啊。活了这么久，也只是在苟延残喘罢了」

　手臂伸到背后挥舞着太刀，在胆怯的大僧正面前，达佑将没有出鞘的武器直接插在地上，面对无穷无尽的感情，他昏暗的眼睛闪闪发光。

　「猎人并不是都是好人哟，我们每个人都怀着不同的想法来狩猎」

　视线变成了暗影，环视着其他三个同伴。宛如恶鬼罗刹的眼力，让看到的人产生仿佛被大型怪物盯上的错觉。就连能够完成G级任务的高手加兰和莉妮莎，也在竭尽全力地隐藏着自己的恐惧。

　「这样的我们，为了利益一致而合作的理由只有一个」

　用纯粹的力量使禁足地坚硬的地面陷落的达佑拔出太刀，再次将刀插在背上。假装要拔刀砍的样子只不过是为了吓唬吓唬大僧正而已。

　「享受杀戮。与强者的斗争越多，我们的心就越沸腾。虽然杀人是禁忌，但如果是杀怪物的话（怪物猎人），也能满足这种杀戮冲动哦!」

　「唔！」

　战斗狂。

　那些通过狩猎怪物来满足欲望的人们。

　就算是属于和平主义者的大僧正，也听说过他们的存在。不过，即使拥有睿智的知识，并且与猎人公会、龙历院有联系，但对于过着隐匿生活、没有亲眼看到外面世界的大僧正来说，也只是等同于没有见过的古龙种的架空的认知上的存在。

　而现在，它就站在眼前。

　无法抑制的恐惧在脊梁上奔跑。

　「我来回答你的问题吧。我们的委托人当然不是正式的，不过这也无关紧要。这个你所说的温顺的天廻龙，最终不也是没能控制住引起狂龙症的罪魁祸首——鳞粉的喷洒吗。反正它是个怪物，必须得杀死它」

　「不，先发动攻击的不是你们吗？！马加拉种也使用鳞粉作为防卫手段，如果不是你们一下子刺激他的话，怎么会到招致灾祸的地步！」

　讽刺的天理贯穿了痛苦的反驳。

　「也许是这样吧，不过光是嘴上这么说，要多少说多少。但在外面那些人看来，我们打败了是天廻龙的英雄。你可以用不确定的假设来警告你的人民，但没有人会相信你的话」

　沾满鲜血的恶鬼侧脸上，隐约可以见到他微微的义愤。

　「尽管如此，这种事必须要谨慎再谨慎。我也做好了不得不讨伐他的心理准备」

　「就算正确的可能性很小，灾祸的种子也必须尽早杀尽。如果因为你迟来的决定让村子遭殃了，你打算怎么办？」

　现在的大僧正很难再反驳达佑的观点了。

　然而，如果不揭开不确定的谜团，马加拉物种的繁殖周期又会加快。如果可以确定天廻龙的死亡与马加拉物种的繁殖周期有因果关系，那么就可以拯救许多因狂龙症而受苦的怪物，同时也可以拯救因狂龙化怪物的凶暴而牺牲的无辜人们。最终，也许可以结束马加拉物种的残酷循环。

　也许归根结底，这是一种超越慈爱，自以为是的理想。但是，大僧正的理想通过无数次的研究和调查升华为希望的观测，与因活动的活跃而知名度上升的龙历院的合作也有了意义，赞同解开马加拉种之谜项目的人正在顺利增加。

　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够说服猎人公会暂缓这次讨伐天廻龙的行动。这并不是大僧正一个人的判断，而是为了万无一失，无数人不断努力的道路。

　然而，因为达佑他们的闯入，第四代的天廻龙也死了。

　「我也厌倦了这些冠冕堂皇的嘴皮子了，想听真心话吗」

　刚才微微掠过的善意面具被摘掉，残忍的笑容又回到了达佑的脸上。

　「如果猎人公会和龙历院，还有像你这样的老好人，阻止对天廻龙的讨伐，并且你提出的假设成真了的话，好不容易破碎的世界就会恢复原状」

　「什、什么？」

　枯萎的大地之下，阳光照耀的背后，暗影缓缓延伸。那个人背负的巨大乌云，仿佛要吞噬一切。一点一点地，一点一点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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